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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八章 父子(2/3)

不动阿秀,那载儆索性附耳过来,大声道:“喂,我听说你娘不只卖豆浆,还卖别的东西,对不对?” 载儆言语越发过分,杨绍奇已是不能不出面,啪地一声,把筷子朝桌上重重一放,大声道:“怎么?世子了不起么?淑宁!管管你儿子!他再有无礼言辞,休怪我轰你母子出门!” 淑宁满面春风,掩嘴笑道:“怪了,你大嫂的小店除开卖豆浆,不也卖油条么?载儆却说错什么了?” 这话一说,众人忍俊不禁,全都笑了出来。

载儆身分本高,加上有母亲背地里撑腰,更是肆无忌惮了,径从怀中取出两文钱,拍了拍阿秀,悄声道:“喂,给你两文钱,快把你娘叫出来吧,有啥卖啥,我多赏她几文钱就是了。

” 琼芳气往上冲,正要起身干预,阿秀却笑了笑,接下那男童的两文钱,道:“好,我这就去跟我娘说,要她出来服侍你,好不好?”载儆捧腹大笑,没料到阿秀这般软骨头,还想再损个两句,阿秀却已悄悄摸向凳子。

琼芳第一个醒觉过来,大惊道:“阿秀!不可以!” “喝啊”一声暴吼,阿秀鼻梁怒痕大现,提起凳子,奋力砸落,但听砰地一声,木屑纷飞,圆凳破散,载儆竟已倒地不起。

“救命啊!杀人啦!”载信又哭又叫,转身便逃,阿秀岂肯相饶?左拳扫出,打得他鼻中出血,随即扑到载儆身上,拿着他的脑袋去撞地板。

砰砰两声过去,那世子满脸是血,双眼翻白,竟已晕死在地。

眼看阿秀宛如发狂一般,兀自毒打不休,几名舅舅坐得近,大惊道:“小子!快放手!” 纷纷上前来拉,阿秀却不肯放手,大舅公情急不过,便扯住他的头发,阿秀暴怒道:“好啊!想要连手欺侮我了?我连你一起打!” 杨绍奇见出了大事,霍地站起,伸手阻拦,琼芳身怀武功,更早一步抢上。

只是场面太乱,谁都迟了一步,但听“砰”地大响,大舅公鼻梁中拳,向后便倒。

眼看阿秀六亲不认,竟连长辈也下手打了,淑宁大怒道:“造反了吗!野种终于造反了吗!” 听得野种二字,阿秀一身反骨都烧了起来,厉声道:“老娼!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跳上了桌子,直朝淑宁扑去,淑宁尖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哎呀一声,竟给扑倒在地,阿秀满面怒火,提起拳头,对着她的粉脸死命狠打,怒吼道:“说话啊!怎么不说啦?快说啊!下贱狗种!拖油烂瓶!吃杨家喝杨家,居然还敢打杨家亲戚!告诉你!老子就是爱打!见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眼看王妃给打得满脸是血,几个大人急来抢救,却都拉不开。

淑琴、淑怡吓得放声大哭,孩童们也是惊惶逃窜。

徐王焦急不已,想要过来阻拦,偏偏老老小小又哭又叫,推也推不开,霎时扯开嗓门,喊道:“护官!护官!快过来啊!” 今日是杨府家宴,王府侍卫依着往例,都在外厅吃饭,自没料到祸起萧墙,竟然打杀起来了。

徐王叫了几声,迟迟不见人来,眼见桌上有只酒瓶,情急下便提了起来,反手便朝阿秀脑门砸下,琼芳大惊道:“别乱来!” 阿秀毕竟年纪小,这一砸之下,立时便能取了他的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堪堪溅血受伤之际,屋梁上落下一道黑影,挡到了阿秀身前,当琅一声大响,酒瓶竟砸到那人身上。

瓷屑纷飞、酒瓶碎烂,来人不闪不避,脸上给碎瓷割破了,流下一行鲜血。

众人大吃一惊,凝目去看,只见此人身穿家丁服饰,打扮寒酸,食指上却是金光闪烁,正是一只“黄金指环”。

黑衣人陡然现身,琼芳脑中不觉“嗡”地一响,立时想起四个字,正是:“镇国铁卫”。

徐王爷愣住了,不知这是何方神圣。

却在此时,大批侍卫终于赶来了,喊道:“王爷!怎么回事?”徐王醒了过来,厉声道:“来人!把这几个老老小小都抓起来!谁敢还手,就地格杀!” 众侍卫发一声喊,纷纷抢上前来。

突然屋顶上传出尖锐哨响,屋梁上又纵下了几条黑影,便与众侍卫撞个正着。

哎呀几声,侍卫们向后摔跌,抬头急看,面前多出了六人,身穿黑衣,头套黑罩,只露出一双凶冷眼眸,将老家丁与阿秀护在了背后。

徐王爷哪管谁是谁,大怒道:“还等什么?快拔刀啊!”众侍卫发一声喊,拔出腰刀,正要来个群殴,却听门外传来低沉嗓音,道:“全都住手。

” 这话声不响,却有震聋起聩之力。

众人心头一震,各自停下手来,只见厅外走入了一人,看他面貌英挺,身穿官袍,正将玉秉官帽交与下人,正是当今杨家男主人、五辅大学士杨肃观回府来了。

全场静了下来,王府侍卫还刀回鞘,向旁退开。

黑衣人也排列人墙,恭迎杨大人回府。

黑衣人身分不明,来意也不明,只是个个对杨肃观恭敬顺畏,好似奉若神明。

琼芳看得暗暗惊疑,已知杨大人与爷爷琼武川一般,必然与“镇国铁卫”有些干系。

屋内哭声隐隐,老老小小缩在墙边啼哭,那载儆却倒在地下,满头是血,不知是死是活。

淑宁则给舅舅们扶了起来,脸上又是瘀伤、又是惊恐。

至于阿秀,兀自紧握双拳,喘息不休。

杨肃观容情沉默,只静静走入了屋内,将官袍解了下来。

那老家丁迎了上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杨肃观话不多,只微微点了点头,那老家丁立时躬身致意,旋即领着黑衣人退下。

屋里没人说话,人人都等着看杨肃观如何善后。

一片饮泣声中,猛听一声怒吼:“杨肃观!看你儿子干得好事!你说!你要怎么向本王交代?”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人扯住阿秀的衣领,指着杨肃观破口大骂,正是徐王爷了。

阿秀身子微微发抖,知道自己死定了,看他非但打了世子,尚且忤逆长上,闯下了滔天大祸,却该怎么办呢?他心下害怕,转头去看叔叔,却见他别开了头,不愿来瞧自己。

徐王爷大吼大叫,杨肃观却没回话,只缓缓行到堂上,从载儆身旁拾起了一只凳子,却是方才阿秀拿来伤人的凶器了。

他默默无言,将凳子扶正,放回了地下。

骤然间,双眉轩起,立时朝厅上各角落去望,似在察看什么。

琼芳心下一凛,暗道:“还有人躲在屋里么?” 想到适才在院中见到的人影,竟险些惊呼出声,心头更已怦怦地跳着。

杨肃观环顾堂上,不发一语,虽只一瞬之间,却似过得良久。

琼芳也是手心出汗,正四下瞧望间,却听徐王爷吼骂起来:“杨肃观!你别不吭气!快说句话啊!”喊声一出,杨肃观立时转头而来,待见徐王还紧抓着阿秀,便道:“王爷,请你放开犬子。

” 众人一脸愕然,本还以为他会公然责打阿秀,却没料到他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几名舅舅大声道:“什么犬子?这是野种!外头带进来的野种!你还好护着他?”话还在口,却见杨肃观目光略略一扫,几位舅舅张嘴结舌,向后急急退开,躲到人群里头去了。

杨肃观威严之重,无人能挡,四下噤若寒蝉。

只见他慢慢行上,道:“王爷,我再说一次,放开他。

”徐王忍无可忍,顿时发狂似的吼了:“杨肃观!你想护短吗?告诉你!本王绝不答应!” 杨肃观静静地道:“护不护短,杨某自有家规,不劳外人置喙。

还请王爷即刻释还犬子。

” 眼见杨肃观凝视着自己,徐王与他目光相接,不由心下大怯。

他又是愤怒、又是害怕,猛见侍卫手中提着刀,忙一把抢过,紧握在手,咬牙道:“杨肃观……别人怕你,我……我朱合可不怕你,告诉你,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万一,我不只要杀了这孩子,还要拿你老婆的性命抵债!” 徐王此言并非虚言恫吓,要知载儆是万岁亲选的八世子之一,万一真让阿秀打死了,一旦宗人府追究起来,非只阿秀小命不保,恐怕杨肃观、顾倩兮也要受其牵连,轻则削官停俸,重则牢狱之灾,便算正统皇帝亲自力保,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徐王爷满面怒容,双眼好似要喷出火来了。

杨肃观不再与之多说,只俯身下来,携住阿秀的手,道:“去那儿坐着。

”徐王大怒欲狂,厉声道:“放肆!本王在这儿,谁敢动上一步?”杨肃观弯下身来,拍了拍阿秀的肩头,道:“去吧。

” 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阿秀已然转身离开。

徐王暴跳如雷,厉声道:“拦住他!拦住他!”众侍卫东张西望,可临到头来,谁也不敢动上一步,只眼睁睁看着阿秀走了。

毕竟面前这人便是“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积威之下,谁敢造次? 杨肃观拿回了阿秀,也镇住了场面,眼看载儆还趴在地下,当即俯身下去,将他抱了起来。

眼看载儆满头是血,身子却一动不动。

琼芳自是大感不安,满堂宾客心下惴惴,只见杨肃观伸指出来,朝载儆的人中轻轻一搓,功力到处,那男童立时醒了过来,大哭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敢了!”众人大喜道:“他活了!活过来了!”抢上前来,正要看他的伤势。

杨肃观却反手一提,将载儆交给了管家。

众人心下一惊,都不知他想做些什么,却听杨肃观沉声道:“淑宁,你过来。

”闻得此言,徐王爷自是脸色大变,大声道:“杨肃观!你……你想对我的王妃做什么?”挺起刀来,护住妻子,竟是一步不让。

杨肃观毫不理会,只朝表妹道:“淑宁,过来,不要怕我。

” 那淑宁早让人扶了起来,始终不敢作声,听得表哥叫唤,眼眶径自红了,只见她慢慢从丈夫背后走了出来,来到表哥面前,痴痴地仰望着他。

徐王像是怕极这个场面,一边胡乱挥刀,一边凄厉呐喊:“众侍卫!保护王妃!快啊!快啊!”众侍卫听得喊声,自是满面犹豫,有的走了过来,有的却停在原地,正踌躇间,却听杨肃观道:“老蔡,收起他们的兵器。

到我家里,谁也不许佩刀。

” 老蔡答应了,行到众侍卫面前,道:“各位大哥,你们也听到我家老爷的说话了,别让我难做人。

”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乖乖缴械,徐王大声道:“不许交!本王命你们不许交!”激愤之下,竟已语带哭声。

众侍卫瞧了瞧杨肃观,又看了看徐王,一个个低头躬身,交出了佩刀。

徐王哭出声来:“畜生!”使劲把刀砸到了地下,掩面便朝屋外奔去。

转看那淑宁,却是泪如雨下,只顾仰望着表哥,对自己的丈夫却是看也不看上一眼。

杨肃观见她满脸是伤,便伸手出来,抚了抚她的脸颊,道:“痛吗?”淑宁泪水流下,却是点了点头。

杨肃观替她理了理秀发,轻轻地道:“妹子,你羞辱我的家人,我比你更痛。

” 淑宁痴痴仰视着他,突然抱了上来,竟已痛哭失声。

琼芳看在眼里,自也猜到了淑宁的几分心情。

这女人其实压根儿不恨阿秀,甚且也不恨顾倩兮,她只是想找些事情来为难表哥,逼得他不得不来面对自己。

眼看母亲哭哭啼啼,全让载信看到眼里去了,几名舅父、舅母也都觉得尴尬了。

毕竟淑宁贵为王妃,怎能如此失态?杨肃观轻轻放开了她,道:“老蔡,送客。

” 众亲戚愣住了,看杨肃观入府以来,先激走了徐王,又责备了淑宁,虽说救醒了载儆,可对阿秀始终不做处置,那大舅实在忍无可忍,大声道:“观管,你家那小子险些打死了载儆,你……你表妹也给他打得鼻青脸肿,你……你就想这么交代过去吗?” 此番阿秀辣手殴打长上,还差点坏了世子的性命,每一条罪都难以善了,杨肃观却不闻不问,却要众人如何心服?正等杨肃观做个交代,他却走向太师椅,自管坐了下来。

老蔡道:“舅老爷、舅太太,老爷吩咐过了,请诸位外间用茶吧。

” 徐王贵为皇族,尚且不能与杨肃观抗衡,众亲戚如何敢作声?纵使咬牙切齿,也只能向门外行去。

淑琴、淑怡等少女更是怕得发抖,只簇拥着淑宁母子离开。

杨肃观并不多言,只敲了敲桌面。

那管家便奉上茶来,站在一旁伺候。

那杨绍奇看了大哥这幅神气,却是脸色微变,忙召来两名丫嬛,道:“快去通报少奶奶,请她带老夫人出来,快。

”两名丫嬛正要离开,却听杨肃观静静地道:“绍奇,找谁来都没用。

” 琼芳心下醒悟,这才知道阿秀要糟了。

看今日风波太大,倘若阿秀挨几下板子便能了事,杨肃观早就打了,岂有留人话柄之理?正因如此,他不想做给谁看,故而请外人尽数离开,此乃“回避”之意……因为再来的事情,不容谁来打扰,也不容谁来窥看。

两名丫嬛偷偷摸摸地走了,杨肃观也不阻拦,只啜饮清茶,道:“琼阁主,您请自便吧。

” 杨肃观早已见到了琼芳,直至这最后一刻,方才出面赶她,算是为她留了点面子。

琼芳有些怕他,正想着是否离开,杨绍奇却拉住了她,附耳轻声:“留……下……”琼芳迟疑半晌,先看了杨肃观一眼,慢慢躲到杨绍奇背后,这才悄没声地坐了下来。

眼看弟弟留下了琼芳,杨肃观也不多做争执,当下站起身来,静静走到阿秀面前。

不知不觉间,人人都紧张起来了,不知他要如何责罚阿秀。

屋里静了下来,父子两人对面站立,都是一语不发。

良久良久,只听杨肃观道:“阿秀,爹要问你几件事,望你好好地答。

” 阿秀心里怕到了极处,只是左右张望,希望有人解救自己。

杨肃观道:“阿秀,不看别人。

跟爹说,你做错什么了?”阿秀低垂脸面:“我……我打人了……” 杨肃观道:“很好。

告诉爹爹,你为何打人?”阿秀低声道:“他们……他们辱娘。

” 杨肃观轻声道:“那现下呢?你现下打了他们之后,他们就不辱娘了吗?” 堂上众人微微一惊,都晓得阿秀确实做错了。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要想赢得他人的敬重,单凭拳头是无用的。

眼看阿秀眼中含泪,迟不应声,杨肃观俯身弯腰,轻抚阿秀的脸庞,说道:“阿秀,你若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无论爹怎么打你、罚你,都是无用。

你说对么?” 不教而诛是为虐,杨肃观要教诲儿子,送给他一个是非的道理。

阿秀慢慢低下头去,蓦地咬住了牙,喊道:“不对!”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为之一惊,杨肃观静静地道:“我哪儿不对?” 阿秀好似豁出了性命,昂起头来,大声道:“你除了说废话,还会什么?他们欺侮我,你什么都不做,就只会打我!只会放屁!放屁!我问你,我打了他们,他们一样辱娘,那我不打他们呢?难道他们就不辱娘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竟都回答不出。

只听阿秀激动道:“答不出来了吧?我今日打了他们,他们有话说,我不打他们,他们那张嘴还是爱说。

告诉你!我才不信你这一套!在这世上,只要有人敢欺侮我,我就要报仇!来一个,我打一个!见两个,我打一双!只要打得他们全怕我!天下就没人敢惹我了!” 啪地一响,杨肃观右掌挥落,狠狠抽在儿子的面颊上,这一抽并未用力,却打得阿秀痛极。

只听杨肃观静静地道:“我打你了,你报仇吧。

”阿秀抚着面颊,咬牙流泪:“我……我打不赢你,可我知道自己没做错。

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那张凳子还是要砸下去……” 阿秀说出了心底话,他不服、也不受教。

琼芳与杨绍奇对望一眼,眼里都见到对方的担忧。

杨肃观深深吸了口气,他点了点头,道:“很好。

”顿了一顿,道:“老蔡,取我的剑出来。

”琼芳惊呼一声,众家丁则是两脚一软,一个个发抖起来了。

老蔡也怕了起来,奈何大老爷有命,只好迟移缓步,略做拖延,眼角却瞄向了杨绍奇,希望他出面缓颊。

杨家不只有位大老爷,另还有位二老爷。

一片静默间,杨绍奇缓缓行上,道:“哥哥,这事不能全怪阿秀。

常言道:‘一只巴掌拍不响’,咱们杨家管不住自己的亲戚,任凭这些外人羞辱他的母亲,咱们是不是也有错呢?” 杨肃观伸起手来,制住弟弟的劝说,静静地道:“你闭嘴。

”杨绍奇微感错愕,还待再说,耳中却听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便是这个家的主人,大小权柄,尽出你手。

如今你管成这个模样,还有资格说话么?” 杨绍奇所言不错,此事不只阿秀有错,杨家上下也有错,只是这个错却须由杨绍奇自己承担。

他镇不住场面,任凭外人在家肆虐,如今留了个烂摊子给大哥,还有脸说什么? 眼看二哥原是小弟,全无用处,老蔡便也没话说了,便取过一只漆黑木匣,送到大老爷面前,打了开来。

木匣长约四尺,里头衬着丝缎,放了一柄宝剑。

琼芳怕了起来,颤声道:“杨大人……” 琼芳平日虽是颐指气使,可对方是杨肃观,却连一句话也插不下去,眼见宝剑出匣,眼角只能急急望向窗外,就盼卢云真躲在院子里,能够及时现身相救。

杨绍奇也是满心焦急,忙拉住了一名家丁,低声急问:“少奶奶呢?怎么还不出来?” 满屋子忡忡不安,却无人胆敢阻拦,但见杨肃观面向阿秀,静静地道:“阿秀,你可晓得,爹爹为何待你这般严厉?”阿秀别开头去,不敢言语,杨肃观道:“因为我视你如亲生,打你到我身边的第一日起,我就琢磨着如何教养你,四年以来,不敢一日懈怠。

孩子,你可知我的苦心?” 阿秀全身发抖,慢慢地点了点头。

杨肃观道:“很好,今日爹爹要和你做一个约定,我俩终身都不能反悔。

”说话间,便从木匣中取出了宝剑,顿了顿,蓦地把手一抽,只听刷地一声,剑身出鞘。

琼芳不觉尖叫一声:“杨大人!住手!” 猛听“嗡”地一声大响,眼前精光闪过,但见地下多了一道痕迹,长有八尺,入地深达数寸。

转看阿秀,却是好端端地站着。

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阿秀也是飕飕发抖,小脸转为苍白。

杨肃观手指地下剑痕,道:“孩子,这天下有一道线,我称之为‘规矩’。

你即使书读不好,肢体残缺,只消躲在这条界线之后,爹就能保护你,让你平安长大。

可你若要越线而过,无论你再聪明,爹的本领再大,却也护不住你。

”他俯身下来,抚着儿子的脸庞,道:“孩子,你若想留在这间屋子里,便得站在这条线后,终身不许跨出去。

若不然……”伸手朝大门外一指,轻轻地道:“你我父子缘份到此为止,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爹爹不会强留。

” 阿秀全身大震,他本以为爹爹会打他一顿,说不定还会提剑砍他,没想爹爹竟然不要他了? 眼看阿秀眼眶红了,垂着小脸,不言不动。

一旁管家拼命眨眼,家丁丫嬛们也胡乱打着手势,都要他向老爷低头认错。

谁知这孩子平日嘻嘻哈哈,此刻却似傻了一般,只顾瞧着地下剑痕,对身外一切视若无睹。

杨肃观轻轻地道:“阿秀,世人都不喜欢守规矩,是故天下无人喜欢杨某,杨某也坦然以对。

但对你,爹爹不能不在乎。

你若要做我的孩子,便得走我的路子,终生不得反悔。

否则,请你即刻离开我杨家大门。

日后你我道上相见,彼此既无父子之名,自也不必再留什么情面。

” 琼芳呆住了,她不懂杨肃观何以如此决绝?阿秀只不过是个小孩,能造什么乱?难道他还真怕阿秀生有反骨不成?正错愕间,猛听阿秀大喊道:“走就走!谁希罕留你这儿!” 正欲转身,管家急忙拉住,慌道:“少爷!别乱来!” 阿秀使劲挣脱,大哭道:“别拉我!我走了最好!那以后你们就有好日子过啦!”众人闻言一怔,管家喃喃地道:“少爷……你……你怎么说这话……” 阿秀泪水扑飕飕地落下,哽咽道:“你们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我早就知道啦,反正娘会给外人笑,便是因为带着我这个没爹的野孩子,对不对?”将额头的玉佩解下,扔到了地下,大哭道:“走就走!阿秀不必靠你们养!阿秀是三眼二郎神的孩子!” 阿秀仰头大哭,琼芳也吃了一惊,只见他眉间有一道伤疤,长达寸许,色呈淡红,望来竟如神眼一般。

琼芳心头一跳,立时想到了卢云,那日在火堆旁亲眼所见,他也有这道一模一样的伤印。

难道……难道阿秀真是卢云的孩子不成?所以杨肃观才有这许多顾忌? 正猜间,阿秀已然泪流满面,转身奔出,来到了大门旁,突然脚步一顿,惊见花厅旁倚了一名美妇,手上提着自己上学用的小包袱,正自痴痴凝望自己,却不是娘亲是谁? 阿秀张大了嘴,只见娘亲眼眶红了,她等闲不会掉泪,此刻却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哭。

阿秀泪凝于眶,只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口边,泪水却要收不住了,霎时咬紧牙关,大吼一声,便从娘亲身边擦了过去,一溜烟地走了。

“少爷!少爷!”管家追入院中,不住大喊:“你干什么啊?快回来向老爷认错啊!” 管家追了出去,叫声渐渐远离,屋里便静了下来。

杨肃观把剑收回了鞘里,放入了木匣中,慢慢在太师椅上坐下,道:“来人,斟上了茶。

” 四下静得怕人。

阿秀不见了,屋里从此没了小孩,以后便是这般清静了。

一片寂然间,忽然大门口人影微动,一名女子掉头离开,正是顾倩兮,她也要走了。

琼芳晓得她要去找阿秀,忙追了过去,喊道:“顾姊姊,等等我啊!” 顾倩兮走了,没有一个字交代,谁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回来?大厅更显得安静,似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闻。

杨绍奇拉住了丫嬛,附耳道:“老夫人到底怎么了?为何还不出来?” 丫嬛放低了嗓子,正要附耳述说,却听大厅里传来低沉说话:“绍奇,没用的。

在这个家里,谁都要守规矩。

”大老爷把话一说,丫嬛吓得双手连摇,什么话都没了。

杨绍奇也不多话,只默默走到了门边,低声道:“守你的规矩。

” 二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须臾之间,家丁逃命、丫嬛开溜,大厅里顿如空城一般,除开杨肃观,再也见不到别人。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天地噤声。

杨肃观独坐厅心,慢慢提起茶杯,轻啜一口,好似即使只有一个人饮茶,他也要这般循规蹈矩、正襟危坐,便似有谁在旁窥伺着…… “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近午时分,“杨守正府”对过的窄巷里传来哭声,那儿有个孩子低头拭泪,哭得好生伤心,因为他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儿…… “野种啊!野种啊!” 打五岁起,阿秀只消听到这两个字,全身寒毛就会竖起来,因为“野种”的下句话定是这个:“阿秀,你娘还没嫁人,你是打哪儿来的啊?”阿秀也知道说话之人在想些什么,一碗豆浆一文钱,睡阿秀的娘不用钱。

正因如此,理所当然,每回阿秀一听到“野种”二字,他一定发狂发威,一定要扑上前去,就算那人有大象那样大,也要将他活活踩死。

阿秀才不听别人的,他很早就立下了自己的规矩,世上只要有人欺侮他,他便要下手揍人。

只消狠狠打过一个人,望死里打,别人就不会再惹他了。

可是……可是就算打死了每一个人,阿秀还是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 阿秀抱住了头,呜呜哭泣,他躲在家门对过的小巷里,希望再偷看娘最后一眼。

从小到大,娘就是阿秀最要紧的人,两人从来形影不离。

那年娘要出嫁,姨婆很担忧,要她别带阿秀走,可是娘不答应,她知道阿秀会哭,会舍不得自己,所以把他带进了杨家。

眼泪一滴滴垂落面颊,阿秀其实舍不得娘,为了娘,阿秀总是装得又憨又傻,专拍马屁。

他有本领让家里人人都欢喜他,就算是冷面的爹爹,阿秀有时也敢闹他,逗他哈哈大笑…… 只要有娘在,那儿就是家。

离开娘之后,自己还能去哪里?倘使自己流浪天涯了,以后还看得到娘么?想到这儿,阿秀心下大恸,忍不住站起身来,只想朝家门奔回,奈何脚步才动,却又生出了一个念头,逼得他张大了嘴,怔怔喃喃,再也动弹不得。

对了……自己怎么忘了?没有了野种,娘就不会哭了。

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嘲讽她、戏弄她,问她这个“野种”是打哪儿来的……心念于此,阿秀咬住了牙,泪水满盈间,转朝家门凝望最后一眼。

再见了,娘,阿秀是天神的孩子,他要回天上去了。

阿秀擦去了泪水,霎时背转身子,奔入了黑暗的窄巷,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倩兮手提小包袱,离开了杨府,琼芳明白她要去寻找阿秀,便也不敢多话,只默默相陪。

刚过完年,街上有些冷清,好些店铺都还没开张。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琼芳望着顾倩兮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心里有些可怜她。

眼前这位顾姊姊家道中落,她的父亲死于牢狱,让她沦为卖浆女,成了街谈巷议的笑话。

好容易嫁入了官家,种种奚落讥讽却是如影随形,妯娌公婆、内亲外戚,谁都能踩到她头上。

人生便是如此,过去尚书府里的明珠,如今风光已褪,富贵凋零。

再过几年,青春也要离身而去,却还能剩下些什么?琼芳心中微起慨然,慢慢便停下脚来,回头望向空荡荡的大街。

方才在杨府见到一个影子,依稀便是卢云的身影。

他会不会悄悄跟着来了? 想到了那幅面担,琼芳心乱如麻,那面担如此眼熟,必是卢云之物无疑。

可说也奇怪,那面担若真是卢云的东西,又怎会落到顾倩兮手中?难道他已悄悄来探视过顾倩兮? 不可能,顾倩兮既已嫁了,卢云便不会自行来访,便算来了,也不会让她知道,更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以免让人家为难。

可顾倩兮又是怎么拿到那幅面担的?莫非这压根儿不是卢云的东西,却是自己多心了?还是……还是自己根本猜错了卢云的心思,他俩昨夜早已相会? 猜不透,卢云是内蕴如火的人,有时奋不顾身,有时消沉寂寞,什么事都深藏心里。

如今来到杨家一看,顾倩兮、杨肃观这对夫妇也是深沉如海,高深莫测,三人纠缠在一起,却是什么个了局?倘使再添上自己一个,岂不天下大乱? 琼芳微微苦笑,她什么都猜不透了,阿秀的身世、面担的来历……什么都乱成一团。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起初她见到卢云身上的火,内心大受触动,便紧紧围绕着他,终于闹得方寸大乱,彷佛引火自焚一般。

如今余波所及,这把火也烧到了苏颖超身上,可别害惨他才好。

正想着自己的心事,顾倩兮却已消失不见了,琼芳忙道:“顾姊姊,等等我啊!”正要拔腿直奔,忽然脚下跌绊,裙子又给树枝勾着了。

她啊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还穿着那身女装。

她有些气了,可又不能当街脱衣,正踹打树枝间,忽听远处传来惊喜声:“小姐!你怎么来了?”琼芳循声转头,但见路旁一座招牌,闪亮生辉,正是“尚书豆浆”。

琼芳心下大喜:“啊呀,这是顾姊姊的娘家。

” 这“尚书”二字并非自卖自夸,而是为了志念景泰朝兵部大臣顾嗣源,便以他生前官秩为店名。

只是顾嗣源卓尔不群,素来自负高材,如今却成了女儿豆浆铺门口的一块招牌,不知泉下有知,却是该哭该笑? 正胡思乱想间,琼芳也走近了店铺门前。

时近中午,门口摆了几张板桌,空荡荡的,一不见伙计招呼,二也不见客人,想来过了早饭时光,生意便清淡了。

她见店铺门户虚掩,便探头张望,只见堂里站了一个年轻女人,湿着两只手,正与顾倩兮说话。

看她神态热络,却又隐隐带了几分恭敬,若非是顾家昔日的旧属,便是小姐出嫁前的丫嬛。

琼芳看了半晌,便敲了敲门,道:“叨扰。

”那女人听得说话,忙转过头来,一见琼芳伫立门旁,不觉咦了一声,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方才愣愣地道:“这……这位姑娘,你……你要找谁?” 琼芳听她以“姑娘”二字相称,自感不惯,正要清嗓回话,却听顾倩兮道:“这位是琼小姐,我的朋友。

”那年轻女人醒悟过来,笑道:“原来是小姐的朋友,难怪这般整齐了。

” 今儿琼芳真漂亮,到哪儿都惹人注目。

她不知如何作态自谦,只能咳了咳,道:“这位是……”顾倩兮道:“这位是小红妹子,我昔日的朋友。

” 那年轻女人笑道:“什么朋友?丫嬛就丫嬛,小姐还替我瞒呢?”略经先容引介,琼芳便也得知这老板娘叫做“小红”,果然是顾倩兮少女时的丫嬛,自己却没猜错。

那小红甚是殷勤,正要拉开桌椅招呼。

顾倩兮却拉住了她,道:“不忙了,阿秀来过这儿么?” 小红茫然道:“阿秀?初二时小姐不是才带他回来过么?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眼见小姐一语不发,旁边的琼芳也是面带苦笑,不由大惊道:“阿秀走丢了吗?” 那小红很是聪明,单凭几句话,便猜出阿秀出事了。

顾倩兮却不肯多说内情,道:“没事,他出门玩去了,我一下找不到他,便顺道过来看看。

”略做交代,便道:“我先走一步,你若见到阿秀,便留他下来,别让他乱跑了。

”正要离开,却让小红拉住了,听她低声道:“小姐……是不是杨家那帮亲友又来捣乱了?” 听得这个“又”字,琼芳心下一凛:“好啊,淑宁恶名远播,连娘家人都知道了。

” 顾倩兮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径道:“你别多问,总之先别让姨娘知道此事,过两日我再来瞧你们。

”正要离开,小红却又拉住了她,低声道:“小姐,让我去找裴少爷吧。

他开着赌场,手下又有十来个地痞,消息灵通,找起人来快些。

” 听得“裴少爷”三字,琼芳心念微转,顿时想了起来:“对了,是扬州那位裴老先生的儿子。

”年前扬州驿馆夜话,琼芳曾见过一位老者,姓裴名邺,乃是顾嗣源在世时的知己,据说有个儿子在京城开立赌场,想来便是这位“裴少爷”了。

若有他帮着找人,自也有些便利。

琼芳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通,只是她再机敏十倍,却也想不到这位“裴少爷”也曾追求过顾倩兮,甚且还毒打过卢云一顿,颇有几分地痞天资,如今开立赌场营生,倒也不算埋没人材了。

顾倩兮沉吟半晌,道:“也好,你要裴盛青别四处声张。

若是找到了阿秀,请他先送回这儿,别送到杨府。

”小红慌不迭地答应了,还待商议如何找人,忽听琼芳道:“顾姊姊,要找阿秀,何必去问别人。

让我替你找吧,担保一个时辰之内,便能把人交回你手里。

”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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