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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3/3)

高出两尺。

这样他才可以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看得清楚，吃得才高兴。

现在他吃得好像有点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么多菜，难道还不够让他开怀大嚼？ 门外是个很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震屋瓦的大笑。

&ldquo一人独饮，没有对手，固然无趣，一个人独吃，没有对手，也一样无趣得很。

&rdquo关二的声音大笑着道，&ldquo诸葛先生，你说对不对？&rdquo &ldquo对，当然对。

&rdquo 诸葛太平精神一振，喜动颜色，大声道：&ldquo外面是什么人？请快进来！&rdquo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关二已经进来了，来得真快。

诸葛太平眯着眼，上上下下把这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打量了一遍。

&ldquo你能吃？你能跟我对吃？&rdquo &ldquo放眼天下能够和你对吃的人，说起来大概也只不过两三个人而已。

&rdquo关二说，&ldquo蜀中唐门的那位唐大官人，大概可以算是其中之一。

&rdquo &ldquo对。

&rdquo 提起这位唐大官，诸葛太平显得更有劲了。

&ldquo那一次我跟他痛吃了两天两夜，吃得真是痛快淋漓，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rdquo他问关二，&ldquo可是另外一个能跟我对吃的人是谁？难道是你？&rdquo &ldquo就是我。

&rdquo 诸葛太平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眯着的眼睛里忽然有光芒暴射，就好像叶孤城出战西门吹雪时的神情一样。

&ldquo难道你就是关西关二关玉门？&rdquo &ldquo就是我。

&rdquo &ldquo听说你随时都可以吃，永远都吃不饱，那是不是真的？&rdquo &ldquo是。

&rdquo 诸葛太平大笑：&ldquo那就好极了，实在真是好极了，好得不得了。

&rdquo &ldquo咱们现在就开始，先来一点小吃怎么样？&rdquo &ldquo好。

&rdquo 他们的小吃，也不太多，只不过就是桌上这六八四十八样的大菜。

小吃之后，才是正餐。

诸葛太平说：&ldquo今天咱们的主菜，叫作&lsquo混战八方&rsquo，你看怎么样？&rdquo &ldquo先拿来看。

&rdquo 桌子上的菜都已经清除了，架上了一个木架，大概有三尺长三尺宽。

一个瓦锅端了上来，刚好可以四平八稳地摆在木架上。

&ldquo好大的锅。

&rdquo 锅盖掀起，一阵浓烈的肉香立刻像魔法一样散布开来，里面红红地炖着一锅肉，还在冒泡。

&ldquo好一个混战八方。

&rdquo关二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ldquo这里面最少也有八种肉。

&rdquo 诸葛太平大笑：&ldquo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大行家。

&rdquo 他又说：&ldquo吃这种肉，要有一种特别的吃法，光吃肉就变得像是乌龟吃大麦，糟蹋了好东西。

&rdquo &ldquo我懂。

&rdquo关二说，&ldquo光吃肉，显不出肉的好味道来，一定要东西衬一衬才行。

&rdquo &ldquo对，对极了。

&rdquo 要怎样一个吃法才算正确呢？ 先把一张直径两公尺左右的烙饼，平摊在桌上。

饼要烙得薄，还要烙得有劲道，才不容易破。

饼摊好了，拿一根三尺长的保定府玉白葱来，掐去葱青，只剩葱白，蘸上皇宫大内太监做的上好面酱，搁在旁边。

然后用木勺舀起三四勺大肉，大概有一斤到一斤半之间，舀在烙饼的中间，成一长堆；然后把左边的烙饼盖上去，再把右边的烙饼盖在左边的饼上，尾部卷起，卷成一个长筒，用两只手捧着，揣在怀里，就可以开始吃了。

咬一口葱面酱，咬一口饼。

左边一口，右边一口，中间再一口。

诸葛太平道：&ldquo那时候只看见顺着嘴角往外流油，那种味道，吃什么都比不上。

&rdquo 他说得眉飞色舞，关二却叹了口气。

&ldquo如果再加上一点迷药、毒药之类的东西，那种滋味就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

&rdquo &ldquo迷药？&rdquo &ldquo这么大这么香，味道这么浓的一锅肉，就算加半斤迷药进去，别人也吃不出来的。

&rdquo关二淡淡地说，&ldquo如果下毒的人是探囊取物公孙易，大概只要吃一口就已经足够了。

&rdquo &ldquo足够干什么？&rdquo &ldquo足够有充裕的时间让他们把镖车运走。

&rdquo 诸葛太平用力一拍桌子：&ldquo这个王八蛋，就算要劫我的镖，也不该把迷药下在肉里，糟蹋了这一锅好肉，害我吃不成。

&rdquo 看他的样子，糟蹋这一锅肉的罪行，好像比劫镖还严重。

关二笑了。

&ldquo幸好他还没有把迷药下在肉里，就已经被我们的五掌柜和八掌柜先请了过来，连他的死党丁先生都一起请来了。

&rdquo 丁一抓练的不是鹰爪功，右手的手掌却特别大，不但比别人的手大，比自己的左手也要大一半。

据说他一只手里就可以用七七四十九件暗器，凭他的腕力、指力、夹力和指甲关节间的弹力，同时把暗器打出去，专打人身上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和十三处致命要害。

公孙易却是个很少用手的人，他用的是他身上最发达的一部分。

他的脑袋。

现在两个人看起来，衣衫都有一点不整，头发也都有一点零乱，他们本来都是很讲究修饰的人，刚刚无疑经过了一番苦战。

张五和张八身边带的人，平时虽然看不见，一出手就足够让别人看老半天的。

诸葛太平一直在摇头叹气。

&ldquo你们这是何必呢？何必一定要动我的镖呢？让我过几天舒服日子，你们自己也好过几天舒服日子，岂不是天下太平？&rdquo 诸葛叹道：&ldquo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惹关玉门这个倒霉鬼？&rdquo 丁一抓声音嘶哑，眼中布满红丝，瞪着关二。

&ldquo关西关二几时做了镖局的奴才？谁能想得到。

&rdquo &ldquo老实说，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只不过一个人一生中，总要做几件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事的。

&rdquo &ldquo有理。

&rdquo诸葛太平说，&ldquo有理就有肉吃，来，吃，酱油麻油通通有，大家一起吃。

&rdquo 关二大笑：&ldquo那当然是非吃不可的。

&rdquo 他刚刚学会了吃炖肉最正确的方法，现在好像有点迫不及待了。

看见他开始吃肉，公孙易脸上忽然露出了极奇怪的表情。

他一向是个不动声色的人，脸上很少有表情，现在却好像忽然看见关二的鼻子上长出了一朵花来。

这时候丁一抓已出手。

就在关二、诸葛太平和张家兄弟刚把第一口肉吞下去的时候，他的大手已经发出了满天花雨。

花非花、雨非雨，每一道花雨，都可以杀人于刹那间。

这一点大家都明白的。

丁一抓纵横江湖，把别人保的镖银看成自己的一样，伸手就拿，手到擒来，当然是有道理的。

这一点关二他们也不会不知道。

奇怪的是丁一抓威震江湖的暗器一出手，他们居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既不招架，也不闪避。

关二的手仿佛抬了抬，但是并没有举起来。

眼看着这些封喉致命的暗器就要穿入他们的要害。

忽然间，一条人影燕子般的飞来，一双大袖，金光闪闪。

大袖飞舞，飞燕去来。

一阵银铃般地笑声，在花雨消失间响起：&ldquo七七四十九件暗器，胡金袖拜领，大好人命四条，胡金袖奉还。

&rdquo

结&emsp论

青山远处白云花树间，仿佛有人在曼声而歌：&ldquo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rdquo 只可惜长袖飘飘的女主人虽然能醉客，客人却都清醒得很，好像连酒都不好意思喝了。

客人是关二、张五、张八、公孙易、丁一抓和诸葛太平，半客半主的是卜鹰。

女主人花容胜玉，长袖绣金，和镖车里的黄金一样，都是十足十的纯金。

天下太平的镖车毕竟也有不太平的时候。

大家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呢？ 公孙易：&ldquo我实在觉得很奇怪，大家好像都认为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会在肉里下毒。

&rdquo 丁一抓：&ldquo那种迷药决不比公孙易的差，我只闻到一点气味，出手就已经慢了。

&rdquo 胡金袖：&ldquo幸亏你慢了那一点点，所以现在大家还都很太平。

&rdquo 张五：&ldquo我无话可说。

&rdquo 张八：&ldquo轻如飞燕胡金袖，果然了不起。

&rdquo 诸葛太平：&ldquo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又天下太平了，我已经又叫人炖了一锅肉，已经架在炉子上了。

&rdquo 关二：&ldquo你这一锅肉，我非吃个痛快不可。

&rdquo 关二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吃了一惊。

一向心高气傲的关玉门，这一次一败涂地，居然还有心情吃肉。

&mdash&mdash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关二？ 卜鹰已经注意观察了他很久，现在才开口：&ldquo这一次赌局，我绝对没有插手，只要有我的赌局，我就不会插手。

&rdquo卜鹰很郑重地说：&ldquo这是我的规矩，你应该相信我。

&rdquo &ldquo我相信你。

&rdquo关二说，&ldquo我一直都相信你。

&rdquo &ldquo现在诸葛太平的镖车已经被劫了，镖银已经在胡大小姐的地窖里。

&rdquo卜鹰问关二，&ldquo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输了？&rdquo &ldquo不是。

&rdquo &ldquo你还没有输？&rdquo &ldquo我当然还没有输。

&rdquo关二看着卜鹰，眼中充满笑意，&ldquo这一次输的是你。

&rdquo 关二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吃了一惊。

一向言出如山的关玉门，这一次难道想赖皮？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ldquo上一次薛涤缨和柳轻侯的赌局，我们左也输，右也输，里里外外一共输了一百万两，其中有二十三万两，付的是大通的金票。

&rdquo &ldquo对，我已经点收过。

&rdquo &ldquo想不到的是，一向财力雄厚的大通居然垮了，他们发出去的十足兑现的金票，也已在一夜之间变成废纸。

&rdquo关二说，&ldquo这消息现在虽然还没有传出去，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

&rdquo 他说：&ldquo大通可以垮，财神不能垮，所以我们连夜凑了二十三万两黄金，请太平镖局押镖，送到赌局去，换大通的废票。

&rdquo 说到这里，关二的声音都仿佛年轻了起来。

&ldquo这趟镖本来就是要送到赌局去的，所以我才会领头吃那锅肉，好让你们自己把镖运来。

这里也是赌局的分支之一，我们正好把镖银平安送达。

&rdquo他微笑着面向卜鹰，&ldquo所以这一次输的是你，不是我。

&rdquo 诸葛太平吃吃地直笑。

&ldquo有了诸葛太平，一定天下太平，这句话各位一定要牢记在心。

&rdquo 关二伸出手，刚伸出来，狼牙已经在他手里，他却偏偏还故意吁了口气，看着卜鹰说：&ldquo每个人都难免有做输家的时候，难得做一次输家，也不必太难受。

&rdquo &ldquo是的。

&rdquo

尾&emsp声

这个人真有风度，真输得起。

胡金袖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双白藕般的手臂，剥着莲蓬，却用眼角瞟着卜鹰：&ldquo看样子你这一次的诡计又得逞了。

&rdquo &ldquo诡计？&rdquo卜鹰好像完全听不懂的样子，&ldquo什么诡计？&rdquo &ldquo这一边你虽然输了一枚花八十五两银子弄来的冒牌狼牙，那一边最少也要赢进三五百倍。

&rdquo &ldquo那一边是哪一边？&rdquo &ldquo当然是诸葛太平那个胖猴子那一边。

&rdquo &ldquo猴子既然能胖成他那样子，当然奇精无比，我怎能弄到他的？&rdquo &ldquo你一定告诉他可以让关二帮他把镖银平安送到，他一定故意不相信，故意要跟你赌，其实心里却宁可输。

&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因为他输了，镖银就会平安送到，诸葛太平就依然天下太平了。

&rdquo胡金袖吃吃地笑道，&ldquo所以这一次真正的赢家还是你。

&rdquo 卜鹰微笑。

&ldquo不管怎么样，我总算还是让关二赢了一次，至少让他自己觉得自己赢了一次。

&rdquo 清亮的下弦月、多彩的黄金杯，卜鹰浅浅地啜了一口葡萄酒，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

&ldquo做赢家虽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至少总比做输家好。

&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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