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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3/3)

心回避。

对于君无忌来说，诚是在作一种试探：试探对方此刻功力的虚实。

他不过只施展了两成力道。

驼背人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他简直已无余力应敌，这一推力道至微，已是尽其所能。

借助着这一点点力量，他身子霍地拔起，纵出丈许以外，落向一株石笋之上，晃了一晃，随即飘落下来。

即使这么一点点施展，却也力不从心。

身势再晃，卟地坐倒下来，掌中剑&ldquo呛&rdquo然作响地撩向石笋，爆出了一点火花，随即脱手坠落。

驼背人忙自作势拾起，却是慢了一步。

这口剑却为君无忌的一只脚用力踏住。

&ldquo啊！ 你&hellip&hellip&rdquo驼背人看看无能夺回，便也不再心存此想，身子后倚，靠向石笋，只是频频叹息不已。

&ldquo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吧？&rdquo 君无忌弯下身子，把那口剑拾起来，转手交向驼背人，后者迟疑一下才接过来，插入剑鞘。

&ldquo你怎么了？&rdquo近近地看着他，君无忌吃惊地说：&ldquo你的病势不轻，这可怎么是好？&rdquo &ldquo你又何必多管&hellip&hellip闲事？&rdquo驼背人一面吸着气，一面说道：&ldquo你听过沙漠里传说的一种怪病&hellip&hellip&lsquo子露风疸&rsquo没有？&rdquo 君无忌怔了一怔，点头道：&ldquo听说过，怎么，莫非你染上了这种怪病？&rdquo &ldquo不错，&rdquo驼背人冷笑着说：&ldquo这便是我为什么要退居这里雪山的理由&hellip&hellip&rdquo 说着，身子晃了一晃，像是随时都将会跌倒的样子。

君无忌不自禁地伸出了手要去扶他，却为对方恃强地闪开了身子。

&ldquo不要紧，死不了&hellip&hellip这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hellip&hellip&rdquo说时，他冷峻的目光，在君无忌身上转了一转，一面忍痛吸气道：&ldquo我已知道控制这种病的方法，只是今天出来忘了带药而已&hellip&hellip你别管我，我自个儿回去&hellip&hellip&rdquo似乎他一直都不擅于表情，无论何时，那张脸看起来都是死板板的，毫无表情。

点点头，便自个儿踉跄着向石林踏进。

君无忌见他如此恃强，也就不欲多事，倒看他又能支持多久。

原来驼背人所说的&ldquo子露风疸&rdquo，是一种传说染自沙漠里的不治怪疾，由于沙漠里气候无常，一日之内气温温差极巨，即所谓&ldquo早芽重裘午穿纱&rdquo，凡久走沙漠之人，才能摸清习性，否则便易感染风疾，若是不慎白日着了日毒，夜里又染了奇冷砭骨的&ldquo子露&rdquo，两相交侵，一入骨髓关节，便为传说中的&ldquo子露风疸&rdquo了。

据说这种&ldquo子露风疸&rdquo一经中人，十九无救，由于病在骨髓，去之极难，每日&ldquo子&rdquo、&ldquo午&rdquo二时发作，其痛砭骨，患者简直难以当受，往往在第三、四次发作之时，便自身死。

如果对方驼背人所说的属实，像他这般在染患此疾一年之久，犹能行动如常，简直前所未闻，这其中设非是如他所说的自创治疗方法，便为难以理解之事了。

又，据传，凡染患了这类&ldquo子露风疸&rdquo疾病之人，必是全身泛黄，色如黄蜡，由于几次与对方见面，皆在夜里，倒是没有看清。

一个身负奇技像驼背人这样奇人，竟然会患上了这类毒恶的离奇怪症，却是令人同情。

君无忌苦于对病症的所知有限，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对方偏偏同自己一样的倔强，便想略与援手，也似无能为力。

远远打量着对方驼背人的背影，蹒跚着步入石林，君无忌心里正自盘算着待将如何，却听得石林里有了动静。

驼背人终似支持不住，倒了下来。

君无忌一面扶他站起，道：&ldquo你当真想死么？说！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rdquo 驼背人恃强的目光，终于被迫缓和了下来，象是有所碍难，只是在对方脸上打转。

&ldquo你怎么不说话！当真想死么？&rdquo君无忌大声叱着，却只觉对方被自己托扶着的身子，一直颤抖不己，可见其痛楚何等剧烈了。

至此，驼背人才似万般无奈地点了一下头，&ldquo那就麻烦你了！&rdquo缓缓地举了一下手： &ldquo要先穿过这片石林&hellip&hellip&rdquo短短的几个字，出自他口，却似十分吃力。

话声未落，君无忌已自挟起了他的身躯，施展轻功，三数个起落，已掠过大片石林，眼前现出了另一片岭陌山峰。

即使黑夜里，亦可见当前美丽的风光。

半堵石峰，倚天而立，一抹翠幢，绵延无尽，衬以空中明月，眼前白雪，好一派清幽世界！ 人们行走石林之间，只当已是岭陌尽头，万万料想不到，一经穿越之后，还有此咫尺洞天，驼背人当日觅居于此，料是费了一番心机，是以不欲为外人所知了。

天风冷冷，吹得二人长衣飞扬，猎猎作响。

君无忌正待询问，驼背人却已举手前指道：&ldquo那里就是了。

&rdquo 待到了石峰正前，风势却较诸先时小了。

原来眼前半堵石峰，恰恰居于四座高大石峰之间，除了来前一小段地方，正当风势迂回之口，难以当受，其它各处，风势尽力邻峰所阻，竞是难得的一天宁静。

静观天际，星月可攀，白云环绕，直似放牧于祁连山的无尽绵羊。

星月下，对峰的一道瀑布，更似高悬天地间的一条锦鳞巨蟒，由于山势过高，竟而听不见玉泉落地时的喷珠溅玉之声。

这一切反诸当前，颇有万物自得之势，呈现出&ldquo山静猿宿，水凉鸟飞&rdquo的孤寂境界，对于淡泊自安的涵养高士来说，这里诚是难能可贵的洞天福地了。

君无忌心念着驼背人的病势安危，无暇细观眼前美景，待行到峰前的一块松坪，才知眼前已无进路。

驼背人呻吟着道：&ldquo好了&hellip&hellip多谢&hellip&hellip就放我在这里吧。

&rdquo 君无忌料想着，他决计是不欲为自己知道他的住处，才自如此恃强苦撑。

当下叹息一声，冷笑道：&ldquo你这个人&hellip&hellip&rdquo 驼背人却已挣开他搀扶的手，快速向当前的石峰走去，一面频频向后挥手，示意君无忌就此离开。

却不知终是心力不继，方抵住处当前，已自直挺挺仆倒地上，昏死了过去。

君无忌吓了一跳，心里又气又怜，却已是无能抽身。

迅速地扶起了驼背人，探手在他前心摸了摸，心跳如常，体温犹在，这便死不了。

当下，他运施功力，先行封锁了对方身上几处穴道，不使他心跳丧失，却可暂保他元气聚结。

随即将他背起，继向前方踏进。

设非是驼背人已把他带到了家门，想要发觉他的住处，还是真不容易。

随着君无忌手势连拍之下，一扇灵巧的门扉启开了，任何情形下，这里无异是一堵完整的石壁，却不知偏偏掩藏着一堵门扉。

石门上下由设计精巧的两个圆形石轴所支持，一经运转，即可复元如初。

现诸眼前的，是一间巧夺天工的美好静室。

青石光净的壁间，早有前人凿就的灯盏，内贮松油，一根灯芯原本就是燃着，散发出光度适可的一派青绿光华，从而将此一间前人洞府，照耀得十分清晰。

长榻平直，亦为石质，上面铺着一方完整的驼皮，可坐可卧，一片星月，散自左开的一抹横根，望之浑然天成，丝毫不着斤斧痕迹，直此而分得的几许天光，也就分外可人。

君无忌却是无暇细看，匆匆把驼背人平置榻上。

他身躯也同自己一般高大，平睡下来，长榻已无多余位置。

想到了对方的离奇病情，他便仔细向对方观察过去。

那是一张过于呆板的脸，怪在任何情况之下，其表情都是一样的。

君无忌仔细观看之下，由不住大起疑端，忽然心里一动，探手向对方脸上抓去，随着他的手势之下，一张堪称精巧的人皮面具，即由驼背人脸上揭了下来。

这才是对方的本来面目，那是一张颇具英挺个性的脸，高厚的额头上，泌结着密密的一片汗水，长眉遄起，既黑又浓，却是痛苦地蹙着，既高又直的鼻子，恰恰说明了对方倔强自负的个性。

可能好几天没刮胡子了，胡碴碴根根直立，总有半寸来长。

汗水儿自汩汩不停的淌着，顺脸直下，一直淌进他脖子里。

君无忌压制着内心的震惊，心里虽是大惑不解，眼前却是救人第一，无暇多思。

随手拿过一块布巾，先为他把汗揩拭干净，不意在翻动他的身势之间，又为他发现了一个隐秘，敢情&ldquo驼背人&rdquo这个&ldquo驼背&rdquo也是伪装的。

那实在是很方便伪装的，不过在宽敞的罩头长衣内，加上一团棉花而已。

一切的伪装去除之后，石榻之上的这个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既不老丑，更不驼背，年岁看来亦不过和自己相伯仲，约在二十七八之间。

这一切对君无忌来说，实在太过突然。

对方这个人，何以要如此伪装自己？其中当然必有原因，任何一个人都有&ldquo隐藏&rdquo自己的权力，这是他的苦心孤诣，也许&ldquo驼背人&rdquo的伪装形象，己建立甚久，由于不经意的一场病势发作，却败露无遗，对方醒后有知，将不知是何等沮丧？连带君无忌亦心存尴尬。

假面具拆穿了，自不能再还回去。

无论如何，眼前救人要紧。

灯下，君无忌再一次的打量着对方，才自发觉到，自己先时对&ldquo子露风疸&rdquo这类怪症的臆测，井没有错，这人的手脸，凡是露出衣外部分的皮肤，都是那种奇怪的&ldquo黄&rdquo颜色，色如黄蜡，煞是怕人！ 君无忌随即施展内功推按之术，在对方身上拿捏了一阵，直到对方那张黄蜡也似的脸上略略发红，才行住手。

只是他双眉紧蹙，牙关紧咬，并未因此而少减痛苦，兀自在昏沉沉之中。

这般推按，极耗体力真元，君无忌纵然内功精湛，亦不禁为之汗下。

打量着对方那张黄澄澄的俊脸，他心里想着：我竞是忘了与他服药了。

对方方才不是说过了么！他是忘了带药，才会病发至此，那&ldquo药&rdquo物实是不可或缺，舍此之外，都难以保全他的活命。

这么一想，君无忌此时就动手找药。

那是一种其浓如血的红色药汁，盛装在一只陶器罐子里，内附有一只小小的&ldquo竹斗子&rdquo，形状一如卖油人用以量油的那种&ldquo斗子&rdquo，只是比那个更小巧玲珑得多，即使盛满了，也不过五七十滴而已。

既经判定是一种&ldquo药&rdquo，却又是石室内所能找到惟一的一种药，君无忌便不再怀疑犹豫。

当下量了满满一小斗药汁，两指着力，榻上这人便自张开了嘴，君无忌便将药斗内血也似浓的汁液，悉数倒入他嘴里。

接下来便似只有等待之一途了。

君无忌站起来踱向窗口，由此外看，白云悠悠，举手可掬。

灿烂星群，更似洒落在河汉天际的无数明珠美玉。

天光皎洁、玉宇无声，人的思维顿觉无限空灵&hellip&hellip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渺小得简直还不如当空银河沙数的一颗小星星。

从而他感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与寂寞。

习习夜风，透体生寒，一霎间，他的身子像是为大气所胀满，变成了无限的大，大得连整个宇宙都塞满了。

转瞬间他却又变小了，小到肉眼不见，几乎化为子虚乌有。

从而，即有那滚滚热潮，在躯体内翻涌澎湃，人的魂魄智灵，再一次接受着无情的淬炼&hellip&hellip 恍惚中，石榻上的那个人已似有了动静，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君无忌心中一喜，倏地回过身来。

显然是那红色药汁发生了奇异的效果，石榻上的陌生朋友可能就要醒了。

灯光迷离里，这个人只是缓缓摇动着他的头颅，脸上的痛苦益形显著。

君无忌走近过来，近近的打量着他，目睹着他的痛苦，顿时滋生出无限同情，该做的都已做了，似乎再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了。

&ldquo如果不是这吓人的病，该是何等魁梧俊朗的一条好汉子！&rdquo君无忌心里默默地想着，一双眸子不自禁的投落在对方伟岸的长躯上。

这人的武功他已经见识了，人品也能窥知七分。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同于自己一般地孤单，独个儿避居深山，已是不尽人情。

偏偏却还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貌相丑恶的驼背人，设非有绝难启齿的&ldquo情不得已&rdquo，何致如此？ 伸手扣向对方脉门，只觉得脉象宏大，跳动得十分剧烈，这是患者将要苏醒的征兆，亦可窥知此一霎对方内心的紊乱情绪。

想到了对方醒后，乍然相见的一份尴尬，君无忌直觉的感觉到自己应该走了。

由地上拾起了对方的长衣，不经意却由其中&ldquo铮&rdquo然作响的先后落下了两口精钢匕首。

敢情对方那袭像氈子一样罩头敞衣内，另有机关，这双精钢短刀，便是配置在长衣两肋间的软鞘之内，观其长短式样，既可充当短兵相接时的兵刃为用，亦可飞掷出手，用作追魂摄魄的夺命飞刀，确是十分精巧。

君无忌拾刀在手，待将向长衣插回的当儿，无意间，却令他窥见了镂铸在雪亮刀身上的五个凸出小篆：&ldquo摇光殿精制&rdquo。

正同于此前得自那个绿衣姑娘身上的小小飞刀一般无二，那口飞刀上正有着同样的铸字。

&ldquo这么说，他是来自摇光殿的人了！&rdquo呆了一呆，随即把刀插回，长衣置好。

石室内属于对方私有之物，应该不在少数，一书一剑，甚至于片纸只字，如果君无忌有心探讨，都将能使他有助于了解对方更多，然而，这般窥人隐私，却是有愧于他的光明磊落，如果可能，他宁可由对方亲口说出，亦不愿自欺暗室，有失他磊落的风范。

石榻上的那人，又自发出了长长的呻吟。

君无忌忙不迭待向室外踏出的一霎，灯光摇曳，不经意的窥见了自己婆娑的人影，不禁使得他为之哑然失笑，为了逃避对方为拆穿假面目乍见之下的窘迫不安，自己竟然像是在作贼了。

偏偏石榻上的陌生朋友，兀自不自知的在捉弄着他，含糊中，他发出了呓语，时断时继的在诉说着什么，&ldquo殿主&hellip&hellip我对不起您&hellip&hellip瑶仙&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瑶仙&hellip&hellip&rdquo 君无忌蓦地一惊，石榻上的朋友却已翻了个身子，蓦地自梦中醒转。

君无忌的动作，却较他要快得多，像是飘风一阵，已自遁身门外。

&ldquo殿主&rdquo？ 君无忌思忖着这个奇妙的称呼，缓缓在室内走了几步：&ldquo莫非是&lsquo摇光殿&rsquo的殿主？摇光殿主？&rdquo却是他此前从来也没有听过的一个名字。

却不能因为他没有听过，便否定了它的存在，&ldquo摇光殿&rdquo这三个字，已先后现诸于此前绿衣姑娘与当前陌生怪客身上，再也不能等闲视之，臆测为一个神秘的门户帮派，应该信而有征。

无疑，&ldquo摇光殿主&rdquo这个人，便是此一神秘门户的主人了。

那么瑶仙这个人又是谁呢？ 倒像是个女人的名字，且把此二字留置心中再说。

&ldquo看来这人是来自摇光殿的了！却又为何乔装自己，避居深山？他的来意又是为了什么？&rdquo无论如何，这个谜团却是一时难以解开。

君无忌缓缓踱向窗前，推开了一扇窗子让寒冷的夜风一阵阵的袭向身上。

无疑地，他有光明磊落的胸襟，宽厚仁慈，再加上不可一世的杰出武功，便自养成了从容不迫的气态，正是&ldquo自反不缩，虽千万人吾往矣&rdquo！这样的气势胸襟里，常常无所谓惧怕，挺身而出，便能使心怀不轨的宵小自惭远遁，这种&ldquo不战而屈人兵&rdquo的昂然气度，便是他凭以自恃的防身之宝。

准此而观，一任前道荆棘遍布，阴云密集，却也不足为畏，只是，他却也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这个不可告人的隐秘，也许从他出生的那一天，便注定的降临在他的身上。

随着日后的成长，愈加形成了沉重的压力，这便是当年何以在小小的襁褓之中，母亲便当他已死，生生为之割离，送他去海角天涯，吃尽人间至苦，练成罕世奇功的原因&hellip&hellip 母亲当年的苦心愿望，无异是达到了，他为此逃过了死亡的大劫。

只是这活着的代价却也太大了，特别是在他历尽了千辛万苦之后，兀自不免要苟且偷生，明明昂藏七尺，却像无根的浮萍，人海飘零。

这种心灵上的怅惆空虚，看不见、摸不着，却像是一条紧紧盘绕在身上的蛇，随时随刻俱在啃噬着他的灵魂，驱之不去，逃之不离，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确是痛苦万分。

他于是不再逃避退缩，开始正面的去接触这个问题，首先要揭开的，却是&ldquo生&rdquo之谜，茫茫人海里，第一个要找寻的，便是母亲。

一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不自禁的便为之湿润了，老实说，对于母亲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还是一个谜团，有待于进一步的证实。

即使这一点，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hellip&hellip 每一次想到这里，他都会情不自禁的遍体生寒，却又有一种激动的情绪鼓舞着他，凭着一点莫明其妙的感触，总以为母亲还存在着，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母亲的一点初衷。

习习寒风，阵阵的侵袭着他，他的一颗心却由于这一霎的翻涌激动，而难以平静下来。

长剑在几，&ldquo焦尾&rdquo置案。

此时此刻，无论是舞上一阵子剑，抑或是抚琴高歌一回，俱是最好的排遣，他却对两者都提不起兴头儿来。

脑子里方自闪过了这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却已来到了近侧。

像是幽灵天降。

这人轻飘飘的由空而坠，长衣破空声中，已仁立当前梅丘之巅。

双方隔窗而立，却似心有灵犀，像是早有默契，乍见之下，一派从容，并不惊惶。

&ldquo你来了&hellip&hellip失迎！失迎！&rdquo 仁立在梅丘之上的这个人，冷冷一笑说：&ldquo你到底还是救了我，请容一见，欢迎么？&rdquo &ldquo正在恭候，请！&rdquo遂即转身，打开柴扉。

窗外人身形一连两个起落，鬼影子也似的己袭向近前，象是一掬清风，室内灯焰晃了几晃，他却已仁立当前。

脱掉了伪装的驼背老丑，面前人即使身罹奇症，却也不失英挺形象。

&ldquo再生活命之恩，没齿不忘，请受我一拜！&rdquo一面说，这个人深深一揖，直向着君无忌拜倒下来。

君无忌蓦地上前一步，横臂一架道：&ldquo不可！&rdquo 这人睁圆了一双眼睛，意似不依，却又叹息一声道：&ldquo大丈夫受人点水之恩，当报以涌泉，我却欠你如此之多！&rdquo &ldquo你并不欠我什么。

&rdquo君无忌一笑道：&ldquo如非我与你比剑，耗费内力过巨，你的病便不会发作，况乎在石林之内，因为我的出现，又使你有了一些耽搁，否则你早已返回，从容服药，自不会有以后的病势大发了！&rdquo &ldquo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rdquo这人抖了一下闪闪有光的黄色丝质长衣，道：&ldquo至于找你比剑，却是我自己来的，又岂能怪罪与你？&rdquo微微一顿，他长长地叹了一声道：&ldquo我的一切，你已尽知，却使我颇感愧穴，无地自容！&rdquo 君无忌一笑道：&ldquo请坐下说话。

&rdquo 黄衣人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那一双光华炯炯的眸子，直直盯向对方！&ldquo你现在已知道，我所患的这种病有多可怕了！&rdquo苦笑着，他讷讷的道：&ldquo如今是全凭着药物活命，也许有一天，这药不管用了，我也就&hellip&hellip&rdquo 君无忌不禁为之一怔。

&ldquo我们先不谈这些！&rdquo黄衣人面色略现尴尬，道：&ldquo君兄，不是我矫俗，我这么做，确是情非得已，倒是让你见笑了！&rdquo这几句话，当系指他乔装改扮事。

君无忌微微笑道：&ldquo这情非得已，莫非与摇光殿有关？&rdquo 黄衣人愣了一愣，一双眸子霎时间，已在对方身上转了几转，神色间大是存疑。

君无忌察其神态，越知所料非虚，当下冷冷地道：&ldquo如果我猜得不错，足下显然出身摇光殿这个武林秘密门派，可是？&rdquo 黄衣人眼睛忽然睁得极大：&ldquo你怎么知道？&rdquo &ldquo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rdquo君无忌道：&ldquo我甚至可以猜出来，你是摇光殿的一名叛徒。

&rdquo 黄衣人陡地自座位上站起来。

君无忌偏偏不慌不忙，徐徐地道：&ldquo很可能因为你的出走，摇光殿主对你不能谅解，是以你才被迫改变了本来面目，乔装成一个驼背怪人，隐居在此人踪罕至的天山，诚然是用心良苦了。

&rdquo 黄衣人呆了一呆，脸上罩起了一片怒容，冷笑道：&ldquo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rdquo 君无忌道：&ldquo很简单，这一切只是由你坠落地上的两口匕首上推想而知。

&rdquo 黄衣人才似恍然有悟，却又心存不解。

君无忌含笑道：&ldquo方才你在昏迷之中，犹自口呼&lsquo殿主&rsquo不已，是以使我猜知，这其中还有一个摇光殿主，足下剑术高越，大出前人窠臼，莫非得自这位殿主的传授，果真如此，这位先生的成就，也就可以想知，真乃天地间不可多得的一位奇人异士了。

&rdquo 黄衣人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似心里平静下来，勉强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ldquo原来我心有所思，突然发之梦呓，看来他所知有限，虽知摇光殿主其人，却未必知道其他什么，否则亦不会以&lsquo先生&rsquo、&lsquo异士&rsquo来称呼&lsquo殿主&rsquo她老人家了。

&rdquo心念再转：&ldquo不知我在梦呓之中还说了些什么？&rdquo 正如君无忌所料，黄衣人果然出身摇光殿这个武林秘密门派，甚至于连他的出走都所料非虚。

黄衣人之所以如此，当然有其苦衷，情非得已，无可置疑，他的不欲人知，想不到一场突发的病，竟自败露了他的苦心计划，虽然未见得就是苦心白费，最起码自己的伪装身分，已自败露，再要塑造一个新的形象，却是谈何容易？ 黄衣人的内心沮丧，实在无以复加，如果换在另一个人，很可能为了保护自己便会不择手段，向对方猝然施展凌厉的杀手，只是偏偏这个君探花有恩于己，虽然见面不多，彼此之间，却有一份互相倾慕的真挚情谊&hellip&hellip这一切使得他不得不另谋对策。

暂时以静观变的好。

黄衣人静静的目光，再向面前的君无忌看过去时，己失去了原先的猜疑与凌厉。

&ldquo智者千虑，亦有一失。

&rdquo他微作苦笑道：&ldquo这却是我无能防范的，但不知我在昏述中还说了些什么？&rdquo 君无忌见他问得诚恳，也就据实相告。

&ldquo有的！&rdquo他说：&ldquo你还呼唤着一个叫瑶仙的名字！&rdquo微微顿了一下，君无忌道：&ldquo我猜想这是个女人的名字，或许她与你有同门之谊？&rdquo 黄衣人神色一凝，脸上立刻现出讪讪表情，偏偏君无忌犀利的眼神放不过他，直似想在他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在他的眼光逼视下，黄衣人终于大现尴尬，&ldquo这&hellip&hellip&rdquo顿了一下，他才强自镇定道： &ldquo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rdquo &ldquo有关系的！&rdquo君无忌炯炯的眼神，依然注意着他，道：&ldquo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承你好意警告，要我立刻迁离此地，否则会有杀身之祸，很可能，这杀身之祸，便是来自这位瑶仙姑娘的身上，是不是？&rdquo 黄衣人冷冷的道：&ldquo为什么你会这么想？&rdquo 君无忌一笑道：&ldquo当然是有理由的，我想这件事你原是早已知道的，对不对？&rdquo &ldquo不错！&rdquo黄衣人冷笑了一声道：&ldquo那一天你伤了冬梅，又放她回去，便是与&lsquo摇光殿&rsquo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rdquo &ldquo原来那位姑娘名叫冬梅？&rdquo 黄衣人显然又说走了嘴。

他干脆直言不讳道：&ldquo冬梅在摇光殿，虽然身分低微，却蒙殿主重视，你果真当日失手杀了她，倒也罢了，偏偏你却用独家手法，锁闭了她身上的穴道，使她传话师门，对于摇光殿来说，便是前所未见的羞辱，你以为他们会随便放过你么？&rdquo 在他说话时，君无忌甚至于可以感觉出他蕴含在眼神里的隐隐敌意，猛然间使他了解到，对方显然与前此受辱的绿衣姑娘冬梅，同属&ldquo摇光殿&rdquo同一门户，在某种意识里，应俱有共同荣辱，这便是何以他在正常的友谊之下，却又常似掩有若隐若现的敌意，道理便在于此了。

这一突然的警觉，使得君无忌略自惊心不已。

&ldquo我几乎忘了你也是摇光殿的出身，以你身手，原可对我构成威胁，你却似乎对我留了情面，这又为何？&rdquo 黄衣人怔了一怔，讷讷说了句&ldquo问得好！&rdquo，便自站起来踱向窗前。

&ldquo知道吧！这也正是我自己常问自己的问题&hellip&hellip&rdquo面对着窗外沉沉夜色，黄衣人心里象是压置着一块沉重的铅，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离开了摇光殿？分明身离神牵，多年来，尽管他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亦曾西出阳关，然而那一颗内心，其实一直念念不忘师门，即使在睡梦之中，亦不稍离，他曾经作过努力，忘记过去的一切，却是力不从心。

&ldquo结果如何？&rdquo君无忌锋利的眼神，并不曾放过他。

&ldquo没有结果！&rdquo黄衣人忽然回过身来：&ldquo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一样？在你发现我出身摇光殿的一霎，你原可制我于死地的，但是你没有，反而救了我，这又为了什么？&rdquo &ldquo那是不一样的！&rdquo君无忌淡淡地笑着：&ldquo摇光殿与我并没有仇恨，如果有，也只是他们恨我，我却没有理由自造杀孽，种下仇恨之因。

&rdquo &ldquo但是太晚了！&rdquo黄衣人哈哈地笑着道：&ldquo当你在流花酒坊，插手管上那件闲事，又伤了冬梅，便是与摇光殿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rdquo他在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凝重，丝毫也不带颦笑口吻。

一抹哀伤，浮现在他英俊但失之于憔悴泛黄的脸上，无异加重了前话的分量，那一双湛湛精光的眼睛，由衷地含蓄了几许同情。

&ldquo太晚了&hellip&hellip真的太晚了&hellip&hellip&rdquo频频地摇着头，黄衣人真似不胜太息。

君无忌打量着他道：&ldquo你是说，摇光殿的人会来这里找我？放不过我？&rdquo &ldquo他们就快要来了！也许已经来了！但是你却不会感觉出来而已。

&rdquo 君无忌微微笑了，那是悠悠难量的气势。

&ldquo当然，你也许自恃机智武功，并不十分在意这回事，可是我不得不慎重地提醒你，你要特别小心！&rdquo黄衣人叹息一声，苦笑着接下去道：&ldquo即使如此，你也难操胜算，你&hellip&hellip&rdquo 摇摇头他却又不说下去了。

君无忌皱了一下眉，略似沉思，却又付之一笑，他觉得在一件事情未发生之前，空凭臆测是没有意义的，倒是有件事他却希望先弄个清楚。

&ldquo我&hellip&hellip对不起。

&rdquo他含着笑道：&ldquo我们总算有了初步的认识，我该怎么称呼你？&rdquo 黄衣人聆听之下，半天才似无可奈何地道：&ldquo我姓苗&hellip&hellip&rdquo下面的名字，竟然又吞回了肚里。

很明显，他连本来的面目都在掩饰之列，不希望人家知道，更遑论真实姓名了，能够吐出这一个&ldquo苗&rdquo字来，已经是难能可贵，显然为情势所逼。

君元忌点头称呼了一声：&ldquo苗兄。

&rdquo 黄衣人嘴皮子动了一下，嚅嚅道：&ldquo我的姓，连同我这个人&hellip&hellip都请你代为守口，我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

&rdquo 君无忌道：&ldquo在我的嘴里，不会谈论你任何事，你大可放心。

&rdquo 黄衣人点点头，含笑道：&ldquo我相信你。

&rdquo顿了一顿，他才接下去道：&ldquo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离开这个地方&hellip&hellip你去过沙漠么？&rdquo 君无忌微微一笑道：&ldquo怎么，你认为我应该去沙漠？&rdquo &ldquo也许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rdquo黄衣人冷冷地道：&ldquo等个一年半载再回来，也许就可躲过这次劫难了。

&rdquo &ldquo你指的是摇光殿的人？&rdquo &ldquo不要以为我是在说着玩儿的！&rdquo黄衣人湛湛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他道：&ldquo我是在警告你，据我所知，当今天下，如果摇光殿要做什么事，或是要杀一个人，无论这件事有多么困难，或是这个人有多厉害，他们一定会毫无疑问的完成任务。

&rdquo 君无忌一笑道：&ldquo这么说，他们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了？有这么大的仇恨？&rdquo 姓苗的黄衣人冷冷地道：&ldquo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为了维护摇光殿以往的尊严，他们非杀你不可！&rdquo 君无忌含笑道：&ldquo既然如此，我也就非不让他们称心如愿。

&rdquo &ldquo你太固执了。

&rdquo黄衣人脸上显然带出了不悦。

君无忌平和的眼光，凝视着他：&ldquo不过，我却先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的立场！&rdquo &ldquo我？&rdquo &ldquo不错！&rdquo君无忌脸色一正道：&ldquo我只要知道，在这件事情里，你的立场如何？&rdquo 一丝凄凉的笑，现之于他英俊却憔悴的脸上。

&ldquo这一点你亦可放心，我不会站在他们那边，与你为敌的，不过，我也绝不会助你一臂之力！&rdquo &ldquo这样我就放心了！&rdquo 君无忌一笑，站起来道：&ldquo今天是你第一天正式来访，窗外月色又好，我们来喝一盅！&rdquo 黄衣人原本沉重的脸色，却也为之释然了。

&ldquo你这里有酒？&rdquo &ldquo不但有，而且还是陈年好酒，只是一直没有打开而已！&rdquo说着他随即离座步出，走向书架旁边。

在一堆书籍后面，他终于找出了一个为黄泥所封的白粗陶罐，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提起来细细地看着。

黄衣人赞了一声：&ldquo好酒！&rdquo 君无忌扬了一下眉道：&ldquo你怎么知道？&rdquo 黄衣人道：&ldquo只看这装酒的陶器就知了&rdquo &ldquo这么说，你倒是识货的了。

接着！&rdquo右手一抡，嗤然劲风里，已把手上酒罐掷了过来。

姓苗的黄衣人右手轻起，只一下已捏住了罐耳，在手里晃了一晃，点点头道：&ldquo还有七成，正是醇香浓郁时候，多年来，我滴酒不沾，今夜就破例一回，与你痛饮通宵吧！&rdquo 说完他即行动手，整理出面前的小几，那双眼睛却一直为面前的酒罐所吸引，怔了一怔道：&ldquo咦，这罐酒你是从哪里买来的？&rdquo 君无忌摇摇头道：&ldquo这是买不来的，你既然在沙漠呆过一段时间，有一个人你也许曾经听说过。

&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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