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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坠崖(1/3)

徐晖在司徒家族的日子平静单调。

熬过江南潮湿阴冷的冬天，终于得着凌郁一句去趟霍邱的命令。

他浑身精神一振，早早站在司徒家族侧门门廊下等候凌郁。

不多时见凌郁牵着两匹高头大马走来，把一匹马的缰绳递给徐晖。

&ldquo好俊的马儿！&rdquo徐晖不禁赞道。

凌郁抚摸着自己这匹马油亮的鬃毛，淡淡地说：&ldquo也没什么好不好的，省些脚力而已。

不必太在意了，它们也不一定回得来。

&rdquo 徐晖瞥了凌郁一眼，心想是很危险的任务吗？凌郁的脸上一如平常，瞧不出丝毫端倪。

他跨上马背：&ldquo驾&rdquo的一声喝斥，便率先奔了出去。

徐晖收敛心神，紧随其后。

疾行了两个多时辰，人和马都乏了，凌郁和徐晖便松下缰绳，并肩徐行。

溪水在身旁静静地流淌，野花芳香，蝴蝶萦绕，前面不知道有什么血雨腥风等着，眼下倒像是一次令人愉悦的郊游。

凌郁问徐晖怎么都不问此行目的，徐晖说：&ldquo到了该说的时候，你自然就会交代。

&rdquo &ldquo看来你这个杀手还真似模似样的，不像其他人那样多嘴多舌，惹人讨厌。

&rdquo凌郁脸上掠过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ldquo那凌少爷，这回派我这个杀手去杀谁？&rdquo 凌郁说：&ldquo可不只是杀人这么简单。

你知道司徒家族掌管着大小三十六家镖局吧，这些生意是家族最立竿见影的收入之一。

最北边的淮南镖局在霍邱，小地方，很多人都不知道。

可风组的兄弟近来在那儿见到过雕鹏山的人。

事情有些蹊跷，我们去看看他们又在耍什么把戏。

&rdquo 徐晖知道，司徒家族和雕鹏山一南一北，势均力敌，颇有点儿楚汉相争的意味。

谁都想伸出膀子夺占对方一块好处，谁又都怕猝不防给人从暗处捅上一刀。

虽然表面上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背地里可都把对方恨得牙痒痒，一心想灭了异己称霸天下。

得知要去对付雕鹏山，徐晖全身上下顿时充满了蓬勃的动力和斗志。

徐晖正自踌躇满志，冷不防听得凌郁问道：&ldquo阿晖，你为什么要来司徒家族？&rdquo 徐晖侧头望去，凌郁嘴唇紧闭成一条线，脸上有一种和他年纪不相称的肃穆。

这个冷峻的神情让徐晖十分着迷，于是他说：&ldquo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rdquo &ldquo我是什么样的人？&rdquo凌郁也转过脸来瞅着他，有点儿惊诧，还带点儿戒备。

&ldquo提到你，外面的人都会感到敬畏。

&rdquo &ldquo那不是敬畏，只是怕，怕一不留神，我要了他们的命。

&rdquo凌郁望向远方的群山：&ldquo就算人人敬畏，可又有什么好的？&rdquo 两人日夜兼程，凌郁虽冷淡寡言，遇上热情明朗如徐晖，一路上只字片语的交谈，倒也相处得和谐融洽。

进入霍邱城，日头已经偏西。

凌郁策马在先，径直行到一家名叫&ldquo淮南客栈&rdquo的旅店门前，说就先在这里落脚。

下得马来，便有店小二出来迎接，接过缰绳，牵到后院去了。

凌郁和徐晖迈步走进大门，客栈一层开作茶肆，有几位客人散坐饮茶，一时却不见店家殷勤张罗。

正犹豫间，头顶绕梁而下一声娇媚的招呼：&ldquo&mdash&mdash嗳，两位客官，住店呀哉？&rdquo 徐晖和凌郁循声扬脸望去，楼梯栏杆上斜倚着一位红衣女子，睨着眼睛把他们从头瞟到脚。

那女子一摇一晃荡下楼来，俏脸上挂着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长发蓬乱地堆在头上，目光迷蒙，似乎才刚睡醒不久。

可要说是午后小憩迟起，却又精心画着浓丽妆容，颊边贴着海棠花鈿，两片嘴唇鲜红欲滴。

这女子身裹酒红色短坎，下系石榴褶裥长裙，走起路来裙摆随风鼓起，整个人仿若一枝盛放的花朵。

&ldquo哎唷，两位公子爷都长得这么俊哪！我小店可最欢迎你这样的富贵爷们儿。

&rdquo老板娘款款走到凌郁和徐晖跟前，一阵芳香旋即扑鼻而来。

徐晖脸上泛红，偷偷瞥凌郁一眼。

只见他双眉微蹙，两颊肌肉抽动两下：&ldquo准备两间上房，要清静些的。

&rdquo 老板娘从怀里掏出块桃红帕子捂着嘴角浅笑：&ldquo有，楼上有最干净舒适的上房，正合两位公子安置。

&rdquo 两人就在淮南客栈安顿下来。

用毕晚餐，凌郁吩咐徐晖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徐晖了无睡意，倒有些心神不宁。

他闭目回想进门之后的每个细节，隐隐觉得这间客栈十分可疑。

那个花朵似的老板娘，眼睛里摇曳着一种狡黠和捉弄的光芒，令徐晖疑惑不安。

她会不会是雕鹏山派来的奸细？ 这个念头如一道闪电划过黑夜，徐晖&ldquo噌&rdquo地坐起身来，点燃一支蜡烛借亮，去隔壁找凌郁商量。

敲门却无人应声，他大着胆子推门而入，借着蜡烛的微明，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站在狭长幽暗的楼廊里徐晖满心疑惑，深更半夜凌少爷却去了哪里。

楼梯尽头隐约传来低声私语之声。

徐晖麻利地吹熄蜡烛，蹑手蹑脚向声音的源头摸去。

挪到楼梯口，即发现楼上透出来灯光闪烁，声音也是从上面传来的。

他提口真气循声而上，不发出半点儿声响。

上至半楼，转了个弯，楼上的烛光便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在墙上打下两个拉长的人影。

徐晖攥紧双拳，绷住了神经，做好随时与敌人展开一搏的准备。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并肩倚着阁楼的窗子说话，远远望去梅红雪白，煞是好看。

白衣的是凌郁，只听他低声嗔怪道：&ldquo你怎么尽胡闹？扮那副样子作弄人！适才我要不是强忍着，险些绷不住脸！&rdquo 红衣的却正是那客栈老板娘。

她已然笑弯了腰：&ldquo我瞧你那副假模招式的少爷派头，才真够可笑的哪！简直笑死人了！&rdquo 凌郁听力敏锐，察觉背后地板细微响动，猛地回过头来。

看见一脸茫然的徐晖，他敛起脸上笑意，顿一顿说：&ldquo阿晖，上来吧。

&rdquo 徐晖上了台阶，走到两人跟前。

凌郁脸上的笑容虽然一闪而过，但足以令徐晖惊讶。

此刻的凌少爷和平日里大相径庭，仿佛竟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凌郁指着红衣女子说：&ldquo之前未及告诉你，骆英是我们的开路先锋，她已经把客栈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rdquo 徐晖狐疑地望着这个名叫骆英的娇媚女子。

骆英咯咯笑开了花：&ldquo嗳，看什么看哪？我真的是老板娘，可没有骗你。

&rdquo又别过头去冲凌郁努努嘴说：&ldquo你这个新来的助手，人倒是伶俐机警！&rdquo 凌郁没作声，但有得意赞许的目光投过来。

徐晖这才明白，之前凌郁有意未点破骆英身份，原来是要考验他的眼力，不禁暗叹一声侥幸。

凌郁告诉徐晖，淮南客栈有如司徒家族安插在霍邱的一双眼睛，就在淮南镖局斜对面，雕鹏山若与之有丝毫勾连，都避不开这里。

据骆英所见，近两日淮南镖局加强了守卫，有几个镖师频繁出入，行迹颇为可疑。

凌郁推测说，他们必在等候某个重要人物。

这重要人物，很可能就是雕鹏山派来的使者。

三人各自回房歇息。

翌日起来，骆英仍作老板娘打扮，凌郁和徐晖则装作是寻常旅客，漫不经心似地散坐在一楼茶肆，余光却紧扣着来往行人和对面淮南镖局的动静。

不确知的等待最是消磨意志，一切似乎毫无异样。

过了晌午，徐晖几人都觉困乏，徐晖瞟了凌郁一眼，疑心是不是内线消息有误。

就在三人等得兴意阑珊之时，街角传来车辕轧过路面的声音，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停在淮南镖局门前。

门口两位镖师打扮的大汉立马迎上，掀起布帘，把鱼贯下来的三个人簇拥了进去。

徐晖他们看不着那三人的正脸，只在大汉的掩映下影影绰绰瞥见三个魁梧的背影。

徐晖和凌郁对望了一眼，知道行动的时候到了。

待到夜幕迟迟垂下，狗吠之声渐去，二人换上夜行衣，带好暗器，悄然潜入淮南镖局。

夜间行动是徐晖做杀手时的基本功，凌郁也早已驾轻就熟，两人越过高墙，在花木掩映下弓身前行，避过巡夜，互相掩护，很快便深入到镖局的心脏腹地。

烛火扑朔的议事厅里，淮南镖局最重要的几号人物都在，中间围着三个身材高大，形容彪悍的大汉。

其中一个人哑着嗓子说：&ldquo霍邱地界，说南也是南，说北也属北，就看怎么划这条道了。

我们山主对贵镖局很是看重哪。

&rdquo 听到&ldquo山主&rdquo二字，徐晖和凌郁心上都是一凛。

这三人果然是雕鹏山杨沛仑的手下。

淮南镖局总镖头方乾赔笑着：&ldquo山主抬举了！抬举了！只是，咱们都是在道上混饭吃的，凭的就是一个信字。

这更张易帜的事，事关重大，还要从长计议&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大哥，还议什么呀？人家都来了，就等咱一声好呢！我瞧着行！&rdquo在镖局坐第二把交椅的牛大全打断他说。

&ldquo还是牛二镖头够胆识！&rdquo雕鹏山的哑嗓汉子环顾一圈在座诸人，冷冷地笑：&ldquo其他几位有什么高见？&rdquo 淮南镖局的其余几人纷纷附和说好，方乾因势利导，也只得腆着脸点头称是。

雕鹏山三人相互对视，露出满意的笑容。

&ldquo那从今儿个起，这月银，总镖头知道该往哪儿交了吧？&rdquo哑嗓身旁一头灰白长发的男人插进话来。

方乾惊惧地抬起头：&ldquo这&hellip&hellip那姑苏&hellip&hellip那边，怎么办？&rdquo 灰白头发哼一声：&ldquo有咱们山主在，还用得着怕他司徒峙吗？&rdquo 这些话一字不差全落进窗外凌郁和徐晖的耳朵里。

他们躲在暗处，肩膀噌着肩膀，徐晖微一侧脸，就能看到凌郁深邃的眼睛里去。

这双眼中浮起一抹嘲弄的幽蓝，向徐晖递了个眼色。

两人正要破窗而入，忽听那灰白头发接着又说：&ldquo给你几位吃颗定心丸，咱们鲍长老这两日就到。

&rdquo &ldquo啊，鲍长老他老人家要来？&rdquo方乾、牛大全等人都吃了一惊，脸上现出恭敬的神色。

徐晖但觉手背上一凉，原来是凌郁轻轻按住他手，示意他暂缓出手。

哑嗓男子压低声音：&ldquo他老人家树大招风，就不到府上来了，免得节外生枝。

附近有什么可靠的地方落脚吗？&rdquo &ldquo正是正是，&rdquo方乾忙不迭地说，生怕鲍长老登门造访一般：&ldquo斜对门有家淮南客栈，也是咱们镖局投钱开的。

&rdquo 哑嗓男人说：&ldquo在你的地界，总镖头说可靠，咱就放心。

鲍长老一到，可就直接奔那儿了，你几位去着也方便。

&rdquo 徐晖和凌郁对视一笑，两双眼睛里交织着兴奋的光芒。

他们悄然退出镖局，回到淮南客栈。

二人心思一致，与其打草惊蛇，不如等那个鲍长老现身再一网打尽。

徐晖问是否征调四组弟兄前来，凌郁犹豫片刻，蹙眉说人多不便，容易给雕鹏山逮到把柄，不如冒险以寡胜多。

两人正在凌郁房间谋划，骆英睡眼惺忪地推门进来，听他们把经过讲述一遍，也乐得拍桌子说：&ldquo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回咱们逮就逮条大鱼！&rdquo &ldquo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明儿一早就回去吧。

&rdquo凌郁垂下眼睑。

&ldquo好哇，用完了人家，就要赶人走了？&rdquo骆英立起弯弯柳叶眉，一脸似真似假的嗔怒。

徐晖心中寻忖，不知骆英在司徒家族里是哪一号人物，跟凌郁面前都能如此亲热且放肆。

凌郁横了骆英一眼：&ldquo可不是我叫你来的，是你说自己是淮南人，对这儿熟门熟路，非要跑来！&rdquo &ldquo我还不是想帮你嘛！再说了，前几日那么冷清，现如今有好玩的了，做什么不让我掺和？&rdquo骆英插着腰嚷嚷开了。

&ldquo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拿命在刀口上周旋，一不留神，命就没了。

别人躲还躲不及，你凑什么热闹？&rdquo凌郁话虽冷淡，却隐约含着关切。

徐晖回头瞥了一眼，撞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忧虑。

&ldquo我的命啊不值钱，丢了也没什么可惜。

&rdquo骆英揶揄地笑，拨弄着额前碎发，懒洋洋斜靠在榻上，仰望床顶帷帐。

凌郁不再理会骆英，别过脸去看窗外的月光。

骆英既不肯走，三人便仍是各归其位，分扮作老板娘和寻常旅客。

过了数日却不见有任何动静，连那三个雕鹏山的汉子都再没露面。

三人渐渐有些急躁，担心敌人突然改变部署，又恐他们隐藏得太深，难以察觉，于是对进出人等都格外留上了心，想从他们举手投足间瞧出零星端倪。

这天晌午，大伙正困乏间，一楼茶肆走进一对中年男女。

他们摘下头戴斗笠，洒落一身阳光碎金，这才让人看清眉目。

那男人身形颀长，面目冷峻，剑眉斜插入鬓，额头上已折有岁月痕迹，却掩不住一身俊朗飘逸。

他正侧耳聆听身旁夫人说话，右手揽在夫人腰间，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放柔和下来。

他的夫人容颜俏丽如海棠盛放，眼波灵动，流转之间充满慧智与洒脱，其间又混着一种妙龄少女般的清新甜美。

这两人衣着并不如何华丽，妆束亦朴素寻常，然而周身闪动着一层江湖市井所未见的光彩。

徐晖见了，便忍不住心头一紧。

这对夫妇拣了角落阴影里一张桌子坐下，中年男子张口叫店小二上茶。

骆英几步迎上前，殷勤地张罗道：&ldquo两位想吃什么茶？&rdquo 中年男子侧头问夫人：&ldquo你适才不是说想喝白鹤翎吗？可不知有没有。

&rdquo 夫人甜甜一笑：&ldquo一口渴就忽然想吃家乡的茶，千里迢迢的，哪里就能有？只要泡一壶清茶解解乏就好。

&rdquo 中年男子低声与夫人闲话：&ldquo此番又要辛苦你了，有那许多经文要抄。

&rdquo 那夫人莞尔一笑：&ldquo哪回不是你抄得更多？可莫要熬坏了眼睛。

&rdquo &ldquo不打紧，既能为他人超度，又可贴补家用，一举两得。

也正该给你和孩子们置备新衣了。

&rdquo 不多时，骆英托着一只大盘摇曳回来，上面放着一壶两杯，壶嘴处升起袅袅热气。

刚走到这对夫妇桌旁，突然她脚下一绊：&ldquo哎哟&rdquo一声尖叫，身子打晃，托盘便斜向着那位夫人掉了下去。

那对夫妇正低声细语，这一下事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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