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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七、桃源(1/3)

夜色笼罩住桃源郡的时候，一家破落茅舍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惊起邻家黄狗声声嚎叫。

那敲门之人一哆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ldquo老婆子，老婆子，快点开门！&rdquo &ldquo谁啊？&rdquo房内一灯如豆，传来一个妇人有气无力的问话声，拖曳着脚步过来。

到了门边，一听门外男人的声音，那个妇人反而倒立双眉，不但不开门，反而隔着门叉腰大骂：&ldquo死老贼！一整天死了去哪里？家里灶冷锅破，米也没一粒、菜也没一棵，是想饿死老娘哩！胡混一天，亏你还有脸回来！&rdquo 被她大声一骂，邻家黄狗叫得越发大声，扑腾着要过墙来。

&ldquo老婆子，老婆子，先开门好不好？&rdquo杨公泉生怕惊动邻居，用破衣袖掩着嘴，小声地哀告，&ldquo让我先进去，你再骂个够，啊？&rdquo 妇人开了门，冷笑了一声：&ldquo骂？要骂也要有力气！嫁了你这个窝囊货，老娘就是个饿死的命！&rdquo啪的一声，把门一摔，径自进屋去了，一路上千蠢货万杀才的骂个不停。

杨公泉沉着脸进门来，没有同平日那样低声下气哄老婆，只是从屋角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抹抹嘴，坐到了那盏昏黄的豆油灯下，任由妇人唠叨，从袖子里摸出一物来，在灯下晃了一晃，斜眼看那妇人：&ldquo你看，这是啥？&rdquo 妇人瞟了一眼，冷笑起来：&ldquo几片破叶子也当宝？穷疯了不成？&rdquo &ldquo妇人家见识！&rdquo杨公泉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将那半枝草叶子放在烛火上方，稍微烘烤了一下，忽然间那片枯黄的叶子颜色就起了奇异的变化，馨香满室。

&ldquo哎呀！&rdquo妇人看得呆了，以为自己花了眼，用力揉了揉，脱口，&ldquo天呐，那是什么？&rdquo &ldquo瑶草！没见过吧？&rdquo杨公泉洋洋得意，将草叶子从灯上拿开，&ldquo知道值多少钱么？说出来吓死你！&rdquo 妇人想拿过看看，杨公泉却是劈手夺回，自己袖了，冷笑：&ldquo你个老婆子，蛋也不曾下一个，成日只是唠唠叨叨，受了你多少气！这回得了奇宝，我买良田美宅自己享着、娶房年轻女子，再不用每日听你数落。

&rdquo 妇人听得杨公泉这般说，心下倒是慌了，脸上堆起笑来，扯他的衣袖：&ldquo你莫不是真的恼了我吧？我也是为你好，何曾真的嫌弃过你来？&rdquo 杨公泉冷哼了一声，转向壁里坐着。

妇人再上前软语求饶，他只是不理。

妇人说了几句、也觉得尴尬，便也顿住了口，一时间房子内安静得出奇，只听得风声嗖嗖穿入破了得窗纸间，吹得桌上灯火乱晃，瑟瑟生寒。

静默间，妇人忽然捂着脸，呜呜咽咽了起来：&ldquo嫁了你十几年，顿顿吃不饱，能一句不说么？我若真嫌你、早另寻出路了，哪还天天在这里挨饿？&rdquo 杨公泉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自家老婆干草叶似的脸儿，粗服蓬头，四十多的妇人已经白了一半头发，心下也是恻然。

心想如今自己若再趁机发作、便有富贵弃糟糠之嫌。

于是也放缓了语气，开口问：&ldquo今日吃饭不曾？&rdquo 妇人听丈夫开口问她，喜得笑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道：&ldquo你昨日出门后，已经两天没揭锅了，哪里来的饭！&rdquo 杨公泉惊道：&ldquo如何不去隔壁顾大婶家借些米下锅？&rdquo &ldquo哪里还好意思去？&rdquo妇人擦擦眼睛，苦笑，&ldquo前些日子陆续借了一升了，一次都没还过。

平日抬头见了、人家即使不催，我这脸皮还是热辣辣的。

&rdquo 说着妇人站起，走入灶下，端了个破碗出来，放到桌上，里面盛着一块枣糕：&ldquo前日东边陈家添了个胖儿子，分喜糕给坊里邻居&mdash&mdash我怕你出门回来肚子空空，就给你留到现在，只怕都有些馊了。

&rdquo &ldquo老婆子，&rdquo杨公泉拈了一角尝尝，果然已经发馊，眼角潮了，&ldquo苦了你了。

&rdquo 妇人抹抹眼睛，强笑道：&ldquo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生得了这个宝贝？&rdquo &ldquo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什么法子，便想去天阙那边雪山上碰碰运气，挖雪罂子。

&rdquo杨公泉便把这两日遇到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老婆子听了，叹了口气，&ldquo最后下山的时候那群官兵不由分说就要砍杀我们，几个人便散了。

幸亏那时天黑了，我又熟天阙山里的路，爬爬滚滚下得山来&mdash&mdash不知道慕容公子他们如何了。

&rdquo &ldquo哎呀！难怪今日村里人都说官府好多人来封山，从山那边过来的统统杀了，尸首都堆在路上。

&rdquo妇人听得胆战心惊，白了脸，&ldquo死鬼！你如何跑到那里去了？不要命了？被官府知道了可要捉去杀头！&rdquo &ldquo不拼出命来，哪里得来这宝贝。

&rdquo杨公泉笑，把半枝瑶草放到老婆手上，&ldquo你好生收着，找个时间去镇上卖了，然后买房买地，好好过日子。

&rdquo 妇人欢喜得了不得，慌忙细心拿帕子包了：&ldquo你也饿了罢？待我去弄些酒菜来，好好吃一顿。

&rdquo 杨公泉看着妇人出去了，一个人抱膝坐着，在漏风中缩了一下头，心下又后悔起来、觉得不该把那株瑶草便这样交付了老婆。

肚中饥饿难忍，在榻上辗转反侧。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稀簌之声，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风吹窗纸，然而那声音却是一直前行到了门外，然后停住。

杨公泉悚然惊起，在榻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果然有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ldquo应该便是这里了。

&rdquo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道。

&ldquo你没记错吧？你不过站在山上那么看一眼、就能摸黑找到他家？&rdquo反驳的却是一个女子，&ldquo万一错了，被人发现是今天从天阙那边来的、我们就麻烦了！&rdquo &ldquo嘘&hellip&hellip&rdquo年青男子让对方压低声音，道，&ldquo先看看吧。

&rdquo 然后杨公泉只听两人脚步声挪到了窗下，明白了是谁，不由暗自失笑。

听得窗下轻轻一响，开了一条线，四只眼睛齐齐排着看进来。

屋里灯光黯淡，还不等两人看清楚，窗子却忽然吱呀大开了。

那笙失声叫了起来，引得隔壁黄狗吠了起来。

&ldquo嘘，快进来！&rdquo杨公泉本来想吓一下两人，反而被那笙唬了一跳，连忙过去开门。

慕容修拉着那笙进门来，杨公泉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惊动邻居，立刻栓了门，灯下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看，又惊又喜：&ldquo慕容公子，你们怎生逃下来的？让我白担了半日心！&rdquo &ldquo我们在山上藏到了天黑，木奴回去找了鬼姬来，让比翼鸟送我们下山来的。

&rdquo慕容修也是一脸的疲惫，应对却依旧从容，&ldquo幸亏还记得老兄你白日里指过的家舍方位、摸黑拉着那笙姑娘便投奔了过来&mdash&mdash麻烦杨兄了。

&rdquo &ldquo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rdquo杨公泉搓着手笑了起来，忙把两人往里让，&ldquo没有慕容公子、我早在天阙上被强盗杀、被野兽啃了！&mdash&mdash对了，茅公子江小姐如何了？&rdquo &ldquo跑散了，没见他们。

&rdquo那笙叹了口气，想想难受， &ldquo那笙姑娘莫难过，说不定他们吉人天相，此时也已经脱险了。

&rdquo杨公泉看看家里别无长物，只能舀了两碗清水过来，&ldquo我家老婆子刚出去买吃食了，两位稍等就好。

&rdquo 疲惫交加，慕容修道了声谢，便接过来一气喝下。

那笙却是怔怔的坐着，心知杨公泉的话只是安慰：茅江两人既不如自己和慕容能得到鬼姬相助，也不如杨公泉那般熟悉地形，自身又无技艺傍身，要平安只怕是万难。

她对茅江枫毫无好感，但是对那个江楚佩小姐、或许是因为同命相怜，想到她从强盗蹂躏中余生、云荒近在咫尺却终难逃丧命，便忍不住怔怔落下泪来。

&ldquo怎么了？&rdquo慕容修喝了水，缓了口气，看到一路大大咧咧的那笙哭泣，吃惊地看过来。

&ldquo江姑娘的命真是苦。

&rdquo那笙擦着眼泪，眼眶红红，&ldquo我没办法帮到她。

&rdquo 慕容修不料这个苗人少女是为一个路遇的陌生人而伤心，想起那时候她奋不顾身扑过去用身体为江楚佩挡箭的情形，倒不由多看了那笙几眼。

&ldquo唉，女人命苦，多半是因为跟错了男人&mdash&mdash你没见被强盗掳掠来一路上那个书生的孱头样子！&rdquo杨公泉也跟着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一对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女，笑谑，&ldquo哪像那笙姑娘有眼光、托付得慕容公子这样的人？&rdquo 那笙正在喝水，听得这句话差点呛住，然而看了看慕容修，心里嘿嘿笑了起来。

却可怜腼腆的慕容修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ldquo杨兄，不是&hellip&hellip&rdquo 一语未落，听得外头拍门声响起，屋里三人立刻噤声。

&ldquo死鬼！关门干吗？老娘手里拿满了东西，怎么开？&rdquo外面妇人声音嚷了起来，用脚踹着门，&ldquo重的不得了，快来开门！&rdquo &ldquo不妨事，是老婆子回来了。

&rdquo杨公泉舒了口气，对二人道，上去开了门。

那妇人一脚跨进门来，兀自唠唠叨叨数落，只见她：左手抱着一斗米，米上放了一块熟牛肉，几样杂碎，右手提了一壶酒，还捉着一只咯咯乱叫的母鸡。

&ldquo如何买那么多？&rdquo杨公泉关了门，一回头看见妇人这样，也呆了，脱口。

&ldquo老头子，这两位是&hellip&hellip&rdquo妇人却看着房内两位不速之客，惊疑不定。

&ldquo哦哦，老婆子，这就是我方才对你说的慕容公子和那笙姑娘！&rdquo杨公泉连忙过来介绍，&ldquo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我的命早送在天阙上了！&mdash&mdash这是我家老婆子，娘家姓黄。

&rdquo 两头介绍了，分别行礼见过，黄氏便将满手的东西放下，满脸堆起笑来：&ldquo两位是贵客！少坐，正好买了东西，待我下厨切了送上来&mdash&mdash老头子，你陪着客人说话。

&rdquo杨公泉唯唯诺诺惯了，不由得便答应了，坐着陪两人说话。

黄氏转到了后面灶间去切菜不提。

少时便料理好了，那笙帮着端了上来，满满摆了一桌子，四人围着入座举筷。

一个个都是饿得狠了，竟是顾不上多客套，闷头吃了起来。

等吃的差不多，才吐了口气，斟上酒来。

黄氏自己丈夫敬了慕容修一杯，堆下笑来，问：&ldquo公子从中州来，可是要去叶城做买卖？&rdquo 慕容修点点头：&ldquo小可带了些货物，准备在泽之国出手一些、然后便去往叶城。

&rdquo &ldquo如此，便多留几日。

外头这几日不知怎地，只管要砍杀天阙东来的客人，公子两人还是先避过风头再上路。

&rdquo黄氏言语伶俐，殷勤留客，&ldquo只管在我家住下，也好报公子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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