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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3)

李益不是没有见过女人，而且他的眼界很高，因为相与的名姝艳姬，没有一个不是人间绝色。

鲍十一娘昔年艳名动长安，即使在徐娘风韵时，仍然鲜有匹敌者，那是一种成熟的美，富有魅力的美。

他身边的霍小玉清新秀逸脱俗，上元灯市时，不过稍事装扮，就轰动了长安，使群芳失色，但霍小玉具有的是一种楚楚可怜，纯洁如处子的美。

贾仙儿英姿飒爽，具有爽朗的美！ 这三个女子所具有的气质各自不同，无从比拟，但也是无从匹敌的。

但李益很幸运，两个是他的腻友，一个是他的挚友。

所以李益很难为一个女孩子倾倒。

可是卢闺英给他第一个印象就使他有震撼的感觉，因为她一身竟兼具了那三个女子的美的特质。

她的脸庞是鹅蛋形，浮泛着健康的红润，却又有如釉瓷的光洁，高悬的鼻梁，匀称而细巧的鼻子，明眸如水，漆黑深湛，秀发如黛，黑亮而反给人柔细的感觉。

她含着笑，使双颊的两个酒涡深得迷人，也使她看起来纯真无邪而又爽朗。

可是她的胴体却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壮实的胸脯，纤细的腰。

修长的身材，在浅黄薄绸衣裙的衬托下，表现出她每一寸，每一分的动人曲线。

&ldquo少女情怀，妇人风韵&hellip&hellip&rdquo 李益很想能找几句恰当的话来形容她，但是只想到了那八个字，这当然是不便启齿的。

而卢闰英显然地也为李益的丰采所震惊了，她听说过这位表兄的文名，听说过这位表兄的跌宕风流，听过他的恃才傲物，听过他的荡检逾行&hellip&hellip这许多的批评传言足以毁了一个人，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光是凭那些传言，对李益的印象将是小有才气，而一无是处，但是在少女的胸怀中却又不同了。

有文名而又恃才傲物，必然是他的才华高出人很多，跌宕风流而不拘形式，正是他少年豪情，而且证明他这个人温柔多情，不是怪物。

从这样的想法中，卢闰英已经为表兄塑造了一个形象，一个让她心里充满了思慕的形象。

可是遗憾的匙所有传说的人都没说李益长得怎么样，虑闰英觉得这才是重要的，可是她是个女孩子，一个大女孩子，正在待字怀春的年龄，自然不好意思去问人家。

她倒是问过母亲，卢夫人也曾猜到女儿几分心事，李益是她娘家的外甥，即使她不想攀这门亲，也不愿贬抑自己娘家的人，因此给了她一个含糊的答覆：&ldquo听说子多肖母，我的堂姊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她的儿子总不丑。

&rdquo 所以途经姑臧，她吵着要去探探亲戚，见到了那位姨母，显然地对这位姨母的外型很满意了，她才背着父母，悄悄地留下了那一串珠子。

她现在终于见到了李益，而且有着过多的惊喜，李益的英俊、潇酒，还出乎她意料多多。

这两个年轻人为相互的仪表风采吸引着，忘了招呼也忘了说话，就这么呆呆地凝视着。

卢夫人笑笑道：&ldquo丫头！你是怎么了？整天吵着表哥不来，现在来了，你连招呼也不会打了？&rdquo 卢闰英的脸一红，只是微微一红，这证明她是个爽朗的女孩子，她笑：&ldquo我在等表哥先开口。

&rdquo 卢夫人道：&ldquo胡闹，行客拜座客，那有等客人先招呼的，自然是先招呼人家。

&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我要是以前见过，自然会先招呼，可是我今天才见到表哥，要是招呼错了，岂不是闹笑话！&rdquo 卢夫人也笑着道：&ldquo怎么会错呢？表哥已经让卢安先着人通知来拜访了。

&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这可是您说的，前几天王伯父带了他儿子来访，帖子上也祗写了他一个人的字，叫我出来，结果对着他的儿子叫王伯父，你们还怪我胡涂。

&rdquo 卢夫人被她逗笑了道：&ldquo鬼丫头，那是你故意捣蛋，我不相信你连老少都分不出来！&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在我看来，他们父子俩一般德性，爹还直吹嘘他那个儿子是什么少年老成，才二十九岁就点了翰林，学富五车，前程无限，我一个礼行下去，吓得他的脸都白了，要是我的话，早就该起来走了，亏他那样木鸡般地到了掌灯的时分，及见我们留饭，才想到要回家！&rdquo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ldquo闰英！以后可不准这么诮刻了，王伯伯是带他儿子来相亲的，但我一看那孩子的模样，就知道你不会中意，可是你爹已经答应了人家，总不能不叫你见见，你对人家王世兄这个样子，你爹就知道你的心意了，所以一直没再提。

可是对人家多不好意思。

&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我以为这样才省了爹不少麻烦，让王伯伯明白是我自己不中意，塞住了他的口，免得他提出来使爹为难。

这不是很好吗？表哥，那个王昌之听说是跟你同榜的一甲三名探花&hellip&hellip&rdquo 这次的表哥称呼得自然，李益心中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王昌之是他的同年进士，钦点第三名探花，父亲是户部侍郎，至今未娶，大概是上门求亲来了。

表妹一定不愿意，所以，才故意来上那一手，因此笑笑道：&ldquo王侍郎是天宝进士，他的长公子是永泰进士，昌之兄又在去年中了探花，一门三进士以家世而言，倒是配得上府上，只是以昌之兄来跟表妹相匹，的确是不太相合，品貌不去说了，以他木讷的性情，就难以与表妹的兰心蕙质相提并论。

&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兰心蕙质呢？&rdquo 李益笑道：&ldquo以子为父，隐示齐大之讽，不着痕迹，而令其知难而退，这一着谑而不伤和，乃见慧心，非绝顶聪明之人，何得有此妙举！&rdquo 虞闰英那对明亮的眸子在李益身上转了一转，才笑道：&ldquo娘！您听听，我说那个探花点了王昌之是考官没眼睛吧，人家表哥一听谈话，还没明白内情，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个王昌之居然还像木头人似的挨在那儿等回音呢，不但如此，还一再用眼看他老子，催他老子开口。

&rdquo 卢夫人笑骂道：&ldquo人家王伯伯官拜侍郎，还会像你那样没涵养，你最是可恶，不喜欢人家也就罢了，何必一个劲儿地挖苦人家，专挑人家的眼儿&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完全在夸奖，说他的胡子长得妙，温恂有大儒之风，说他吐字芬芳！言辞有节&hellip&hellip&rdquo 她还没说完，李益也忍不住笑了，因为他跟王昌之见过几次面，知道他有口臭，而且还有口结之病，卢闰英口中的褒词，没有一句不是在挑人家的缺点，因此那些恭维也成为故意的嘲谑了。

这是很招致人怨的行为，而且也有失忠厚，但是在李益而言，却十分欣赏这种方式，更是他自己经常施之于人的方式。

他恃才傲物，为人诮刻的批评也是由此而得的，因此忍不住竖了个大姆指道：&ldquo说得妙，王昌之一定很难堪了，这个人虽然是木讷少言，但内心相当局傲，总是自以为很了不起，不太有接受批评的雅量，表妹这样对付他最妙，使他有性子也使不出来了。

&rdquo 卢闰笑道：&ldquo我倒不是存心要使他难堪，而是气愤他太自不量力，他既有这些缺点，本人又是这副德性，居然敢来上门相亲，无非是倚仗他探花郎的衔头，把我当作个喜爱富贵虚荣的女孩子了。

&rdquo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ldquo瞧你说的，人家何尝有过一点表示，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呢，你父也没有见过他，只是认为他的条件还不错，才约他们父子回来瞧瞧，见了面之后，已经晓得你不会喜欢了。

&rdquo 卢闰笑道：&ldquo那爹为什么还要叫我出来呢？&rdquo 卢夫人笑道：&ldquo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爹如果自己相中了，就不会叫你出来了，所谓相亲，可不是给你看的，而是让上一辈来看的，儿女姻婚，那有自己作主的；你爹叫你出来，不是要你去相人而是让你给王侍郎瞧瞧，看他好不好意思再为儿子开口，王侍郎是懂事的果然绝口不提了。

闰英，你看看，事情可以很委婉地解决，何必一定要得罪人呢？&rdquo 卢闰英却噘起了嘴道：&ldquo娘，我先说一句，关于我的终身，如果你跟爹不得到我的同意，硬给我作主，我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可别怪做女儿的不孝！&rdquo 卢夫人皱眉道：&ldquo瞧你这孩子，任性到了什么程度，爹娘还会不你疼的，我们为的是要你好！&rdquo 卢闰英倔强地道：&ldquo我知道，但你们认为好的，不一定我也认为好，是我自己一辈子的事&hellip&hellip&rdquo 卢夫人叹道：&ldquo丫头，瞧你疯得还像个女孩子吗，也不怕表哥笑话。

&rdquo 卢闰英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卢夫人看看李益又笑道：&ldquo闰英，我倒是为你相准了一个人，不过你既然不要我作主，我可就不管了。

&rdquo 卢闰英见母亲说话时，眼睛瞄着李益，心中多少也有点明白了，低头道：&ldquo娘，我没说不要你老人家作主，只是请你老人家也问问我意见，我们一致同意了，不是更好吗？&rdquo 卢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ldquo孩子，光是我跟你两个人同意了没有用的，主要是你父亲，要他点头才行，他究竟是一家之主。

&rdquo 卢闰笑道：&ldquo那当然，不过爹也该明白做女儿的心意，他虽是一片好意，要为我找个好归宿，替自己找个好女婿，但如果我不喜欢，那反而适得其反，连我这个女儿都保不住了。

&rdquo 卢夫人一怔道：&ldquo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dquo 卢闰英流露出无比的坚决道：&ldquo娘，你知道我的脾气的，平时我很少争执什么，可是我坚持的事绝对无法勉强的，大不了一死而已&hellip&hellip&rdquo 卢夫人急了：&ldquo孩子，你看你怎么倔成这个样子！&rdquo 卢闰笑道：&ldquo我说的是心里话，你跟爹都明白的，八岁时，我要请个老师教我读书，爹不答应，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认得几个字就好，不要念太多的书，书念多了反而会招致不幸，我从没闹过脾气，就是那一次蹩上了，整整绝了四天的食，爹最后还不是答应了？ 现在我提出第二个要求。

&rdquo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ldquo这话叫我跟你爹怎么说呢？&rdquo 卢闰笑道：&ldquo不要你说，我自已会开口的，而且我觉得爹比你还好说话一点，至少他讲理。

&rdquo 卢夫人愠然道：&ldquo难道我就不讲理了？&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你不是不讲理，而是有许多道理跟你讲不通，像那天对王侍郎父子俩，他们走后你一个劲地怪我，爹却没说我一句。

&rdquo &ldquo我是说你太任性了，不给人家留一点面子。

&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那种人何必跟他们留面子呢，尤其是那个王昌之，我对爹说了，这人学识再好，也不过是翰林终老，不会有多大出息的，第一是他的样子不讨人喜欢，第二，他说话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就算皇帝赏识他的才情，叫他办点事，在廷奏时结结巴巴地，半天都说不清楚，皇帝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耐性听他慢慢结下去。

那天我只问他一句近来可曾作诗，你当时没有瞧他那副德性吧，我我我我&hellip&hellip小兄兄兄兄&hellip&hellip昨&hellip&hellip天作了一首七&hellip&hellip七七言律&hellip&hellip诗。

我给他记了数，一共说了三十七个字，才说完这句话。

&rdquo 她一面说，一面学，把屋里所有的人都逗笑了。

卢闰英笑着又道：&ldquo我忍住了笑又说，世兄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必然是传神之作，能不能念出来让我拜识一下？他摇头摆脑正准备开始，却被他老子拦住了，免得他再出丑，所以我对爹说，像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出息呢？爹听了很高兴，直夸我有眼光，有见地，我知道爹的性情，祗有这道理才能说动他，可是这话对你说不通了，你挑人只会求忠厚老实。

&rdquo 卢夫人又好笑又好气地说：&ldquo十郎，你听听这个丫头，我真希望早点把她送出门算了，有她在我身边，我会少活几年，气都能活活气死。

&rdquo 李益只是笑，不过他对这个表妹却越来越欣赏了。

她不但美，而且豁达天真，聪明玲珑，解事多趣，跟她相处在一起不仅能浑然忘忧，而她更能善于揣摩心理，刚才那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已经巧妙而不着痕迹地提出了两个暗示，她的父亲是个热衷权势的人，要自己在这方面多作渲染，显然她父亲一定跟她谈过自己了，对自己在长安的种种颇为清楚，大概批评还不错。

因为卢中书既然是个热衷权势的人。

对自己所交往的人，以及在长安为皇家剥除权阉鱼朝恩所作的努力，必然是相当满意，只是详情还不清楚，表妹就是要自己在这方面多说一点。

而且她还作了一个提示，那就是她母亲的意向，那方面是可以动情的，看姨母的意思，是希望能亲上加亲，当然姨母祗能作三分主。

但是情形也看得出，卢闰英自己也能作到三分主，母女两人加起来就有六分了。

没有见到卢闰英之前，李益只是觉得这门亲可以一攀，尚无必得之心，因为最主要的还是人。

假如表妹的人物性情未能尽符所望，李益还是不想屈就的，因为现在自己的条件并不差，不是刚到长安时那么窝囊了，那时他祗有被人挑的份儿，现在，他也有挑人的权利了。

可是见到了卢闰英之后，李益的求得之心已十分坚定了，他一定要娶到这个表妹。

因此李益很技巧地回答了卢闰英的提示，想了一下才问道：&ldquo姨丈刚到长安就这么忙？&rdquo 卢夫人笑道：&ldquo到京第二天就开始接任了，忙完了公务就要忙着拜会，应酬，几乎没停过，一般都是要等上灯时才回来，你不急吧？&rdquo 李益道：&ldquo急是不急，但甥儿的假期不多，而且要跟姨丈请教的事还很多。

卢夫人道： &ldquo你还没开始上任呢，有什么可忙的？&rdquo 李益笑道：&ldquo上任的事倒不敢去烦劳姨丈，主要是为了我在长安时所做的事，有些只有几个人知道，外界传言纷杂，姨丈恐怕不清楚，甥儿想把实际的情形相告后，再听取姨丈的教诲。

&rdquo 卢夫人道：&ldquo什么事呀！&rdquo 李益笑道：&ldquo是关于鱼朝恩的事，甥儿恰好遇上了，且又恰好认识了几个江湖上奇技异能之士，合力为圣上剪除了此一权奸，不过其中内情又有许多曲折，到现在还没有能完全公开，这些事情对甥儿将来的前途有关系，因此甥儿很着急，要请姨丈代甥儿拿个主意&hellip&hellip&rdquo 卢夫人道：&ldquo是呀，你姨丈在河西节度使任上，也是为了这件事忙着，鱼朝恩在外面也有一部份军权，朝廷要动他之前，曾经有密旨给你姨丈，要他设法压制那些外藩的蠢动，你姨丈就是这件事上为朝廷出了力，才得以内调，据我们所知是好像有些人插在里面，而且你也出了不少力，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呢？&rdquo 李益看看左右道：&ldquo姨妈，这件事到现在还不能公开谈论，而且说起来太长，还是等姨丈回来，甥儿再一次讲吧。

&rdquo 卢闰英忙道：&ldquo那可不行，爹回家时跟我说了一点，也是不太清楚，把我听得蹙死了，就要等你来听个明的，我可等不及爹回来，表哥，你现在就得说。

&rdquo 卢夫人道：&ldquo英儿，别胡闹，你没听表哥说吗？这件事牵涉很多，你是一个女儿家，管这么多干吗？&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连爹都告诉我了，可见我问问也没关系，不过你倒是不能听啊，因为你是吃素念佛的人，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你听了都是罪过，这样吧，马上也该用膳了，叫人把饭开到我屋里去，我陪表哥一面吃饭，一面听他说故事。

&rdquo 李益道：&ldquo这&hellip&hellip不太敢当。

&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表哥，你别客气了，娘是吃素，她的菜又清又淡，而且还见不得荤腥，你是要陪娘吃饭，那可是找罪受！&rdquo 卢夫人看见女儿笑道：&ldquo十郎，这倒是真话，你第一次来，叫你跟我吃素也不像话，还是到英儿的屋里吃饭去吧，我也找人通知你姨丈去，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应酬，就赶快回家。

&rdquo 卢闰英见母亲答应了，连忙就吩咐摆膳，卢夫人笑道：&ldquo英儿，现在可不许喝酒，等你爹回来，你们再好好地喝，十郎，你去吧，我不陪你了！&rdquo 姨母有了吩咐，李益也就告罪起身，跟着卢闰英到后园去了。

这所宅邸是卢中书早就着人安置好了，气象自然十分豪华，但是比起李益原来所居的霍王别业，还是差了一点，祗不过修缮得很整齐，显得欣欣向荣，不似郑净持母女所住的那么冷落。

花园里来来往往都是衣着整齐的使唤仆妇，见了他们都远远地行礼请妥，却没有敢靠近的。

李益笑道：&ldquo你家的规矩很大呀！&rdquo 卢闰英却不太喜欢地道：&ldquo都是爹要这些排场，蹩扭死了，一所大宅子，用了六七十个人，我就找不到一两个能说话的。

&rdquo 李益笑道：&ldquo那是大家规矩，姨丈是节度使，一地藩镇，如果是在以前的封建时代，就是一个小国之君的诸侯了，内外上下，自然要分得很严的。

&rdquo 卢闰笑道：&ldquo可是我来到长安后。

到过一些人家，官比我爹大，人家也没有那种排场。

&rdquo 李益道：&ldquo长安是最没规矩的地方，因为长安的官太多了，一个豪门的家臣比一些小官还神气，因此上下之分也就很难维持，倒也难怪的。

&rdquo 卢闰笑道：&ldquo为什么呢？京师是天下礼仪之源，法令章典制度，都是在此地颁布，何以此地反而行不通呢？&rdquo 李益笑道：&ldquo那是时宜所使然，无法讲究起，我举个例子说吧，京里的太监也是下人奴才，可是出了宫就是钦使。

&rdquo 卢闰笑道：&ldquo那又怎么样呢？&rdquo 李益道：&ldquo不怎么样，只是接待起来困难而已，如果完全按照典制。

宣渎诏令时，他是钦使，宣读完诏令后，他就是奴才了，但是那些大臣等能以下人对待他们吗？&rdquo 卢闰笑道：&ldquo难道还要待以上宾之礼吗？&rdquo 李益笑道：&ldquo待以上宾之礼还怕简慢了他们呢，因为这种人最不能得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靠他们飞黄腾达很难，因为此辈不学无术，说好话也不见得高明。

但是捣鬼却个个都是好手，背后伤人都很行，所以对待他们最伤脑筋，许多王公巨室，对内廷的宫监，只有一个办法，尽礼接待后，主人乾脆告退，让自己家里的干练家臣或心腹管家来款待他们，这样反倒能够宾主尽欢，既行了人情，也不损官格，因为一品大员，当真跟那些廷侍们称兄道弟，交往得很亲密，也不太像话，而且传出去更有违廷律，官律对内廷侍臣结交外官是犯禁的，可是家臣跟他们结交，却不受限制，甚至于结成异姓兄弟也没多大关系。

&rdquo 卢闰英似乎很新奇，这是她从来没听到或想到的，所以紧跟着问道：&ldquo那就会如何呢？&rdquo &ldquo造成一批很重要的奴才，这些奴才对主人的前程有了举足轻重的关系，自然也有了一些特权，慢慢地就形成了上下不分的势情，因为这些奴才有了靠山，进一步掌握了主人的机密，使得主人也不敢得罪他们了！&rdquo &ldquo他们真有这么大的权势吗？&rdquo 李益笑道：&ldquo当然不是一概而言，可是朝政兴衰，此辈往往在无形中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据说安史之乱，安禄山原来在朝廷极受荣宠，架子大了起来，对高力士就不如先前那样恭敬了，高力士怀恨在心，跟李林甫，杨国忠等人极力排挤，使安禄山又受到了降黜，因而才促成了反意。

高力士并未当权，只是一个小人而已，却能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因此可知此辈的影响力。

&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那我倒是要跟爹提醒一声，叫他注意&hellip&hellip&rdquo 李益笑道：&ldquo你不必操这个心了，姨丈能够受到朝廷的重视，自然懂得这些的，何况自鱼朝恩专权后，朝廷对内廷的侍臣已大加抑制，把各地内臣监军的制度也取消了，现在他们是没多大作用的，我只是向你说明何以长安的下人会如此放纵的原因，当然也不尽然如此，有些家奴，参与了主人太多机密，地位日受重视，也是原因之一，不过你大可不必为这些事操心，姨丈律下甚严，井然外内，自然不容许有这种事发生。

&rdquo 卢闰英笑道：&ldquo表哥，你呢？&rdquo 李益道：&ldquo我？我目前不过是一个主簿而已！没有这些琐碎，在衙门里就可把事情办完了，没有要到家里来私下商决的事。

&rdquo &ldquo将来呢？爹说过你已简在帝心，外放只是让你磨练一下，将来一定会内调而受重寄的。

&rdquo 李益一笑道：&ldquo那是将来的事，不过我一向有个原则，不让别人来插手我的事。

&rdquo 卢闰英吁了一口气道：&ldquo那就好，我就不必为这些事烦心了，我倒不想搭什么官架子，主奴之间也不必把界限分得那么严，我愿意亲如家人一样地对待他们，但是弄到下人爬到我头上来，也是我受不了的。

&rdquo 她显然已经在以李益的妻子自居了，李益自然是明白的，从姨母的态度，以及姨丈到长安后，对自己的批评改变，这门亲事希望很大。

只是李益还有点顾虑，那就是性情上的问题，看样子表妹是个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儿，受不得半点委屈。

姨母向母亲表示过，聘礼要在百万之上，这个问题现在并不困难，将来赔嫁的数额，或许还十倍此数，家庭需用是不虞置乏了。

可是他们这种做法，显然是怕女儿受屈，要掌握经济大权，这在李益也是不能忍受的。

他是极端自负的人，成了家，就是一家之主，弄个压在自己头上的老婆，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

这种话对姨丈姨母是不能说的，但是必须对表妹说清楚，让他了解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可是这话怎么启口呢？ 李益在心里斟酌着词句，倒是卢闰英忍不住了！&ldquo表哥，我在姑臧拜见姨母时，曾经给了她一点东西。

&rdquo 李益灵机一动，把锦盒掏了出来道：&ldquo是这个吗？我就是带来还给你的。

&rdquo 卢闰英的脸色一变，眼中立刻含着泪水道：&ldquo表哥！姨母没说这是干什么用的吗？&rdquo &ldquo说了！表妹，我非常感激你的盛情，可是我不能接受，所以带来还给你。

&rdquo &ldquo为什么！表哥，是你认为我太笨，太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都不是，像你这样一个天仙化人，兰质蕙心的好女郎，谁娶了你都是福气！可是姨母提出来的条件令我太难堪了，你们家如果是穷，靠你这个女儿要一笔养老的费用，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你们家并不穷！那就是存心为难我，知道我拿不出那笔聘礼&hellip&hellip&rdquo 卢闰英擦擦眼泪道：&ldquo我知道娘的作法太势利，所以我才把珠串留给姨母，典也好，质也好，凑足那个数，将来我们再赎回来就行了！娘私下告诉我，说爹为我的陪嫁，已准备了千万之资&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怕是亿兆之数，仍然是你的。

&rdquo &ldquo表哥！你说这个话就太伤我的心了，我虽然生长在豪门，但我并不势利，我不顾羞耻，在姨毋那儿以身自荐，尊敬的是你的才华，我知道爹跟娘都太俗，论金致聘更是俗不可耐，但他们是一对俗人，跟他们说不通，何况他们也是一片爱我之心，使我无法跟他们争，因此我求你，别把我看成爹娘那样的人，委屈你一下，把这个拿去典了，凑足了百万之数，堵住了娘的嘴，等我过来的时候，你瞧不起那些钱，我们俩到黄河边上，把那些钱一把把地丢进水里去，一文不名地进你家的门。

&rdquo 李益笑了道：&ldquo那是做什么？&rdquo 卢闰笑道：&ldquo你无非是因为我有了钱，恃财而骄，会对你不尊敬，我把钱都去了，靠你吃饭，那就骄不起来了！&rdquo 李益很感动，面对着一片少女纯情，他也很惭愧，表妹是个毫无心机的人，而他却在耍心机。

因此他笑了一笑道：&ldquo表妹！你对我还不够了解。

&rdquo &ldquo是的，我们今天才见面，可是我听姨母说，她虽然是你的母亲，相处了二十年，看着你从小到大，对你也还是摸不透。

&rdquo 李益也笑了。

他以前对母亲的了解也不够，倒是这次回去，母子两人一番深谈，才算消去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大家真正的和谐了。

同时他也对卢闰英的深情感到歉疚，觉得不该再逗她了，含笑地轻捉住她的手：&ldquo表妹，你放心，我绝不让别人娶走你，不过我也不能典质这个珠串来下聘，姨丈和姨母既然定下了那个规格，我也应该有我的尊严，假如我拿不出这笔钱，根本不够资格进这个门，我就不会来了。

&rdquo 李益很聪明，他知道在什么恰当的时候去接触对方，因此他握住卢闰英手的时候，也正是她最迫切需要的时候，需要向李益表白她心意的时候。

所以李益握住了那一双柔夷，卢闰英居然丝毫没有挣扎，可是她的手在李益的掌握中，有着一阵轻微的颤抖，这使得李益体验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兴奋。

这是一种处子颤抖，欲拒似迎，就像是一头绕足乞怜的小猫，既渴望着主人的爱抚，可是把它抱在怀中的时候，它总是颤抖看，无法压抑那种发自本能的震颤。

希望着，而又畏惧着，使得李益把手握得更紧一点，卢闰英却为那番话而带来了一阵惊喜：&ldquo表哥！你已经筹足那笔钱了？&rdquo &ldquo是的，否则我就不来了，把珠串还给你的方法很多，何必多此一唔呢，彼此既属无缘，相见不如不见！&rdquo 卢闰英的大眼睛望着他：&ldquo表哥，你是怎么筹的，我到姑臧去，还拜见过你家的大房&hellip&hellip&hellip&rdquo 李益知道她说的是李揆的家里，因为老家具有一房是当得起姨丈一拜的，大伯虽已弃世，他毕竟还当过一任宰相，门第仍在，那是不会毁灭的。

笑了一笑：&ldquo那位大伯母对我家没什么好话说吧！&rdquo 卢闰英道：&ldquo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透露了一点你家里的状况，说为了支持你到长安来赴选，已经费了很大力气。

&rdquo 李益笑道：&ldquo那是一定的，尤其是她想为自己两个儿子也在争取你，必然会找出我家的弱点来攻击的，不过丞相夫人说话总得有点分寸，所以祗能拣这种虽不着边际，却很有力的话来说，你不知道我回家后，到她儿去送上我的觐仪时，她脸上的神情有多妙，尤其是见到我送的东西，比大伯父致仕回家时，分赠各亲戚家的东西，足足贵重了十倍。

她连嘴张开了半天都合不拢。

&rdquo 卢闰英被他逗笑了道：&ldquo表哥！你送了什么？&rdquo &ldquo白莹一双，黄金十镒。

&rdquo &ldquo什么？你送得这么贵重？&rdquo 李益笑道：&ldquo那也算不了什么，我遍赠戚友，每一份都比大伯给人的强。

&rdquo &ldquo为什么呢！你要表示什么？&rdquo 李益傲然道：&ldquo宰相富贵，不及名士风流，也让同族的亲友们知道，我李益虽然没有做到宰相，却并不寒酸。

&rdquo 卢闰英笑笑道：&ldquo表哥。

你已经够骄傲了，我来到长安后拜会了几家人家，谈话中说起路上的见闻，我告诉他们经曾到姑臧李家弯了一弯。

他们不提李丞相的家，却问是不是姑臧李十郎的家？&rdquo 李益有点意外地道：&ldquo他们是这么说的吗？&rdquo &ldquo是的！因为你是个名人，文采风流，艳事频传&hellip&hellip&rdquo 李益不禁有点赧然，知道她一定听到霍小玉的事了。

但卢闰英很技巧地不往下问，把话题转开了问道：&ldquo表哥！说正经的，你真的已经筹到那笔钱了？&rdquo &ldquo当然是真的，我何必骗你呢？&rdquo &ldquo那里来的呢？表哥，你刚放任，还没有视事，而你家的状况，我们是亲戚，大家很清楚，唯一能筹借的，只有你大伯那儿，目前他们是不肯借的&hellip&hellip&rdquo 李益笑道：&ldquo大伯母要为她的两个儿子打算，巴不得我筹不出聘金而作罢。

当然他们是不肯相助的人何况就算他们肯了，我还不肯借呢，与其向他们开口。

倒不如用你的珠串去变卖了，什么都可以做，唯独借钱娶亲的事。

却是万万行不得的。

&rdquo 卢闰英听得脸红了，却又忍不住道：&ldquo为什么行不得？这种事多得很。

&rdquo 李益笑道：&ldquo假如靠告赁来娶媳，那可叫人捏着一世的把柄，日后我有了出息，叫人家说：李十郎有什么好神气的，他的老婆还有半个是我的！那叫我怎么抬头？&rdquo 卢闰英实在忍不住了，笑得直颤道：&ldquo表哥！你真是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rdquo 这个深闺娇娃虽然健朗聪明，却是在规矩森严的礼教家庭中长大的，很少听过这样粗鲁的谈话，因此李益只是随便的一句笑话。

却使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娇柔的神态，使得李益不觉心动，轻轻地在她背上拍着，帮助她喘过气后才道：&ldquo我说的是实话，也值得笑成这个样子。

&rdquo 卢闰英也觉得自己太失态了，咬住嘴唇，才使自己没有笑出来，重重地吸了两口气，才道：&ldquo表哥！不要再逼我了，说正经的，那笔钱&hellip&hellip&rdquo &ldquo钱已经有了着落了。

娘就是等我一句话，只要我认为彼此能相投，她就央人来下聘。

&rdquo 卢闰英把眼睛盯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话，李益轻叹一声道：&ldquo表妹！说句老实话，如果你不是留下那一串珠子，我根本不会来的，因为我这个人也很傲&hellip&hellip&rdquo 卢闰英脸上已现怨色，李益接着又以相反的口吻说道：&ldquo可是现在，那怕叫我在长安市上向人叩头乞讨，我也要把这一百万钱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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