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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要是知道晏阳的身世后,她会怎样待你?”然后他拿了帕子擦了手,扔在地上,转身走了。
程燕琳站不稳,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目光里尽是疯狂的恨意,他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拿程晏阳来威胁自己? 她当初酒后与他同床,无意中泄露了弟弟的身世,那也是她心底最伤恸之处。
晏阳根本不是程家的骨肉,是她母亲耐不住寂寞偷偷和一个戏子相好怀下的。
程燕琳发现后,为了保住她在程家的地位,弄了毒酒让她母亲自裁。
她也答应过母亲,只要她死了,她就好好把晏阳抚养成人。
待到第二日酒醒后,她追悔莫及,怎么能把这么隐秘的事情说出去!但旁敲侧击几回,江誉白似乎根本不记得她的话。
她也只当他那日醉狠了,根本不记得。
谁知道他在骗她!他根本什么都知道,不过就在装傻充愣。
她是个偏执的性子,她对别人怎样都可以,但别人若是欺骗、背叛、威胁了她,她便要以十倍奉还! “不叫我碰她?”程燕琳笑得癫狂,“我就是不碰她,也有的是办法叫你们成不了!” 裴仲桁趴在床上,背上扎满了针。
万林敲门进来,做针灸的罗大夫是自己人,万林同他回话,并没有回避。
“已经查了,放火的三个人找到了,说是收了人的钱才办的事,不是四爷指使的。
不过,人确实是四爷堂口里新入会的兄弟。
” 那也算是他裴家的人做下的了,他这一巴掌挨的并不冤枉。
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一点借口,好叫他的念念不忘还有一点情有可原。
“叫他们弄清楚主顾是谁。
” 万林道是。
罗大夫开始撤针,然后听得他闷哼一声。
“二爷您还受得住?” 他无力地抬抬手,“没事。
” 罗大夫揉了揉他的肩,“二爷您这肩和脖子也太紧了,估计没少头疼吧?平常叫人给您多揉揉。
” 裴仲桁脑子里忽然又闪出梦里的那双手,神色就有些不自在,好在是趴着,没叫旁人看见。
等到身上的针都拆了,他坐起身穿上衣服。
双腿还是酸痛。
不过他向来能忍。
出了医馆上了车,万林问他是去铺子里看看还是回家。
裴仲桁静了静,“去仁爱医院。
”万林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发动了车子。
裴仲桁坐在车里,他看到江誉白离开医院,也看到南漪后来也离开医院,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下了车。
万林很不理解,但还是什么都没问。
病房里静悄悄的,大部分的病人都已经睡下了。
他走到南舟的病房前,病房里没有看护,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探望了。
病房里点着一盏微弱的壁灯,从门上的玻璃望进去,看到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她睡得很沉,应该是身体底子不错,脸上透着点淡淡的红晕,分外匀停。
他立在灯光不能抵达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
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只是她从来不知道。
渐渐的,他看着看着,眼睛里只有她,心里也容不下别人。
直到她抽了一巴掌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的。
那种感觉很奇怪,又矛盾又上瘾。
想欺负她,可又会心疼。
就是明明知道不属于自己,却那么害怕失去。
细水长流的心动比一见钟情还要命,因为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心都不属于自己了,一切都为时已晚。
或许是读经文读的太多,寻常的感情都无法叫他心湖起涟漪,非得这样的求而不得,才能叫他心思摇晃。
双腿像灌铅。
他这幅身体,背着她上山是自不量力,甚至有一瞬间会觉得同她一起滚下山去同归于尽也很好。
但在腿软的时候又分明不肯,是贪恋那不多的亲密无间,想要一份走不到尽头的地久天长。
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心底里有风霜雨雪,寒来暑往,又有数不尽的花落花开。
站得有些累了,他在椅子上坐下,习惯性地又抽了张纸钞出来。
早秋的夜晚,有几片知秋的树叶掉了下来,飘到了窗台上,也是寂静无声的。
南舟觉得口渴,嗓子太干,干咳了两声把自己吵醒了。
睁开眼睛,想起来倒杯水,却看到茶杯已经在床头柜上摆好了。
她拿起来喝了一口,竟然还是温的。
她记得江誉白走的时候是八点多,墙上的钟却已经指向一点了。
大约是刚才护士小姐替她倒的? 她放下杯子,又躺了回去,正准备闭眼,余光看到枕头旁边似乎有东西。
她转过头,又是个纸折的东西。
不过这次更复杂,是个立体的大灰狼抱着自己的头,凶神恶煞的,可也并不可怕。
她拿到手里,发现狼头那里另有玄机,于是捏了一下狼的肚子。
这一捏,她就笑出了声。
原来一捏住狼肚子,大灰狼就把自己的脑袋举起来,更有意思的是里面是一个羊头。
她松开了狼肚子,大灰狼的头又落了下去。
双指再一捏,羊头又露了出来。
她茫然地看了看病房,似乎椅子的位置变过。
她忙掀开被子下床。
摸了摸椅子,上面还有一丝残留的温度。
有人刚才在这里!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也不顾脚伤,拉开门就冲出去。
静悄悄的走廊里不见人影,除了能听到有些病人的咳嗽声,不甚清晰的呻吟声,什么都没有。
她沿着走廊里找过去,“你是谁?”但回答她的只有带着一点空空的回音。
接着她听到楼梯那边似乎有脚步声,她忙走了过去,迎面却撞上了一个护士。
护士小姐被她吓得不轻,见她穿着病服,晓得是住院的病人。
“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是需要什么吗?” “护士小姐,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刚才是不是有人在三零七病房里?” 护士摇头,“没有呀,没有看到什么人,早过了探病的时间了。
哎呀,这么晚了,不要在外面乱跑,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护士扶着南舟回了病房。
躲在四楼梯转角,裴仲桁静静地靠在墙上,直到人消失了他才离开。
南舟回到病房里再也睡不着了。
这肯定不是神仙教母,是人。
会是谁呢?肯定不会是江誉白,他要送自己什么向来光明正大,也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
是个不想叫自己知道他存在的人。
她一下又一下捏着穿着狼皮的大肥羊,唇角一直扬着。
但过了一会儿,鼻子又有点发酸,原来还有人这样在意她。
南舟在医院住了几日出了院,一回到家就开始跑保险公司。
只是接待她的理赔经理回回都说在调查。
等了七八日,再去时,那经理一改往日和气颜色,将调查报告摆出来,“南小姐,这场火灾,我们公司决定不理赔。
” 南舟惊愕不已,“为什么不赔偿?” “我们调查发现,火灾是人为的。
” “确实是人为的,被我的仇家放火烧的。
”这一点,她早就同他们说过。
经理笑的很冷,“真的是你的仇家烧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经理打开资料,“南小姐买的是一切险,投保时的保额是你购船价格的两倍。
” “我的船买的便宜,但后面做了维修,投保时重置价值你们也是认定了的。
”南舟辩解道。
经理皮笑肉不笑,“南小姐的船载着货回来,却是等货卸了后才起火,明显就是不想赔偿货款,还想拿高额保费,所以才故意等卸货后才放火。
” 南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这样颠倒黑白。
“简直是无稽之谈!着火那天晚上我的脚伤了,在松兰山上住了一夜,山上的僧人都能给我作证。
我怎么可能下山放火?” 经理已然是一副不愿再谈的神色,合起了资料。
“南小姐,我并不是说一定就是你做的,但是因为很有可能是一桩骗保案。
这年头骗子太多,我们现在决定不予理赔,要等进一步深入的调查完以后才有结论。
” “那要多久?” “大概要两三个月。
” “要这么久?” “南小姐,我们并不是只有你一个理赔案子啊。
” 南舟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保险公司,一出门就看到了江誉白的车。
他下了车迎上去,“刚才去你家,阿胜说你一个人来保险公司了。
” “嗯,我来问问理赔的事情。
” “怎么样?” 南舟叹了口气,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誉白觉得事情蹊跷,先让她上车,“你先在车上等我一会儿,我想起来有个熟人在保险公司。
虽然左右不了结果,好歹叫他替我们多盯着点。
” 南舟点点头也没多想,自顾自地琢磨,没有钱的情况下如何去买新的船,如何再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江誉白进了保险公司,找路过的职员问负责理赔的经理办公室在哪一间。
那职员见他穿得洋派,脸上没笑的时候气质又矜贵,便脱口告诉了他门牌。
办公室门半开着。
江誉白不紧不慢地从门前走过去,往里探了一眼,果然那个理赔经理他见过,正是那天在程燕琳家里见过的人。
他转身离开出了大楼,上了车抱歉地笑道:“也是不巧了,原来我那朋友出差去了,要下月才能回来。
” 南舟倒没表现的太失望,因为她在想另外的事情,因此看上去就有些惘然。
江誉白见不得她这样,安慰道:“我都说了,钱的事情你不要发愁。
我这里拿得出来。
” 南舟心思细,没听他提过生母,怕是同自己一样是个没娘的。
他虽然没明说,但在嫡母下头,表面上过得再肆意,里头的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不能为了自己的事叫他为难。
“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
江南号的钱,我会想办法筹了还给你。
” 江誉白笑意轻了,“南舟,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做生意本来就没有稳赚不赔的。
这样,钱先不要急着还给我,毕竟你还给我留着股份。
至于买船,你权当我借给你的,拿分红做利息就好。
” “借给我?”南舟脑海里闪过一个缥缈的念头,但是还不很清晰。
她盯着江誉白,努力去理清那个思绪。
“怎么了?” “快!先送我回家,我想到了一件事。
” 到了家,南舟叫他在车里等着,她一阵风一样进了门。
过了一会儿,又抱着一大箱文书风风火火上了车。
“这是什么?” “我们家的旧账。
” “你要查账?” 南舟低头翻着账本,“不,我是想证实一下我的想法。
” 车上毕竟不方便,两人去了江誉白的家里。
她记得以前看过买船的交易记录,亏得周氏心细,很多陈年旧账都留着。
最后南舟终于找到她要找的几份底账,然后拿给了江誉白看。
“你刚才说要借钱给我,我就想起来,似乎是记得当时我家祖上买船也不是从公中出的钱。
” 江誉白看了一会儿,“是拿要买的船做抵押,从银号里贷款去买这艘抵押的船。
”基本无异于空手套白狼了。
南舟眼睛发亮,“是啊,所以我不用找你借钱,可以去找银行贷款啊。
等保险公司理赔下来,我就能把贷款还上。
” 江誉白替她把东西整理好,“银行放贷是为了赚钱,但最怕贷款人还不起贷款。
所以一个人能不能拿到贷款、能拿多少贷款,要么看他的抵押物,要么看他的信用,或者保人。
”而她似乎什么都没有,但他心里却有了打算。
“我母亲还给我留了点东西,应该可以抵押拿到贷款,只是能贷多少的问题。
”只是她其实是舍不得那些东西的。
先前上学读书已经卖了一些了,只怕再少下去,母亲在她那里一点念想都要留不住了。
但她强做着轻松语气。
江誉白想了想,叫胡管家拿了几分本地的报纸来。
两人对着财经版面研究了一阵,最后南舟决定采纳了他的意见,选定了先去汇通银行试试运气。
“要不这样,明天我陪着你去。
有时候人家瞧你是个姑娘家,怕是要欺负你。
” 第二日两人去了汇通银行,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叫叶允明的经理。
叶允明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头发拢得一丝不苟。
人的长相同头发、衣服一样,规规矩矩。
他评估了一下南舟的资质,很抱歉道:“南小姐,我们不能贷款给你,你的贷款金额太高了。
虽然有古董能做抵押,但是我们更倾向于不动产。
或者,你有没有什么保人,比如商会会长,德高望重之人,或者保人是名门望族之类的也行。
” 要说这样的人她不是找不到。
只是南老爷是个性格狂傲偏执的人,说起来人缘不算好,不然上回讨钱也不会那么难了。
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那种低三下四的难堪。
她咬住唇,垂了垂目光,正好看到他桌子上摊了一张报纸,报纸上写着“少帅江启云三战三捷,威震东南,气吞万里,名将风流。
”她心头一动,决定豁出去了。
“叶经理,我不是没有保人……只是我的保人不大好直接出面。
” 叶允明的眉头挑了一下,南舟这才有些心虚地道:“其实,我是少帅……”她脑子一转,她对这些军阀并不曾留意过,既然一方霸主,必定不年轻了。
便转口道:“是少帅弟弟的未婚妻……” 江誉白本在旁边抱着杯子喝水,这时候突然被水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南舟怕他露出马脚,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频频给他递眼色。
江誉白咳嗽完抱歉道:“对不起,不小心被呛住了,你们继续。
” 叶允明快速扫了他一眼,见江誉白放下茶杯,摸了摸鼻子。
南舟面上带着赧然,做出不愿多说,却不得不说的样子,“您也知道,我家的这种情况定然不受夫家青睐,冒然说出去恐怕多有阻挠,所以现在不好叫人知道。
倘若找了他人做保人,回头我未婚夫怕又不大高兴……” 叶允明把目光投向了江誉白,“那,这位是?” 南舟忙道:“这是我未婚夫派给我的保镖。
” “哦,保镖……”他又深看了江誉白一眼,然后低头又看了看她的贷款申请。
“南小姐,您稍等下,我和我主管商量一下。
” 等人走了,南舟才压着声音抱歉道:“对不起啊,拉着你骗人了。
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说的。
” 江誉白却是笑如春风化雨,“没关系,不算骗人。
” 南舟正要再说什么,叶允明又回来了,“南小姐,你的情况我们需要再讨论一下。
这样,你先回家,我们有消息了会派人通知你。
” 对方没有当场拒绝,说明还是有转圜的可能。
两人离开了银行,南舟问他:“你说我要不要再试试其他的银行?万一能批下来,也就不用骗人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撒过这么大的慌呢。
”这会儿她真有点后悔了。
江誉白只是笑,“咱们不是分析过了吗,震州这里贷款最宽松的就是汇通了。
倘若汇通都说要考虑,那其他银行就不用再想了。
” 南舟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还是很有道理。
说话间车到了南家的巷子口,江誉白下来替她拉开车门,她还没开口道别,他却道:“我送你进去。
” 不知不觉就到了秋天,地上薄薄铺了一层红红黄黄的树叶。
两个人并肩而行,已是傍晚,暮色从四面八方渐渐拢过来。
有归家的行人匆匆擦身而过,有放学的孩童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背后是街道上吆喝声、电车声、汽车喇叭声。
越往巷子里走,空气里的烟火气就越浓。
他们在这样一片热闹吵杂里,都感到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南舟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正好望过来。
四目相对,南舟低下头,咬着唇笑。
什么都不说,好像就明白彼此此时的心境。
这条巷子有多长,南舟从来没有算过。
只是一步一步走过去,尽管刻意地放慢了步子,还是发觉路竟然这样短。
快要到家了,院墙里横出的一丛枝丫正垂到江誉白面前。
他停了脚步,见上面开着一小朵一小朵像星星的白色小花。
他从来没见过,便问她:“这是什么树,这个时候开花?” 南舟抬眼瞧了瞧,“是胡颓子。
这树秋华春实,来年春天就会挂拇指状的红果子。
” “能吃?” 南舟笑得粲然,“能吃!酸酸甜甜的,还能酿酒。
” “所以,你当初是为了这棵树才瞧上的房子?”果然是个小馋猫。
南舟抿唇而笑,“其实院子里还有棵石榴树。
我那会儿看房子的时候,上头挂满了果子。
石榴酿酒也好喝。
” 原来还是个小酒鬼,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她醉酒的模样。
他忍住笑,“那你下回给我酿两坛?” “好呀,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船上喝酒。
你在海中央看过月亮没有,他们说……”南舟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他在英国留学,往来皆是漂洋过海,怎么可能没见过海上的月亮?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傻气的很,脸一红,便不说了。
“我原来还真没留心过海上的月亮。
那我等着你的酒,酿好了一定要约我。
”他笑着看她,声音满是温柔。
他不仅想同她一起看月亮,再等上几刻,便是可以看日出了。
像是不想叫人听见,他说话的时候弯了弯身子,这样的姿态叫她整个人都笼在他身下。
额角似乎被他的气息拂到了,不争气地发起烫,她也只剩点头的力气了。
有邻家妇人从他们旁边经过,故意放缓了步伐,像要将他们看个清楚,又像想要听上几句一样。
江誉白想,应该去公园散步才对,没这么多围观的。
他直起了身子,仿佛才想起什么事。
“差点忘了,我父亲下周做寿,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南舟也觉得刚才的气氛有点暧昧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他换了个堂皇的话题,她也就故作大方道:“我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
不过是你家的家宴吗,我冒然去打扰不大好吧?” “放心,请了不少客人,我父亲的意思是把朋友们都请到家里热闹热闹。
” 南舟不是个舞会狂热分子,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拓展人脉,不交际是不行的。
于是点点头应下了。
又问了问老先生的喜好,江誉白只说心意到了就行,不拘是什么。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却听见门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南舟猜到大约是三姨太又在偷听,于是也不同他再说下去,各自道别。
她猛地一推门,亏得三姨太躲得快,否则脑袋上必定撞出个大包。
南舟进了院子,三姨太伸头看了看门外,见那年轻男人走到了巷子口上了汽车。
三姨太撇撇嘴,关上了门。
“九姑娘,那个男人家里做什么的?他是在追求你,还是你们在谈恋爱?我同你说,女孩子家还是要矜持的哟。
不要学那些女学生搞什么自由恋爱,搞三搞四的,把名声都搞坏了。
到时候,可就不好嫁了!” 南舟停下来转过身,“三姨娘,您就少操点心吧。
您现在吃不好住不好的,我哪有心思去谈恋爱?您也少在外头乱说,把我名声毁了,才真是不好嫁了。
” 三姨太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继续追问:“那人叫什么,住在哪里?好好的去男人家里不好的。
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得了!还是我陪着你去,正好替你看看他家里怎么样。
” 南舟嫌她瓜燥,进了房间立刻就上了门栓,隔着房门道:“您就别操心我了,快去瞧瞧我爹吧。
我怎么听阿胜说爹要找个漂亮丫头来伺候他,我还寻思着三姨娘您太辛苦,也是该多个人帮帮手。
” 三姨太虽然想找个丫头,可是没打算找个漂亮丫头精进家。
家都成这样了,老头子还想纳妾?门都没有!做了一辈子妾,好容易女人们都散了,老头子只能依靠她。
老十又是个女儿奴,不会争风吃醋。
眼见自己扶正有望,可不能叫人截胡。
她这时顾不上南舟了,颠着小脚回了厢房准备和老头子算账去。
江誉白一到家,胡管家便说明先生打电话来约他晚上去宜春居去打牌。
江誉白道了声知道了,换了衣裳离了家门。
照常车后跟着尾巴,一直跟到了宜春居。
老鸨认得他,脸上笑出了花,“四少,有日子不见了。
” 江誉白笑了笑,“明少爷叫了珍珠的局。
”老鸨一甩手帕,笑得褶子更深刻了几分。
这两人一向好这一口,见怪不怪。
笑着叫伙计引着江誉白去了白珍珠的房间。
白珍珠是宜春居的头牌,她的房间自然比旁人都奢华舒适。
他进去的时候叶允明正拉着白珍珠的手,头凑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见他来了,白珍珠抽了手掩唇一笑,“四少来了,我去叫人备酒菜去。
”其实是留说话的机会给两人。
见她出去了,江誉白才松了送领带,拿水扑灭了熏香。
“亏你也受得了这味儿。
” 叶允明呵呵轻笑,“咱们就是爱庸脂俗粉,哪这么金贵,这点味道还受不了?” 江誉白斜了他一眼,眼风又扫了扫门外,“靠得住吗?”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世界上不会有比这个更坚贞、更靠得住的了。
”叶明允向来自信,说起这个侃侃而谈。
江誉白听得有点心不在焉,叶明允瞧出来,停下来含着笑道:“你还是没拿定主意?” 江誉白捏了捏眉心,“我不想利用她。
” 叶允明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下,“你不是打算来真的吧?”然后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已经瞧出答案来了。
他以为江誉白为情伤过后,大约是不会对什么人动心了。
“嗨,这是怎么说的……” 两人是孤儿院的旧友,那时候关系就比旁人好。
江誉白回了江家以后,长久以来还不忘给予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对于江誉白的境况也是一清二楚。
到现在,两人是心腹、是朋友、更是异性兄弟。
看他还不言语,叶允明忽然笑了,“确实,感情的事情也是说不准的,碰到就是碰到了。
只是,你还是不要感情用事。
江夫人查你的账查得太严,花天酒地她不管,但其他稍微大笔进出的款项都会叫她疑心的。
这一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南方那批货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现在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等那边销了货,咱们赶紧把款子还上,神不知鬼不觉。
这也不算是利用她吧?于她没有半点损失。
退一万步说,如果有一日南小姐发现了,单凭你为她做的那些,也足够了。
” 江誉白还有些犹豫——先诱着南舟去汇通贷款,再借机做阴阳合同,把十万的贷款做成三十万,他们从中利用差价来做自己的生意。
他入股南舟,不仅仅是想帮她,更是必须有个安全的屏障来走他们自己的账。
其实明明白白同她说,他想她应该不会反对。
但他又觉得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为她好。
叶允明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江誉白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这番犹豫必定是有他的顾虑。
白珍珠这时候在外头轻扣了两声门,然后带着两三个秀致丫头前后脚进来。
布上酒菜,她自顾自抱起琵琶弹唱起来。
叶允明手指点着桌面和着拍子,目光却放肆地和她目光纠缠。
她败下阵来,是真有了羞意。
半垂了眸子不敢再看他,但歌声却愈发柔婉。
这番含羞带怯并不是伪装,是动了真情的样子。
江誉白缓缓抿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明兄,就按着你说的办吧。
” 过了几日,南舟终于收到了银行的通知,可以过去办理贷款手续了。
南舟高兴坏了,自然第一个把消息告诉了江誉白。
去银行那日,要签字画押的文书实在太多,又是间美国人的银行,便有不少文书是英文。
南舟英文略懂一些,不算精通,尤其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先发起憷来。
叶允明说可以叫翻译一行一行解释,南舟想着有江誉白在就不用旁人,便请他帮忙看着。
江誉白是一旦下定决心便从不叫自己后悔的人。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把最差的结果想到了。
他心中自有一杆天平,孰轻孰重他早有了自己的结论。
他走到现在,吃过太多苦,见惯人情冷暖,平常笑得比人都多,心却又比旁人更硬。
他仔细地把文书都看了一遍,偶尔问上叶允明几句,然后拿给南舟。
南舟不做他想,提笔便是一页一页签上字。
他心头有瞬间惘然,一个人竟然可以这样无原则的信任另一个人?他又想起白珍珠,或许女人爱上男人,便是如此?他曾经也爱程燕琳,但却从来没真正同她交过底。
爱的也不彻底,更像是情窦初开的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也可能是那时候程燕琳把她自己的形象营造的太好,他以为她应该是江家满意的儿媳对象,却不想会被骗的那样惨。
他所谓的“情伤”,也是半真半假。
再不信任人,到是十分的真。
就像他从前在孤儿院,睡觉时从不敢深睡过去。
孤儿院孩子多,吃的少。
他功课好、干活多,有时候教员会多给些东西给他——后来才知道,那是江帅叫人特别关照他一点。
只可惜“关照”两个字轻飘飘的飘到他这里,没剩多少余温和力量。
一个人如果不足够强大,身上带着好东西,就是催命符。
总有大孩子趁着他睡着抢他的吃的,如果护不住东西,第二天就要挨饿。
人在饥饿面前,礼义廉耻往往是最先被丢开的,剩下的就是求生的本能。
弱小的自己和弱小的叶允明结成了同盟。
他们轮着醒着看守食物,第二天江誉白就分一半吃的给他——倒不是多信任叶允明,只是利益捆绑在一起,比所谓的感情更坚固。
他是被弱肉强食的人肉森林洗礼过的,才有如今这颗郎心似铁。
银行批了十万的款子,南舟本不想贷这么多。
开始只是想再买一条船,可这几日又做了不少研究,心思活泛了,主意也变了。
待文书签完,叶允明帮她开了户头,叫她略等几天钱就可到账。
他又亲自做了她的私人banker,往后账目问题直接同他联系即可。
一番复杂的手续办完,南舟便一刻不停地要去建州。
江誉白等闲不能出震州,怕程氏疑心他什么。
但同南舟却只字不提,只说还有些事情走不脱,不能陪她同去。
南舟虽然有些许失落,但她也是独来独往的性子,很快就收拾了情绪,高高兴兴地和阿胜上了船去了建州。
到了建州,南舟先回学校去看望了老师和同学。
对于她的休学,老师也深感惋惜。
只是人生各有各的无奈和际遇,很难说她走的那一条就不是对的路。
当听说她来买船,老师立刻拿了自己的名片给她,方便她选到好船。
每日里看船、核算、比较,最后选了一艘吨位、吃水、马力都满意的货轮。
定好了船,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震州。
她答应了江誉白去赴宴,不想错过。
这几日天天晒太阳,两人都晒黑了不少。
从客轮上下来,踏到震州的陆地之上,南舟只觉得人生有新生之感。
洋车把两人拉到了南家大门前。
下了车,阿胜付了车资,拎行李下来。
南舟一转头望见巷子口停下一辆汽车。
她心头一跳,往常巷子口的汽车必定是江誉白的车。
只是再仔细一看,虽然也是黑色的汽车,但牌子似乎不是同一个。
有汽车夫打开车门,下来的竟然是南漪。
南舟觉得诧异,又看了一会儿。
跟着南漪下来的是一个时髦的女郎,只是南漪同她身高相仿,正好挡住了对方的脸。
两个人似乎是拉着手在说话,样子十分亲热。
只要不是裴益就好,南舟便没再看下去。
那边南漪也看到了南舟,同女郎道了别,小跑着过来,“姐姐,你回来啦,真想死我了!” 南舟再望了望那汽车,车已经开走了。
“是你的同学?” 南漪摇摇头,“是我新交的朋友,是个姐姐,对我可好了。
” 晚上南漪帮南舟整理行李,句句不离那个朋友。
原来,往常三太总是指使南漪做着做那,她碰上小考,在家中无瑕复习,只好在学校里呆得晚些。
有天回家时天色就很晚了,路上遇上几个流氓,正好这位程小姐路过救了她。
再有一回去医院实习,又碰上了这位程小姐在发脾气,不叫护士抽她的血。
看到南漪后,便叫她来抽血。
她抽了两回都没扎进血管,自己都快哭了。
谁晓得程小姐这样好脾气,不仅没生气还安慰她,最后终于是抽到了血。
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的认识了。
虽然程小姐大她六七岁,人却是极好的人。
她同南漪一见如故,还认了她做干妹妹。
南舟知道南漪这样柔软的性子又长得漂亮,是极容易讨人喜欢的。
好在是位小姐,要是对方是个男人,她怕是要犯嘀咕的。
如今见她有了自己的朋友,也替她开心。
看南漪又要做家务又要读书很是辛苦,思忖着是得寻个做杂事的丫头来了。
只是这房子虽然够住,再添一个人到底是拥挤。
她暗下决心,赚了钱一定要换一处大点的宅子。
到了宴会那日,江誉白派了家里的汽车去接南舟。
老帅地位尊贵不可能在外迎客,少帅军务繁忙此时还未从外地赶到。
即便是到了,也不过走个过场,迎客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江誉白身上。
汽车接上南舟,一路往城东开。
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可进了江家宅邸,南舟还是觉得自己怕是太低估他的家世了。
三层恢弘洋楼不说,单看路上几道军队守卫的关卡,就知道江父大约是什么军政要人。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汽车夫:“今天做寿的老爷子还在野吗?” 汽车夫觉得奇怪,但她是四少的客人,便老实地回答:“老帅如今不怎么出来,是少帅独掌一面。
” 老帅、少帅、江……她一拍自己的脑门,她果然是迟钝的可以! 她一下车就看到江誉白站在灯火阑珊处,唇角挂着笑同人寒暄。
他本是五官深刻的人,但在幽幽的灯光下,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很柔和。
一身深灰色三件套西服,举手投足间能看到里面收身的缎面背心的流光。
她觉得这个人挺拔极了,有种木秀于林的姿仪。
看不见他时似乎也没什么,可现在忽然见到了,发现好几天不见竟然很想看见他。
江誉白也望见了她,同身边人交代了两句便走过来。
他吃不准她知道他的身份会怎样,便只能拿捏着分寸开玩笑道:“南小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 南舟装模作样地抬头望了望眼前三层的西班牙风格的洋楼,怕是震州地界上最大的花园别墅了吧。
“寒舍?”然后粲然一笑,“江四少别来无恙。
” 她同来贺寿的人一样笑着递上了贺礼,说了几句应景的吉祥话。
他接了礼,交给旁边的佣人,目光都在她脸上,生怕看到她目光里流出一星半点的不高兴。
可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心里莫名踏实起来,“回头我再同你解释,你先进去。
有好吃的,先吃饱,回头请你跳舞。
”他匆匆低声说了几句,客人源源不断地进来,不能同她说太多。
南舟随着招待迈步进了宴会厅。
江家办的是西式宴会,请了白俄的乐队在演奏音乐。
大约寿星公还没出来,客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吃东西。
南舟来时吃过东西,这时候也不饿,只拿了杯香槟酒慢慢喝。
她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因为没人引荐,也不好贸然同人攀搭。
不过她不是敏感自怨自艾的性子,就是静静地观察旁人,也能找到不少快乐。
忽然见不少女眷都走向一个穿烟蓝色旗袍的中年夫人,那夫人众星拱月般站在人群里,含着很程式化的浅笑,不算咄咄逼人,却也是高高在上。
说不上什么华服美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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