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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寻舟(3/3)

红一片。

这一下连成渊韬都听不过耳，正要说话，听见诸婴森然道：&ldquo青蘅公主没有办法，你有办法么？&rdquo 洛活喜斜眼看天，语带讥刺：&ldquo我有办法就该告诉你么？&rdquo神情极为高傲。

成渊韬勃然大怒，手腕一震，长刀出鞘，却被诸婴抢在了前头。

那洛活喜不过是个死硬老头，哪里见过上将军的身手，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诸婴擒在手中。

&ldquo在我军中，不叫你说话就不要乱说。

&rdquo手臂一伸，洛活喜居然被他掷入湖中。

离岸边不过十步，水就有两个洛活喜的身高那么深。

那湖水连片落叶都载不住，怎么吃得住洛活喜的分量？连水花都没溅出几个，他就沉到了湖底。

众人看他在水底挣扎，连脸上惊惧的神色都看得清楚。

再挣扎两下，湖底的泥都搅了起来，只有一片浑浊。

夜北诸人惊呼声中，青蘅冲过来抓着诸婴，一双幽蓝的眼眸中满是怒火，大声喊道：&ldquo你这杀人狂！快救他起来！&rdquo双手的指甲深深掐入诸婴的胳膊中。

&ldquo杀人狂么？&rdquo诸婴不屑地摇摇头，这湖水虽然弱不载舟，却也极轻。

若是洛活喜镇定些，离湖边那么近，不多时就走了上来。

偏他刚才被这湖水吓住，惊慌之下竟然无法自救。

青蘅为这个如此羞辱她的老头子这样着急，毕竟是一族的人。

不屑归不屑，青蘅公主既然发话，他总是要救。

左右一看，他伸手抽下一名士兵背上的长索，长鞭一样挥出。

他的气力既大，湖水又轻，那长索竟然抽入湖水混沌深处。

诸婴发力回撤，洛活喜湿淋淋的身子&ldquo哗啦&rdquo穿出水面，重重落在湖边草地上。

&ldquo还是要多谢青蘅公主提醒。

这水果然是弱水的话，也不是渡不过去的。

&rdquo诸婴鹰隼一样的目光在满脸激愤的夜北人脸上来回扫视，&ldquo你们不是有很多牛羊么？今天就要派用场了。

&rdquo &ldquo强&hellip&hellip&rdquo洛活喜居然还坐得起来，&ldquo强&hellip&hellip&rdquo却是呛了几口水，一句话就是说不出来。

青蘅跪在他身边，用力拍他的背：&ldquo洛长老，慢慢说。

&rdquo &ldquo还敢说？&rdquo成渊韬对这个不吸取教训的老头殊无好感。

&ldquo这里不是你们的军营！&rdquo青蘅慨然道，&ldquo我们夜北人不是你诸婴大都护的手下。

&rdquo 诸婴也不理会她，转身就走，抛下一句：&ldquo成将军先拿那死羊做个筏子试试。

&rdquo &ldquo羊皮筏子？&rdquo成渊韬和青蘅同时说。

成渊韬是一愣，这个东西他还真不会做。

青蘅则是诧异，难道羊皮筏子可以浮在弱水之上么？ &ldquo对了。

&rdquo诸婴回头，用下巴指了指洛活喜，&ldquo不想他死就给他喂些牛羊血，得把湖水都吐出来才行。

&rdquo ×××××××××××××××××××××××××××××××××× 羊皮筏子可不是说做就做的，就算夜北人挺会做这东西，新鲜皮子也要在碱水里沤上两天才行。

成渊韬可等不了那么久，天还没黑透，一个新鲜的皮筏子就被扔进了湖里。

&ldquo没沤过的皮子撑不了多久。

&rdquo夜北人忧心忡忡地说。

成渊韬可没打算靠这个筏子渡湖，他只是想知道这筏子到底是不是浮得起来。

&ldquo上将军。

&rdquo成渊韬惊叹，&ldquo你怎么就知道羊皮筏子浮得起来？&rdquo 诸婴奇怪地看他：&ldquo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rdquo 成渊韬一串马屁拥塞在喉头，顿时觉得大大难受，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ldquo那&hellip&hellip你不是&hellip&hellip不是让我们&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叫你们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湖水也是水，弱水而已。

&rdquo 这可不由成渊韬不服：&ldquo那时候你说话的气势，我以为你成竹在胸呢！&rdquo 诸婴放下手中的帐册，看着成渊韬认真地说：&ldquo我若再不坚决些，别说那些夜北人，就是军中也要人心浮动，就算真能渡湖也没有人肯走了。

为将者，将心也！&rdquo 这个道理成渊韬自然知道，可是知道和做到是两回事。

他仔细想了一遍，若是自己在诸婴的位置上该如何说话，完了还是想不出个确定的结果来。

为将有能将百兵的，有能将万兵的，这其中的差别只怕也要扯上&ldquo天生&rdquo两个字。

&ldquo留心夜北人的动静。

&rdquo诸婴想了一想，&ldquo要他们的牲口好比要他们的命&hellip&hellip&rdquo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

&ldquo上将军的意思，如果有什么异动的话&hellip&hellip&ldquo成渊韬把手往下一切，做了个决绝的手势。

上一次辟先山口不够果断，最终惹了大祸。

成渊韬不想重复这样的错误。

诸婴用力搓了搓脸，淡然道：&ldquo如果有什么异动，就由他去吧。

&rdquo又加了一句，&ldquo我想七海部总是不会走的。

&rdquo 成渊韬登时张目结舌，心下暗想：&ldquo这一次是把宝都押在青蘅公主身上了。

&rdquo &ldquo黑水部一定要走。

&rdquo洛活喜须发戟张，分明还没从日间的受辱中恢复过来。

&ldquo把牲口都杀了来渡这个怪湖&hellip&hellip就算渡过去了，以后呢？以后怎么办？咱们什么都没有了，连家都没有了，居然还要被人惦记着这些牲口。

拍拍心口，对得起列祖列宗么？&rdquo &ldquo洛长老，您先坐。

&rdquo狄别部的女子荒铃招呼他坐下，这是七部首领中除了青蘅以外唯一的年轻女子，狄别部前任首领的遗孀，&ldquo这个事情不是黑水部一家的，是咱们夜北七部的事情，要好好商量一下。

&rdquo &ldquo商量？&rdquo洛活喜气哼哼地说，&ldquo商量什么？我们夜北是打了败仗，可还不是奴隶，这就要听候主子差遣么？&rdquo说着说着又气了起来，指着青蘅说，&ldquo看清楚，这不是夜北的英雄七海震宇的女儿，这是大晁的公主，越州大都护的夫人。

跟她商量？跟她商量完了咱们就彻底赔进去了。

&rdquo &ldquo洛长老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

&rdquo荒铃说，&ldquo要不是长公主，洛长老现在未必能坐在这里。

&rdquo 洛活喜的脸色更难看：&ldquo我倒是要感谢青蘅公主的救命之恩了，得谢谢她夫君把我扔到那毒水里才是。

&rdquo 众人都没有接话，洛活喜说得刻薄，却也是实情。

若按着洛活喜的思路，当初只要坚拒穿越夜沼，甚至都不会有今天的两难处境。

可是，这十二万人不过妇孺耆老，难道真能拒绝诸婴的命令么？ &ldquo了不起就是一个死。

&rdquo洛活喜慨然道，&ldquo就是要死，也要面朝着夜北死。

好过再这样受辱。

&rdquo这句话很打动人，几个老头老太都微微点头。

今天湖边的场面他们印象颇深。

对于诸婴来说，洛活喜的存亡就好像虫蚁一般无关紧要。

夜北人的性命，在这些征服者的眼中不过如此啊！ &ldquo明明还都活着，为什么动不动就说要求死呢？&rdquo青蘅托着腮，心中一片纷乱。

屠宰牲畜的命令正式传来，她就知道夜北营中要大乱。

牲畜对于牧民实在是太重要了，夜北高原不宜耕，没有了牲畜当真就活不下去。

可是眼下呢？夜北已经被帝都的那个人窃据，还要把七部永远地驱离高原。

即使青蘅心里还存着一丝挣扎求生的念头，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下去，夜北终究要变成一个遥远的传说。

&ldquo我不知道。

&rdquo她无力地摇着头，&ldquo我不知道是不是能靠皮筏子渡过湖，也不知道渡过湖以后又会怎么样，我甚至不知道掉头北归是不是一条生路。

你们不要看我，我不知道。

&rdquo &ldquo你现在不知道了。

&rdquo素巾部的老太太抱怨，&ldquo在夏阳的时候，你可不是那么说的。

&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rdquo青蘅说不出话，她原以为穿越夜沼是唯一的生路，但是现在她觉得诸婴自己都不能确信这一点，&ldquo我错了，真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的决定要影响许多人的性命。

&rdquo这个担子，对她来说似乎显得沉重了些。

她是不是能够决定那么多人的生死呢？湖边的事件，让她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力。

不管是她的父亲，大晁的皇帝，还是这个越州的大都护，谁也不能帮助她挑起领导夜北的担子来。

或者这只是她的幻觉，其实夜北遗族的命运，从来都不在她的影响之中？ &ldquo黑水部没有奴颜卑膝的人。

&rdquo洛活喜立刻回应，&ldquo我的人要回夜北，哪怕是死在回夜北的路上。

&rdquo &ldquo可是黑水部有三万多人啊！&rdquo青蘅想，&ldquo你都知道他们全部的想法么？&rdquo她没有说出口，有谁会知道呢？有谁能为别人的性命作主呢？即使那些人那么真诚地把一切都交托到你的手里。

荒铃同情地看了青蘅一眼。

剥去那一层一层的头衔和光环，她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还没有真正见识过人生的女孩子。

把夜北七部的命运压在她的肩膀上，是一件过于残酷的事情。

&ldquo那大家都说说，是继续杀牲口渡湖，还是闯回夜北去？&rdquo荒铃说着，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意，真的有区别么？两条路都是灰暗的，生的希望像风中的油灯，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熄灭。

×××××××××××××××××××××××××××××××××× 成渊韬和诸婴肩并肩地站着，看着一队一队的夜北人在曙色中拔营离去。

&ldquo黑水部、图颜部。

&rdquo成渊韬说，&ldquo一共是四万一千人。

&rdquo &ldquo十停中去了三停。

&rdquo诸婴分明是有些欣慰，&ldquo比我想象的还少些。

&rdquo &ldquo上将军。

&rdquo成渊韬斟酌再三，还是开口了：&ldquo放纵夜北遗族这样离去，日后追究起来可是砍头的罪名。

&rdquo &ldquo是啊！&rdquo诸婴感叹，&ldquo若是和夜北叛乱者力战而死，陛下当会颁令嘉奖吧？&rdquo 这是南迁中最危险的一刻，越州军和夜北遗族的信心都落到了最低点，一场全面的冲突一触即发，而爆发的时刻就是毁灭的时刻。

不用等帝都派来的军队执行军法，夜沼就可以把这些混乱不堪的人群吞没。

现在，诸婴要做的就是尽力维系住人们薄弱的信心，不管是用怀柔还是高压的手段。

如果能够渡过夜沼&hellip&hellip人是很奇特的，一旦过了极限，就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会比以前更有信心更能忍耐。

成渊韬忍不住微笑。

不错，若是现在崩溃，那就彻底完了。

在诸婴麾下那么久，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诸婴的幽默。

上将军的形象在离开陛下影子之后，正在变得越来越丰满，越来越&hellip&hellip像个人了。

&ldquo皮筏子准备得怎么样？&rdquo诸婴奇怪地注意到成渊韬脸上的笑意。

&ldquo回禀上将军，沤皮子的池子都挖好了，七海余部还在连夜宰杀牲畜，看起来问题不大。

&rdquo他想了想，补充说，&ldquo上将军，要是咱们不是带着那么些夜北的牧民，那可真要栽在这里了。

&rdquo 诸婴从容道：&ldquo那时候自然有别的办法。

&rdquo 成渊韬吃惊地望着这个人，他好像从来都不会为绝望所击倒。

&ldquo我又没说我知道。

&rdquo诸婴有些奇怪地回答成渊韬的惊奇。

可是成渊韬心里明白，到了那个时候，诸婴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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