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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六、泽之国(1/3)

百年前的倾国之难已经成为血色黯淡的回忆，空茫的无色城里，伴随着十万昏睡的空桑遗民的，只有四分五裂的皇太子和成为冥灵的太子妃。

&ldquo白璎。

&rdquo宁静中，握着妻子的手，许久许久，旁边金盘上的头颅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ldquo嗯？&rdquo白璎从出神中惊醒过来，应。

&ldquo他回来了。

&rdquo真岚皇太子转过头看着她，淡淡说。

&ldquo谁？&rdquo白衣女子有些诧异地问，看到对方的神色有些奇怪。

真岚皇太子笑了笑：&ldquo那个鲛人孩子。

&rdquo &ldquo啊？是吗？&rdquo黑色的面纱后面，女子的明眸睁大了，有毫不掩饰的吃惊，&ldquo果然没死在外面&hellip&hellip苏摩回来了？他回来干什么？&rdquo &ldquo不会是找你吧？&rdquo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真岚皇太子笑了，&ldquo老实说，他变得很强&mdash&mdash强到令我都吃惊。

不知道他此次的意图，所以一路上不敢和他碰面。

&rdquo &ldquo他&hellip僻偏激，很危险啊。

&rdquo白璎抬起头，在虚幻的城市里叹了口气&mdash&mdash百年来，作为空桑太子妃守着真岚的头颅，过着枯寂如同死水的生活。

她已经不会衰老，也不会死去，但是她也没有感到自己活着。

不知道哪一日她开口回答了身边这个头颅的第一句话&mdash&mdash从无关痛痒的琐事开始，回答了第一句话以后，渐渐地交谈就变得不那么困难。

那颗孤零零呆在水底的头颅或许也是百无聊赖，乐于倾听她断断续续的语言，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给她意见。

已经记不起她第一次对真岚皇太子提起那个鲛人少年是多少年前。

&ldquo苏摩&rdquo两个字刚出口的时候，她看到那颗头颅扯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话题忍了好久没敢触及，他都快憋死了。

&mdash&mdash最终，他们之间最后一块禁域也被消除了，对于所有往日的成败荣辱，他们之间都能够坦然平静地面对。

真是很奇怪的情况。

在世的时候，一个是率性而为的储君、一个是孤芳自赏的郡主，锦衣玉食的他们并不曾有机会相互了解彼此；然而当实体消灭了之后，命运居然给了两个人百年的时光、几乎是逼迫他们不得不开始相互聆听和支持，渐渐成了无所不谈的、彼此最信赖投契的伴侣。

白璎有时候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变得这么多话，那样一说就是几个时辰的情况以前看来简直是荒唐的。

可如果不是这样、百年的孤寂只怕早已彻底冻结了她。

&ldquo嗯，那么他现在更危险了。

&rdquo听到她那样评价苏摩，那颗头颅笑了起来，&ldquo因为那个孩子现在长成一个大男人了。

&rdquo &ldquo哦？&rdquo显然是有些意外，白璎诧异，&ldquo他选择了成为男人？我还以为他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选择成为任何一类的&mdash&mdash看来百年来、他在外面遇到了好姑娘吧？&rdquo &ldquo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失败&hellip&hellip&rdquo头颅对着她眨眨眼睛，诡笑，&ldquo哎呀！&rdquo &ldquo一边去！&rdquo白衣女子秀眉一蹙，顺手反扣住那只断手，狠狠砸在他脑袋上，&ldquo没正经。

&rdquo &ldquo呃&hellip&hellip女人恼羞成怒真可怕。

&rdquo可怜根本无法躲闪，挨了一下，头颅大声叫苦，然而眼睛里却是释然的深笑&mdash&mdash一直以来都担心那个少年的蓦然回归将会打破无色城的平衡，让空桑人多年的复国愿望出现波折&mdash&mdash然而，如今看来真的不必太担心了。

堕天的时候，白璎郡主十八岁；而如今，空桑太子妃已经一百一十八岁。

时光以百年计地流淌而过，有一些东西终将沉淀下去、成为过去。

&ldquo苏摩现在变得很强，大家都要小心。

&rdquo真岚皇太子的语气收敛了笑闹，慎重叮嘱，&ldquo你们六个人每晚轮着出巡，也要防着他&mdash&mdash你们虽然成了不灭之魂，但是六星的力量在打开无色城封印时候几乎消耗殆尽。

除了同时身负剑圣绝技的你、其他人恐怕未必是苏摩的对手。

&rdquo 听得如此说法，白璎吸了一口气，诧然：&ldquo那孩子&hellip&hellip那孩子如今有这么强？&rdquo &ldquo他不是孩子了。

&rdquo头颅微笑了起来，再度纠正，摇头，&ldquo不知道是敌是友，小心为好。

&rdquo 停顿了许久，真岚脸上忽然有悲哀和沉痛的表情&mdash&mdash这样罕见的神色出现在皇太子脸上让白璎吓了一跳。

真岚抬起眼睛、看着空茫一片的无色城，慢慢开口道：&ldquo白璎，这几天和那个中州丫头一起，忽然觉得很羞愧&hellip&hellip那个小姑娘拼了命爬到了慕士塔格，就是为了想来云荒&mdash&mdash中州人都说、云荒这边没有战乱，没有灾荒，那里的人都相互敬爱，尊重老人、保护弱小&hellip&hellip只要去到那里，便不会再有一切流离苦痛。

&rdquo 说到这里，真岚垂下了眼睛，黯然：&ldquo那天晚上天阙下面一群中州乱兵在强暴一个姑娘，带着我的那个小姑娘哭得很厉害，她大概觉得到云荒了便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吧？&hellip&hellip但是&hellip但是，要怎样跟她说、真正的云荒是一个并不如她所想的地方&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真岚。

&rdquo白璎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ldquo是他们想的太美&mdash&mdash只要是阳光能照到的土地、都会有阴影的。

&rdquo &ldquo那时候我忽然很难受。

其实、我曾有机会改变这个大陆的种种弊端的啊！就在父王膏肓、我作为皇太子直接处理国政军政的几年&hellip&hellip&rdquo真岚皇太子笑了一下，眼神黯然，&ldquo可我那时候在干吗呢？和诸王斗气、反抗太傅，闹着要回到砂之国去&mdash&mdash能作一点什么的时候、我又在做什么？看不惯空桑那些权贵的奢靡残暴，那时候我甚至想：这样的国家，就让它亡了也没什么不好吧？冰夷攻入的第一年，我根本无心抵抗。

&rdquo &ldquo其实，空桑是该亡的。

&rdquo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白璎低低说出了心底的话，&ldquo承光帝在位的最后几十里，云荒是什么样的景象！暴政、酷刑、滥用权势、腐败奢靡，到处都有奴隶造反，属国相继停止进贡&hellip&hellip那样的空桑、即使没有冰夷侵入，上天的雷霆怒火也会把伽蓝化为灰烬吧！从塔上跳下去的时候，我对空桑、对一切都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rdquo &ldquo那么，最后你为何而战？&rdquo想起九十年前最后一刻白璎的忽然出现，他微笑着问，&ldquo那时候虽然我说我必然会回来，可是看到冰夷居然设下了封印，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少希望了&mdash&mdash那样说，只是为了不让所有百姓绝望&hellip&hellip但是，你醒来了。

&rdquo &ldquo为何而战？&rdquo白璎惨淡地微笑了一下，眼神辽远起来，&ldquo为战死的父亲吧&hellip&hellip或者为了你&mdash&mdash不是作为我的&lsquo丈夫&rsquo的真岚、而是作为空桑人&lsquo唯一希望&rsquo的真岚。

空桑该亡，但空桑人不该被灭绝。

我不想让冰夷攻破伽蓝后屠城&mdash&mdash他们的首领简直是个疯子。

&rdquo &ldquo那些冰夷是哪里冒出来的&hellip&hellip怎么忽然出现在云荒大陆上？&rdquo叹了口气，真岚皇太子用手抓了抓头发，百年的疑问依旧不解，&ldquo还有，他们的首领是谁？怎么会知道封印住我的方法？&rdquo 天阙山顶上，孤零零的苗人少女百无聊赖地看着夕阳。

她一个人在林中空地里不耐烦地来回走动已经走了上百次。

看到太阳一分分落下，她的心就一分分下沉，周围密林里有看不见的东西活动着，发出奇怪可怕的声音，她忍不住哆嗦&mdash&mdash却忘了自己戴着皇天，本不用惧怕这些飞禽走兽。

&ldquo会拿了东西就扔下我了吧？&rdquo她喃喃说，几乎哭了出来，&ldquo骗子！骗子！&rdquo &ldquo就到了。

歇一下吧。

&rdquo就在那时候，她听到了树林里簌簌的脚步声，还有慕容修的说话声。

那笙欢喜得一跃而起，向着身影方向奔过去，大叫：&ldquo慕容修！慕容修！&rdquo 一条蛇无声无息地向着她溜了过来，那笙一声惊叫跳开去。

等看清楚那是一枝会行走的藤蔓时，慕容修一行人已经分开树叶走了过来。

&ldquo哎呀！这是怎么了？&rdquo那笙看到慕容修居然背着杨公泉气喘吁吁地走来，而杨公泉一只脚已经肿得如水桶粗细，不由失声惊问。

&ldquo奶奶的，刚才被那个鬼姬吓了一跳，跑下山去一个不小心掉到一个窟窿里去了，奶奶的，一窟的蓝蝎子&hellip&hellip&rdquo杨公泉趴在慕容修背上哼哼，痛得咬牙切齿，&ldquo居然咬了老子一口！&rdquo &ldquo才咬你一口算便宜了！&rdquo看到慕容修累得额头冒汗，那笙顿时对那个潦倒的中年大叔没有好气，&ldquo你可是踩了人家老巢。

&rdquo &ldquo那笙姑娘，让你久等了。

&rdquo慕容修将背上的杨公泉放下，喘了口气，对那笙抱歉道。

那笙看他辛苦，连忙递过一块手帕给他擦汗：&ldquo没关系，这里风景很好，顺便还可以看看日落。

&rdquo 慕容修看她的手直往脸上凑来，连忙避了避，微微涨红了脸：&ldquo姑娘你继续看日落吧&hellip&hellip我得快点给杨兄拔毒，然后在天黑前下山去。

&rdquo &ldquo呃&hellip&hellip&rdquo那笙怔了怔，拿着手帕杵在地上，看着他转身过去。

慕容修拿出随身的小刀，割开被绷得紧紧的裤腿。

杨公泉的小腿变成了肿胀的紫酱色，一个针尖般大小的洞里流出黑色的脓水，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想起了《异域记》上前辈留下的一句话：&ldquo天阙蓝蝎，性寒毒，唯瑶草可救。

&rdquo 杨公泉看到慕容修皱眉，知道不好办，生怕对方会把自己丢在山上，连忙挣着起来：&ldquo小兄弟，不妨事！我可以跟你们下山去。

&rdquo 然而，他还没站稳，腿上一用力、大股脓水就从伤口喷了出来，溅了慕容修一脸。

杨公泉也痛得大叫一声，跌回地上。

&ldquo算了，还是用了吧。

&rdquo慕容修擦了擦脸，仿佛下了个决心，转身将挂在胸前的篓子解下&mdash&mdash那个背篓他本来一路背着，背上杨公泉之后便挂到了胸前，竟是片刻不离。

他没有打开背篓的盖子，只是把手探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东西来。

那笙好奇地凑上去看，等慕容修摊开手掌后，握在他手心的却是一枝枯黄草。

慕容修将摘下一片剑状的叶子、放在杨公泉腿上伤口附近，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缕缕黑气仿佛浸入了草叶里，被草叶慢慢吸收，延展上去&mdash&mdash而那枯黄的叶子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颜色先是变成嫩绿，然后变成深蓝，最后忽然化成了火，一燃而尽。

&ldquo瑶草！瑶草！&rdquo那笙还没拍手称奇，冷不防杨公泉死死盯着，脱口大叫起来，&ldquo那是瑶草！&hellip&hellip老天爷，那是瑶草！&rdquo &ldquo什么啊，那不就是苦艾嘛？&rdquo那笙撇撇嘴，一眼看出那不过是中州常见的苦艾，&ldquo少见多怪。

&rdquo &ldquo中州的苦艾，过了天阙就被称为瑶草。

&rdquo慕容修笑了笑，调和两个人的分歧，&ldquo经过密制后，被云荒大陆上的人奉为神草仙葩。

&rdquo &ldquo呀，那一定很值钱了？&rdquo那笙看着剩下那半片&ldquo瑶草&rdquo，左看右看都不过是片苦艾，忽然间觉得沮丧无比，&ldquo原来云荒没有苦艾啊？早知道我背一篓子过来了！&rdquo 慕容修看她瞪大的眼睛，不由笑了笑：&ldquo当然不是所有苦艾都是瑶草，需要秘方炼制过了、才有克制云荒上百毒的效果。

&rdquo &ldquo啊&hellip&hellip我明白了。

&rdquo杨公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恍然大悟，&ldquo你是中州商人！是拿着瑶草换取夜明珠的商人吧？&rdquo 慕容修有些腼腆地颔首，笑：&ldquo慕容修初来云荒，以后还请杨老兄多加关照。

&rdquo &ldquo哪里的话！小兄弟你救了我的命啊。

&rdquo杨公泉连连摆手，然后踢踢了腿，发觉腿上疼痛已经完全消失，站了起来，&ldquo咱们快下山，寒舍就在山下不远处，大家就先住下吧。

&rdquo 站起来时，杨公泉看了看那只背篓，暗自吐舌不已：&ldquo天咧，一篓子瑶草！&rdquo 一行五人相互搀扶着走下山去，沿路上那笙左看右看，大惊小怪。

夕阳下，天阙上风景奇异，美如幻境，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皆是前所未见。

有大树，身如竹而有节，叶如芭蕉。

林间藤蔓上紫花如盘，五色蛱蝶飞舞其间，翅大如扇。

枝叶间时见异兽安然徜徉而过，状如羊而四角，杨公泉称为&ldquo土蝼&rdquo，以人为食；又有五色鸟如鸾，翱翔树梢，名为&ldquo罗罗&rdquo，歌声婉转如人。

然而那些飞禽走兽只是侧头看着那一行人从林中走过，安然注视而已。

那株木奴蜿蜒着引路，一路昂着梢头，啪啪在空气中抽动，发出警告的声音，让四周窥视的凶禽猛兽不敢动弹。

岩中有山泉涌出，色作青碧，渐渐汇集，顺着山路随人叮当落山。

&ldquo这就是青水的源头吧？&rdquo看着脚边慢慢越来越大的水流，慕容修问。

杨公泉点头：&ldquo这位小哥的确见识多光&mdash&mdash不错，这就是云荒青赤双河中、青水的源头。

&rdquo &ldquo天阙之上，青水出焉，斜穿大陆，西流注于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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