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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1/3)

紧接着春若水可就打外面进来了。

她寒着一张脸，乱发蓬松，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老远的站住脚，颇似惊讶的向着母亲、二叔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往自己房里走过去。

&ldquo孩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大姑娘&hellip&hellip&rdquo 春大娘、春方远一起由位子上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招呼。

&ldquo对，还是大嫂子你问问她吧！&rdquo春方远纳闷地坐下来，眼巴巴地向春若水张望着。

春若水身子是站住了，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ldquo一大清早，你这是上哪去了？可把娘给急死了！&rdquo春大娘蜘跟着走了过去。

&ldquo娘，有什么话您就说吧！&rdquo &ldquo还能有什么话呢？不就是昨天谈的那件事，可不知你拿定了主意没有？&rdquo &ldquo不是说好了吗？您干吗还问？&rdquo 碰了个软钉子，春大娘可也不气，轻叹一声道：&ldquo孩子，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呀，你可要仔细想想，别后悔&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唉！嫂子你这&hellip&hellip&rdquo春方远气得直翻白眼，生怕大姑娘变生肘腋，临时又变了主意，正要插上几句嘴，却只见春若水倏地回过身来。

对春方远来说，还是第一次接触过对方生气的脸，尤其是那一双充满了犀利、闪烁着光的眼睛，乍然投射过来，给人的感觉，真像是刀子一般的锋锐，几句到嘴的话，登时吞向肚里。

&ldquo我不后悔！&rdquo她说：&ldquo就这么说定了，娘、二叔，一切你们看着办吧。

&rdquo &ldquo那好，我这就看李大人去。

&rdquo惟恐迟则生变，春方远向着大娘、若水拱拱手，大步向外踏出。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春大娘一时淌下了热泪，&ldquo孩子&hellip&hellip委屈你了&hellip&hellip&rdquo 春大娘扶着女儿，一时忍不住，低头饮泣起来，只当是就此结怨女儿，一辈子也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出乎意外的，却为女儿那双纤纤细手，搭在了肩上。

&ldquo娘，这是命里注定，没法子的事，我已经想通了，您也就别难受了。

&rdquo 春大娘怔了一怔，睁着那一双流泪的眼睛：&ldquo真的？&rdquo 春若水点了一下头，冷静地道：&ldquo爹总得要回来，人也总得要活下去。

这是命！&rdquo说着，她就转过身，姗姗地走回房里。

春大娘跟着进去，见她关上门，又插上了门闩，便自回身嘱咐冰儿道：&ldquo怕是一夜没好睡，别吵她，要她好好睡一觉吧！&rdquo 大星皎洁，玉宇无声，却只有流花一河奔雷如电，来去千里的湍急流水声，那种永恒不易的&ldquo哗哗&rdquo声音，正因为太规律了、太单调了，单调到人们简直疏忽了它的存在。

动与静，生与死，存在与消失，如果本乎了这个原则，其间的差距，该是如何细小？在永恒的宇宙观里，一切的动静、变化&hellip&hellip都不足为争，都是渺小的。

打开春以来，这附近就时常有野狼出没，说是七道楼子张家的小媳妇叫狼给分吃了，赵家的小九子也叫狼给叼走了，马家的二秃子被狼给&hellip&hellip传说可多了，神龙活现的。

所以，这里走夜路的，尽可能都是成群结队，万一落了单，除了灯笼火把之外，都不会忘记带上一把家伙。

家家门口，入夜以后，也尽可能的插上一盏灯。

孙二掌柜的那盏大红纸灯笼，就是这般状况下插上去的。

有一回他忘了插这个灯笼，真来了一只狼，在他店里龇牙咧嘴的，二掌柜的几乎吓瘫了。

要不是小伙计曹七够机灵，临时丢过去一只烧鸡，往后事尚自难说。

那时候客人尽去，正当打烊，总算没有耽误了生意，自此以后，二掌柜的总不会忘记在打烊之后，插上了这盏红纸大灯笼。

灯笼插上了，红通通的直晃眼。

曹七在忙着擦桌抹椅，二掌柜的却已迫不及待地直想着要打烊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他神不守舍的。

自从奉命在酒里下药，毒害了那位一直照顾自己生意的君先生之后，他的一颗心就静不下来了，白天喝酒，晚上作梦，几天下来，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

君先生打那天以后一直就没有再来过，他可是逢人就打听，竟是没一个人再见过他，就像是整个人连影子都消失了。

&ldquo八成儿是死了！&rdquo 一想到这里，二掌柜可是打心眼儿里发凉，正所谓&ldquo为人做了亏心事，夜半无人心也惊&rdquo。

客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个&ldquo贵客&rdquo&mdash&mdash春家的大小姐和她那个漂亮的跟班丫头&ldquo冰儿&rdquo。

两个人来了有会子了，饭也吃饱了，却硬是赖在那里不走。

孙二掌柜的早已察觉到了，今天这位&ldquo春小太岁&rdquo的神色不比往常，打进门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寒着一张脸像是跟谁怄气似的。

这还不说，每一次当她移动眼神，向着二掌柜注视的时候，真像是比宝剑还要锋利，直刺到了他的心里。

&ldquo老天爷&hellip&hellip&rdquo孙二掌柜的心里一个劲儿地犯着嫡咕：&ldquo别是我下药毒害君先生的那档子事叫她知道了吧！要不她怎么老拿那种眼神儿瞅我呢！&rdquo他心里可真急，偏偏对方就是不打算走，无奈，拿了一觥酒，他也坐下去了。

小伙计曹七擦完了桌子，打厨房里端出来一海碗粗面条，就着一根生葱大口的吃着。

夜风轻袭，间歇着有几声饿狼的长嗥，这当口儿便只有流花河的哗哗流水声掩盖了一切。

曲终人散，夜凉如水，也许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ldquo小姐！&rdquo冰儿轻轻的唤着：&ldquo这么晚他还没来，不会来了，天晚了，咱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rdquo 春若水摇摇头，淡淡地道：&ldquo其实见不见，也是一样，只是&hellip&hellip唉&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小姐的心意我明白&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明白什么？&rdquo 被春若水瞧得怪不好意思的，冰儿红着脸笑了，&ldquo小姐是想以后过去了，再也见不着他了，所以才想着见他最后一面。

&rdquo &ldquo还算你有些心思。

&rdquo春若水苦笑着，把身子仰了仰：&ldquo我的这点心思敢情是瞒不了你，其实，这是我痴，真要是见着了又能怎么样呢！&rdquo &ldquo那可不一定，也许还有最后一线机会。

&rdquo &ldquo什么机会？&rdquo &ldquo君先生本事大着呢，说不定他能把老爷给救回来，小姐也就不必再过去了。

&rdquo &ldquo傻丫头！&rdquo春若水苦笑着摇摇头：&ldquo爹现在关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人多势众，只有一点风吹草动，爹保不住就完了&hellip&hellip再说我们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就直接去找汉王，跟他要人！&rdquo &ldquo那冒的险更大了，不要忘了，爹在他们手上，随时有性命之忧，他也可以推说不知。

&rdquo &ldquo那就杀了他，要不然把他给绑过来。

&rdquo &ldquo傻丫头，那么一来，我们全家上下全都完了，这是灭九族的罪，你知道吧！&rdquo 冰儿吐了一下舌头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身子前倾，小声地道：&ldquo这个汉王爷，听说人风流得很呢，您过门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儿。

&rdquo 春若水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又能说什么？ 那一边小伙计曹七已经把一大海碗面条吃光了，伸着胳膊，打了老大的一个哈欠。

&ldquo没你的事了，挺你的尸去吧！&rdquo叱走了曹七，二掌柜的提着一觥酒晃晃悠悠地来到春若水跟前，&ldquo我说，大小姐，夜可是深了。

&rdquo &ldquo我知道。

&rdquo春若水说：&ldquo我就要走了！&rdquo 说时，她的一双眸子直直地向着面前的这个人逼视过去，&ldquo二掌柜的！&rdquo &ldquo不敢当，大小姐您有什么交代？&rdquo &ldquo有件事我要问问你，刚才人多怕是不大方便！&rdquo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由不住使得二掌柜的打了个哆嗦。

&ldquo啊&hellip&hellip大小姐，是怎么回事呢？&rdquo &ldquo照说，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hellip&hellip哼！事情既然是在咱们流花河这个地头上发生的，我知道了，心里就不大舒服。

&rdquo &ldquo这&hellip&hellip&rdquo孙二掌柜的顿时脸色大变，回头看了一眼，所幸曹七已经到里面睡觉去了，再转过脸来，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位大小姐，敢情神色不善，镇于她&ldquo春小太岁&rdquo这四个字的威名，孙二掌柜的可是打心眼儿里害怕。

毕竟他在江湖上混久了，老油子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可不能松口，&ldquo大小姐，您都在说些什么，我可是一个字也不憧，是怎么回事？&rdquo &ldquo怎么回事？难道你心里还不明白？&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rdquo二掌柜的先是一惊，紧接着咧着嘴，呵呵有声地笑了：&ldquo大小姐可真是会说笑话&hellip&hellip&rdquo 话声未歇，猛可里，就觉得一股子冷风，穿心直入，胸口上一阵子发痛，低头一看，由不得吓了个脸色透青，敢情是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手上竟握着把光华璀璨的宝剑，剑尖直直地指在自己胸上，分明已刺透外衣，扎在了肉上，只顺手往前一推，孙二掌柜的这条命可就别想要了。

&ldquo唉呀！&rdquo一惊之下，手里的半觥酒，叭！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ldquo大小姐&hellip&hellip这是怎么回事&hellip&hellip&rdquo &ldquo怎么回事？你自己干的事还会不知道？&rdquo春若水脸色一沉，冷冷地道：&ldquo我问你，那位君先生又跟你有什么仇，你竟然昧起了良心，在酒里下毒，要害他的性命？你说！&rdquo 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吐字清晰，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二掌柜的耳朵里。

一旁的冰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小姐会忽然有此一手，聆听之下，更不禁吓了一跳，顿时呆住了。

孙二掌柜的一霎时脸色苍白：&ldquo大&hellip&hellip大小姐&hellip&hellip这可是冤枉&hellip&hellip没&hellip&hellip没有的事呀&hellip&hellip&rdquo &ldquo还说谎！&rdquo 手势不过向前面送了那么一个点儿，二掌柜的这边&ldquo啊唷&rdquo叫了一声，可就见了红了。

鲜红的血一霎间，顺着春若水的长剑剑尖，直滴了下来，片刻之间，已把二掌柜的身上那件灰布小袄染红了一大片。

&ldquo大&hellip&hellip小姐&hellip&hellip饶命&hellip&hellip&rdquo &ldquo说，是谁指使你，要你这么做的？&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没有人&hellip&hellip大小姐&hellip&hellip这事您是听谁说的？这是谁&hellip&hellip要害我？&rdquo &ldquo还要嘴硬，看我不宰了你！&rdquo 剑势再向前面推出半寸，二掌柜啊唷大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个踉跄，噗通，坐在地上。

春若水旋风似地由位子上蓦地跃起，掌中剑霍地举起，却为冰儿自后面用力拉住了胳膊，&ldquo小姐&hellip&hellip小姐&hellip&hellip您可别杀人呀！&rdquo 春若水自然不会真的杀人，不过作势吓唬对方一下而已，冰儿这么一叫，更像那么回事，可把孙二掌柜的吓坏了。

&ldquo大小姐，您高抬贵手&hellip&hellip我招、我招&hellip&hellip我给您磕头&hellip&hellip&rdquo一边说，这老小子可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咚咚咚，一个劲儿地直向地面磕着响头。

&ldquo我真&hellip&hellip该死，我该死，毒是我下的，是我下的&hellip&hellip我这个杀胚！我不是人&hellip&hellip&rdquo边说边自磕头，二掌柜的可就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

&ldquo什么？&rdquo冰儿吃惊地叫着，简直难以置信的样子：&ldquo你把君先生害&hellip&hellip死了？&rdquo一面转向春若水道：&ldquo这是真的？&rdquo 春若水却只把一双锋利的眸子，狠狠地盯着孙二掌柜的：&ldquo君先生平日待你不错，为什么要做这种坏良心的事情，你说！&rdquo &ldquo大小姐，我说&hellip&hellip我说&hellip&hellip是他们逼&hellip&hellip我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谁逼你的？&rdquo &ldquo是&hellip&hellip&rdquo孙二掌柜的一时泪如雨下：&ldquo是我自己干的，大小姐&hellip&hellip您饶命吧！&rdquo &ldquo你自己，为什么？&rdquo &ldquo为&hellip&hellip为&hellip&hellip大小姐，行行好，您就饶了我吧！&rdquo他可由不住又自磕起头来。

&ldquo真没出息！&rdquo冰儿气不过地道：&ldquo怎么也没有想着你二掌柜的竟会是这种人！你真的把君先生给害死了？&rdquo 春若水冷笑道：&ldquo凭他也能害死君先生？&rdquo &ldquo啊？&rdquo正在磕头的孙二掌柜的，聆听之下，猛地抬起头来，洋溢出满脸的喜悦：&ldquo老天&hellip&hellip爷，君爷他老人家真的还&hellip&hellip活着？我给天磕头，给天磕头！&rdquo一面说，果真咯咚有声地向天叩起头来。

春若水见状冷冷一笑：&ldquo少给我来这一套，真要有这个心，你也不会在酒里下毒了！&rdquo 要依着她素日个性，真恨不能当场就给孙二掌柜的一个厉害，只是看他眼前这副形样，却又似天良未泯，一时辄生同情，狠不下心来，可是却又不欲便宜放过了他。

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发落他。

再者，她更想知道，那个背后唆使他酒中下毒的人到底是谁？看来如不给对方一些颜色，谅他是不会说出实话的了。

&ldquo你刚才说到有人逼你在酒里下毒？&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没有&hellip&hellip大小姐，求求您就别问了！&rdquo &ldquo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可是不能饶你，先把你的一双耳朵给割下来，就算为君先生出一口气。

&rdquo 说时，她的宝剑缓缓举起，直向孙二掌柜的脸上逼近过去，直把孙二掌柜的吓了个魂飞魄散，张着一张大嘴，喝喝有声的直向里面倒着气儿，那副样子真像是一口气接不上，登时倒地完蛋。

春若水原是吓唬他的，满以为在面临割耳的情况之下，他必然会说实话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不济，一时倒不知如何应付了。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叹息道：&ldquo姑娘手下留情，暂时就放过了他那双耳朵吧！&rdquo 话出突然，酒坊里的三个人都不禁为之一惊，一片灯光闪过，现出了君无忌长衣飘飘的颀长身影，已是当门而立。

春若水呆了一呆，定眼再看，果然是君无忌，不由脸上一阵绯红，心里通通直跳了起来。

这番感触，全系心里作祟，极是微妙，局外人自难体会。

原来她自忖今后再也无缘得见对方，却又芳心放他不下，犹期在离家之前，得睹对方最后一面，却由于君无忌的迟迟不来，她已放弃了再见他一面的奢想了，偏偏这一霎，他却又出现了，对她来说不啻是一番意外的惊喜。

正由于太过突然意外，情绪上万难适合，一时间只是直直地看着对方，居然连招呼都忘了。

倒是冰儿的一声快乐呼唤，使她立即警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慌不迭收回了宝剑，站起来唤了声：&ldquo君大哥！&rdquo俟到出口，才自发觉到那声音竟是如此的小，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呆了一呆，才自慢慢坐下。

事实上，孙二掌柜的比她更见慌张，由于感受不同，简直吓傻了，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珠，全身一个劲地哆嗦不已。

&ldquo啊&hellip&hellip啊&hellip&hellip君先生，您老&hellip&hellip您老&hellip&hellip&rdquo 说话之间，君无忌已自来到了孙二掌柜的面前，当面而立。

&ldquo君先生&hellip&hellip您老大人不见小人过，我&hellip&hellip对不起您，啊&hellip&hellip我不是人&hellip&hellip&rdquo边说边自叩头，二掌柜的已是泣不成声。

却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二掌柜的吓得&ldquo嗳唷&rdquo了一声，再看君无忌满面春风，显然井没有加害之意，一颗心才自放下了。

&ldquo二掌柜的起来吧，坐下说话！&rdquo 一面说，己把孙二掌柜的扶坐下来。

二掌柜的坐是坐下了，却又站了起来。

&ldquo君先生&hellip&hellip您&hellip&hellip还是杀了我吧！&rdquo说着他可又泣了起来。

&ldquo事情已经过去了，算了！&rdquo &ldquo先生&hellip&hellip还是&hellip&hellip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都知道，你什去都别说了！&rdquo &ldquo是&hellip&hellip&rdquo呆了一阵，二掌柜的结巴着道：&ldquo爷&hellip&hellip肚子饿了吧，我这就给您弄吃的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必了！&rdquo君无忌说：&ldquo我不饿，天晚了，我们也该走了！&rdquo 目光向着座上的春若水看了一眼：&ldquo姑娘还不走么？夜深了。

&rdquo 呼呼的风，扬起君无忌身上长衣，他手里的那盏纸灯笼更自滴溜溜打着转儿。

春若水身后的一领长披，为风吹得一平齐肩劈啪作响。

二人并肩徐行，踏着一地的如银月色，荡漾在一望无尽的流花河畔。

冰儿牵着两匹马，远远落后地跟着他们。

小姐即将出阁，下嫁给汉王爷作为&ldquo侧室&rdquo的事，她当然知道，作为陪房的丫鬟，她一定也将要跟过去，不知怎么回事，一想起来，心里怪凄凉的，总觉得这门婚姻不尽理想。

在她的印象里，小姐与眼前这个君先生才是理想的一对，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还能说什么呢！ 今夜，似乎是上天刻意的安排，要他们见上一面，以后的发展，便只有天知道了。

流花河水一如往常的哗哗流着。

春若水的心上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半天才讷讷地道：&ldquo昨天我去看你，你不在，搬家了。

&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君无忌说：&ldquo我的朋友海道人都告诉我了！&rdquo 春若水苦笑了笑：&ldquo原来那道人真是你的朋友。

他都告诉了你一些什么？&rdquo &ldquo都告诉我了！&rdquo &ldquo听说是一位姑娘救了你，可是真的？&rdquo &ldquo不错。

&rdquo君无忌微感惊讶：&ldquo你怎么知道？&rdquo 春若水摇摇头，淡淡地说道：&ldquo我见过她，又聪明，又漂亮，武功又高。

大哥，你以为呢？&rdquo 君无忌点头道：&ldquo确是如此！&rdquo 春若水看了他一眼：&ldquo你们时常见面？&rdquo &ldquo那倒没有！&rdquo君无忌略似奇怪地道：&ldquo你们认识？&rdquo 春若水摇摇头，冷冷地道：&ldquo只是见过，她是一个神秘的姑娘，太神秘了，难道你不觉得？&rdquo 君无忌当然知道那位姑娘的来意，甚至于知道她名叫&ldquo沈瑶仙&rdquo，但是这个稳秘实不宜张扬出去，聆听之下，未与置答。

春若水思忖着道：&ldquo我怀疑她是武林中某一秘密门派的人物，来到这里，也许有所异图，只是为什么呢？真让人纳闷儿。

&rdquo 君无忌暗自钦佩对方观察的敏锐，为安其心，微微笑道：&ldquo姑娘太多虑了，也许她只是路过逗留，并没有什么恶意。

&rdquo 春若水淡淡一笑，没有出声。

老实说，对于沈瑶仙她是存有成见与戒心的，只是却也不欲由自己嘴里，说出对她不利的话。

女孩儿家心思透剔玲珑，却未免有些小心眼，每喜钻牛角尖，主观一经确定，便很难更改。

几番试探，语涉微妙，君无忌非但无所表白，反倒似有意对那位姑娘心存偏袒，更无一字见责，可以想知，他们之间的感情当是很深的了！ 一霎间，春若水真有置身冰窖的感觉，仿佛整个身子都冻结住，变得不会动了。

原指望着，与君无忌见面之后，说些彼此倾心的话儿，谈些自己心里的感受，希冀着一份最后的努力、指望。

看来，这最后一线希望也为之幻灭了，心里的失望与难受也就可想而知。

她缓缓地走到了河边，看着那一江湍急奔腾的流水，暗自的发了个狠，把一汪几乎已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地吞向肚里。

君无忌饶是智仁兼具，却也无能体会这一霎间对方女孩儿家的心态。

&ldquo姑娘，夜深了。

&rdquo &ldquo我知道，我该回去了！&rdquo说时，她缓缓地转过身子来，用着无限怜爱、无助的眼神儿，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一霎间，他像是忽然距离自己遥远了，遥远到这个人，他的面貌，甚至于他的声音，都是那么的陌生，连带着整个的人都为之模糊不清。

君无忌说：&ldquo令尊之事，我自会尽力，一有消息，我即会立刻通知你！&rdquo &ldquo谢谢你，也许已无此必要，大哥珍重，我走了！&rdquo她回过身来，向着冰儿招招手，随即迎过去，翻身上了马背，招呼冰儿道：&ldquo我们走！&rdquo便自策马而去。

不过才跑了几步，她却扣住了缰辔，坐马长嘶声中，滴溜溜掉过身来。

月色里，她再一次向君无忌远远注视着，蹄声嘚嘚，带动着她频频打转的身子一次两次&hellip&hellip无数次地转动着。

她终于硬下心来，一径地飞驰而去。

紫藤花酣，燕子裁空。

和煦春阳里，汉王高煦正在踢球作耍，十几个打转下来，身上已见了汗，中衣小褂都湿透了。

他手下文武兼备，不乏扈从游宴侍从之士，无论文武两途，随着他的兴子，招呼一声，决计有人奉陪。

为了想在父皇面前，改变一下他只知拿刀动剑的印象，这两年他也念了些书，还特地从翰林院请了两个年高德劭的老翰林，每日陪他侍读，大有偃武修文的趋势，然而他本性是喜欢动的，叫他老呆在家，可真气闷得紧。

自从君探花、沈瑶仙先后的出现，给了他精神上极大威胁，尤其是后者，那一次的飞刀示警，至今想起也令他不寒而栗。

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接受了纪纲对他的劝告，无事不出门，行动极为谨慎。

练就了一双好腿，能踢出十七种不同花式，闲时作耍，这&ldquo滚地绣球&rdquo几乎是他每日例行游戏。

昔日在燕时，今上朱棣皇帝，便时常与他玩此游戏。

皇帝嗜此，兴致很高，脚下花式更巧，似乎也只有这个儿子才能与他&ldquo过过腿儿&rdquo。

为了一式&ldquo神龙摆尾&rdquo，高煦下了不少功夫，只等着十月万寿，在父皇面前好好表演一番，献上一份殷勤。

小褂干脆也脱下了，年轻的王爷，打着赤膊。

仁立在紫藤花架子下，向着场子里几个玩球的小子注视着。

他有一份喜悦，那就是知府向元终究为他完成了一件好事&mdash&mdash春家的喜事总算定下了。

前两天向知府同着春二场主来府拜谒，当面收下了王爷的一份聘礼&mdash&mdash黄金千两，明珠一匣，各色翠玉首饰珠花钗佩，一应俱全，春二爷一经提出，无不照准，已发交专人定购打办，决计没有差错。

春二爷当面呈上了若水姑娘的绣像一帧，王爷十分喜爱，看了再看，竟是爱不释手。

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只是那位王爷未来的岳父大人，却还没有出现。

暂时似乎并没有恢复自由。

这里面显然多了一份顾虑。

为了不使节外生枝，婚事再生变化。

高煦接受了向知府的建议，俟到大礼之后，春大爷才能恢复自由。

只是这一切都不会由高煦嘴里亲自说出，没有人会冒失地提出这件事，春二爷也早被嘱咐过，更不会贸然提出，眼前一团喜气，一切水到渠成，只等着择日合卺，花轿上门，便算功德圆满。

是以，这两天高煦的兴头儿很高，无事在家，征色歌舞，即使下场子踢球，也显得全身是劲。

站立在紫藤花架下，让习习凉风，干着他身上的汗水，年轻的王爷有一份飒爽的豪情，对于身上扎实的肌肉，每以自傲，下意识里，也就无所谓王府的礼数尊严。

季贵人把一只削好了皮的水晶脆梨，递到了他的唇边，娇滴滴地唤了声：&ldquo王爷，吃梨！&rdquo 由&ldquo穗儿&rdquo而&ldquo银雁&rdquo，&ldquo银雁&rdquo而&ldquo季贵人&rdquo，敢情如今的身分是不同了。

对于俊俏的高煦，她可是打心眼儿里喜爱，死心塌地地奉献着她的一颗心。

&ldquo说过多少回了，小心招了寒，爷您就是不听！&rdquo边说，她亲自挽起了一双袖管，由女婢手上接过热热的手巾把儿，小心地为王爷身上揩着，一遍又一遍地，临了还着上一层&ldquo松子香露&rdquo，细细地在他结实的胸背上搓着。

季贵人真有无限的柔情密意，撩动的眼波儿，一次次地传送着她的心声。

虽说早已是过来人了，然而每一回，当她手触着王爷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时，内心的感受，都似有无比的消受，一颗心仍像是初夜那般的凌乱、惊颤&hellip&hellip简直难以自己。

若非是碍着身边的一干扈从男女。

季贵人就难以自持，少不得在多情的王爷跟前，撒上一阵子娇。

那&ldquo松子香露&rdquo，据说有活血去乏之效，高煦最喜搽用，特别是在他所喜爱的女人用着那双纤纤细手，在他身上按摩时，情景更自不同，每一回都似能触及他的无边情趣，接下来的云雨高唐，也就在情理之中。

他的色性是惊人的，兴之所至，无论晨昏时地，颠鸾倒凤，七擒七纵，每使佳人雌服。

似乎非如此，不足以满足他的大丈夫气概胸襟，燕婉承欢之后的佳人，固然每对他留下刻骨铭思的回忆。

奈何&ldquo郎心如铁&rdquo，曾几何时，身边换了新宠，便自&ldquo蝉曳残声过别枝&rdquo矣。

对于这个季贵人他总算还有一份眷恋之情，只是又能维持多久？便只有天知道了。

季贵人的一双纤纤细手，为他巧事拿捏了一番，取过件紫绫团花小褂，为他穿上，把一件家居的&ldquo银蟒&rdquo直裰，刚为他披上，便自有人传说&ldquo纪大人&rdquo来了。

&ldquo纪大人&rdquo便是锦衣卫的纪指挥使纪纲，他是府里的常客，十天半月总要来上一回，最近个把月来的尤其殷勤，每一回高煦总是在书房传见，显示出事态的机密，不欲为人所知。

听说是纪纲来了，高煦不及穿好长衣，便匆匆同着两名贴身侍卫来到了书房。

献茶之后，各人退出，书房里照例便只有高煦、纪纲二人。

&ldquo你来得正好！&rdquo高煦说：&ldquo我正要着人去找你。

&rdquo &ldquo王爷赐详！&rdquo &ldquo你大概也听说啦，春家的婚事谈妥了，剩下来就是择日子了！&rdquo高煦微微笑着：&ldquo虽然说不是什么大事，总得有几天风光，我希望不要闹事。

&rdquo &ldquo王爷放心！&rdquo纪纲一脸堆笑道：&ldquo给王爷道喜了。

&rdquo 哈哈一笑，高煦调侃道：&ldquo这档子乐趣，纪大人今生是尝不到的了&hellip&hellip遗憾吧！&rdquo 说着又自大笑起来。

把个纪纲臊得脸色发红，却只是发作不得，跟着&ldquo哼哼卿卿&rdquo地也自笑了。

&ldquo这是小事，主要的是最近《塘报》显示，我军节节胜利，圣驾及太孙在前方怕是没有多久好耽搁的了，你却要早作安排才是。

&rdquo &ldquo卑职知道，记住了。

&rdquo 有此一喏，高煦才算真个安下心来。

却还有一件事，让他悬心不下，&ldquo有关那个君探花，可发现了他的尸身？&rdquo &ldquo这个&hellip&hellip&rdquo纪纲讷讷地道：&ldquo正为了这件事，向王爷请示。

&rdquo &ldquo啊！&rdquo高煦略似惊讶地道：&ldquo难道他没有死？&rdquo &ldquo只怕正是如此。

&rdquo纪纲颇似自恃地笑着：&ldquo王爷大可放心，就算他还活着，可也受伤不轻，说不定落下了终身瘫痪也不一定。

&rdquo 高煦那张原本轻松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阴沉，纪纲却有更惊人的消息要告诉他。

&ldquo王爷，这个君探花的来路可疑，卑职正来请示！&rdquo 一面说，纪纲由身上取出了个绸子小包，打开来，里侧是一枚黄玉笔洗。

双手呈上。

高煦接过来，怔了一怔，想起了当日之事，皱了一下眉道：&ldquo怎么，这个笔洗&hellip&hellip&rdquo &ldquo卑职已打听清楚了，有惊人的消息，特来禀报。

&rdquo &ldquo你查出来了？&rdquo &ldquo查出来了！&rdquo纪纲轻轻地道：&ldquo奉王爷指示后，卑职传下命令，连夜着人密查，当年受赐的七十二名大臣，除了王爷本人之外，都查过了，经过出示所赐，一一对证的结果，才断定这玉笔洗为何人所有。

&rdquo &ldquo是谁？&rdquo 纪纲道：&ldquo前山西布政使姜平！&rdquo &ldquo姜平？&rdquo高煦想了想，颇是疑惑：&ldquo这个人不是赐死了吗？&rdquo &ldquo王爷明鉴！&rdquo纪纲说：&ldquo姜平确实赐死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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