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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八、风起(3/3)

战线是摧枯拉朽般地往大陆中心推进的，冰族军队在十巫的率领下、很快就对镜湖中心的伽蓝圣城形成了合围之势。

伽蓝圣城唯一对外的通道、是与叶城之间的湖底水道&mdash&mdash若是叶城被攻克，那么空桑人最后的土地、伽蓝圣城便成了彻底的孤城。

叶城是云荒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云集着最富有的商贾。

而那些有钱人对于战争是最恐惧的，城里到处是恐慌的情绪。

而除了富商之外，城里的奴隶和鲛人都认为冰族到来后，便能让他们从奴役下解脱，所以暗地里也开始准备里应外合。

这样的情况下，十巫认为叶城内无强兵、外无援军，人心惶惶，攻克不过是旦夕间的事情。

何况从兵家来看，攻城之时、攻守双方兵力之比在三比一以上便有获胜的把握，而如今叶城守军不到七千，在冰族十万大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一开始的情况、的确如同十巫所料，叶城守军不到十日便伤亡过半。

多处城墙被炸开缺口，甚至冰族两个小队的战士已经突破上了叶城城头，撕开空桑人的防线。

&ldquo日落之前，叶城城门将为您打开。

&rdquo半个时辰向金帐中的智者汇报一次战况，长老巫咸信心十足。

然而，那位神秘的智者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忽然摇了摇头，淡淡道：&ldquo不可能。

&rdquo 巫咸震惊地抬起头，看到了登上城头那一队冰族战士忽然纷纷滚落到了城下，城头号角嘹亮，兵刀尖利，旌旗闪动交替，忽然间甲胄的色彩变了&mdash&mdash &ldquo骁骑军！殿前骁骑军来了！&rdquo叶城中，爆发出了欢呼。

巫咸脸色苍白，震惊地喃喃道：&ldquo骁骑军？&hellip&hellip他们还是派出了骁骑军？&rdquo 开战以来一直所向披靡的冰族军队，在叶城下遭遇到了第一次惨败。

眼看叶城快要攻破，骁骑军却通过湖底水道及时赶到，迅速和疲敝不堪的守军接防完毕。

接下来的战斗成了冰族噩梦的开始：骁骑军只有三千名士兵，首轮投入战斗的不过一千多名，然而平均每个人却防守着两丈长的城墙，平均每个战士要面对至少二十名的敌人！战斗从早上打到黄昏，冰族攻城的军队倒下一批又一批，尸首堆积如山，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而那些突破上城的冰族小队，在和骁骑军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中、如沃汤泼雪，转瞬被化整为零地就地歼灭。

看到忽然逆转的战况，十巫目瞪口呆&mdash&mdash进入云荒到现在、他们从未看到空桑人中有这样强大战斗力的军队！ &ldquo看到了吧？这才是当年星尊帝时代征服云荒和四海的空桑战士&hellip&hellip可惜这个荒淫糜烂的帝国里，也只剩下这么一点往日的荣耀了。

&rdquo金帐中，看着城头上战斗着的骁骑军战士，智者顿了顿，估计着战况，淡淡道，&ldquo再攻一年看看吧。

&rdquo 于是，僵持第一次出现在双方之间。

叶城虽然于一年后告破、但那一场守卫战，却成了空桑和冰族&ldquo裂镜之战&rdquo中的转折点。

空桑人被打击到几乎摧毁的信心开始恢复，叶城告破之后，在真岚皇太子的亲自指挥下、伽蓝孤城坚守了十年之久。

&ldquo听说叶城攻破的时候，三千骁骑、只剩下你一个？&rdquo听着美酒咕嘟咕嘟流入对方的咽喉，苏摩面无表情地操纵着偶人，蓦然问了一句。

那句话猛然刺入西京的胸口。

黑衣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弯下了腰。

&ldquo很痛苦吧？听说叶城是从内部攻破的&mdash&mdash那些城中的富商为了保全自己身家、暗中联合起来出卖了叶城。

那一日，商会借着犒劳军队，在骁骑军的酒里面下了毒&hellip&hellip&rdquo傀儡师慢慢让偶人摆出一个痛苦抽搐的姿势，跌倒在桌上，&ldquo上千战士就这样倒下了。

叶城的城门是被从里面打开的，冲进来的冰族军队全歼了骁骑军&mdash&mdash你看，无论果壳多坚硬、如果果子是从里面开始腐烂的话，也无济于事啊。

&rdquo &ldquo住口。

&rdquo锡制的酒壶在西京手中慢慢变形，沉声喝止。

&ldquo我还记得你单身回到伽蓝城请皇太子赐予死的情形&mdash&mdash多么耻辱啊！&rdquo苏摩仿佛没有听见，反而微笑起来了，继续，&ldquo所有下属都战死了，作为统率却还活着&mdash&mdash你为什么没死呢？就因为你是个滴酒不沾、自律极严的将军？&rdquo &ldquo住口！他妈的你这个瞎子给我住口！&rdquo黑衣的剑客猛然暴怒，将捏扁的酒壶扔到苏摩脸上，酒水泼了傀儡师一头一脸，滴滴答答顺着苍白英俊的脸滴落。

然而苏摩毫不动容，继续淡淡道：&ldquo但让你痛苦的不止于此吧？叶城陷落以后，为了报复、冰族进行了七日七夜的屠城，除了少数富商、无数平民奴隶被杀&mdash&mdash好像其中也包括了你的家人吧？真是愚蠢，为什么不举家逃走呢？&rdquo &ldquo可惜真岚皇太子不肯用死刑来结束你的痛苦&hellip&hellip所以让你痛苦的事情还是接二连三。

&rdquo似乎对往日了如指掌，傀儡师说着，声音忽然也有些颤抖，&ldquo你唯一的师妹从白塔上跳下来自杀了；伽蓝城里的空桑人因此要屠杀鲛人泄愤、你却无力阻止&hellip&hellip最后你擅自开放地底水闸，放走水牢里的大批鲛人奴隶&mdash&mdash这一次，真岚皇太子也无法回护于你，只好剥夺了你的一切爵位、永远放逐。

&rdquo &ldquo那以后你去了哪里呢？谁都不知道&hellip&hellip我猜，你是用了剑圣的&lsquo灭&rsquo字决在某处避世沉睡吧？然后在醒来的间隙偶尔游走于云荒大地，成了一名游侠。

百年来，你的岁月却是凝定的，所以保持着这样的面容。

&rdquo似乎终于说完了，苏摩眼里有空茫的微笑，摸索着拿起了一杯醉颜红，对着西京举了举，微笑：&ldquo为往日，干杯。

&rdquo 西京没有动，看着这个英俊的傀儡师喝下酒去，眼里雪亮：&ldquo苏摩，你说这些、却是为了什么呢？&rdquo &ldquo因为&hellip&hellip&rdquo喝完了一口酒，傀儡师微笑着将白瓷酒杯放到颊边轻轻摩娑，吐了口气，&ldquo在你开始报复我之前、不妨先让你狠狠地痛一下吧！&rdquo 西京看着他，仿佛想看出这个盲人傀儡师眼里哪怕一丝的真实想法，苏摩漠然。

沉默的对峙进行了许久，忽然间，落魄的剑客笑起来了，手腕一动，将银色的光剑在手心抛起，接住，嘴角扯了一下：&ldquo老实说，老子他妈的真想一拳打到你这张脸上！&rdquo &ldquo打啊！&rdquo苏摩也是微笑了起来，挑衅似的回答，隐隐间居然有热切的表情。

&ldquo奶奶的，打了也是白费力。

&rdquo西京抛动着手中的光剑，忽地冷笑，&ldquo本来老子发誓、如果见到你，非得替阿璎把你大卸八块扔去喂狗，但是&mdash&mdash&rdquo 黑衣剑客斜眼看了看苏摩，眼色蓦然锋锐起来，大笑：&ldquo但是听你刚才那么说，忽然就改主意了&mdash&mdash奶奶的，和你计较什么？百年前你是个孩子、百年后还是个孩子！既然阿璎自己都不记恨，老子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rdquo &ldquo你说什么？&rdquo苏摩的手指忽然停滞了，在对方那样的大笑中、他漠然的表情忽然冻结，空茫的眸子里、闪过触目惊心的杀气！ &ldquo不许笑！不许用那样轻慢的语气说话！&rdquo傀儡师猛然站起，厉声，手指间光芒一闪。

西京侧身向左滑出，闪电般反手拔剑、铮的一声，白光吞吐而出。

桌上的偶人手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动着，十只式样各异的戒指在空气中飞旋而来，方向、力道完全不同，带动着透明的引线、宛如锋利的刀锋般切割而来。

&ldquo糟了，他们还是打起来了！&rdquo听到外面的声响，汀急得跳了起来，连忙想冲进去。

&ldquo别去。

&rdquo如意夫人一把拉住了少女，皱眉，&ldquo他们两人动上了手、谁还能拉得开？&rdquo &ldquo不行呀！这样下去、主人和少主有一个要受伤的！&rdquo汀跺脚。

如意夫人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ldquo那么，你希望哪一个受伤呢，汀姑娘？&rdquo 汀忽然呆住，说不出话来。

&ldquo如果西京站到了我们鲛人的对立面上，汀姑娘，你如何呢？&rdquo如意夫人拉着少女，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把鲛人少女粉嫩的手臂掐出血痕来，&ldquo你忠于&lsquo主人&rsquo，还是忠于我们鲛人一族？&rdquo 蓝发少女张口结舌，脸色渐渐苍白下去：&ldquo不，主人他不会这样&hellip&hellip他是我们鲛人的恩人哪！他以前一直知道我是复国军的人，也没有反对啊&hellip&hellip&rdquo 如意夫人美艳的脸上忽然有可怕的表情，抓住少女，压低声音，几乎是逼迫般地：&ldquo我是说万一&hellip&hellip万一他要伤了、杀了少主，你如何？&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rdquo汀脸色惨白，手剧烈地发抖，低声道，&ldquo我杀了他！&rdquo &ldquo好孩子。

&rdquo如意夫人终于微笑起来了，放开了蓝发少女，抚摸着她的秀发，&ldquo好孩子。

你和你那个叛国的姐姐、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rdquo 在她的低语中，密室的门轰然倒了，一个人踉跄着破门而出，勉强站定。

&ldquo主人！&rdquo汀一声惊叫，冲上去，看到主人脸上裂开了一道伤口，血流披面，形状可怖。

&ldquo好！&rdquo西京推开她，却是将光剑换到了左手，抬起受了伤的右手、用拇指擦了擦脸上的血，放入口中舔了一下。

他的眼睛看着室内漠然而立的傀儡师和桌上二尺高的偶人，缓缓开口：&ldquo好一个&lsquo十戒&rsquo，好一个&lsquo裂&rsquo！&rdquo &ldquo好快的&lsquo天问&rsquo。

&rdquo交手过后，也已经退到了密室角落，苏摩淡淡回答。

&ldquo汀，我们走。

&rdquo西京手腕一转，喀嚓一声收回光剑，对着蓝发少女吩咐，&ldquo我不想跟不像人的人呆在一起。

&rdquo &ldquo呃？是的，主人！&rdquo汀愣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如意夫人奔入了密室，看到毫发无伤的傀儡师，陡然间欢叫：&ldquo苏摩少爷，你居然能赢西京么？！&rdquo 苏摩没有回答，弯腰低下头，手指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一枚戒指&mdash&mdash那是方才被西京一剑削断落地的戒指。

傀儡师极其缓慢地把戒指戴回手上&mdash&mdash右手的无名指的指根上、忽然冒出了一道血丝。

被斩断的引线另一头，桌子上偶人的右手肘部、慢慢地，居然也有血迹透出！ &ldquo苏摩少爷？苏摩少爷？&rdquo如意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连忙上去扶住了傀儡师。

苏摩忽然回手捂住自身的右手肘部，指间鲜血淅沥而落。

&ldquo主人，我们不在赌坊等慕容公子了么？&rdquo出得门来，汀惴惴不安地问，&ldquo我们还是回去吧？您的伤也要找个地方包一下呀。

&rdquo &ldquo不回去！&rdquo黑衣剑客皱眉，断然道，&ldquo我可不想和不像人的人靠那么近！&rdquo &ldquo呃？&rdquo汀愣了一下，不明白方才主人已经说过一遍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仰头，迟疑着问：&ldquo主人、主人是骂苏摩少主不是人么？主人看不起鲛人么？&rdquo &ldquo想哪里去了，&rdquo西京无奈地皱眉，拍拍汀的肩膀，&ldquo我是说他没人味儿&mdash&mdash这样的人还是人么？可怕&hellip&hellip他内心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rdquo &ldquo变成&hellip&hellip怎样？&rdquo汀莫名地看着主人，从怀中拿出手绢给他擦着脸上的血，惴惴不安，&ldquo主人，你不喜欢苏摩少主？你、你会杀他么？&rdquo &ldquo杀他？&rdquo西京一把拿过汀的手绢，粗鲁地三下两下擦干净，&ldquo他不自杀就是奇迹了！&rdquo 顿了顿，握着染满鲜血的手绢，看着一脸惊讶的汀，落魄剑客沉吟着，苦笑：&ldquo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被人伤到。

能有个那样的对手很难得呀&mdash&mdash他死了就可惜了。

&rdquo &ldquo主人？&rdquo汀看着西京，忧心忡忡。

西京用手巾胡乱包扎着右臂的伤，吩咐：&ldquo汀，你回如意赌坊看看慕容那个小子来了没，我就不去了&mdash&mdash还有&hellip&hellip&rdquo顿了顿，剑客仿佛沉吟了一下，脸色凝重：&ldquo还有，你回去告诉那个家伙，要他小心一些：如果不趁早斩断引线、他迟早要崩溃！那法子太恶毒，难怪他越修炼越不像人了。

&rdquo &ldquo什么法子？&rdquo汀依旧莫名。

西京苦笑起来，拍拍：&ldquo丫头，看到那个小偶人了么？&rdquo &ldquo看到了啊，和少主一模一样。

&rdquo汀点头，&ldquo孪生兄弟一样，好可爱！&rdquo &ldquo可爱？那就是&lsquo裂&rsquo啊&hellip&hellip&rdquo西京叹了口气，脸上有忧虑的神色，&ldquo没听过吧？我本来也以为不会有这种术法的&mdash&mdash那个家伙，是把自己魂魄神智硬生生分裂开来、把&lsquo恶&rsquo的另一半封入了那个傀儡里啊！然后通过本体、用引线操控傀儡杀人。

&rdquo &ldquo为什么要分裂开来呢？&rdquo汀听得目瞪口呆。

&ldquo大约是为了避免&lsquo反噬&rsquo吧。

&rdquo西京点点头，沉吟，&ldquo虽然我学的是剑道而非术法，却也略知一二&mdash&mdash所有术法都有反作用，如果施用法术失败，在施法者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咒语将以起码三倍的力量反弹回施术者本身。

而即使施用成功，也会有一定的力量反弹回来，造成潜移默化的不良影响。

&rdquo &ldquo所以，许多修炼术法幻力的人，到最后无法再进一步、就是因为承担不起施法同时带来的巨大反击自身的力量。

&rdquo西京对着汀解释，目光中有敬畏之色，&ldquo&mdash&mdash如今苏摩硬生生将自己一部分神魂分裂出来、封入傀儡中，用傀儡作为替身来承受反噬，那么他就可以无止境地提高自己的修为&hellip&hellip一百年来，他大约就是这样修行的吧？&rdquo &ldquo难怪少主这么厉害。

&rdquo汀似懂非懂地点头，&ldquo可是，这样有什么坏处呢？&rdquo 西京低头微笑起来，摇摇头：&ldquo后果是很可怕的&hellip&hellip苏摩自以为能控制那个傀儡吧？却不知在他本体修炼提高的同时、承受反噬力折磨的傀儡力量也在同时积累，渐渐脱离他的控制&mdash&mdash到最后是他控制那个傀儡、还是傀儡控制了他？那可说不定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啊？但是、但是那个傀儡，本来不也是他的一半神魂么？&rdquo汀还是不解，&ldquo怎么会有谁控制谁呢？&rdquo &ldquo傻瓜，一个是&lsquo本来&rsquo的他，一个是&lsquo恶&rsquo的他&mdash&mdash一个身体里面有两个截然相反的魂魄激烈争夺着、你说会最后如何？&rdquo黑衣剑客叹了口气，问。

汀怔住，半晌，才喃喃道：&ldquo会&hellip&hellip发疯。

&rdquo &ldquo必然会。

&rdquo西京缓缓点头，目光却是雪亮的：&ldquo目下看来，苏摩还能控制那只傀儡，但也已经到了极限了吧？如果不尽快斩断十戒上相连的引线，全面的崩溃也是迟早的事了！&rdquo &ldquo天，我马上去和如意夫人说！&rdquo汀惊住，跳了起来，&ldquo得让少主切断那些引线！&rdquo 西京叹息，摇摇头：&ldquo其实说了也是白说，他哪里肯啊&hellip&hellip事到如今，引线一断、偶人自然死去，但是他多年积累的力量便要随之散去，全身关节尽碎、筋络齐断，成为一个废人&mdash&mdash那个孩子这般孤僻桀骜，哪里会肯&hellip&hellip&rdquo 风里的呼啸声还是隐约传来，那些风隼似乎往东边去了，变成了小黑点。

仰头看着云荒湛蓝的天宇，剑客缓缓叹息：&ldquo那家伙对谁都是毫不容情&hellip&hellip当年阿璎遇上他、被他害成那样，那也是劫数吧。

&rdquo 长风吹动剑客的发丝，看着天宇，他微笑起来了：&ldquo明庶风起了&hellip&hellip从东边来的青色的风啊。

汀，春天到了。

&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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