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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个胡人首领才是湛云楼的老板?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就叫戚白商心神微颤。
—— 这在大胤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大胤与西宁、北鄢等地积怨已久,上可溯千年,所幸这些年北境有谢清晏率领的玄铠军与镇北军坐镇,威慑边境,叫他们不敢秋毫来犯。
如今,大胤还愿让胡人商团进出游商,已是朝廷前些年破例开市的法外之恩——而此处是上京城中最核心的坊市,天子脚下,怎可能有胡人的酒楼商铺,还开得轰轰烈烈? 来往如此众多的胡人,坊市不可能毫无察觉…… 朝中谁在保他们? 戚白商愈想愈是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此事牵扯之深广,绝非她一个闺阁女子可为敌,必须要等到兄长回京之后,再行…… “谁在那儿!” 戚白商还未想完,院内忽然一声胡人语的惊喝。
她眼皮一跳,扭头便跑。
虽然听不懂刚刚那人说了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她这边正仓皇原路折返,就听身后刀斧铿锵碰撞,脚步声沉压碎乱地朝她这儿兜了上来。
戚白商屏息,压着帷帽快步奔向前楼。
在拨开幔帐冲入楼内的刹那,她竟是迎面撞上了不知如何寻来的谢清晏。
“…快走!” 来不及多想,戚白商拉上谢清晏,转身就要跑向楼外。
然而一声尖锐的呼哨就在此刻从她身后层层幔帐后冲了出来。
呼哨声混入楼内歌舞乐声间,客人们浑然不觉。
唯独几个檐柱下,肌肉虬结的彪形胡人大汉们同时警觉,目光四散,巡视一般掠过各自区域的人群。
戚白商心头一跳,顿时停住。
此刻她这般帷帽覆遮,拉着谢清晏离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偏偏身后追声又已近了。
戚白商面色微白,犹掀起帷纱,四处打量想寻个生路。
要怎么做,才能骗过身后追来的—— 身前兀地一声低哂。
“欲在上京成事,你该学着利用一切。
比如……我。
” “?” 戚白商回眸,手里掀起的帷纱恰在此刻垂下。
视线遮蔽的那一刹那。
谢清晏扶上她腰后,忽将她抵在墙前。
跟着那人勾抬手腕,轻易便抽走了她的簪子,叫她帷帽底青丝长泻而下。
戚白商一懵:“谢清晏,你疯——” 幔帐后追来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逼得她话音猛地收停。
戚白商惊望着面前白纱外模糊的身影。
下一刻,一只指骨修长、温润如玉的手就在她眼前掀起了帷纱—— 谢清晏竟是俯身折腰,入了她的帷帽中。
“得罪了。
” “…?” 戚白商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人抬手,指骨抵住了她唇。
白纱随他肩身拂下。
那人长睫低垂,遮了眼底浓重翳影—— 谢清晏竟作势吻了下来。
“——!” 戚白商惊颤地闭上了眼。
追来的脚步声渐次经过身畔,有停顿,但很快都又离开,那些陌生而危险的凶恶声音却像被身前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
这一隅如囹圄里,她被保护,也被禁锢。
昏暗间,行经的光影幢幢,戚白商眼睫颤得厉害,却不敢睁开。
抵在她唇上的依然只是那人微凉的指根,以一种介于抚摸与碾磨之间的力度,他灼人的气息被他自己拦在了指骨之外。
可愈是黑暗、愈是清晰。
她闭着眼,却丝毫不觉那根指骨后是那位光风霁月端方雅润的定北侯,而更像是什么自我禁锢的凶兽,连喘息都该是带着沉戾的血腥气。
戚白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 他远比他们更危险。
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欢客,追来的胡人越过他们,间或冷声奚落,只是并未停留,而是朝着那些大堂中落单的扑过去。
直到最后一人的脚步声也远离。
谢清晏身上那种冷冽交织着沉香的气息终于退开,他垂手攥住了戚白商的手腕,将她拉起:“前楼会封禁,趁他们尚未反应,我们从后院翻墙离开。
” 他嗓音里少有地低哑,带着不分明的狼狈。
戚白商也无心计较,回过神的刹那,她便趁乱跟着谢清晏向后院跑去。
—— 一炷香后。
暮色迤逦的坊市内,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压着青石板路,低调地驶过湛云楼外那座不知因何把守森严的门牌前。
马车向北去,车身轮廓渐渐隐没在千楼晚色里。
在宵禁前夕,坊市间的车马人流总是最拥挤。
等穿过数座坊市,马车终于驶入庆国公府后院角门所在的巷子里,马车外已是夜色融融。
马蹄声缓下,又停住。
安静了一道的车厢内,戚白商起身:“今日之事,谢过侯爷。
” 一路的平复叫她足以说出这话。
戚白商说完,就准备下车。
身后的声音却在她掀起车帘的刹那,衔住了她的身影。
“谢我什么。
” “?” 戚白商蹙眉,回眸。
她以为两人该是通过这一路安静达成了默契——谁都不提起半个多时辰前那段事急从权但有违礼制的亲密。
但谢清晏那一刻藏在车内昏昧里,她看不清的他的眼神,让她察觉了一丝近乎冒犯的危险性。
当时如凶兽凌身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戚白商轻咬唇,低声:“就当是谢你舍身相救好了。
” 匆匆说完,戚白商不给谢清晏再开口的机会,快步出了车帘,跳下马车。
背街的巷子里昏暗得难以视物。
戚白商听见身后马车车帘擦着衣袍窸窣,随后是极轻的踏地声。
——他跟下来了。
戚白商想都没想就加快步子,几步后,她跑到了角门前,刚一抬眼。
“刷!” 面前灯火忽亮起。
戚白商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下眼睛。
“好啊,半夜私会外男,宵禁方归?”宋氏尖锐嗓音响起,“戚家高门,怎么竟出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戚白商一僵,放下手袖。
“姑娘……” 被家仆按着的连翘急得泪汪汪地看她。
而灯火旁,宋氏正一步步踩下踏跺,朝巷口的那驾马车望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奸夫送你回来的!” 一道清长身影就站在马车旁。
夜色融融间,他神容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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