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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时腹中咕咕直响,更饿得难受。
天亮之后,他早已在庙中到处搜寻过了,半点可吃之物也没有。
他喃喃的连说几句:“怕我吃了你么?怕我吃了你么?”这般说着,眼中忽然露出凶光,向狄云上上下下的打量。
狄云给这眼光只瞧得满身发毛,已猜到恶僧心中在打甚么主意。
宝象果然正在想:“人肉滋味本来不错,人心人肝更加好吃,眼前现成有一口猪在这里,干么不宰了吃?” 狄云心下不住叫苦:“我给他杀了,倒也没甚么。
瞧这恶僧的模样,显是要将我煮来吃了,这可冤得很了。
我跟你拚了。
”可是,拚命一定被杀,杀了之后,仍是给他吃下肚中,那又有甚么分别?只见宝象双眼中凶光大炽,嘿嘿狞笑,迈步走来。
狄云见他一步步逼来,一张丑脸越发显得狰狞可怖,也是一步步退缩。
宝象笑道:“嘿嘿,你这瘦鬼,吃起来滋味一定不好。
这死尸还比你肥胖些,只可惜死尸有毒,吃不得。
没法子,没肥猪,瘦猪也只好将就着对付。
”一伸手,抓住了狄云左臂。
狄云奋力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开?心中焦急恐惧,真是难以形容。
经过这几年来的惨受折磨,早已并不如何怕死,但想到要给这恶僧活生生的吃下肚去,实是不寒而栗。
宝象眼见狄云无法逃脱,心想不如叫他先烧好汤水,然后再行下手宰杀,只可惜这人不会自己宰杀自己,再将自己烧成一大碗红烧人肉,双手恭恭敬敬的端将上来,便道:“我杀了你来吃,有两个法子。
一是生割你腿上肌肉,随割随烤,那么你就要受零碎苦头。
第二个法子是一刀将你杀了,煮肉羹吃。
你说哪个法子好?” 狄云咬牙道:“你要……将我杀了,你……你……你这恶和尚……”欲待破口大骂,却怕他一怒之下,更让自己惨受凌迟之苦,骂人的话到得口边,终于忍住。
宝象笑道:“不错,你知道就好,越是听话,越死得爽快。
你倔强挣扎,这苦头可就大了。
喂,癞痢头阿三,我说啊,你去厨房里把那只铁镬拿来,满满的烧上一镬水。
” 狄云明知他是要用来烹食自己,还是忍不住问:“干甚么?” 宝象笑道:“这个就不用多问了。
快去!”狄云道:“要烧水,在厨房里烧好了,拿铁镬出来不方便。
”宝象道:“厨房里满是灰尘、蜘蛛网,老佛爷一进去便直打喷嚏。
我不瞧着你,你这小癞痢定要逃走。
”狄云道:“我不逃走便是。
”宝象怒道:“我说甚么,便是甚么。
你胆敢不听话?”说着一掌挥出,在他右脸上重重一击,又将他踢了个筋斗。
狄云滚在地下,突然想起:“他叫我烧水,倒是个机会,等得一大镬水烧滚,端起来泼在他身上。
他赤身裸体,岂不立时烫死了?”心中存了这个主意,登时不再恐惧,便到厨房去将一只破镬端了出来。
见那铁镬上半截已然残破,只能装得小半镬水,半镬烫水只怕未必能烫死这恶僧,但想就算整他不死,烫他个半死不活也是好的。
他将铁镬端到殿前天井中,接了檐头雨水,先行洗刷干净,然后装载雨水,直至水齐破口,无法再装为止。
宝象赞道:“好极,好极!癞痢头阿三,我倒真不舍得吃了你。
你这人做事干净利落,煮人肉羹是把好手。
” 狄云苦笑道:“多谢大师父夸奖。
”拾了七八块砖头,架在铁镬下面。
破庙中多的是破桌断椅,狄云急于和宝象一决生死,快手快脚的执起破旧木料,堆在铁镬之下。
可是要寻火种,却是难了。
狄云张开双手,作个无可奈何的神态。
宝象道:“怎么?没火种吗?我记得他身上有的。
”说着向丁典的尸身一指。
狄云见丁典的大腿被宝象砍得血肉模糊,胸中一股悲愤之气直冲上来,转头向宝象狠狠瞪视,恨不得扑上前去咬他几口。
宝象却似老猫捉住了耗子一般,要玩弄一番,这才吃掉,对狄云的愤怒丝毫不以为意,笑吟吟的道:“你找找去啊。
若是生不了火,大和尚吃生肉也成。
” 狄云俯下身去,在丁典的衣袋中一摸,果然摸到两件硬硬的小物,正是一把火刀,一块火石,寻思:“咱二人同在牢狱之时,丁大哥身边可没这两件东西,他却从何处得来?”翻转火刀,见刀上铸得有一行阳文招牌:“荆州老合兴记”。
狄云曾和丁典去铁店斩断身上铐镣,想来这便是那家铁店的店号。
狄云握了这对刀石,心想:“丁大哥顾虑周全,在铁店中取这火刀火石,原意是和我同闯江湖之用,不料没用上一次,便已命赴阴世。
”怔怔的瞧着火刀火石,不由得潸然泪下。
宝象只道他发见火种后自知命不长久,是以悲泣,哈哈笑道:“大和尚是千金贵体,你前世几生修到,竟能拿大和尚的肠胃作棺材,拿大和尚的肚皮作坟墓,福禄深厚,运气当真不坏,快生火罢!” 狄云更不多言,在庙中找到了一张陈旧已极的黄纸签,放在火刀、火石之旁,便打着了火。
火焰烧到黄纸签上,本来被灰尘掩蔽着的字迹露了出来,只见签上印着“下下”、“求官不成”、“婚姻难谐”、“出行不利”、“疾病难愈”等字样,片刻之间,火舌便将纸签烧去了半截。
狄云心想:“我一生不幸,不用求签便知道了。
”当即将纸签去点燃了木片,镬底的枯木渐烧渐旺。
铁镬中的清水慢慢生出蟹眼泡沫,他知这半镬水过不到一炷香时分便即沸滚。
他心神紧张,望望那水,又望望宝象裸露着的肚皮,心想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一双手不自禁的打起颤来。
终于白气蒸腾,破镬中水泡翻涌。
狄云站直身子,端起铁镬,双手一抬,便要向宝象头上淋去。
岂知他身形甫动,宝象已然惊觉,十指伸出,抢先抓住了他的手腕,厉声喝道:“干甚么?”狄云不会说谎,用力想将滚汤往宝象身上泼去,但手腕给抓住了,便似套在一双铁箍中一般,竟移动不得分毫。
宝象若要将这镬滚汤泼在狄云头上,只须手臂一甩,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却可惜了这半镬热汤,淋死了这癞痢头阿三,自己重新烧汤,未免麻烦。
他双臂微一用劲,平平下压,将铁镬放回原处,喝道:“放开了手!” 狄云如何肯放开铁镬,双手又是运劲一夺。
宝象右足踢出,砰的一声,将他踢得直跌出去,头后脚前,撞入神坛之下。
宝象心想:“这癞痢头手劲倒也不小。
”这时也不加细想,喝道:“老子要宰你了。
乖乖的自己解去衣服,省得老子费事。
” 狄云摸出腰间藏着的尖石,便想冲出去与这恶僧一拚,忽见神坛脚边两只老鼠肚子向天,身子不住抽搐,将死未死,这一下陡然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叫道:“我捉到了两只老鼠,给你先吃起来充饥,好不好?老鼠的滋味可鲜得紧呢,比狗肉还香。
”宝象道:“甚么?是老鼠?是死的还是活的?”狄云生怕他不吃死鼠,忙道:“自然是活的,还在动呢,只不过给我捏得半死不活了。
”抓住两只老鼠,从神坛下伸手出来给他看。
宝象曾吃过老鼠,知道鼠肉之味与瘦猪肉也差不多,眼见这两头老鼠毫不肥大,想是破庙之中无甚食物之故,一时沉吟未决。
狄云道:“大师父,我给你剥了老鼠皮,煮一大碗汤喝,包你又快又美。
” 宝象是个大懒人,要他动手杀人洗剥,割切煮食,想起来就觉心烦,听狄云说给他煮老鼠汤,倒是投其所好,道:“两只老鼠不够吃,你再去多捉几只。
” 狄云心想:“我现下功夫已失,手脚不灵,老鼠哪里捉得到?”但好容易出现了一线生机,决不能放过,忙道:“大师父,我给你先煮了这两只大老鼠作点心,立刻再捉!” 宝象点头道:“那也好,要是我吃得个饱,饶你一命,又有何妨?” 狄云从神坛下钻了出来,说道:“我借你的刀子一用,切了老鼠的头。
” 宝象浑没当这乡下小秃子是一回事,向单刀一指,说道:“你用罢!”跟着又补上一句:“你有胆子,便向老子砍上几刀试试!” 狄云本来确有抢到单刀、回身便砍之意,但给他先行点破,倒不敢轻举妄动了,两刀砍下鼠头,开膛破肚,剥下鼠皮,将老鼠的肠胃心肺一并用雨水洗得干净,然后放入镬中。
宝象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
你这秃头,煮老鼠汤是把好手。
快再去捉几只来。
”狄云道:“好,我去捉。
”转身向后殿走去。
宝象说:“你若想逃走,我定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活生生的割下来吃了。
”狄云道:“捉不到老鼠便捉田鸡,江里有鱼有虾,甚么都能吃。
我服侍你大师父,吃得饱饱的,舒舒服服,何必定要吃我?癞痢头阿三身上有疮有癞,吃了担保你拉肚子,发寒热。
”宝象道:“哼,别让我等得不耐烦了。
喂,你不能走出庙去,知不知道?” 狄云大声答应,爬在地下,装着捕老鼠的神态,慢慢爬到后殿,站直了身子。
他东张西望,想找个隐蔽处躲了起来,从后门望出去,见左首有个小小池塘,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奔去,轻轻溜入池塘,只露出口鼻在水面透气,更抓些浮萍乱草,堆在鼻上。
他自幼生于水滨,水性倒是极好,只可惜这地方离江太远,否则跃入大江之中,顺流而下,宝象无论如何追赶不上。
过了好一会,只听得宝象叫道:“好汤!老鼠汤不错。
可惜老鼠太少。
小秃子阿三,捉到了老鼠没有?”叫了几声,跟着便大声咒骂起来。
狄云将右耳伸出水面,听他的动静。
但听他满口污言秽语,骂得粗俗不堪,跟着踢踢跶跶,踏着泥泞寻了出来。
只跨得几步,便到了池塘边。
狄云哪里还敢露面,捏住鼻子,全身钻在水底。
幸好那池塘生满了青萍水藻,他一沉入塘底,在上面便看不到了。
但水底不能透气,他一直熬到忍无可忍,终于慢慢探头上来,想轻轻吸一口气,刚吸得半口,忽喇一声,一只大手抓将下来,已抓住了他后颈。
宝象大骂:“不把你这小秃子割成十七八块,老子不是人。
你胆敢逃走!”狄云反手抱住他胳臂,一股劲儿往池塘内拉扯。
宝象没料到他竟敢反抗,塘边泥泞,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入了塘中。
狄云大喜,使劲将他背脊往水中按去。
只是池塘水浅,宝象人又高大,池水淹不过顶,他一踏到塘底,反手便扣住狄云手腕,跟着左手将他头掀下水去。
狄云早豁出了性命不要,人在水底,牢牢抱住了宝象身子,说甚么也不放手。
宝象一时倒给他弄得无法可施,破口大骂,一不小心,吞进了几口污水,怒气更盛,提起拳头,直往狄云背上擂去。
狄云只觉这恶僧一拳打来,虽给塘水阻了一阻,力道轻了些,却也疼痛难忍,只要再挨得几拳,非昏去不可。
他绝无还手之力,只有将脑袋去撞宝象的胸膛。
正纠缠得不可开交,突然之间,宝象大叫一声:“啊哟!”抓住狄云的手慢慢放松,举在半空的拳头也不击落,竟缓缓的垂下,跟着身子挺了几挺,沉入了塘底。
狄云大奇,忙挣扎着起来,只见宝象一动不动,显已死了。
他惊魂未定,不敢去碰他身子,远远站在池塘一边观看。
只见宝象直挺挺的躺在塘底,一动也不再动,隔了良久,看来真的已死,狄云兀自不敢放心,捧起一块石头掷到他身上,见仍是不动,才知不是装死。
狄云爬上岸来,猜不透这恶僧到底如何会忽然死去,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的神照功已然大有威力,自己可还不知?在他胸口撞得几头,便送了他的性命?”试一运气,只觉“足少阳胆经”一脉中的内息,行到大腿“五里穴”,无论如何便不上行,而“手少阳三焦经”一脉,内息行到上臂,“清冷渊”也即遇阻滞。
比之在狱中时只有反见退步,想是这几日来心神不定,搁下了功夫所致。
显然,要练成神照功,时日火候还差得很远。
他怔怔的站在池塘之旁,对眼前的情景始终不敢相信是真事,但见雨点一滴滴的落在池塘水面,激起一个个漪涟。
宝象的尸身躺在塘底,了无半丝生气。
呆了一阵,回到殿中,只见铁镬下的柴火已经熄灭,铁镬旁又有两只老鼠死在地下,肚皮朝天,耳朵和后足兀自微微抖动。
狄云心想:“嗯,原来宝象自己倒捉到了两只老鼠,没福享受,便给我打死了。
”见镬中尚有碗许残汤,是宝象喝得剩下来的,他肚中正饥,端起铁镬,张口便要去喝老鼠汤。
突然之间,鼻中闻到一阵奇特的香味。
他一呆之下,双手持着铁镬,缩嘴不喝,寻思,“这是甚么香气?我闻到过的,那决不是甚么好东西。
”再闻了闻老鼠汤中的奇香,登时省悟,大叫一声:“好运气!”双手一抬,将铁镬向天井中抛了出去,转过身来,向着丁典的尸身含泪说道:“丁大哥,你虽在死后,又救了兄弟一命。
” 在千钧一发的瞬息之间,他明白了宝象的死因。
丁典中了“金波旬花”的剧毒,全身血肉都含奇毒。
宝象刀砍丁典尸身,老鼠在伤口中噬食血肉。
老鼠食后中毒而死,宝象煮鼠为汤而食,跟看便也中毒。
两人在池塘中纠缠斗殴,宝象突然毒发身亡。
眼前铁镬旁这两头死鼠,也是喝了镬中的毒汤而死的。
狄云心想:“倘若那金波旬花不是有这么一股奇怪的香气,倘若我心思转得稍慢片刻,这毒汤已然下肚去了。
” 又想:“我第一次闻到这‘金波旬花’的香气,是在凌小姐的灵堂之中,凌知府涂了在他女儿的棺木上。
丁大哥以前却曾闻过的,曾中过毒,第二次怎能不知?是了,那时丁大哥见到凌小姐的棺木,心神大乱,甚么都不知道了。
” 他曾数度万念俱灰,自暴自弃,不想再活在人世,但此刻死里逃生,却又庆幸不已。
天空仍是乌云重重叠叠,大雨如注,心中却感到了一片光明,但觉只须留得一条命在,便有无尽欢乐,无限风光。
他定了定神,先将丁典的尸身端端正正的放在殿角,然后出外将宝象的尸身从池塘里拉起来,挖个坑埋了。
回到殿中,只见宝象的衣服搭在神坛之上,坛上放着一个油布小包,另有十来两碎银子。
他好奇心起,拿过油布小包,打了开来,见里面又包着一层油纸,再打开油纸,见是一本黄纸小书,封皮上弯弯曲曲的写着几行字不像字,图不像图的花样,也不知是甚么。
翻将开来,见第一页上绘着一个精瘦干枯的裸体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面目极是诡异,旁边注满了五颜六色的怪字,形若蝌蚪,或红或绿。
狄云瞧着图中男子,见他钩鼻深目,曲发高颧,不似中土人物,形貌甚是古怪,而怪异之中,更似蕴藏着一股吸引之力,令人不由自主的心旌摇动,神不守舍,他看了一会,便不敢再看。
翻到第二页,见上面仍是绘着这个裸体男子,只是姿式不同,左足金鸡独立,右足横着平伸而出,双手反在身后,左手握着右耳,右手握着左耳。
一路翻将下去,但见这裸体人形的姿式越来越怪,花样变幻无穷,有时双手撑地,有时飞跃半空,更有时以头顶地倒立,下半身却凭空生出六条腿来。
到了后半本中,那人手中却持了一柄弯刀。
他回头翻到第一页,再向图中那人脸上细瞧,见他舌尖从左边嘴角中微微伸出,同时右眼张大而左眼略眯,脸上神情古怪,便因此而生。
他好奇心起,便学着这人的模样,也是舌尖微吐,右眼张而左眼闭,这姿式一做,只觉得颜面间十分舒畅,再向图形中看去时,隐隐见到那男子身上有几条极淡的灰色细线,绘着经脉。
狄云心道:“是了,原来这人身上不绘衣衫,是为了要显出经脉。
” 丁典在狱中授他神照功之时,曾将人身的经脉行走方位,解说得极是详细明白,练这项最上乘的内功,基本关键便在于此。
他早已记得熟了,这时瞧着图中人身上的经脉线路,不由自主便调运内息,体内一股细微的真气便依着那经脉运行起来。
寻思:“这经脉运行的方位,和丁大哥所授的恰恰相反,那只怕不对。
”但随即转念:“我便试他一试,又有何妨?”当即催动内息,循图而行,片刻之间,便觉全身软洋洋地,说不出的轻快舒畅。
他练神照功时,全神贯注的凝气而行,那内息便要上行一寸、二寸,也是万分艰难,但这对照着图中的方位运行,霎时之间便如江河奔流,竟丝毫不用力气,内息自然运行,他心中又惊又喜:“怎么我体内竟有这样的经脉?莫非连丁大哥也不知么?”跟着又想:“这本册子是那恶和尚的,而书上文字图形又都邪里邪气,定不是甚么正经东西,还是别去沾惹的为是。
” 但这时他体内的内息运行正畅,竟不想就此便停,心中只想:“好罢,只玩这么一次,下次不能再玩了。
”渐渐觉得心旷神怡,全身血液都暖了起来,又过一会,身子轻飘飘地,好似饱饮了烈酒一般,禁不住手舞足蹈,口中发出呜呜呜的低声呼叫,脑中一昏,倒在地下,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良久良久,这才知觉渐复,缓缓睁开眼来,只觉日光照耀,原来大雨早停,太阳晒进殿来。
狄云一跃而起,只觉精神勃勃,全身充满了力气,心想:“难道这本册子上的功夫,竟有这般好处?不,不!我还是照丁大哥所授的功夫用心习练才是,这种邪魔外道,一沾上身,说不定后患无穷。
”拿起册子,要想伸手撕碎,但想了一想,总觉其中充满秘奥,不舍得便此毁去。
他整理一下衣衫,但见破烂已极,实在难以蔽体,见宝象的僧衣和裤子搭在神坛之上,倒是完好,于是取过来穿在身上。
虽然穿了这恶僧的僧袍,心中甚觉别扭,但总胜于裤子上烂了十七八个破洞,连屁股也遮不住。
他将那本册子和十多两碎银都揣在怀里,到大树下的泥坑中将那包首饰和银两挖了出来收起,抱起丁典的尸身,走出庙去。
行出百余丈,迎面来了一个农夫,见到他手中横抱着一个死尸,不由得大吃一惊,一失足便摔在田中,满身泥泞的挣扎起来,一足高一足低的快步逃走。
狄云知道如此行走,必定惹事,但一时却也想不出甚么善策。
幸好这一带甚是荒僻,一路走去,不再遇到行人。
他横抱着丁典,心下只想:“丁大哥,丁大哥,我舍不得和你分手,我舍不得和你分手。
” 忽听得山歌声起,远远有七八名农夫荷锄走来,狄云急忙一个箭步,躲入山旁的长草之中,待那些农夫走过,心想:“若不焚了丁大哥的遗体,终究不能完成他与凌小姐合葬的心愿。
”到山坳中拾些枯枝柴草,一咬牙,点燃了火,在丁典尸身旁焚烧起来。
火舌吞没了丁典头发和衣衫,狄云只觉得这些火焰是在烧着自己的肌肉,扑在地下,咬着青草泥土,泪水流到了草上土中,又流到了他嘴里…… 狄云细心捡起丁典的骨灰,郑重包在油纸之中,外面再裹以油布。
这油纸油布本是宝象用来包藏那本黄纸册子的。
包裹外用布条好好的缚紧了,这才贴肉缚在腰间。
再用手挖了一坑,将剩下的灰烬拨入坑中,用土掩盖了,拜了几拜。
站起身来,心下茫然:“我要到哪里去?”世上的亲人,便只师父一人,自然而然的想起:“我且回沅陵去寻师父。
”师父刺伤万震山而逃去,料想不会回归沅陵老家,必是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但这时除了回沅陵去瞧瞧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旁的甚么地方可去。
当下转上了大路,向乡人一打听,原来这地方叫做程家集,是湖北监利县之北,要到湖南,须得先过长江。
狄云到了市集,取出碎银买些面食吃了,来到渡口,搭船过江,回想昨日过江时逃避宝象的追赶,何等惊慌,今日却悠悠闲闲的重过长江,相隔不过一日,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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