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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破军 第六章 湮灭(2/3)

rdquo 南昭也不答话，只是在暗夜里看了同僚一眼，默不做声地转身走出门外。

沙漠半夜的冷风吹进来，胃里的绞痛让云焕吸了口气。

那一阵一阵的痉挛如同钢刀在脏腑里绞动，伴随着欲呕的反胃。

他用手按着胃部，感觉额头的冷汗一粒粒沁出。

外面廊上的风灯飘飘转转，光亮冷淡。

门内的黑暗里，云焕想站起来、却打翻了案上一只半空的酒瓮，砰然的碎裂声在夜里久久回荡。

浓烈的酒气熏得他一阵阵头晕，所有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来了，胃里空空如也，却还是压抑不住的干呕。

那个瞬间，精神和身体上双重无力的感觉让他颓然坐入椅中，久久不愿动一下，忽然低声在暗夜里笑了起来&mdash&mdash真是可笑&hellip&hellip自己居然会和那些人一样试图用酒来获取暂时的舒缓和平静&mdash&mdash然而上天连这个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越喝只是越发清醒，如钝刀折磨着每一根神经，提醒他眼前必须面对的严酷局面。

&ldquo怎么了？&rdquo折身返回的人在听到暗夜里奇怪的笑声时大吃一惊，手中的药碗几乎落地，&ldquo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笑，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回来干什么？&rdquo那样虚弱的状态下，神智反而分外敏锐，云焕略微诧异地抬头，语气里已经隐隐有敌意。

&ldquo去给你拿了碗野姜汤。

&rdquo南昭却是不以为然，将碗放下，&ldquo你一喝酒就胃痛。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显然有些意外，云焕在暗夜里沉默下去。

&ldquo别点灯！&rdquo静默中，只有沙漏里的砂子簌簌而落。

然而从细索的动作上听出了对方的意图，云焕蓦然阻止，那样的语气成功地让南昭一惊住手，却不放心：&ldquo到底出什么事了？&rdquo 暗夜里嘴唇无声地弯起了一个弧度：&ldquo别点灯，我现在这个样子很狼狈。

&rdquo &ldquo好吧，真是的。

&rdquo南昭实在吃不准现在这个帝都少将的脾气，摸索着把药碗放在案上，&ldquo快趁热喝了&mdash&mdash那次你勉强喝酒，真是吓得我们不轻。

&rdquo &ldquo是啊。

&rdquo云焕触摸到了那碗滚烫的药，却没有拿起，轻声，&ldquo我总是觉得什么事情自己都应该做到&mdash&mdash结果那次弄得连晚课都无法去，差点被教官查出来&hellip&hellip如果不是你们帮我掩饰，恐怕我读了一半就要被从讲武堂逐出去了。

&rdquo 声音到了最后逐渐低下去，消于无痕。

南昭显然不想云焕还记得那回事，搓手笑：&ldquo是啊，你小子居然在营里喝酒！大家也不敢去找军医，最后还是飞廉半夜翻墙出去替你买药&hellip&hellip别看他一向婆婆妈妈，可轻身功夫连教官也追不上，天亮前一口气往返一百多里拿到了药，没误了早上操练。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药碗到了嘴边，却忽然顿住了，云焕长久地沉默，不说话。

&ldquo怎么？&rdquo南昭在暗夜里也察觉出来，脱口问。

&ldquo唰&rdquo一声响，是药泼到地上的声音。

不等南昭惊问，云焕扔了药碗，在暗夜里霍然起身，横臂一扫，将满桌的酒器扫到地上，点起了桌上的牛油蜡烛。

&ldquo南昭，你过来看看，这张布防图上几个关隘可标得周全了？&rdquo灯火明灭下，南昭只见云焕俯身抽出桌上一张大图，手指点着标出的密密麻麻节点，眼睛忽然间冷定到了不动声色，&ldquo空寂城周围一共有官道三条，各种小道若干，牧民的寨子分布在东南方向&hellip&hellip你觉得如果把守住了这几个地方，能扼断一切往沙漠里去的路么？&rdquo &ldquo我看看。

&rdquo南昭也不去想别的，便凑近去看，一看之下他就脱口惊叹了一声，&ldquo老天，真有你小子的！花了多少时间？&rdquo惊讶地抬头，看到的却是同僚的脸&mdash&mdash灯下的帝国少将戎装上满是酒渍，也没有带头盔，长发散了一半，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狼狈落魄。

然而冰蓝色的眼睛里隐隐冷光闪动、脸色竟然是罕见的苍白严肃。

&ldquo这几天反正也在等消息，闲着没事。

&rdquo云焕淡淡回答，手指敲击着地图，&ldquo我把送上来的文牒全看了，行军图有的没有的，我都标注上去了，也分配了兵力&mdash&mdash你看看是否合适。

你毕竟在这里当了那么多年将军，对这一带比我熟悉。

&rdquo 不知为何，虽然那样淡漠从容地说着，南昭却觉得这个同僚宛如一根绷紧到了极点的弦，有某种焦虑危险的气息。

那样的感觉，记忆中从未出现在这个人身上&mdash&mdash哪怕是当初讲武堂出科比试、到最后一轮不得不和飞廉对决的时候。

&ldquo奶奶的&hellip&hellip还有什么好说的？&rdquo收回神思，看着这张详尽的地图，南昭叹，&ldquo平日巡逻也就那么几条路。

你看了多少卷羊皮地图才凑出这张？好一些路是牧民以前逐水草而居踏出来的，大漠风沙又大，地形经常变，我也不知道如何定位。

&rdquo &ldquo我已经让军士们伏到了那些路口附近，&rdquo云焕的手指敲击着地图，眉头紧蹙，不知不觉地用力，竟然将案几击出一个小洞来，&ldquo不过我还在等消息&mdash&mdash如果十五日后还没有找到那个东西，看来就不能指望牧民们了，另外得派出将士们全力寻找。

&rdquo &ldquo找什么？&rdquo南昭怔了一下，忽然会意过来了，压低了声音，&ldquo如意珠？&rdquo 云焕霍然抬头看着他，眼里神色变幻，慢慢冷笑着低下头去看着地图：&ldquo巫朗连这等机密也对你说了？&rdquo &ldquo倒不是巫朗大人&mdash&mdash这几年在大漠看着半空那只怪物呼啸来去，别的将士牧民不知道，我好歹还能猜出来几分，&rdquo南昭却没有感觉出同僚声音里的冷意，老老实实回答，&ldquo那个伽楼罗，在讲武堂的时候永勖教官不就和我们提起过？&rdquo 云焕低头看着地图，眼神稍微变了一下，显然也回忆起了那个人。

&ldquo后来他忽然离开讲武堂，再也没有出现过&mdash&mdash我们都猜是被派去砂之国试飞伽楼罗了。

还有几个军里的同僚，也都是有去无回。

&rdquo南昭叹息，声音里有惋惜的意味，&ldquo可个个都是精英啊&hellip&hellip几个月前空寂城忽然震动、大漠深处黄沙冲上半空高&mdash&mdash牧民都说是沙魔出来作恶，我却担心是伽楼罗再度出事了。

然而那片大漠帝都早已禁止闲人靠近，我也不好派人过去查看。

&rdquo &ldquo三个月前、征天军团苍天部长麓将军试飞伽楼罗失败，坠毁博古尔沙漠。

&rdquo事到如此，云焕也不隐瞒，冷冷道，&ldquo和以往不同，那次连护送伽楼罗的风隼都被摧毁，无法取回如意珠返回伽蓝城，所以彻底失去了伽楼罗的踪迹&mdash&mdash帝都对此非常重视。

&rdquo &ldquo长麓？&rdquo显然也是认得那个将军，南昭脱口，眼神震惊，&ldquo又死一个&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下一个是我。

&rdquo云焕忽然笑了起来，烛光下那个笑容如同刀上冷光四射，&ldquo我此次奉命前来寻找伽楼罗座架和如意珠。

找到了如意珠回京后，将负责下一次试飞。

&rdquo &ldquo什么？&rdquo南昭惊得跳了起来，&ldquo你接了那个送死的任务？奶奶的，你可向来不傻呀！&rdquo &ldquo那是命令，没得挑，&rdquo云焕将桌上的地图卷起，冷然，&ldquo其实也是额外容情了&mdash&mdash我原先在泽之国失手了一次，贻误军机便当处死，此次已是给了我将功补过的机会。

&rdquo &ldquo什么将功补过&hellip&hellip分明是送死。

&rdquo南昭愣了愣，半晌道，&ldquo你&hellip你也会失手？&rdquo &ldquo呵。

你以为我是谁？&rdquo云焕笑，将地图收好，拍了拍南昭的肩膀，&ldquo你我以前的眼界都太小了&mdash&mdash南昭，前些日子去了泽之国一趟，我才见识到了真正的&lsquo强者&rsquo。

&rdquo 南昭蓦然一惊，看向同僚&mdash&mdash让勇冠三军的少将用这样的敬畏语气称赞，该是如何厉害的人物！整个沧流帝国里&hellip&hellip难道还有这样的人？ 云焕也是长久的沉默，眼前闪过的却是鲛人傀儡师，以及师兄西京的脸&mdash&mdash那样的世外高手都云集在了桃源郡，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东方泽之国，如今不知道又是如何的局面。

&ldquo禀告少将！&rdquo沉默中，室外忽然传来了军士奔来的脚步声，在黑暗的门外下跪复命。

&ldquo东西&hellip&hellip东西拿到了么？！&rdquo那个瞬间云焕眼睛忽然雪亮，厉声问，同时推门出去，一把拉起了那个回来复命的军士，&ldquo白日里让你带人去古墓外、可有找到那个东西？！&rdquo &ldquo找、找到了&hellip&hellip&rdquo一日来去奔波，那个镇野军团的小队长也已经筋疲力尽，此刻被长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ldquo所有、所有的沙蛮子留下东西属下都打包带回来了&hellip&hellip请、请少将查看。

&rdquo 借着微弱的月光，南昭莫名其妙地看过去，看到回来复命的军事身后放着大包的杂物：酒壶、佩刀、红红绿绿的布帛，还有装着供品的篮子，七零八落地缀着羊骨头和石子，他记得是那几个孩子费尽心思弄出来献给所谓&ldquo女仙&rdquo的&mdash&mdash都是前几日曼尔戈部在古墓前祭神后散落原地的东西，不知道军队费了多大力气才将这些杂物一一拾回。

&ldquo退下！&rdquo云焕一眼瞥到了那一堆杂乱中的某物，眼角一跳，低声喝退了下属。

也不和南昭说话，自顾自地弯下腰去，非常仔细地检查着那一大堆搜罗回来的曼尔戈人遗弃的杂物。

云焕这家伙&hellip&hellip到底在想些什么。

南昭正在纳闷的时候，忽然看到少将矫健颀长的身子震了一下，脱口问：&ldquo怎么了？&rdquo &ldquo没什么。

&rdquo因为背对着房里，云焕脸上的表情他看不见，只是听到少将的声音里有了某种奇异的震动。

仿佛极力控制着情绪，云焕将手慢慢握紧，撑在膝盖上，站直了身子。

他的脸侧向月光，光影分明中、深深的眸子居然有军刀般雪亮，只是静静看了南昭一眼，对方便不敢继续追问。

&ldquo牢里抓来的几个小沙蛮，都给我放了。

&rdquo静默中，云焕忽然开口吩咐。

南昭吃了一惊：&ldquo现在就放？不是说要关到少将离开才能放么？&hellip&hellip昨夜那帮人敢夜袭军营，只怕也就是为了抢这几个孩子回去。

现下就放？&rdquo &ldquo我说放，就放！&rdquo云焕忽然冷笑起来，语声淡然，&ldquo已经没有必要留着了。

&rdquo &ldquo是。

&rdquo南昭是军人，只是立刻低首领命。

&ldquo我要出去一下，&rdquo看了看暗沉沉的夜，云焕不自禁地握紧了手，然而声音却有了难以抑止的震颤，依稀听得出情绪的波动。

在走出门前，他停住脚步，忽然低声嘱咐同僚，&ldquo南昭，你还是不要回京了，将家人接过空寂城这边反而好&mdash&mdash真的。

&rdquo &ldquo可巫彭元帅&lsquo看顾&rsquo着我家人呢&hellip&hellip&rdquo南昭片刻才低声。

那一句话让云焕出人意料地沉默下去，帝国少将的脸侧向烛光照不到暗里，许久忽然问：&ldquo南昭，令尊令堂目下留在帝都，你很担心是么？&rdquo 南昭一愣，脱口：&ldquo废话，怎么能不担心？那是我爹娘兄弟啊！&rdquo &ldquo那么&hellip&hellip&rdquo云焕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ldquo你为了他们，做任何事都肯么？&rdquo 那样直接了当的问话让南昭变了脸色。

灯影重重，高大的身躯在不住地来回走动，带起的风让牛油蜡烛几乎熄灭。

南昭搓着手来回走了很久，脸色变得很难看，须发都颤抖着，然而最终定下了脚步，霍然回头，眼神冷冽：&ldquo直说吧！少将要我做什么？&rdquo 云焕在灯下一眨不眨地看着同僚脸上神色的更替，冰蓝色的眼睛里也有看不透的变化：&ldquo叛国，你肯么？&rdquo南昭陡然愣住，定定看着同僚，不可思议地喃喃：&ldquo叛&hellip&hellip叛国？&rdquo &ldquo呵。

说笑而已。

&rdquo云焕看着他，却忽然莫名地笑起来了，不知道下了什么样的决定、双手握拳，猛然交击，&ldquo算了，就这样！&rdquo &ldquo啊？&rdquo根本不知道同僚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南昭诧然，&ldquo怎样？&rdquo &ldquo收着这张图，替我派兵看着各处关卡。

&rdquo云焕将桌上的地图卷起，横着拍到南昭怀里，&ldquo这一个月内不许给我放一个人出去，否则我要你的命&mdash&mdash剩下别的事我来做。

&rdquo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干脆放手一搏！ 策马奔入茫茫荒原，砂风猛烈地吹到了脸上，如同利刃迎面割来。

那样熟悉而遥远的风沙气息，让少将陡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握着马缰的手微微一松&mdash&mdash八九年了&hellip&hellip那么长的岁月之后，他终于还是回到了这片大漠上。

深夜里博古尔沙漠上的风干燥而冰冷，猎猎吹来，似要割破他的肌肤。

然而紧握马缰，手里温润如水的感觉却在弥漫&mdash&mdash甚至透过手背，扩散在身侧的寒气里，将他裹住。

不知是什么样奇异的原因，博古尔沙漠的风吹到身上，陡然都温暖湿润起来。

云焕在出城后勒马，松开了握紧的左手，垂目看着掌心里那一颗青碧色的珠子。

径宽一寸，晶莹剔透，在月光下流转出青碧万千，那种碧色连绵不绝，细细看去、竟如波涛汹涌流动&mdash&mdash云焕握珠，策马迎风，缓缓平举左手：方圆一里内的风沙，忽然间温暖湿润得犹如泽之国涌动的春季明庶风。

龙神的纯青琉璃如意珠！ 刚才从那一堆砂之国牧民狂欢遗留的杂物中发现的，正是他踏婆铁鞋寻觅的如意珠。

就在那个被装饰得花花绿绿、坠满了羊骨和石子的供品篮子上，不出所料地、他解下了这颗混杂其中的旷世珍宝。

看起来如此复杂的事情，居然完成得如此的简单。

&mdash&mdash如果不是那些曼尔戈人昨夜前来劫狱，他自己都根本不会想到这种事。

罗诺族长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因为逼不得已、如何会作出为了几个孩子袭击帝国军团的蠢事？昨夜平息了夜袭后，沧流帝国的少将坐在黑暗里，按捺着心中的汹涌情绪、慢慢想&mdash&mdash对曼尔戈一族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完成对女仙的承诺，而决不是贸贸然去救几个孩子。

罗诺族长又是出于什么考虑、非要孤注一掷地潜入空寂城？ 唯一的答案、就是：经过几天的寻觅后，曼尔戈一族发现这几个孩子和如意珠必然有密切的关系！ 帝国少将霍然长身而起，立刻命令属下提审那几个孩子、以及被俘虏的夜袭者。

接下来的事情就相对简单了&mdash&mdash虽然那些沙蛮子无论老少都倔强不屈，有着游牧民族天生的骠悍性格，然而对那几个孩子使用了傀儡虫后、所有的真像都一览无余了。

他万万不曾想过、如意珠早已出现在石墓前的旷野上&mdash&mdash无论谁，哪怕是那些沙蛮子自己，都不曾料到首先无意中发现这个珍宝的、居然会是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而那些景仰&ldquo女仙&rdquo孩子，将拣到的珠子和羊骨石子一起、用来装饰了盛放供品的篮子。

低头握着手里的宝珠，定定思考着什么，云焕眼里的光芒变幻无定。

贻误军机又如何？背叛国家又如何？&mdash&mdash自小，本来就没有一个族人或外人在意他。

而对他来说，所谓的国家或者族人，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在这个世上，他不过是在孤军奋斗，往更高的地方跋涉，他只忠于自己。

所以，他不择一切手段，也要留住心中那唯一一点光和热。

云焕在古墓前的空地上翻身下马，看着暗夜里那一道隔断一切的白石墓门。

冷月下，荒漠发出冷冷的金属般的光，在风中以人眼看不到的速度移动。

而这片石墓前的旷野上，却始没有堆积起沙丘&mdash&mdash或许是周围丛生着浓密的红棘，遍布着散乱的巨石，挡住了风沙。

地面上一干二净，应该是镇野军团的士兵按他的吩咐、将所有杂物清理。

云焕抬起头，看着墓门旁边那个小小的高窗&mdash&mdash夜色里，犹如一个深陷的黑色眼眶。

少将猛然微微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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