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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十二、天问(1/3)

头顶的风隼在盘绕呼啸，黑翼遮蔽了黎明前下着小雨的天空。

她在不顾一切地奔逃，怀中放着刚刚打回来的酒&mdash&mdash如意赌坊在城南，然而她用尽了力气向着北方急奔，脚尖点着石板铺的大街，用尽所有西京传授给她的身法。

她想跃入路边的房间去躲避头顶那些如急雨呼啸而来的劲弩，然而黎明前的街道四壁峭立，没有一家开着门。

头顶那些呼啸着的风隼，每次看到她脚步稍微一缓、便知道了她躲藏的意图，用低低掠下，用暴风骤雨般的一轮激射逼得她不得不继续逃离。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感觉天色慢慢亮起来，力量慢慢从身体里消失。

鲛人本来的体质就不适合长时间的激战和对抗，即使跟主人学习了那么久，自己的体能还是无法跟普通的人类相比啊&hellip&hellip 好几次，在风隼掠低的时候，她几乎都看得见风隼内操纵的鲛人傀儡那张木无表情的脸&mdash&mdash那时候她的手指缓缓握紧佩剑，忍不住就想一剑投出，刺穿那个傀儡的护甲，让那架风隼坠毁落地。

然而，每个刹那，仿佛无形的力量禁锢着鲛人少女的手，让她无法拔剑。

潇&hellip&hellip潇。

姐姐啊，你如今在何方？会不会就在上面，毫无表情地看着奔逃的我？ 恍惚间，脚下一痛，仿佛什么东西洞穿了骨骼。

她面朝下地重重跌倒在路上，怀中猛然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低下头，看到碎瓷片扎入胸口，混合着鲜血流出来，湿透前襟。

&ldquo啊，洒了！&rdquo她脱口低呼，陡然间，心里有不祥的感觉，抬头喃喃，&ldquo主人&hellip&hellip&rdquo 她想站起来，然而已经不能够：一支劲弩射穿了她小腿，把她钉在地上。

她咬着牙去想反身拔掉那支箭，然而刚刚一动、半空的劲弩接二连三射来，猛然穿透她的手臂和肩膀，钉入地上&mdash&mdash奇怪的是，却不射任何致命的部位。

&ldquo哎呀，杀了她得了！&rdquo风隼上，一个沧流帝国战士不耐烦起来，脸上青筋凸起，脸色兴奋，&ldquo干吗要跟着她？她是个鲛人，又不是咱们要找的！杀了杀了&hellip&hellip啊哈哈哈，多爽啊，射穿那细细的脖子！&rdquo &ldquo你敢！少将吩咐了，从桃源郡东边起搜查，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rdquo那个人的手准备按下机弩上的弹簧，旁边的战士猛然喝止，&ldquo这个鲛人居然单身半夜出来走动，说不定她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联系！她方才发出了求救讯号，我们等着看谁来救她不就得了？&rdquo 那个按着机簧的战士不甘心地放开了手，看着底下满身是血被钉在地上的少女、依然充满杀气地手舞足蹈，大笑：&ldquo射死她！射死她！哈哈哈&hellip&hellip那些卑贱的鲛人！&rdquo &ldquo迷迭香吸得多了。

&rdquo看着那样狰狞的神色，旁边的沧流帝国战士不屑地摇头，对另一边的同伴冷笑，&ldquo老三你看，新来的人吸了就变成这样！要这些新上风隼的家伙克服怯懦，上头也不该用这种法子吧？真怕这小子兽性发作起来、连我们都砍了。

真是的，还不如鲛人傀儡派得上用场。

&rdquo &ldquo小心点，这种抱怨要是被上面人听见了、可要把你军法处置！&rdquo看到鲛人傀儡木无表情地拉起了风隼，继续盘旋，同伴谨慎嘱咐，&ldquo少将治军严厉、你又不是不知道。

昨天那些逃回来的人，还不是被送回伽蓝城严厉惩处了？&rdquo &ldquo活该！驾着风隼还被人打下来，根本是一群饭桶&mdash&mdash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一连在桃源郡遇到那么多鲛人，难道这里最近有复国军出没？&rdquo风隼上沧流帝国战士猜测，忽然间眼神凝聚，断喝，&ldquo人来了！快掠低，放箭！&rdquo 透体而过的长箭将她牢牢钉在地上，血冰冷地流出来，合着黎明前零落的雨点，淌了满地&hellip&hellip汀的意识慢慢模糊，看着满地的鲜血，忽然苦笑：为什么鲛人的血还是红的呢？如果和那些人类不一样、那也干脆不一样得彻底一些吧？ 耳边传来尖啸声，风隼又俯冲过来&mdash&mdash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杀自己？ 他们&hellip&hellip在等什么吗？ 又一轮的劲弩呼啸而来，这一次、已经丝毫不避开她的要害，直射心脏、咽喉和头部。

漫天的箭雨中，她闭上眼睛，松开了握着剑的手&mdash&mdash虽然，在风隼又一次的低空逼近中、她还是有机会杀掉上面那个驾驭机械的鲛人傀儡，然而她最终松开了手，喃喃叹息：&ldquo姐姐&hellip&hellip&rdquo &ldquo汀！&rdquo猛然间，听到有人大声叫喊她的名字。

那个熟悉的声音，瞬间将她残留的神智凝聚。

她睁开眼看到闪电般掠到的黑衣人，猛然明白了，用尽所有力气大喊：&ldquo主人！别过来！风隼要伏击你！&rdquo 然而，那句话未落，尾音随着射穿她颈部的利箭唰地停住。

黑衣剑客闪电般掠过来，抬手挥剑，那些劲弩忽然在白光中纷纷截断。

冒着雨，西京赶到她身边，跪下，双手颤抖着、然而却不知道该如何抱起她&mdash&mdash一共有七支长箭射穿了汀纤细的身体，将她牢牢钉在地上。

最致命的一支、射穿了她的咽喉。

&ldquo汀！汀！&rdquo他不敢碰她，颤不成声。

&ldquo主人&hellip&hellip&rdquo鲛人少女的口唇微微张开了，显然那支箭还未曾损坏声带，她的手指指指天空，脸上的神色是急切的，&ldquo风&hellip&hellip风隼&hellip&hellip逃&hellip&hellip&rdquo 随着口唇的开合，血沫合着呼吸从颈部冒出，染红她蓝色的长发。

&ldquo别说话，别说话！&rdquo西京大声喝止，右手的光剑猛然掠出，沿着她身体与地面的间隙一掠而过，切断那些钉住她的长箭，将她抱起。

一轮劲弩射过，风隼再度掠起。

炎汐随后赶到，看到浑身是血的汀，猛然眼神就锐利起来。

他转过身去不看两人，按剑冷冷看着天空中盘旋而上的风隼，全神戒备。

汀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ldquo我好笨拙啊&hellip&hellip主人，酒、酒洒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为什么不往回跑？你为什么不往回跑！&rdquo西京看到她那样的伤势，猛然觉得全身的血都冷了，&ldquo你来得及跑回来的啊！为什么要往北边跑！&rdquo &ldquo不能、不能&hellip&hellip让他们&hellip&hellip发现我们复国军的秘密&hellip&hellip&rdquo汀的眼神慢慢涣散开来，喃喃，&ldquo少主、少主在赌坊&hellip&hellip不能让他们&hellip&hellip发现&hellip&hellip&rdquo &ldquo笨蛋！就为了苏摩那个家伙吗？！&rdquo西京猛然明白过来了，大骂，身子都颤抖起来，&ldquo不值得！根本不值得！&rdquo &ldquo少主是、是我们所有鲛人的&hellip&hellip希望。

&rdquo汀微微笑了起来，坚决重复，忽然间手指动了动，抓住西京的手，艰难地，&ldquo主人，请你、请你要原谅我一件事&hellip&hellip&rdquo &ldquo别说话。

&rdquo西京腾出一只手，想为她止住血，然而汀身上伤口太多，一只手根本按不过来。

血迅速染红他的手，冰冷的血却仿佛炙烤着他的心肺。

&ldquo不，我如果不说&hellip&hellip死不瞑目。

请你一定原谅我&hellip&hellip&rdquo汀大口呼吸着，然而脸色迅速灰白下去，用力抓紧西京的手，泪水沁出眼角，滑落，&ldquo当时、当时我来到主人身边&hellip&hellip赖着不肯走&hellip&hellip是、是因为，我受命&hellip来偷学主人剑法&hellip&hellip回去教给复国军战士。

要知道，我们、我们鲛人&hellip&hellip无法得到什么技艺&hellip&hellip对抗沧流帝国。

请原谅我、我欺骗&hellip&hellip&rdquo 西京低下头，看着少女犹自带着稚气的脸，忽然间，他的手颤抖的不能自控。

&ldquo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hellip&hellip我没有怪你，没有怪你。

&rdquo他抱着汀，站起来，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ldquo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先别说话。

&rdquo &ldquo主人，你、你原谅我了？&rdquo黎明即将到来，微亮的天光下，汀微笑起来，那个笑容一闪即逝，然而却是欢喜的：&ldquo我知道我要死了&hellip&hellip不过，我、我比红珊幸运&hellip&hellip我不想离开你。

主、主人&hellip&hellip不要再喝酒了，好不好？&rdquo &ldquo好，好&hellip&hellip不喝，不喝了&hellip&hellip&rdquo忽然间感觉汀的身体如同火一样滚烫，西京眼里的恐惧弥漫开来，连忙停了下来，双手不停颤抖着，&ldquo不要叫我主人！叫我的名字，汀。

&rdquo &ldquo啊&hellip&hellip&rdquo汀的脸上忽然有羞涩的红晕，闭了闭眼睛，仿佛积攒了许久的力气，才慢慢道，&ldquo西京&hellip西京，别伤心。

我们&hellip我们鲛人死了后，会升到天上去&hellip&hellip然后，碰上了云&hellip&hellip就、就化成了&mdash&mdash&rdquo 她的话语截然而止，头微微一沉，跌入黑衣剑客怀里。

零落的雨点落到脸上，冰冷如雪。

忽然间所有力量都消失了，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黎明已经到来，天光亮了起来，然而他却感觉眼前一切都模糊了。

再一次的俯冲，在劲弩的掩护下，风隼上的沧流帝国战士跳下地面，从四面围上了那三个人，细细审视，忽然脸上有沮丧的表情，七嘴八舌。

&ldquo怎么来的两个都是男的？而且也没有戴着那样的戒指？&rdquo &ldquo弄错了&hellip&hellip果然不是我们要找的！&rdquo &ldquo回去回去，妈的，浪费时间！&rdquo &ldquo喂，这里还有个鲛人，要不要查看一下那个人有无奴隶的丹书？&rdquo &ldquo磨蹭什么！别的队说不定抢在我们前头了！&rdquo 那群风隼上下来的沧流帝国战士上前，看了一眼死去的鲛人和活着的其余两个人，发觉并没有他们这次行动搜索的目标，不由兴致索然，准备离开。

&ldquo给我站住。

&rdquo炎汐的手刚刚按上剑，却听得旁边的黑衣剑客低声喝止。

沧流帝国的战士们本来不想理睬那个损失了奴隶的黑衣人，然而那个吸了迷迭香的新战士一下子回过头来，眼睛发光&mdash&mdash血在身体里沸腾，他正巴不得有机会杀人！ &ldquo别浪费时间！&rdquo队长拦阻了那个新兵，看了一眼抱着死去奴隶的黑衣人，冷冷，&ldquo谁让你放自己的鲛人单独上街？违反了沧流帝国法令，射杀也不过分&mdash&mdash自作自受，大家走。

&rdquo 一行人转身，然而猛然一惊：那个黑衣人抱着鲛人，居然拦到了面前！ &ldquo你们都给汀陪葬吧。

&rdquo黑衣人没有抬头，缓缓道。

双手微微颤抖着、将一个银色的金属圆筒放入死去鲛人的手中，握紧，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士兵。

&ldquo&hellip&hellip&rdquo陡然间，队长被眼前人的气势震慑，倒退了一步。

&ldquo别、别那副表情&hellip&hellip不就死了一个鲛人吗？&rdquo莫名的，身经百战的队长居然根本不想跟面前的人动手，开口辩解，声音甚至有些紧张，&ldquo趁尸体还新鲜挖出一对眼睛做凝碧珠，再添上一点钱，就可以去叶城东市再买一个新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住口！一群混蛋！&rdquo猛然间，白光闪电般划落，&ldquo一群混蛋！&rdquo 队长反应很快，立刻往后避开，那名兴奋状态的沧流战士却反而冲了上去，咆哮着挥剑，呼啸而砍下，气势逼人。

只是一眨眼，人头斜飞出去，血如同雨点落下。

剩下数名战士猛然跳开，沧流帝国的战士都经受过严格的遴选和训练，无论配合作战还是单兵战斗力都非常强，此刻立刻向着四个不同方向跳开，迅速准备好了反击。

西京根本无视于对方布好的阵势，只是把着汀的手，剑光纵横在微雨中，宛如游龙。

&ldquo汀，你看，这是天问剑法里面最后的&lsquo九问&rsquo&hellip&hellip&rdquo抱着死去的鲛人少女冲入人群，一边挥洒剑光，他一边低声告诉她，手上丝毫不缓，&ldquo我从来未曾在你面前使过&hellip&hellip现在你看清楚了&hellip&hellip&rdquo 炎汐没有拔剑，甚至没有上去从旁帮忙的意思。

他只是看着西京拉着汀的手，迅速无比地斩下一个个人头，满地乱滚，血流殷红。

转身之间，汀蓝色的长发拂到了他脸上，湿润而冰冷。

黎明下着雨的天空是黯淡清空的，黑衣剑客抬头看天，手中的剑连续问出剑圣&ldquo天问&rdquo里面的最后九问&mdash&mdash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死何苦？ 九问不过问到第七问&ldquo苍生何辜&rdquo，已经将风隼上下来的所有战士杀绝！ 剑气在雨中激荡，西京止住手，提剑怔怔低语：&ldquo我早察觉你在偷师，所以从来不使出&lsquo九问&rsquo&mdash&mdash如果我&hellip&hellip如果我早日教给你，又怎么变成这样&hellip&hellip&rdquo 空了的风隼再度掠下，上面那个鲛人傀儡不知道下地的沧流战士已经全灭，依然极低的擦着地面飞来，放下长索，以为那些战士会回到上面来。

&ldquo最后一个。

&rdquo西京冷冷看着，握着汀的手，抬起，准备瞬间投出光剑。

炎汐忽然间伸过了手，按住他的光剑：&ldquo别杀那个傀儡&hellip&hellip为了汀。

&rdquo 西京愣了一下，转瞬间那风隼已经掠过，远去。

炎汐看着风隼上那个无表情的鲛人傀儡，手指在剑上握的发白：&ldquo其实不关你的事&mdash&mdash汀单独碰上了风隼都要死&hellip&hellip她根本无法对那些鲛人傀儡下手，只有逃。

&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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