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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漪上了一周的课,虽然每日看书看到深夜,人却看着比平常开朗多了,脸上笑意也多了。
十姨太虽然做了家里粗使的活,可只要女儿好,她做什么都甘愿。
到了周末,难得南漪没那么忙,十姨太拉住她,叫她一定去松兰山上还愿。
先前南漪遭罪的时候,十姨太在山上许了愿,求菩萨保佑她早日脱了裴四的魔掌,也求菩萨保佑南舟生意顺利。
如今一切都好起来,这事她在心里记挂着,不还愿生怕菩萨降罪。
南漪悄悄同南舟说了。
南舟因为卖了生丝赚了一笔钱,裴仲桁也叫人通知她货已经安全到了沪上。
她这里开张大吉,心里也是高兴。
虽然她不是那么信神鬼之说,但年轻烂漫的心也经不起鼓动。
为了怕三姨太嚼舌头,叫阿胜去外头买了些卤菜好堵住她的嘴。
三姨太虽然恨这俩小妖精,但也很懂得在人屋檐下,见好就收的道理。
她瞧明白了,南舟同周氏一样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所以也就闹闹停停。
南舟携着南漪坐了车到了松兰山,在山下买了香烛和零嘴,提着小篮子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好山好水空气又好,南漪小时候跟着姨娘们来上香都是前呼后拥,坐着小轿子上山。
今天没了拘束,可以随意走动。
小孩子心性上来,山间的一片野花,林子里突然现身的野兔,都能叫她欣喜惊呼。
南漪摘了几朵明黄色的小野花,两人互簪到发间。
南漪给她戴花的时候,南舟忽然想起江誉白那次给她戴的米兰,心头就是一跳。
南漪端详了一下,“姐姐你真好看。
” 南舟也笑,“你最好看。
” 南漪撒着娇把头放在她肩上,“他们都说松兰山上的菩萨最灵了,姐姐你要不要问个姻缘?” “我还是求菩萨让我赚好多好多的钱吧!” 南漪吃吃的笑,“反正我是不问姻缘了,姐姐我帮你求个姻缘吧!希望菩萨佛祖保佑,一定帮姐姐找个如意郎君。
” 两人走走玩玩,大半日了还没到山顶。
南漪平素里缺乏运动,早早就走不动了,南舟拖着她的手一路往上走。
两人又爬了一阵,到了山势稍缓之处停了下来,那里有些大石头可供行人休息。
两人坐了下来,从篮子里拿了水果、点心出来,一边看山色锦绣,一边吹着山风吃东西。
不多会儿上来一老一少,妇人形容枯瘦,约莫四五十,头发已经全白了,眉宇间锁着愁色。
跟在旁边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健壮丫头。
“夫人您先在这儿坐着喘口气,别着急,我走回头路找找。
您这走一路磕一路头的,戒指八成就是掉在路上了。
” 丫头把妇人扶到一棵树下坐好,然后风风火火地下山寻戒指去了。
南舟同南漪休息地差不多了,整理好提篮,准备接着上山。
这样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叫人不注意都难,那妇人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了一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南舟同南漪也觉察到她的目光,客气地颔了颔首,然后就走开了。
从妇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南舟一直觉得那妇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们。
她心下奇怪,不禁又转过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叫她脸色一变。
南舟停了下来,悄悄在南漪耳边耳语。
南漪也望了望妇人,脸色也变了。
她拉了拉南舟,胆怯地摇摇头。
但南舟却拿定了注意一样,轻轻抚了抚她的手,“没事的。
” 南漪只好点点头,转身向妇人走近了几步,“请问夫人是震州人士吗?” 妇人不料她同自己说话,点了点头,“是……姑娘……” “夫人是不是常来松兰山呢?可知道哪间庙宇的菩萨最灵验,我想替家姐问一问姻缘……”南漪觉得自己快要编不下去了,急得冒了汗。
她一边同妇人说着话,一边留心着南舟。
南舟趁着她们说话的时候,从路旁捡了根又长又粗的树枝。
她悄悄地挪到妇人的身后,缓缓地举了起来。
妇人听南漪问这个,脸上现出慈祥的笑意。
“山上有两间大庙,还有一间尼姑庵堂。
若是求姻缘,就去檀溪寺,若是求子,就去三水庵;求问前程的都爱去西霖寺……” 南漪瞧着心急,引着妇人说话。
那边南舟的棍子已经扬高了,眼看就要落在妇人身上。
突然从山上跳下一个人,一脚踹到南舟的腰上,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跟着又有人快步跟下来。
南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
南舟被他踢倒,也顾不得自己,爬起来还是扬起棍子朝妇人头上扫去。
来人气极,抬腿一扫正踢在南舟脚腕上,疼得她立刻掉了眼泪。
妇人惊起身,更叫她惊恐的是旁边掉下来一条蛇!原来刚才南舟是怕妇人惊动了蛇,才叫南漪引着她的注意力,自己去妇人身后打蛇。
那人一看到蛇也顿时明白了,扔了刀扎死了蛇。
南漪见姐姐受了伤,又看清了来人,气得上去推他,“你凭什么打人!” 裴益刚才担心母亲安危,这会儿才注意到居然是南家的姐妹。
裴种桁已经走到母亲身边,上下检查,“娘,您没事吧?” 花春秀惊魂初定,抚着胸口摇头,“我没事。
” 裴益知道刚才冤枉了好人,但口气却不曾软,辩解道:“爷刚才又没看清楚,谁知道她要干什么?” 南舟腰疼腿疼,疼得小脸煞白,冷汗直流。
南漪见状心疼得直掉眼泪,狠瞪了裴益一眼,“你滚开!” 裴益自然是不会滚开的,反而走近了些,“应该没事吧?我就踢了两下,又没下狠劲……” 还没下狠?南舟一个身娇肉贵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了他两脚? 南漪是个软脾气,别人欺负她,她不见得怎么反抗。
只是她太珍重南舟,伤了南舟比伤了她还叫她难过。
见裴益那副张狂嚣张的样子,气得捡起棍子就去打他。
裴益自知理亏,也不躲,“成成,你打你打。
我就站在这儿了,叫你打解气了为止,成了吧?” 南漪又能有多大力气,打了两下,他还嬉皮笑脸的。
那边裴仲桁看到母亲安然无恙,这才走过来,抓住了南漪的棍子,“十一姑娘,现在不是泄愤的时候,还是先看看九姑娘的伤吧。
” 南漪气得扔了棍子,裴益也要凑过来,裴仲桁冷眼一扫,“去,先带母亲上山。
” 裴益撇撇嘴,走到花春秀面前,一躬身,“走,娘,我背您上去。
这山那么陡,磕几个头意思意思算了。
您还真要磕上山啊,佛祖真灵还能叫你死了男人?” 花春秀气得捶他,“做孽啊!你们做下的恶还少吗,我磕头为谁?是为了给你们几个混蛋消灾除厄。
你还出言不逊,赶快磕头向佛祖赎罪!” 裴益不喜欢听这些,随便双手合十假意拜了拜。
花春秀望着南舟,“那两位,是、是南家的小姐?” “是是是,南家的臭丫头!”裴益没好气道。
“我去看看九姑娘……”自己奶过的孩子,总有一点不一样的感情。
“看什么看!”裴益最恨母亲同南家的人有瓜葛,尤其是南舟。
南漪卷下南舟的袜子,脚腕处肿得老高,不知道骨头断了没有,腰上如何更不得而知。
裴仲桁也蹲下身,“九姑娘,刚才真是抱歉……” “你不用道歉,我是瞎了眼。
”南舟冷冷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十一,我们走。
” 南漪使劲把南舟扶起来,本想把她架在肩上,谁知道南舟一抬胳膊腰就钻心的疼。
南漪只好扶着她。
这里距离檀溪寺最近,下山是下不去了,不如先到寺里。
常有腿脚不便的香客雇人抬轿,说不定能正好碰到要下山的轿子。
南舟扶着南漪,一节一节地往上挪。
花姨娘在不停责备裴益,裴益被她说烦了,“哎呀行了,是我有眼无珠,错打了好人,我这就去赎罪!二哥,你背娘,我去背九姑娘,成了吧!” 南漪同南舟同时大声说:“不必!” 南漪是觉得他是个色胚,不肯叫姐姐吃亏。
裴益却会错了意,走近了,低声笑,“丫头醋劲还挺大,怕什么,我又不会喜欢你姐姐。
” 南漪气得脸通红,“不用你管,我能扶着姐姐走!” “好好,懒得管你们!”说着裴益蹲下身背起花春秀。
花春秀捶他,“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我还没磕完头,你不要管我,你去照看九姑娘……” 裴益却不理她,“人家不需要我照看。
行了,您老赶紧上去休息,您病才好几天啊?还有那个春桃又死哪儿去了?不是她陪着您上来吗。
我说怎么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
” 花春秀挣扎着想下来,“我能自己走,太重了,上面不好走的。
” “走什么走,我背着您,又不是没背过。
这山太陡,您有个闪失不得心疼死我啊。
您就不要啰嗦了,儿子背娘天经地义的。
”裴益腿长步宽,三两下就不见人影。
南漪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扶着南舟。
裴仲桁走得很慢,但身后两个姑娘更是慢得出奇,让他的慢显得别有用心一样。
他走了几节阶梯,停了停。
转身看过去,只能看到女孩子乌黑的发顶,还有她鬓发间若隐若现的小黄花。
裴仲桁慢慢走了下来,“你们这样走,天黑也到不了寺庙。
万一碰上歹人再有个闪失,裴某更是难辞其咎了。
” 南漪同南舟互看了一眼,天色是变暗了些,身边几乎也不见什么香客。
本来还没觉得怕,被他一说倒有点害怕了。
裴仲桁见她神色松动了些,转过去蹲下了身,“九姑娘是不肯欠人人情的人,裴某同样不愿欠人人情。
刚才你救了家母,我也不能叫你们落到危险的境地。
” 山中有倦鸟扑棱棱窜入了林中,惊得南漪心慌。
她看了看南舟,低声劝说:“姐姐,让他背你吧……” 南舟确实不喜欢裴家人,但裴仲桁一贯也算斯文有礼,从未有过僭越。
看她还迟疑,裴仲桁直起了身。
他站的台阶比她高,居高临下更觉得神色冷然,“九姑娘是打算让裴某抱上去,还是背上去?” 南舟下意识就拒绝,“不要!”但见他神色越发冷峻,才咕哝了一句,“那你转过去……” 哪有这样的,简直是强买强卖。
裴仲桁转过身蹲了下去,南舟一咬牙,这才伸手扶住了他的肩,慢慢地勉为其难地伏在他背上。
原来这样清瘦的人,肩背也是这样宽的。
好在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如雾中松柏,不算讨厌。
虽然是背着,但她尽力将自己撑起来,尽可能地远离他。
也不抱着他脖子,不过抓着他衬衣双肩。
这样重心就落到了下头,裴仲桁很难保持两个人的平衡。
兼之衬衫被她使劲地往后扯着,脖子勒得快要喘不上气。
他单手解了两粒纽扣,声音也有些吃力,“九姑娘是打算同裴某一起摔下山同归于尽吗?” 南舟讨厌死这兄弟俩了,好好出来玩一趟,现在却瘸了腿。
对了,上次也是去看他们家的新船下水,脚也被踩肿,简直是八字不合的狠了。
她越想越气,嘟囔道:“你想得美!你的船资还没付完,想死了赖账吗?” 听起来孩子气的很。
他唇角轻轻弯了弯,她看不见。
原来女孩子是这样娇软的。
她一伏上来,他呼吸就是一滞。
她人并不重,双腿匀直。
她腿上的肌肉紧实,后背明明感觉到柔软地一团,紧紧贴着他。
她的呼吸在耳畔,不远不近,若有还无。
那呼吸声在他耳廓里放大,汗渗了出来。
心跳得一回重过一回,腿也发软。
快要到寺庙了,最后这五百多节石梯尤其陡峭,他走得很吃力。
她发辫垂下来,风一吹就吹到他脸上,酥酥麻麻,心头也发痒。
他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喘气声似乎也大了些。
南舟头偏了偏,想看看他的神色,“你行不行啊?” 裴仲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了稳心神,人也停了下来。
微微一侧脸,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脸几乎要擦着她的唇。
“九姑娘,往后千万别问男人这个问题。
” 南舟还有些懵懂,她只是不知道他背不背得了这么远。
那身板万一压坏了再讹上她,她不是亏大了? 南漪在旁边却是听懂了,脸红得不像话,头更低了。
不想叫人看见她的异样,快走了几步,走到他们前头去了。
“我的船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下午就到港。
”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去码头等船了。
” “卸货怕是要卸到天黑,九姑娘明天下山可以去看。
” 他背上出了汗,她胸前就热得不自在,被人背着也不大舒服。
她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贴着的身体转移开,不过歪头看了一眼身后,立刻被旁边的万丈深渊吓住了。
因为畏高,她下意识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眼睛紧闭,人紧紧贴着他,“怎么这么高?裴仲桁,我不要上山了,我要回家!”到后头竟然带着哭腔。
不知是勒的,还是累的,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清了清喉咙,可声音已经喑哑的不行了,“九姑娘,能松一松吗?” “不,松开就掉下去了!”双臂缠得更紧了。
他哑着声音,“松开不见得要掉下去,再勒下去才真正是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 南舟觉得“同归于尽”还能接受,但“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比较恐怖了。
她忙松了松胳膊,可还是害怕,“这石阶有多少级阶梯?” “五百级。
”他咬着牙,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头一回觉得这身体是个拖累。
“为什么是五百级?” “《金刚般若经赞述》里写‘正法五百年’。
大概是这个因由。
” “哦,就这样?我以为会有什么传说呢。
”语气里有点失望。
“.…..” 静默了一会儿,他缓缓道:“传说檀溪寺的主持未出家时爱过一个人。
” “我就知道。
但凡这种名胜景地总有些传说。
”她笑道。
所以开了这样一个头,要怎样续下去? 他静了静,“但他更爱功名利禄,便叫那个姑娘等他。
等到他封侯拜相衣锦还乡的时候,才知道姑娘已经死了。
” “哎,有点老套。
”她点评了一句。
见他又默然了,忙说:“我不插嘴,裴二爷您慢慢说。
” “他悲痛欲绝,找到一个得道高僧,想请他将姑娘复活。
高僧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或许你可以等到她的转世。
只要将松兰下的石头运上山,铺成山路,在这条路上就有见到姑娘的一天。
于是他就日复一日地担着石头,一级一级铺上去,直到铺到了第五百级。
” “然后呢?碰到姑娘了?不对,碰到了就不会出家了。
” “这时候已经过了四十年了。
” “所以姑娘是嫌弃他太老了吧!” 裴仲桁闻言稳了稳脚步,才没让自己摔跤。
“他下山准备再搬石料的时候,碰到个崴了脚的盲女。
他一看,正是他投胎转世的爱人。
女郎说她有眼疾,要上山采一味草药,便可复明。
恰好他正知道那草药长在什么地方,于是他就背着姑娘上山。
那味草药就长在第五百级石阶旁。
他将女郎在五百级石阶旁放下,然后大彻大悟遁入空门,建了这个檀溪寺。
”他声音浮虚,有点上气不接下下气。
“这样的结局不错,起码姑娘看不见他已经成了老头了。
” 裴仲桁垂目而笑,没有说话,人停了下来。
南舟这才注意已经到了檀溪寺了。
刚刚听过故事,再看这山寺,别有一番感慨。
南漪正坐在石凳旁喘气,裴益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要塞给她,她左躲右躲。
直到看到他们上来了,南漪像见到救兵一样小跑过来,“姐姐,山上现在没有轿子。
不过问过执事僧,说是可以先在客房里住一夜,明天早上会有轿子。
” 裴仲桁屈膝将她放下来,南舟想了想还是道了句谢。
南漪搀着她跟着个小沙弥往客房里去了。
裴益见他站着不动,推了他一下,裴仲桁晃了一晃差点摔倒。
裴益吓坏了,赶紧扶着他在旁边坐下。
笑嘻嘻地给他捏腿,“二哥,亏你也不嫌累。
” 裴仲桁在他脑门弹了一指头,“谁惹的祸?” 裴益理亏,捏得更卖力,“我的错、我的错。
晚上我给二哥捶背捏肩搓澡铺床暖被。
” 裴仲桁冷冷吐了一个“滚”字。
南舟同南漪住下来。
夜里花春秀想去看一看女孩子们,被裴益叫人拦在屋子里。
裴仲桁派人下山买了膏药送上来,裴益瞧见了,正好拿了去敲南漪的门。
南漪只从他手上夺了药,冷着脸一句话也不同他多说,把门“嘭”地就关上了。
裴益觉得没劲透了,早知道应该说是自己下山给她买的药,说不定还能给张笑脸瞧瞧。
南舟腰上淤青一大片,衣服卷起来,南漪细细地替她擦着药膏。
擦着擦着掉了眼泪,“这人心真黑!” “算了算了,他应该也不是故意要踢我的。
” 被人背着不见得就轻松,这会儿浑身肌肉酸痛。
南舟也是累极了,趴着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不过大约咱们家和裴家人真是八字不合,碰上他们准没好事。
以后咱们见到他们还是要绕着走……也不行,我的船还得靠他的码头。
等我有钱了,一定建一个比东望更大的码头……十一,明天早点叫我,江南号返航了,我得去看看……” 她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南漪轻轻给她把衣裳放下来,也和衣在她身旁躺下来。
过了二更,裴仲桁还在默经文。
写了不知多久,《地藏经》第一卷不过写了寥寥数行。
手握着毛笔,心神不属,纸面上已经落了几滴墨迹他都未觉察。
大约实在是太累,还是搁了笔,叫小沙弥点了安神香,索性睡觉去。
明明疲惫到极点,却仍旧辗转反侧,脑海里的东西不能深想,想下去怕自己都要鄙视自己。
他强定了心神,细香袅袅,好不容易终于睡过去了。
他好像又从榻上起了身,于朦朦胧胧中坐于桌前,刚刚抄过的经文都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剩一行字,“欲生于汝意,意以思想生。
” 他在想这是哪里见过的佛偈,还没想明白,忽然感到一双手从他腰间抚上去,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肩。
是女人的手。
那双手在肩膀轻揉,他握着毛笔的手便失了力气。
笔一歪,落了大半片墨迹。
然而他像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
那手从肩膀开始贴着胳膊摩挲,盖住了他的手背,十指相交。
人也贴在他后背,更柔软之处在他后背揉着。
揉得心如沸水,又似坠入地狱,恶鬼横行。
他臣服似地闭上了眼,下颌微微仰着,感受这身后的柔软和娇喘。
有声音低低的唤他,“二爷,你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他不知道。
媚笑声从他颈间飘到耳朵里,脸贴着脸,然后轻轻咬着他的喉结。
他的头仰得更高,愿意送到那利齿下。
含混的声音带着火热的潮汽,“喜欢吗?” 他听见喉咙里发出的呜咽,不像自己的声音,仿佛有人替他回答,“喜欢。
”那双手仿佛满意了他的答案,牵住了他的手,放在那柔软之上。
梦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眼,气息不定。
一切都那样鲜活在眼前。
“欲生于汝意,意以思想生。
”他竟然在佛门圣地做这样的梦?他再也睡不下去,连夜下了山。
已是夜深人静,码头的扛工卸完了最后一批货,互相吆喝着吃夜宵喝小酒。
码头渐渐安静下来。
夜色笼罩下,几个人鬼鬼祟祟摸上了江南号,将一桶桶煤油倒在船上,然后又偷偷摸摸溜下了船。
临走时,划了一根火柴扔到了船上,船立刻就被大火吞噬了。
天还没亮,南舟就被窗外的声音吵醒,她推了推南漪,“外面怎么这么吵?” 南漪揉揉眼睛爬起来推开窗,看到大殿方向灯火通明,“应该是僧人们在做早课。
姐姐你要不要起床听早课去?” 南舟还乏得很,人恹恹的,“我困死了,再睡一会儿。
” 南漪却来了精神,“那姐姐你睡吧,我自己去啦。
” 南舟“嗯”了一声就又睡过去了。
南漪回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南舟还在睡觉。
南舟感到旁边有人,迷迷糊糊地问:“回来了,这么快?” “我没听完,就听僧人们念完《楞严咒》和《大悲咒》就回来了。
我刚才碰到花姨娘了,你知道吗,她还问我爹爹好不好。
” 南舟睁开眼睛,“真的?” 南漪点点头,“我以为她会恨不得爹去死呢,谁知道还会问他。
” 姐妹俩起来吃了早饭,添了香火钱。
南漪先还愿又许愿,裴益厚着脸皮围着她姐妹俩转了一上午。
南舟烦透他了,“你再这么没皮没脸,我就告诉你二哥了!” 裴益满不在乎道:“那你也告得着才行,我哥昨晚就下山了。
” 不想同这人纠缠,南漪立刻雇了轿子抬着南舟下了山,到了山下再坐车回城。
南漪担心南舟的伤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叫了洋车准备先去医院看看。
那拉车的是个话极多的,自说自话地说起今日的新鲜事,又说昨天夜里东望码头有艘船着了火,根本救不下来,差不多都烧干净了。
南舟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是一跳,她叫拉车的先不要去医院了,直接拉到码头。
码头一如既往地繁忙着,只是这其中多了不少巡警。
南漪扶着南舟往码头走,南舟远远看过去,没看到自己的船,脚步就有些急。
待到了栈桥之上,一艘一艘找过去,就是没有自己的船。
可裴仲桁明明说昨天船就进港了。
她扶着南漪匆匆往巡警聚集处挤过去,却看到裴仲桁正在同一个警官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南舟疾步过去,急问:“是什么船被烧了?” 裴仲桁转过身看见她,为着昨夜的梦莫名心虚了一下,神色就有些不自在。
南舟又走近些,海面上飘着一些船体的残骸,她再熟悉不过。
那船是她亲自挑的,船体、骨架她能记得精确到厘米,除锈涂装都是她亲手过问的。
“是我的船?”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海面喃喃道。
已经不是问句了,她心里早有了答案。
“南小姐,事情还在调查。
”警官刚才从裴仲桁那里问了些资料,是以猜到她是船主。
可南舟却转过脸,死死盯着裴仲桁,“你的货呢?也全被烧了?” 她问这个,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在怀疑他。
也是,他在她心中不过就是个坏人。
“我的货已经卸下去了,火是后半夜起的。
” “后半夜?不就是裴二爷下山以后吗?”她冷笑道。
他不是个喜欢同人争辩的人,但还是想同她解释一下,“九姑娘……”话还没说话,南舟扬起手一巴掌打过去,“裴仲桁!你这个卑鄙小人!” 万林看了正要拔枪,被裴仲桁抬手制止了。
那日在西林街被刀砍在胳膊上,都没有这一巴掌疼。
原来身体的疼,疼的有限,心里的疼才是剥皮抽骨。
他忽然低头微微笑了一下,笑命运无解,笑自己的那一点痴心妄念,原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再抬起头,下颌收紧了,眼底一片冷然,“我同九姑娘说过的吧,裴某本就不是君子。
” 南舟的拳头攥紧了,风把她头发吹得散乱,“裴仲桁,我记下了!” 他胸口疼得厉害,像有人抽走了一根肋骨。
南舟转身就走,也不顾腰伤、脚伤,越走越快,竟是跑了起来。
南漪在后面追她,“姐姐你不要这样,你身上还有伤……等等我,姐姐!”最后发出一声尖叫。
裴仲桁闻声猛地转过身,南舟已经倒在了栈桥上。
他疾步冲过去,南舟已经晕了过去。
南漪哭出声来,“姐姐,你不要吓唬我,姐姐……” 裴仲桁打横一抱,把南舟抱起来,急声叫万林:“开车过来,快去医院!” 南舟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她动了动手,感觉有些异样。
打开掌心,里面躺着一只小船。
还是二十英镑折成的小船,船心还有一片风帆。
人醒了,事情也全都想起来。
她鼻子酸酸的,默默流了眼泪。
神仙教母,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要看着我这样狼狈? 门轻轻推开了,见到来人,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江誉白把忙把水果篮放下,三两步走到她床边,“瞧瞧,姑娘一见我就哭,我这得是多混账啊?” 南舟哭得停不下来,“我的船没了,我的船没了……”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心里也一揪一揪的疼,商海云诡波谲,暗礁丛生,荆棘满途——他也许不该鼓动她,应该把她护在身后,替她遮风挡雨。
“嗳,船没了咱们再买一条就是了。
而且,那船是投了保的吧?” 南舟摇头,“你不明白。
”不是说船没了再买一条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是她感到了一种无力。
乱世如斯,只要有人心存恶念,你根本防不胜防。
“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她断断续续地说。
江誉白给她倒了杯热水,她腮上眼泪一串又一串没个断。
他伸手替她抹了去,“你先冷静冷静,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裴仲桁这个人,我虽然同他没什么交集,到底还是有些耳闻。
再者,从你从前所说的看,这个人虽然未必是个君子,倒也应该不屑于做这样不上台面的事情。
你想,他若真想害你,就不该卸货。
或者干脆卸了货,却赖着说没卸,到时候你不仅没了船,还得陪违约金和他的货款,你不是更没办法翻身?” 所以这个放火烧船的人是忌惮裴仲桁的,这把火很明显就是对着南舟的。
他想到这,心里一沉。
南舟喝了热水听了他的话,情绪总算稳定了些。
江誉白拿开茶杯,“你妹妹明天还有课,我叫她先回去了。
医生说你是情绪激动晕倒了,没什么大碍。
你腰上、脚上都有伤,要好好休息。
饿了没有?” 南舟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下午了,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饿的不行了。
她点点头。
江誉白笑着拿枕头给她垫了一个舒服的高度,扶着她靠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你妹妹给我打了电话。
” 南舟的脸上透了红意,南漪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江誉白从提篮里拿了保温桶出来,倒了碗粥,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同我可不要客气。
” 粥的热气升腾出来,飘出诱人的香味。
“是什么?” “桂圆粥。
新鲜龙眼下市了,我家厨娘说姑娘家喝桂圆粥最好,养血安神,最适合你这样劳伤心脾、思虑过度的。
她这粥的熬法同别人不一样,红枣泡好了以后剥皮去核,又用细网子过滤了一下。
桂圆也是剁碎了的,厨娘说这样好消化。
你多喝一点,身体就好得快。
” “你家厨娘真好。
以后你不请她了,一定第一个通知我。
” 他但笑不语,端起碗正打算喂她。
“我自己来……”她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下去。
她脚伤了,手却是好的。
任何一正常的成年人,都能觉察这种“不客气”法不大对。
他躲开她伸出来的手,“快把你的手放下去,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他们都是没有母亲的人,太知道人这时候最想要的,不过就是母亲的柔声呵护。
他给不了她母亲,呵护还是给得了的。
“船的事你也不要发愁了,你投过保,等保险公司的调查员调查完了以后,理赔就能下来。
虽然那些人办事效率不算高,多催催也就催下来了。
那时候你身体差不多也养好了,咱们再去买一条更好的。
也叫江南号,好不好?”他边喂她吃东西,边开解她。
她被动地一口接一口吃着。
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情绪却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她乖巧地点头,冲他露了一个感激的笑。
他也笑,在她发顶摸了摸,“真乖。
” 她傻傻盯着他,他眼睛里全是温柔的笑意。
他总对着她笑,似乎每一个笑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都印在她脑海里。
“看什么呢?”他在她眼前晃晃手。
“江誉白……”她忽然喊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啊?”要是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好,那她也不再这样昏头涨脑胡思乱想了;要是他只对她一个人好——她心里又有点慌,那她要怎么办? 他愣了下,随即又笑了,“你说呢?” 倘若放在从前,大约为讨女孩子欢心也就顺势说一句“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但现在反而什么都不能说。
越是打算认真的,越是谨慎。
他能给她什么,他同她在一起又会给她带来什么,他必须有万全的考虑和对策。
南舟眨了眨眼睛,摇摇头,说不出来。
“傻瓜……你再想想?” 但这个问题没容她想下去,门被人敲开了。
陆尉文带着护士进来查房,江誉白站起了身又安慰了两句,说先去办点事回头再来看她,然后离开了医院。
出了病房,江誉白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冷下去。
车停在了茂丰路上的一间小洋楼前。
听差的认得江誉白,恭敬道:“四少。
” “程燕琳呢?” 听差的一怔,往常见他总是面带几分笑意,没想到他语气这样冷,还直呼程燕琳的名字。
“燕小姐在书房,正有客人。
”江誉白点了下头,错身直奔了程燕琳的书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里面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看来人面色不善,又是直闯进来,寻思着怕是一段男女官司。
他们互看了一眼,转而恭敬地对程燕琳道:“程小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有什么进展,我们再电话通知您。
” 程燕琳像没看到江誉白一样,笑着道:“那,那件事就拜托两位了。
”然后微笑着目送那两个人出去。
等到门关上了,她才从书桌上的烟盒子里抽了一根烟出来,自顾自地点着了。
“稀客哪,多少年了,四少头一回登我的门。
”然后她噗嗤一笑。
“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来了。
” 程燕琳走近了几步,往他脸上吐了口白烟,笑着问他:“是不是想我了?” 江誉白眉头拧紧了,“燕姨,真该叫你姐姐瞧瞧你这副发春的样子。
” 程燕琳终于有了怒容,她讨厌他这样轻看他。
“是你到处发情吧!跟个女人勾勾搭搭不够,送钱送礼物不够,还弄个破船!” 江誉白笑了,“所以,船真是你烧的?” “是,是我烧的。
瞧着不顺眼,叫什么不好,江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勾搭到一块儿?她也配同你放在一起!” 江誉白冷笑,“那燕姨配吗?”人走近她两步,手抬起来,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庞。
她沉醉在他的抚摸中。
他的手却一点一点滑倒她脖子上,然后用力一掐。
她被掐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去掰他的手。
她想,他是恨她的,这样恨。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她最后反而不挣扎了,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深情地望着他,享受着这种濒死的快感。
在快要失氧晕厥的瞬间,江誉白松开了手。
空气一下涌了进来,程燕琳猛地咳嗽几声,然后大口大口喘着气。
“程燕琳,别忘了人都是有软肋的。
如果打算不理会晏阳的死活了,你尽管作妖。
劝你别再碰南小姐,离她远点儿,否则……有胆子你就试试,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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