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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满天风雨下西楼(1/3)

多么可笑啊&hellip&hellip他是她一生中最初爱过的人，相识于懵懂初开，倾心相随，也曾并肩屹立于江湖十年，出生入死。

可到最后，他们却经不起考验，终于分道扬镳。

他万里来寻，她却说他只是为了血薇而来，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真心。

那一夜是如此漫长而血腥，几乎如同一场漫无边际的噩梦。

苏微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明亮，竹影摇窗，有稀疏的雨声，恍然是平日所住的竹楼外的景象。

那一刻，心头一阵恍惚，以为昨日经历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然而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一袭黑袍和戴着面具的脸。

&ldquo师父！&rdquo她失声低呼，所有记忆都觉醒了。

她瞬间坐了起来，发现是在一个陌生的竹楼里。

手足虚软，全身剧痛。

她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却发现身上的那一件大红吉服已经被换过了，此刻身上穿着柔软的白苧麻衫子，伤口也已经被逐一包扎好，心下感动，不由得唤了一声：&ldquo师父&hellip&hellip&rdquo &ldquo快别乱动。

&rdquo师父将一碗药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ldquo阿微，你真是受苦了。

&rdquo 在这暌违已久的一声呼唤里，她泪如雨下，忍了又忍，还是情不自禁地扑到师父的怀里，无声啜泣。

撕心裂肺的痛令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有身体不住地微颤。

&ldquo我来晚了。

&rdquo师父拍着她单薄的肩膀，低声，&ldquo对不起&hellip&hellip对不起。

&rdquo &ldquo师父。

&rdquo她哭得发抖，&ldquo你&hellip&hellip你要是早一天来就好了。

&rdquo 是的，如果师父早一天来，她还是一个幸福的新娘，穿着华服，蒙着盖头，在万众瞩目和恭贺声里，满心欢喜地和所爱的人合卺交杯，同拜天地。

如果&hellip&hellip如果师父能看到这样幸福美满的自己，也会觉得欣慰吧？ 可是，只是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过去，没有了现在，也没有了未来。

只留下一地废墟，宛如一场从十年前就开始的无边噩梦。

临时从灵鹫山赶到腾冲，一来就听到了她成亲的消息，辗转寻找，却发现了这样的结果。

师父显然并不曾了解事情的前后原因，只能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ldquo没事，都过去了&hellip&hellip现在师父在这里，别怕。

好好养伤&hellip&hellip等你伤好了，再去找那家伙报仇。

&rdquo 她猛然一颤，停止了啜泣：&ldquo我的剑呢？&rdquo &ldquo在这里。

&rdquo师父从窗台上将那把血薇拿起来，深深注视了一眼，双手交给了她，&ldquo你昨晚在昏迷里也死死地抓着它不放，我好容易才掰开了你的手取下来。

&rdquo 看到血薇，她眼睛顿时一亮，如同救命稻草一样地一把抓过，把它贴在了心口上。

这把神兵也在微微地震动，似乎在呼应着她。

是的&hellip&hellip血薇还在，她的命也还在！ 无论如何，眼前并不是山穷水尽，她还需要努力向前。

&ldquo我要报仇！&rdquo她咬着牙，一字一句，&ldquo我一定要杀了他！&rdquo &ldquo唉&hellip&hellip先把这药喝了。

仇，可以慢慢地报。

&rdquo师父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却只是叹了口气，将药碗推到她面前，&ldquo那个家伙在你身上下的毒很是怪异，我把明河教主送的玉露丹化了，看看喝了能不能解掉。

&rdquo 苏微捧起碗喝了一口，忽然间哇的一声，全数呕了出来。

&ldquo味道很不好？&rdquo师父连忙拿手巾替她擦拭。

&ldquo没事&hellip&hellip&rdquo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只觉得身体里的不适感翻江倒海。

摇了摇头，咬着牙，再度拿起了碗，屏着呼吸，闭上眼一口气将苦药喝了个底朝天，一滴不剩。

&ldquo盘膝坐好。

&rdquo师父拍了拍她的肩膀，&ldquo借着药力，我得及时运功，替你把毒从气海里逼出来。

&rdquo &ldquo谢谢师父。

&rdquo她低声道，依言坐好。

和煦而强大的内力从左右肩井穴注入，巡行于她的奇经八脉，最后汇聚在气海，一丝一丝地将毒拔出。

这是大耗真元之术，师父全神贯注，额头已经微微有白气，她盘膝闭目而坐，却觉得全身舒泰无比。

然而，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闪现着昨夜血腥的一幕。

&ldquo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rdquo那时候，他这样对她说，眼里全是无奈和震惊&mdash&mdash然而，狂怒之下的自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血薇刺入了他的胸口！ &ldquo快走！先活下去再说！&rdquo 在拼上自己性命拦住原重楼时，他看着她，手指在刀锋下尽断。

多么可笑啊&hellip&hellip他是她一生中最初爱过的人，相识于懵懂初开，倾心相随，也曾并肩屹立于江湖十年，出生入死。

可到最后，他们却经不起考验，终于分道扬镳。

他万里来寻，她却说他只是为了血薇而来，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真心。

可是，到了最后那一刻，他却是用自己的命，来换了她一命！ 那，又岂能是没有半点真心？ &ldquo今天你们第一次相遇，就令刀剑相见，这并不是吉兆&hellip&hellip咳咳。

日后无论再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千万记住&hellip&hellip不可以再度重演今日之事！&rdquo &ldquo江湖险恶&hellip&hellip你们，咳咳，你们要相互倚靠。

刀和剑，必须指向同一个方向！&rdquo 在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姑姑便拉着他们的手殷殷叮嘱，仿佛预见到了今日的结局&mdash&mdash那是她的恩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嘱托，她也曾发誓永不相负，却不料&hellip&hellip 那一刻，她僵坐在地，却有热泪滚滚从面颊滑落。

&ldquo小心！&rdquo师父低喝，并指连点了她四处大穴，&ldquo别分心！&rdquo 她不敢再动，只能继续坐着，然而心潮汹涌，难以息止。

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她强迫自己开始回忆。

回忆着昨天那个可怕的夜晚里发生的一切，回忆着原重楼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hellip&hellip想将这几个月来的前后一切细节，都逐一核对，清理出一个头绪。

然而，越去想，却越是心寒齿冷。

现在想起，当初在踏上驿道的时候，自己便已经落入了陷阱吧。

那个叫作莽灼的向导，便是他的人，被派来引她一路进入腾冲。

然而任务刚到一半，那个向导却居然因为贪图她的绮罗玉耳坠而动了私心，半路偷盗后试图逃跑，而后又碰到了火山爆发&mdash&mdash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不得不第一次以灵均的身份出现，出手救了她，并将偏离的计划重新挪回正轨。

因为在那个时候，她还不能就这样死于天灾。

他帮了她一把，将她拉出地火深渊，又悄然隐退。

直到她跌跌撞撞地孤身来到了腾冲，在天光墟的集市上，他才第一次摘下面具，以原重楼的身份和她相遇&mdash&mdash多么可笑，在那个时候，居然还是她主动地找上了他，死活赖了下来不走。

她是自投罗网的猎物，却还懵懂无知，以为在异乡遇到了恩人。

她想着初次相识时的种种，心中似乎有一把刀在搅动。

假的&hellip&hellip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酒馆，那个苗女，那一家人，全部都是他安排下的人手吧？做足了酗酒情殇的那一场戏，成功地让她对他种下了同情之心，也为后来陪同她一起去往雾露河寻找解药埋下了伏笔。

按照计划，他是要解掉她身上的毒的&mdash&mdash否则怎么能在日后借她这把刀杀人？可是，又不能解得那么容易，必须要把戏做足，也必须博取她彻底的信任。

所以，才不远千里，带着她远赴缅人的地盘。

那之后，她遇到了蜜丹意&hellip&hellip那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小孤女。

那是他安插在她身边的第二个人。

从此开始，她便无时无刻不处于他的监控之下。

她独自去往幽碧潭寻找解药，在那里第二次遇到了&ldquo灵均&rdquo。

那时候，她压根没有把那个吹着笛子踏波而来的世外高人，和原重楼联系起来&mdash&mdash毕竟，同一时刻，重楼还在黑不见底的矿坑里苦苦挣扎呢！可是，谁又知道，这是他和那个&ldquo天真无邪&rdquo的小女孩合演的一出戏？ 当在山腹洞窟的绝境里和他生死相依，听他说着自己的身世时，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毫无防备。

当群蟒围攻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将他送出生天，任凭自己落入蛇窟&mdash&mdash那一刻，她是真的想以自己的命来交换他的命！ 面对着如此愚蠢的猎物，那时候，猎人是不是在暗自得意？ &ldquo哈哈哈&hellip&hellip&rdquo她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讽刺而自嘲。

不能再想&hellip&hellip不能再想了！ 这几个月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当时那些温暖美好动人的细节，此刻回忆起来，每一个都是如此的可笑！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迟钝啊&hellip&hellip一步一步，坠入了别人的陷阱却毫无觉察。

随之悲，随之喜，被操纵得如同一具傀儡。

直至最后，如他所愿地将血薇刺入了停云的胸口！ &ldquo别动！&rdquo师父控制不住她的内息，再度厉喝。

她暂时停住了笑，闭上眼，心哀若死，唯有那一对绮罗玉耳坠在她颊边盈盈摇晃，如同欲坠不坠的泪滴。

&ldquo别想太多了，先养好身体。

&rdquo片刻后，师父解开了她的穴道，&ldquo毒已经缓解，看起来过一两天就可以拔掉了。

&rdquo &ldquo谢谢师父。

&rdquo她低声道，有些迫不及待。

&ldquo你放心，这个仇一定会报。

就算你不行，还有师父在。

&rdquo师父低声开口，如同许诺，道，&ldquo带着你离开的时候，我曾经和那个追上来的家伙对了一掌&mdash&mdash他被我击退，应该已经受了内伤，此刻也不会好过。

&rdquo &ldquo真的？&rdquo她精神一振。

&ldquo很奇怪。

&rdquo师父沉默了一瞬，忽然道，&ldquo他完全不会武功。

&rdquo &ldquo是的，他应该是完全不会武功的人。

&rdquo苏微脸色苍白了一下，咬着嘴角，&ldquo否则我和他朝夕相处多日，又怎么可能完全无所觉察？他所修习的应该是纯粹的术法，内息经脉，都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rdquo &ldquo如果真的是这样&hellip&hellip&rdquo师父沉吟着，&ldquo可他明明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于术法，又怎么敢追上来想留住你？他明知硬生生接了我那一掌必然会受伤，除非是&hellip&hellip&rdquo 除非是什么，他却停下来，并没有说。

&ldquo除非是他一心想杀我，斩草除根。

&rdquo苏微冷笑，握紧了手里的血薇，&ldquo天幸我命不该绝，遇到了师父，逃出了一条命来！&rdquo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一瞬，转开了话题：&ldquo对了，我已经传信给拜月教，告知此事。

明河教主也会找他清理门户&mdash&mdash放心，这家伙逃不掉的。

&rdquo &ldquo是吗？&rdquo她一震，忽然道，&ldquo那我得抓紧时间了。

&rdquo &ldquo怎么？&rdquo师父有些愕然。

&ldquo不能让拜月教抢在前面！&rdquo苏微咬着牙，一字一句，&ldquo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我要挑断他的手脚经脉，打碎他每一根骨头，把他的头割下来，祭奠停云和四护法！&rdquo 这样狠毒的语气，令师父悚然。

眼前这样的阿微，或者这样的原重楼，无一不是那样的熟悉到触目惊心，令他想起了久远得几乎尘封的记忆&mdash&mdash在几十年之前，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吧？ 内心充满了灼热疯狂的报复之火，整个灵魂就如在炼狱里煎熬。

江湖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可以扭曲任何人的心灵。

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是否还愿意把一身的绝学教给那个十几岁的丫头？还是选择让她留在风陵渡，做一个只看着黄河日升日落、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江湖的平凡女子？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每一次在路口的选择决定了每个人一生的轨迹。

他只是将那个小丫头带到了最初的出发地、那个名为&ldquo江湖&rdquo的迷宫入口，便放手离开&mdash&mdash而后面的一切，都是任凭她摸索着自己一个人走。

直到如今，他又在终点接到了她。

可十几年过去后，昔年那个拉着他衣角、对着黄河之水憧憬江湖的懵懂小女孩，早已在冷酷的江湖里失去了自己的本心。

傍晚，整个水映寺里寂静无比，几乎能听到风的声音。

那一对九曲凝碧灯悬挂在大雄宝殿的两侧，映照得整个空寺内外一片绿色，在深夜里看起来，有一种奇特的诡异。

灯下，一个人抬头静静凝望着夜空，微微咳嗽，容色沉寂而苍白，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细微而玄妙的声音。

在他手边，放着那把夕影刀。

手指在刀锋上轻轻地敲击着，发出长短不一的铮然。

原重楼独自坐在灯下，眼前一遍遍重现着血薇洞穿仇人胸口的瞬间，以及她最后的眼神：那样的绝望、愤怒和不敢相信&mdash&mdash那一刻的她，和十年前的自己似乎重叠了。

是啊，十年苦心孤诣，一朝报仇雪恨。

那么久的时间以来，父亲那个被一刀斩断的头颅一直在眼前飞舞，嘴唇开合，向他说出最后的遗言&mdash&mdash &ldquo君子之泽，五世而斩！&rdquo 是的，如今，他做到了！ 梅家就算只剩下他最后一个人，也终于报了这个血海深仇！ 可是&hellip&hellip为何此刻心头却有巨大的空虚？就如一条路走到了最后，却发现那是什么都没有的一团虚无混沌。

&ldquo大人，我们真的不换一个地方吗？&rdquo蜜丹意在一旁看着他这样出神了半夜，终于忍不住开口，&ldquo这次让苏微他们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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