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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西行漫道(3/3)

人扑通跪倒，号啕大哭，那哭声好似传染，不一时，山顶上哭成一片。

左、宁二人心生诧异，左飞卿讶道：&ldquo郎师兄，怎么回事？&rdquo郎全眉眼泛红，长叹道：&ldquo我们的父母妻儿都被万归藏扣住，关在玉禾谷，由宁不空看管，你们若是闯过了西天门，这老少几百口，怕是活不成了。

&rdquo 左飞卿应声色变，忽听宁凝说道：&ldquo郎师兄，玉禾谷怎么走？&rdquo郎全一愣，说道：&ldquo向西南十里就是，敢问姑娘芳名&hellip&hellip&rdquo宁凝道：&ldquo我姓宁，宁不空就是家父。

&rdquo郎全大吃一惊，山部弟子纷纷盯着宁凝，目中透出深深恨意。

宁凝叹了一口气，苦笑道：&ldquo郎师兄，你带我去玉禾谷可好？&rdquo郎全冷笑道：&ldquo你去干吗？&rdquo话音方落，后心穴道松开，左飞卿徐徐说道：&ldquo宁师妹，玉禾谷我知道，我跟你一起去。

&rdquo宁凝摇头道：&ldquo左师兄，这是小女子的家事，你还是下山与大众会合为好。

&rdquo左飞卿冷冷道：&ldquo在你是家事，在我却是本门之事。

况且扶弱济困，侠者本分，又分什么家事外事？&rdquo 宁凝看他一眼，口唇微动，可是没有出声，她动身走到崖边，低头望去，只见陆渐五人出了峡谷，已经走远。

她望着五条人影渐渐淡去，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悲是喜，忽而凄然笑笑，说道：&ldquo郎师兄放心，我这一去，拼着一死，必将令眷平安救出。

&rdquo说罢转身向南走去，扔下一干山部弟子，望着她的背影，张嘴结舌，只是发愣。

宁凝到了山下，走了一程，前方出现数条岔路，她略一迟疑，拣了一条，正要举步，忽听左飞卿在身后说：&ldquo错了。

&rdquo宁凝又换一条，左飞卿又道：&ldquo还是错了。

&rdquo宁凝还要再换，左飞卿叹气说道：&ldquo你这丫头可真倔，怎么不问我哪条是对的？&rdquo 宁凝回头看去，左飞卿立在不远，白衣无尘，潇洒如神，宁凝轻哼一声，说道：&ldquo你若不想说，我何必要问？&rdquo左飞卿打量她一眼，叹道：&ldquo宁师妹，你心情很糟么？&rdquo宁凝不觉心里有气，冷冷道：&ldquo我心情如何，与你什么相干？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设法到玉禾谷去。

&rdquo左飞卿望她片刻，叹道：&ldquo宁师妹，你青春正盛，有如初开之花，又何苦这么消沉落寞？你这次前来，都是为了陆渐，他对晴丫头生死与之，你又何苦为了这一段无望之情自伤自苦？&rdquo 宁凝怔忡时许，望着远处说道：&ldquo左师兄，这样说起来，你对仙碧姐姐又何尝不是？&rdquo 左飞卿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轻声说：&ldquo这世上最苦的事，莫过于一厢情愿，这杯苦酒我饮了十年，最懂其中滋味。

宁师妹，我真不愿你步我的后尘&hellip&hellip&rdquo宁凝接道：&ldquo十年了，你还是看不开？&rdquo左飞卿苦笑无语，宁凝看他一眼，摇头道，&ldquo你都看不开，又何必劝我？&rdquo左飞卿喃喃道，&ldquo是啊，我都看不开，劝你又有什么用？&rdquo说到这里，两人彼此对视，心中泛起同病相怜之意。

突然间，左飞卿朗声道：&ldquo我来带路。

&rdquo迈开步子，走在前面，宁凝默然相随，不久来到玉禾谷前。

此时风停雪住，谷内吐出微微暖气，暖气所至，谷口滋生出星星碧草，点染积雪，绿意醒目。

宁凝上前两步，锐声道：&ldquo爹爹在么？&rdquo谷内咦了一声，便听宁不空冷冷道：&ldquo你怎么来了？同行的那人是谁？&rdquo左飞卿暗服宁不空耳力了得，当下说道：&ldquo宁不空，你不认得左某人了？&rdquo宁不空冷笑道：&ldquo风君侯，你跟我女儿一起来，是为了山部的事情吗？&rdquo左飞卿笑道：&ldquo不错。

&rdquo宁不空略一沉默，厉声道：&ldquo风君侯，你想用凝儿胁迫我？哼，告诉你，宁某不吃这一套。

&rdquo宁凝道：&ldquo爹爹，这与左师兄无关，是女儿自己来的。

&rdquo 宁不空惊疑不定，半晌说道：&ldquo好，你进谷来。

&rdquo宁凝走进山谷，忽觉身边微风流转，左飞卿也跟了进来，宁凝忍不住道：&ldquo左师兄&hellip&hellip&rdquo左飞卿微微一笑，说道：&ldquo你放心，我不插手你的家事。

&rdquo宁凝心知他意在护卫，不忍拂他之意。

两人转过一条碎石小径，只见宁不空坐在一座洞府前面，手中把玩一截纸绳，纸绳从洞府铁门下方钻入，一直通往洞里。

左飞卿低声道：&ldquo洞中铜墙铁壁，专门用来关押山部弟子，以防他们施展山劲破壁逃走。

&rdquo宁凝微微皱眉，宁不空却嘿嘿一笑，说道：&ldquo风君侯你说漏了，如今这洞里不但铜墙铁壁，还有几千斤火药，老夫只要将引信这么一搓，洞内两百来人，立刻化为飞灰。

&rdquo一边说，一边用拇、食二指捻动引信。

宁凝与左飞卿均是变色，宁凝涩声道：&ldquo爹爹，洞中都是老弱妇孺，原本无辜。

&rdquo &ldquo老弱妇孺？原本无辜？&rdquo宁不空重重一哼，面色变得异常狰狞，&ldquo当初在落雁峡的火部家眷就不是老弱妇孺？山部这些狗杂种听了沈舟虚的唆使，乱石齐下，害死了我火部多少老弱妇孺？你妈妈就是被山部的坠石打断了腿，活活饿死，你难道都忘了吗？&rdquo 宁凝不禁语塞。

左飞卿扬声道：&ldquo宁不空，你真要杀光这两百多人？&rdquo宁不空冷笑道：&ldquo你们来了这儿，足见山部没有守住西天门。

&rdquo话音未落，铁门内传来婴儿啼哭，其中夹杂妇人哄劝安慰。

宁凝听这哭声，心底至软至柔的地方轻轻一痛，眼眶又酸又热。

宁不空的脸上却露出乖戾神气，阴恻恻地道：&ldquo哭什么？再哭一声，统统炸死！&rdquo婴儿哭声顿弱，似乎被人用手捂住。

宁凝忍不住叫道：&ldquo爹爹&hellip&hellip&rdquo宁不空一摆手：&ldquo不关你的事！&rdquo左飞卿怒道：&ldquo宁不空，你还算人吗？&rdquo宁不空森然一笑：&ldquo问得好，好多年前，宁某人就不是人了，是鬼，是魔，是畜生！&rdquo 他自称魔鬼畜生，左飞卿反倒骂无可骂。

宁凝沉默一阵，忽地抬起头来，说道：&ldquo爹爹，火部有种心法，可以火劲逆流，虹化自焚。

&rdquo宁不空应声变色，冷冷道：&ldquo丫头，你敢胁迫为父？&rdquo宁凝摇头道：&ldquo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敬你爱你，又岂敢胁迫于你？&rdquo宁不空闻言，容色稍驰，点头道：&ldquo这话说得还算不错。

&rdquo 宁凝叹了口气，说道：&ldquo可你有时候实在可恶，叫我忍不住想要恨你。

&rdquo宁不空轻哼一声，悻悻不语。

宁凝长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忽地大声说道：&ldquo不过，你若害死了这洞中的人，我只有自焚而死。

爹爹，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hellip&hellip我宁可死了，也不想恨你。

&rdquo宁不空不觉一愣，喃喃道：&ldquo不想恨我？&rdquo宁凝一点头，说道：&ldquo你若炸死这些妇孺老弱，我一定打心眼里恨你。

&rdquo 宁不空腾地起身，厉声叫道：&ldquo你敢？你忘了吗？这些山部的狗杂种害死过方凝！&rdquo宁凝凄然一笑，幽幽说道：&ldquo我没忘。

可&hellip&hellip可我却连妈妈的样子也没见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说，她也跟你一样？是魔，是鬼&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住口！&rdquo宁不空咬牙说道，&ldquo凝儿，你可以恨我怨我，却不能侮辱你妈。

&rdquo宁凝望着父亲，心绪千万，不觉轻声说道：&ldquo那她又是什么样子？&rdquo宁不空沉默时许，抬起头来，死坏的眼珠骨碌乱转，过了一阵，脸色渐渐平静下来，轻声叹道：&ldquo你妈妈长得很好看，和你一样的好看，她的心肠也很软，这也跟你差不多。

她总在我耳边唠叨，劝我不要杀人，不要争权夺利，絮絮叨叨，几乎叫人厌烦。

不过，她的眼睛好看极了，黑多白少，水汪汪的，像是罩了一层薄雾。

好多年了，有时候，她的样子我也记不真了，可那一双眼睛，怎么也忘不了&hellip&hellip&rdquo说到这儿，他脸色一变，厉声道：&ldquo左飞卿，你说说，我女儿的眼睛是什么样子？&rdquo 左飞卿苦笑道：&ldquo令爱的眼睛黑多白少，如烟似雾，看人的时候，直要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rdquo &ldquo就是这样。

&rdquo宁不空满意微笑，拍手叹息，&ldquo果然，果然。

&rdquo 宁凝沉默一下，忽道：&ldquo爹爹，你想过么？要是妈妈活着，看到如今的你，她又会说什么？&rdquo宁不空一愣，颓然坐倒，低声道：&ldquo是啊，她会说什么？&rdquo宁凝叹了口气：&ldquo如果我是她，一定痛心得很。

&rdquo说到这里，她踏上一步，凝视父亲，一字字道，&ldquo爹爹，要么我虹化自焚，要么放掉这些老弱，这两件事，你任选其一。

&rdquo 宁不空抬起头来，面对宁凝，眼珠拼命乱转，似要恢复光明，看清女儿的神情。

宁凝见他模样，心中一酸，咬牙道：&ldquo爹爹，女儿不孝，这一回，我说到做到。

&rdquo宁不空眼珠疯转，胸口急剧起伏，鼻间喷出粗浊的气息。

突然间，宁不空打了个机灵，摇晃晃直起身来，抬头向天，尖声打了一个呼哨。

霎时间，四周人影晃动，钻出三个人来，均是黑色衣巾，形容剽悍，悄然跪在宁不空身前，黑巾下一双眼珠精光乱转。

左飞卿正觉疑惑，宁不空忽道：&ldquo火药埋得怎样了？&rdquo其中一人诧道：&ldquo禀先生，不是早埋好了么？&rdquo宁不空摇头道：&ldquo我以为还埋少了，你们三个，再取两桶来。

&rdquo那三人应声站起，方才背过身子，宁不空手中的竹杖陡然刺出，正中一人后心，仿佛利针穿纸，透心而出。

另外二人见状大惊，纵身欲走，宁不空手一挥，袖中射出两道火光，&ldquo轰隆&rdquo两声，满天血雨缤纷洒落。

他出手如电，连毙三人，宁、左二人无不惊愕。

宁不空一言不发，从那人后背抽出拐杖，踱了几步，走到铁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低声喝道：&ldquo滚出来吧！&rdquo 洞中静寂时许，陆续走出许多老人妇孺，盯着宁不空，脸上十分迷惑。

宁不空拐杖一顿，厉声道：&ldquo等什么，还不快走？！&rdquo山部家眷莫名其妙，见他声色俱厉，又生惶惑，不敢多问一句，扶老携幼，向谷外去了。

宁凝又惊又喜，叫道：&ldquo爹爹。

&rdquo纵身便要扑入宁不空怀里，宁不空却将竹仗一拦，冷冷道：&ldquo别叫我爹。

&rdquo说罢步履如风，拄杖向前。

三人走出一程，宁凝忍不住问：&ldquo爹，你杀死的三人是谁？&rdquo宁不空冷冷道：&ldquo那是万归藏派来的监工！下手不容情，不能留他们给万归藏报信。

&rdquo 宁凝道：&ldquo爹爹，我们如今上哪儿？&rdquo宁不空脚下不停，口中说道：&ldquo越远越好！&rdquo说到这儿，转身向左飞卿，&ldquo风君侯，不劳你相送，今日别过，后会无期。

&rdquo左飞卿笑了笑，说道：&ldquo宁不空，你这辈子难得做件好事，今日算是一件。

&rdquo 宁不空冷哼一声，方要反唇相讥，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笑道：&ldquo说得是，宁师弟，这件事你做得再好不过了。

&rdquo刹那间，宁不空应声一抖，双脚好似钉子，死死钉在地上。

左飞卿和宁凝二人也是脸色惨变，遥见前路人影一闪，万归藏背负双手，笑吟吟走了上来。

宁不空干笑一声，说道：&ldquo想不到，城主亲自来了。

&rdquo万归藏笑道：&ldquo你想不到，万某却想到了！&rdquo宁不空长吸一口气，笑道：&ldquo城主神机妙算，宁某向来敬服，但说你算到此事，宁某却不相信。

&rdquo 万归藏微微一笑：&ldquo方才你杀掉的三个人，体内种了&lsquo六虚毒&rsquo，与我&lsquo同气相求&rsquo，只要三人活着，万某就能感知。

你若稍稍心软，制住三人也罢，可你向来做事做绝，所以那三人一死，万某就知道了。

&rdquo 宁不空仰天叹了口气，自知棋差一着，凡事都在万归藏算中，他苦笑道：&ldquo宁某到此地步，并不指望活命，只求城主网开一面，放了小女。

&rdquo 宁凝大声叫道：&ldquo爹爹，你不用求他，大家一起生，一起死。

&rdquo &ldquo闭嘴。

&rdquo宁不空厉声喝道，&ldquo为父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rdquo继而抬起头来，&ldquo万城主，念我助你收服山部，也算小有功劳。

&rdquo 万归藏打量他一眼，笑道：&ldquo无怪你当日败给沈舟虚，只因你对别人再狠，却对妻女狠不起来；沈舟虚却不然，对别人狠，对妻儿更狠。

宁师弟，你的确聪明了得，可惜仍有私情在心，以有情对无情，焉能不败？&rdquo他微微一顿，脸色变冷，&ldquo你要我放了令爱？好，你虹化自焚，我给她一线生机。

&rdquo 宁凝惊叫道：&ldquo不成&hellip&hellip&rdquo宁不空却一摆手，笑道：&ldquo什么叫一线生机？&rdquo万归藏淡然道：&ldquo或生或死，全看她自身的造化。

&rdquo 宁不空沉默一阵，忽地仰天大笑，万归藏亦是笑而不语，宁不空将竹杖一顿，忽地高声道：&ldquo万城主，你可知道当年落雁峡一战，我如何败给沈舟虚的？&rdquo万归藏笑道：&ldquo这个我略有耳闻，你听说沈舟虚去了落雁峡，不顾师兄弟反对，执意回去营救家眷，结果半道上中了埋伏。

&rdquo 宁不空惨然一笑：&ldquo我也知道，即便回去，业已不及，可那又怎样呢？火部死光了又如何，天下人死光了又如何？我只要救回方凝和孩子，至于其他的师兄弟，嘿，又哪儿知道我的心思？&rdquo 万归藏点了点头：&ldquo火部由你而兴，也由你而亡，成也不空，败也不空。

&rdquo 宁不空哈哈大笑，笑声中头顶火光一闪，头发燃烧起来。

宁凝纵然留心，也料不到父亲如此果决，见状惊呼抢上，不料眼前人影一晃，万归藏拦在前面，一挥手，将她逼了回去。

左飞卿奋身赶上，&ldquo纸神鞭&rdquo挥洒而出，万归藏笑了笑，左手一扬，左飞卿摔倒在地，右手一抓，宁凝浑身发紧，动弹不得。

此时宁不空浑身浴火，有如一支跳动的火把，身子摇摇晃晃，口中发出咝咝的怪叫。

虹化之火由内而外，先骨后血，再至肌肤，因此缘故，自焚者必要经受莫大痛苦。

宁不空浑身火焰越烧越小，初时还如一棵火树，渐渐变成栲栳大小，烧到最后，终归火尽烟灭，骨灰为山风一吹，散得干干净净。

宁凝望着那满天灰烬，眼前倏地一黑，一口气上不来，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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