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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2/3)

。

君无忌复为各人斟上新茶。

沈瑶仙再次举步，迎向月光时，才自觉出天边玉蟾，已不复先时之明亮。

偏首炉火亦不复先时烈炽。

山静猿宿，水凉鸟飞，当是曲终人散时候。

她似有无可奈何的遗憾，一时脸色戚戚，她确定终将无悖于此行宗旨。

&ldquo多谢你的盛情款待，此情景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今生不会忘记。

&rdquo微微一笑，却是凄凉的苦笑：&ldquo我的意思&hellip&hellip如果我还能侥幸活着离开这里的话！&rdquo 君无忌微似一惊，立刻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ldquo姑娘言重了，这里地势空旷，天高日远，你既来得，当然去得，更无一人能与阻挡。

&rdquo说话之间，他的表情亦显深沉。

湛湛目神，其实已有所期，该来的毕竟还是来了。

春若水冷眼旁观，一时心旌频摇，花容失色，意料着自己最恐惧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她以异常关切的眼神，向君无忌、沈瑶仙注视过去，目光里显示的是那种&ldquo无助&rdquo，甚而&ldquo乞怜&rdquo，只是事有定数，显然却非她所能挽回的了。

沈瑶仙呆了一呆，冷冷地道：&ldquo你可知道今夜我的来意？君兄？&rdquo 这&ldquo君兄&rdquo二字，清晰地吐自她的芳唇，听来别具余韵，却似断肠。

说完，沈瑶仙已自位子上姗姗站起。

君无忌点点头道：&ldquo我明白，姑娘无需多说。

&rdquo 沈瑶仙凄迷的目光，直直逼视着他：&ldquo这么说，我的出身来处，你也知道了？&rdquo &ldquo略知一二！&rdquo君无忌犀利的目光，直向沈瑶仙脸上逼近过来：&ldquo你来自&lsquo摇光殿&rsquo，便是人称摇光殿公主的沈瑶仙，令师李无心，其实也是姑娘的义母，如果外传不讹，这位殿主实已把一身所学，倾囊相授，这就是说姑娘一身武功，实在与令师已无分轩轾，相去不远，可喜可贺！&rdquo 沈瑶仙淡淡一笑说道：&ldquo君兄，你过于抬高我了，不瞒你说，义母之于我，确是情深义重，即使较之亲生母女，亦无不及，只是限于先天质禀，虽承她老人家耳提面命，苦心造就，终是力有不逮，说来惭愧，直到如今，也只不过继承了她老人家七成功力而已，哪里敢与她老人家相提并论？更遑论什么无分轩轾了！&rdquo 君无忌黯然点头道：&ldquo我确信姑娘言出有征，对于贵殿殿主，我只是由衷敬仰，却只恨无缘识荆。

&rdquo 沈瑶仙随即道：&ldquo难得你对敝门事如数家珍，那么，摇光殿之一贯所行，谅来亦为你所深知的了！&rdquo 君无忌摇头道：&ldquo我岂能有此能耐？姑娘你也高估我了！倒是姑娘的来意，却可管窥一二。

&rdquo说到这里，微有所顿，随即改口道：&ldquo天将破晓，姑娘请示行旨，我听命就是。

&rdquo 沈瑶仙呆了一呆，脸上像是着了一层霜般的寒冷，甚久她才点头道：&ldquo殿主决令至严，我也无能例外，五日后便是我返殿复命的日子，如果明天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我内心却有一份兢惊，担心不是你的敌手，果真如此，一了百了，倒也了却了心中许多烦恼。

&rdquo未后数言，语涉凄凉，显示在她淡淡笑靥里，别具冰艳幽柔。

话声出口，她随即拿起了几上长剑，缓缓向石室外步出。

君无忌转向石壁，取下了他那口亦称形式古雅的长剑，抚剑凄凉，颇似有所感触。

不经意的，却与俏立壁边、满脸关怀的春若水目光接触，乃自作出了违心的微笑，&ldquo我即将与沈姑娘比试剑技，凑巧少了个旁观的证人，就烦姑娘暂时权充，你可愿意？&rdquo 春若水冰雪聪明，在一旁察言观色，早已把此番事态了然胸中，既已知悉事情之无可挽回的必然性，也就不再痴心意图从中化解。

&ldquo我愿意。

&rdquo她随即拿起皮裘，穿在身上，君无忌却已踏出门外。

君无忌一径来到了近前。

面迎着对崖的一道飞瀑怒潮，沈瑶仙静静地正在等候着他。

飞瀑无声，月色惨淡。

一双并世的少年男女只是无言地互相凝视着。

这一霎，春若水却已悄悄地来到了眼前。

沈瑶仙点头笑道：&ldquo你来得正好，我与君先生比剑，各本所学，兵刃无眼，难免挂彩，即使赔上性命，也无怨尤。

&rdquo微微一顿，目光微侧，转向君无忌，惨然作笑道：&ldquo君兄，你说呢！&rdquo 君无忌点点头：&ldquo但凭姑娘做主。

&rdquo 说了这句话，他即不再多说，他与沈瑶仙心里都再清楚不过，说是&ldquo比剑&rdquo，不过为示从容风度，好听而已，其实无异于十足的搏命拼杀，既为&ldquo搏命拼杀&rdquo，便只有生死之分，而绝无幸免了。

然而，对于沈瑶仙，他衷心有一分敬仰，更承情于她的妙手回春，使自己前此免于死难，如今却被迫于要用自己手中之剑，与她作无情的搏杀，无论谁胜谁负，都将是人间至惨凄凉之事。

面对着沈瑶仙那一双若似有情、却又若似寒芒的眼睛，他有说不出的沉闷，简直为之气馁，长叹一声，径自远跳向对岭飞泉。

沈瑶仙淡淡一笑说：&ldquo人生百年，亦难免一死，以我来说，希望能死在你手里，也可以了无遗憾。

君兄，你可知为了什么？&rdquo 君无忌料不到这一霎，她竟然会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只向对方默默怅望。

沈瑶仙面含微笑道：&ldquo那是因为，这些不算短的日子以来、我早已默察，并已深深了解了你的为人，你可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至情如我义母李无心之外，你便是我衷心所敬重的第一个人了，所以说，假使我非死不可，又何不死在你的剑下？&rdquo 君无忌摇摇头说：&ldquo你言重了，姑娘剑技，我见识过，我只怕&hellip&hellip&rdquo忽然他神色一沉，目射精光道：&ldquo正如姑娘所说，你我两无遗憾。

姑娘出剑吧！&rdquo话声出口，手腕振动，砰然作响声中，已自把一口长剑掣在手中。

沈瑶仙略有迟疑，随即亦掣出了剑身。

两弯寒泓，分别紧握在彼此手中，这一霎，竟仿佛星月亦为之黯然无光。

却有凄凄断肠声，传之一隅佳人之口，虽只是极为细小的声音，却也难逃过现场对敌二人的敏锐观察，各自一惊，分别移目直向春若水逼视过去。

春若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霎，在他们双方目光逼视之下，才恍然警觉到，自己竟自泪流满腮，恍惚里出息有声。

至此掩饰无力，便自垂下头来。

沈瑶仙呆了一呆，视向正面的君无忌，一霎间面有戚容：&ldquo你果然死也无憾，就连流花河第一美人的春小太岁，也为你淌下了眼泪，君无忌，你当知她对你用情之深了。

&rdquo &ldquo不，姐姐&hellip&hellip&rdquo春若水忙与申辩，却是欲言无声，四只眼睛，凝视之下，却似各有心声，偏偏羞于出口。

沈瑶仙目光再转，迎接着君无忌怅怅神采，此时此刻，实不欲再说些什么了。

大风回荡，飘动着三人身上长衣。

持剑相对的二人，更像是为魔力所驱使，在一个偃月的弧度里，缓缓向前接近&hellip&hellip 君无忌终于拉开了门户，却是极平庸的一个半蹲式子，掌中剑平指略高，缓缓抱向心窝。

就只是这个平庸的式子，沈瑶仙三易其身，最后才站妥当了。

她随即摆出了&ldquo摇光殿&rdquo 的门户，一字平肩的吐出了长剑剑锋。

却也难掩她心里的骇异，正是为着君无忌所显示的门派，是那么的陌生，以至于莫测其高深玄奥。

君无忌又何尝不然？ 两个人影极其自然，却快速地结合成为一团。

正因为对手的高明，才自摒弃了习见的弄巧、弄险，诡异伎俩，各以实力相接。

&ldquo当啷&rdquo声响里，迸射出星光一点。

&ldquo呼一&rdquo沈瑶仙陡地旋身而起，状如飞鹤。

君无忌那般快速的一剑，却失之毫厘没有撩着，紧紧擦着她的衣边掠了过去。

&ldquo呼一&rdquo沈瑶仙又落了下来，宛若大星天坠。

君无忌一剑撩空，紧接着身若旋风般转了过来，一头长发&ldquo刷&rdquo地散开，却于几乎全无可能的情况下，架住了对方一字穿心的剑锋。

沈瑶仙猝然一惊，无论如何，对方能够接住自己的这一剑，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正因为她思忖着这一剑理当奏功，连带着后面的一招可就慢了半拍。

一种难以抗拒的心理因素作祟，使得她举手再拍出的一掌，更自大大地失去了劲道。

原该是极具功力，无懈可击的剑掌合一，配合着她新近入门，得自李无心的&ldquo无心&rdquo之术，该是何等凌厉不可思议的盖世绝招？却因为那微妙的心理因素作祟，变成了色厉内荏空具的形象而已，就这样，一掌拍向对方面门。

君无忌又何尝不然？就在他架住对方穿心一剑的同时，原有极佳时机，反臂撩剑而进，刺向对方咽喉。

这一剑有鬼神不测之妙，实已尽得剑中神髓，极为恩师所激赏，妙处乃在于一个&ldquo快&rdquo字，那种石火电光的快！却由于一刹那迸现的&ldquo不忍&rdquo而坐失良机，继而无能出手。

迎合着沈瑶仙的那一只纤纤素手，恍然间他亦拍出了一掌。

双掌交合的一霎，想象中理当是那种石破天惊的场面，或者各自运施内气，使对方肠断肝裂。

对于君无忌，沈瑶仙这般盖世功力的一流高手来说，两者俱应不难达到。

无如，事实上却大谬不然。

双方的掌势，就外表而观，固然不失凌厉，一俟接触之后，才各自体会出内里的空虚。

仿佛形同儿戏，却包藏着多少内心挣扎，无可奈何。

却是乍合即分。

像是交翅飞鹰，&ldquo刷&rdquo地两下分开，恍然间已立身于丈许开外。

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不失为一种惊讶。

四只眼睛默默地对看着，至此，那凌厉的战志，似迹已近缥缈，也无能激动。

黎明之前的夜色，像是较前更为黝黯，多少掩失了一些形诸现场的尴尬。

一颗心早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春若水，看到这里，总算透了口长气儿，却也不禁为现场的离奇发展，感到茫然不解，然而，毕竟这是可喜之事，一霎间她由衷地笑了。

&ldquo姑娘承让，多谢剑下留情！&rdquo斗志一纵即逝，无论如何这个架是再难持续下去，君无忌反手还剑于鞘。

这时，却传来了发自沈瑶仙的一声轻轻叹息：&ldquo看来，我是多此一行！无论如何，我已无能胜你，更不用说取你性命了！&rdquo一面说，随即把手中长剑，缓缓回于鞘内。

然后，抬起头来，用着堪称凄凉的目光，看向君无忌，略略点头道：&ldquo你多珍重，我走了！&rdquo 她的眼睛却又落在了一旁春若水的身上，后者愣了一愣，强自作出了一个微笑。

只是默默一笑，寄上了她的心香一瓣，由衷祝福。

沈瑶仙已自拔身而起，宛若长空一烟，月色里显示着那种朦胧的意态，随即为云雾所吞噬。

春若水赶上了几步，犹想唤住她，却已不及，眼看着她落下的躯体，一如流星天坠，在乱石峰峰的山峦，倏起倏落，清湘戛瑟，鱼沉雁起，方自交睫，追寻已远，好俊的一身轻功！ 春若水幽幽的感伤着，不发一言，良久，她才转过身来。

君无忌赫然仁立在她身后。

她有说不出的遗憾，感伤着沈瑶仙的就此离开，下意识里，直似感觉到她的离开，就此远去，全是自己所造成的，就是因为自己，才使她自觉与君无忌难望成双，便自绝裾远离。

一霎间，春若水心里充满了怅惘以及难以言宣的自谴，仿佛是一颗心都碎了。

一头倒在了君无忌怀里，两只手用力的拥抱着他，尖尖十指，几乎插进到他的肉里，那正是她要他知道：她爱他究竟有多深！要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惟有他一一君无忌，才是她惟一所爱的。

也要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她什么都没有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自私的霸占了他。

正是因为这样，她连一个淑女至圣的名节也不顾了。

正是因为这样&hellip&hellip然而这一切，终将化为子虚。

短短的三天之后，一切都将改变，一切都没有了。

三天以后，她即将离开他，改投向另一个陌生、甚至为自己所憎恨者的怀抱，作为那个人的妻子。

那将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月落乌啼，雾冷花残，此生便什么也没有了。

一个人如果不能和她深深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该是何等的无聊孤寂？那是残忍的，那也太不公平了，她真要向上天诅咒咆哮了。

却已是无能改变的事实，荏弱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再一次的，她热烈地拥抱着他，直仿佛稍一放松，她的爱人即将化风而出，再也看不见了。

&ldquo无忌，无忌&hellip&hellip我的哥哥&hellip&hellip&rdquo梦般的轻飘，谜样的心境！一次次她呼唤着爱人的名字，荏弱到娇躯无力，像是为人抽去了骨头，整个人都瘫化在他的怀里&hellip&hellip她感觉到，君无忌张开了他结实的胸怀，把她整个吞噬了下去。

大风呼啸，迂回天际。

在此雪山绝壑，两个热恋的人，紧紧拥抱着，等待着黎明前第一道经天纬地的曙光。

风儿无力，雨也萧萧。

倒是那一溜冬青树，被雨水冲洗得绿油油的，饶是颇有生意。

昨夜刮了风，院子里满是残枝败叶，风加上雨，把那一排新糊的&ldquo葡萄浅&rdquo银红纸窗都打湿了。

两只北京的小哈巴狗，对着雨天直吠着，那声音像是闹着玩儿似的，却把笼子里的一对八哥儿惊得窜上跳下、甚不安宁。

春二爷连连地点着头说：&ldquo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rdquo手里搓着对&ldquo孩儿红&rdquo的玉核桃，二爷满脸喜气，简直就像忍不住是随时想笑的样子。

都说是上好的和阗美玉，王爷可真大方，第一面见他，就把自己手里搓玩的玩意儿赏给他了，春二爷接过来直玩到现在，连在被窝里也舍不得搁下。

堂屋里的部分摆设都换过了。

红绫子坐垫，桌布，都是新绣的，上面绣着四季的花鸟，字画也换过了，过去的竹子换成了牡丹，&ldquo百雀图&rdquo换成了&ldquo群鹊闹春&rdquo，牡丹主富贵，鹊雀主大喜吉祥，那是富贵全吉，都为了应景儿，剩下来的可就是花轿上门了。

都关照下去了，大小姐即将出阁，老爷也快回来了，上下一团喜气，各人嘴里心里都放干净明白着点儿，谁要是胡说八道犯了忌讳，可怪不得家法从严，倒是还真管用，可就没有人再敢胡言乱语的瞎聒嫘了。

每个人嘴是都封住了，心里却也不禁纳闷儿：&ldquo真的是这么回事？&rdquo看来是假不了，二爷钱都赏下来了，每人五两银子的喜钱，另外一份全新家当，衣帽鞋袜外带被褥铺盖，说是新姑老爷的赏赐，只瞧瞧人家这个手面儿就不在是当今的一个王爷。

春大娘总算把这只凤给绣好了，绣在新嫁衣上，花样子是宫里流出来的，比比看看，自己很满意地也笑了，&ldquo他二叔，你也瞧瞧，大姑娘穿上该有多俊俏！&rdquo &ldquo那还错的了？&rdquo春二爷看了一眼，却又不以为然地笑笑：&ldquo嫂子，你就省省心吧！只要人过去，什么都好，凤冠霞帔，人家那都现成，就是珍珠穿的，人家也不希罕？&rdquo 春大娘摇摇头道：&ldquo话不能这么说，他有是他的，女儿到底是我养大的，他有多少钱我都不希罕，只盼望他能对我们姑娘好。

&rdquo说着她不自禁地又叹了口气：&ldquo我真不敢想，要是她爹回来&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又来啦，你看看。

&rdquo春二爷睁大了眼睛说：&ldquo不都是为了大哥吗！这时候还说这些干啥？真是！&rdquo 桌上放着通书黄历，还有个大红信封，择吉的日子人家都挑好了，选出三天，要女家挑一天。

春二爷正为这个在跟大娘商量：&ldquo我看就二十八吧！好日子！东岳大帝的诞辰，结婚纳彩、嫁娶、开市、会亲友，哈！样样都好。

就这一天吧！&rdquo &ldquo二十八！&rdquo春大娘想想说：&ldquo那不太快一点了吗？&rdquo &ldquo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rdquo春二爷把头凑近了：&ldquo越快越好呀！夜长梦多。

&rdquo 春大娘拿过择吉的帖子看看，分别是四月二十八、二十九、五月初三，一共三天，日子都够近的，可见得对方也是心里急切，恨不能早一天就把事情办妥。

&ldquo该急的也急过了，该想的也想过了，如今是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

&rdquo春大娘看着帖子发了会子呆，轻轻一叹转向一旁的冰儿招招手说：&ldquo你过来一趟！&rdquo 冰儿应了一声，赶忙过来。

&ldquo小姐醒了没有？&rdquo &ldquo醒了，在喂鹦鹉呢！&rdquo 春大娘看了看手上的帖子，讷讷说道：&ldquo这是她出阁的日子，哪一天都好，就叫她挑一天吧！&rdquo 冰儿答应了一声，接过来飞快地就跑了。

&ldquo这丫头，还是毛毛躁躁的样，没一点规矩。

&rdquo春大娘打量冰儿的背影，摇摇头。

&ldquo是她跟着过去？&rdquo春二爷皱皱眉毛：&ldquo我看还是叫彩莲跟着吧！彩莲老实，不像冰儿这个丫头鬼聪明，馊主意比谁都多！&rdquo &ldquo那个不行！&rdquo春大娘摇摇头说：&ldquo她们两个是一块长大的，也只有她最了解大姑娘，服侍得最周到，不叫她跟着怎么行？&rdquo 春二爷不再吭声，过了一会才说道：&ldquo我可是听见了风声，说是大姑娘跟那个教书的君探花走得很近&hellip&hellip这要是被王爷知道，怕是不大好。

&rdquo &ldquo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人都是他的了，你也就别瞎疑心了！&rdquo 说时冰儿已回来复命，说：&ldquo小姐说一切都听夫人做主，她没有什么意见。

&rdquo &ldquo那就是二十八，还有十天！&rdquo一面说，春二爷接过了帖子，却用凌厉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冰儿：&ldquo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回同着小姐过门，可不比在家里，汉王爷那边规矩大，可别叫人家笑话。

说我们没有家教，你知道吧？&rdquo 冰儿点点头应了一声，心里老大地不乐意。

春二爷哼了一声，又说：&ldquo小姐心里不乐意，你要常劝劝她，人生一场为的是什么？不为了荣华富贵还图些啥？听说皇帝已赏下封号了，一过门就许是个王妃，全家都跟着沾光，她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就是老爷回来听了也高兴，你是小姐跟前的人，可别再调唆着她抛头露面的往外面跑了，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的，哼哼，可不是你担当得了的，你就小心着你这条小命吧！&rdquo这番话春二爷冷着脸一气说出，只把个冰儿吓了个魂飞魄散，登时楞在了当场。

春二爷说完话，收拾收拾，这就往府台衙门回话去了，最近他与向知府走得很近。

眼看着就是王爷的亲眷了，向知府不能不另眼相待，事无巨细，春二爷总得先跟这位知府大人招呼一声，赖以两边传话，如今总算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眼看着大功告成。

饮马河一战，明军看似大胜了。

永乐帝求功心切，立即抽调以&ldquo丰城侯&rdquo李彬与&ldquo宁阳伯&rdquo陈懋所组成的左右哨军，两翼包抄，待将一举而歼瓦刺三万主力，生擒巴图拉而归，却因误测敌情，犯了轻举妄动的大忌，俟到发觉不妙，临时撤回时，敌人的三千游击兵宛若神兵天降，鸣鼓而击，夹明军于渡河之半，一击而退，卒使明军丧失了六百人马，吃了败仗。

这一仗，巴图拉原可乘胜追击，终因慑于明军声势，数倍于己兵力，孤军不敢深入。

小胜即返，三万主力，全数散开，分兵八路迂回后撤，退到了&ldquo古鲁巴儿&rdquo。

永乐帝发兵反扑，追到&ldquo忽兰忽失温&rdquo，双方对垒，暂时按兵不动。

领教了瓦刺的游击战术，皇帝怒火不息，临时下令，命中军主帅柳升的&ldquo神机营&rdquo（火炮队）火速应战，这一次建功甚伟，瓦刺军损失不轻。

勉强出了心中一口怨气，狡猾的巴图拉经此一败，再也不欲以主力与明军相接，北国草原沙漠地势够大，隔着一条&ldquo土拉河&rdquo，干脆与对方玩起捉迷藏来了，战况顿时成为胶着状态，却也急它不来。

明军无可奈例，日烧牧草却敌，即所谓&ldquo烧炳&rdquo战术（作者注：又称&ldquo烧热之战&rdquo，见《唐书川，每日浓烟遍野，配合着一定风势，飘入敌人阵营，瓦刺军终日泪流涕泅，战马亦疲，惟不伤主力，也是无可奈何。

皇帝不耐久持，趁着这空档，带着心爱的皇太孙，暂时退到了&ldquo贤义王&rdquo把秃孛罗的居处，自个儿纳福。

原因是锦衣卫暗中把征自朝鲜的两名美女自京都运来了，皇帝火气正旺，就拿着两个供自朝鲜的贵族美女败败火气，打仗事苦，且交给柳升、郑亨一干将军，暂时他是不想动弹了。

这时候，甘肃来了消息，汉王高煦机智生擒了意欲乘乱滋事、混入关内冒充商民的三十七名鞑靼先锋探子。

高煦够沉着，表面不动声色，一悉秘密熬审，乃自鞑靼人嘴里，破获了北敌一个相当强大的地下武力组织，一举生擒了两百七十几名骁勇善战的地下战士，当即明榜示众，就地正法。

这一手，大出北敌意外，顿时心生警惕，乃自暂时打消混水摸鱼、乘虚入侵之意。

永乐帝听见了这个消息，喜出望外，立即传旨厚赏高煦，又拨了一个&ldquo卫&rdquo，给他指挥，原想把身边两名朝鲜美女转赏给他，却听说这个儿子眼前已有了意中人，正自上旨请封，心里一高兴，立即问明姓氏，赐了&ldquo贵妃&rdquo的封号，对高煦来说，简直是驾诸太子之上的殊荣，莫怪乎一时取代太子的风声，不胫而走，甚嚣尘上，此时此刻的朱高煦，可真是红中透紫、炙手可热得紧。

于是，高煦就在接旨的第三天，今天&mdash&mdash四月二十八日，不动声色地把有流花河岸第一美人之称的&ldquo春小太岁&rdquo纳入府中，秘密地成婚了。

带有七分醉态，汉王高煦离开了他的新婚喜宴。

推开门扉，迎向一天星月，满园芳菲。

四月的山茶花、月季、蝴蝶兰开得一片烂醉。

其时，王府内院，早经着意布置，十盏&ldquo囍&rdquo字长灯，随着晚风，摇曳出一片璀璨，如梦如幻。

透过了高煦七分朦胧的醉眼，今夜所见，俱都是美丽的，那种近乎于神秘的美。

春小太岁的美其实已无待证实，透过了那一帧维妙维肖的绣像，早已深植在心，多少晨昏夜晚，每当他低眉展视，内心都禁不住一种近乎于激动的喜悦，却是那种不着边际的臆测，总似感觉到，这个美丽的姑娘，过于神秘，自己对她虽曾留了深心，所能知道的，却依然是这么少，她的难以捉摸，正说明了自己对她的缺乏信心。

她是不容易得到手的人间尤物。

然而，今夜以后，她将不折不扣地属于自己。

在众多的王府妻妾群里，&ldquo春贵妃&rdquo这颗闪亮的明星，无异将是最炫耀、璀璨，光芒四射。

事实上她的美丽，甚至于已见闻皇上，才自恩蒙赏赐了&ldquo贵妃&rdquo这个尊号，只此一点，已令高煦喜出望外。

窃认为一个上上大吉的未来彩头，对于这个美人儿，焉得不格外看重，寄以无限期许？ &ldquo王爷您大喜了！&rdquo白玉阶前的那个颀长人影，鬼魅般地闪身而出，前进一步，执礼甚恭。

&ldquo噢！索云，是你！&rdquo &ldquo各位大人都走了，钦差曹大人也安置好了，卑职是特地折回来侍候王爷来的！&rdquo &ldquo这个时候用不着你侍候了，索头儿，你退下去吧！&rdquo一面说，高煦哈哈地笑了。

索云前进了几步，由庭柱上拔下一盏灯来：&ldquo卑职送王爷回房。

&rdquo挥挥手，把原来跟在高煦身后的两名内侍打发退后。

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想到他的新伤方愈，自从雷门堡的茅鹰进门之后，这些日子里倒像是忽略他了，高煦未免心里兴起了一丝内疚，&ldquo好吧！你的伤好些了么？&rdquo &ldquo不碍事，再有几天，卑职也就全好了，可以跟茅二堡主一起进出护驾了！&rdquo &ldquo好！&rdquo伸出手，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ldquo你是好样的，好好跟着我当差，亏不了你！&rdquo一面说，他迈开大步，踏上了眼前这道回廊，回廊尽头，另一层院落，便是他的寝阁，今晚洞房所在。

红烛高烧，春宵苦短，&ldquo春贵妃&rdquo正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幸临，想到这里，高煦心里就像是递了一盆炭火般的热炙，恨不能三脚两步，飞奔而往。

&ldquo王爷，&rdquo索云偏偏哓哓不休，打横过来的灯笼，正好拦住了高煦欲快的走势，&ldquo&lsquo春贵妃&rsquo是有名的好本事，她身上有功夫！&rdquo &ldquo这个我知道！&rdquo挑着一双浓眉高煦笑道：&ldquo有名的&lsquo春小太岁&rsquo，谁不知道？还要你说！&rdquo &ldquo卑职只是提醒王爷一声&rdquo。

那一夜他负责护驾，与侵入王府的一名妙龄&ldquo女贼&rdquo有了接触，非但受了重伤，差一点还送了性命，这件事他焉能忘怀？只是把意图不轨、擅闯王府的夜行女贼，与眼前受宠恩封的&ldquo春贵妃&rdquo联想在一起，多少有些不着边际，更似不恭！索云有多大的胆子，敢于造次，想了想，到嘴的话又自吞进肚里。

高煦他不是傻子，&ldquo春小太岁&rdquo这个烫手的山芋，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是不敢妄图到口的。

以此而度索云的过于小心，未免惹厌。

只是经他此刻突然的提及，倒像是煞有介事，多少令他心生警惕。

怔了怔，他随即付之一笑，挥挥手，继续前行。

这条通向内宅的通道，他再熟悉不过，往常酒酣耳热，夜宴之余，踏着微醺的脚步，总是常往&ldquo季贵人&rdquo的香阁走走，季贵人的香阁，与如今安置&ldquo春贵妃&rdquo的&ldquo春华轩&rdquo其实相隔不远。

近若比邻。

此刻，年轻的王爷，满心憧憬着新人的绝世芳颜，竟是冉也没有余暇兼顾其他。

当他轻快的脚步，打从&ldquo季贵人&rdquo下榻的香阁经过时，迎面的紫藤花，月亮洞门，固然春风依旧，仍是笑脸迎人，却再也勾不起他的一丝逸兴，就那么匆匆地擦身过去了。

&ldquo春华轩&rdquo经过了一番刻意装饰，显然更华丽气派了，花团锦簇，五彩缤纷里，闪烁着绘有龙凤呈祥的一排&ldquo囍&rdquo字宫灯。

四个打扮入时，装饰华丽的漂亮喜娘，迎着走近的高煦，娇滴滴地唤了一声：&ldquo王爷！&rdquo一拥而前，叩头请安，接下来道喜的道喜，讨赏的讨赏，都道王爷好福气，新娘子好标致，好模样，来年定能添个小王爷，为王爷添福添寿。

高煦每人赏了十个金锭子，喜滋滋地进了&ldquo春华轩&rdquo，至此连最贴身的侍卫索云也不便再跟进去。

好在王府内外，早经纪纲一干锦衣卫的刻意安排，再加上那位雷门堡堡主茅鹰神出鬼没不定时的暗中出没，王爷的安危大可勿虑，索云纵是多心，也只能稍安勿躁，悄悄地退守一隅，暗中小心提防。

龙祥风舞的大幅彩屏之后，便是今夜的洞房所在了。

红烛高烧，檀香轻飘，透过了杏黄色的一抹软玉流苏，隐约可以看见房内清新华丽的摆设。

芳艳欲滴的新娘子&ldquo春贵妃&rdquo，俏生生地默坐一隅。

脸上没有笑靥，当此毕生大喜之日，在她脸上甚至于看不出一丝喜悦的神采。

迎面坐落着紫檀木座，形式壮观古雅，镶有珠翠的&ldquo月桂八棱古镜&rdquo，在一对银质长灯的映照下，迸射出闪烁流光。

春若水便曾不止一次地仰起脸，向着镜面注视，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所见的她，似乎已失去了原有的丰采，变得那么陌生，以至于在她一再注视之下，兀自难以认出。

凤冠霞帔，来自今上的恩赐，满头珠玉的衬托里，似已难以找出昔日的童稚和任性，那两弯原似浓黑的眉毛，也经过特意的修整，是时下宫中流行的&ldquo黛蛾&rdquo式样。

脸也开了，发也分了，一个娇滴滴俏佳人，朝廷命妇&ldquo贵妃&rdquo的形象，取代了天真任性、跃马抡剑的过去，最起码，这一霎，在这面白铜古镜的映影里，昔日的形象是再也追不回来了。

没有气馁，不再流泪，甚至于也不再感伤，一切都已是深思熟虑，出自于心甘情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剩下来的，便只是对于君无忌个人的深深歉疚与遗憾。

那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十七 室内飘着淡淡的&ldquo晚香玉&rdquo花香，一如春若水过去的香闺。

她爱花成痴，尤爱&ldquo晚香玉&rdquo，暮春初夏，她的房子里，总爱摆上那么一盆，迎着侧开的窗棂，即能把清香散置满屋，嗅着那种淡淡的香甜味儿，真是舒坦极了。

凑巧了，眼前房里，竟然也摆着那么一盆，却是本朝的景泰蓝大青瓷盆盛着，花开尤盛，朵朵吐芬，像是特为这对新人祝福报喜似的。

非只如此，这房里的一切摆设，对她来说，皆像是专为投其所好为她所设置下来的。

大蓬紫水晶的葡萄吊灯，要较诸过去她房里的漂亮、华丽多了，也名贵得多，原因在于&ldquo紫水晶&rdquo的那种马乳状的长圆球，一直为她所深喜，她所收集的那些小摆设里，即不乏此物。

而眼前，大蓬的这类紫水晶，一颗颗光芒四射，透剔玲珑，成串成累的就吊置在眼前，透过巧置的灯芯，幻化成一室的炫丽，像是专为讨她欢心似的。

春若水一经发觉，不免心里充满了诧异。

何止这些？整个房里的一切，一经她留意观察，俱都似曾相识，大幅的玫瑰红织锦缎窗帘，即是她特别属意的那种式样，上面点缀着蓝红不一的各色宝石，华丽却能兼及雅致，曾是她小小闺房那扇窗棂的具体而微，如今却如天似海地展现眼前。

不能不令她感到意外。

整整的一天，从早起到现在，她简直不知道是怎样过去的，仿佛是个大玩偶，听任着别人的摆布，穿衣、梳头、上花轿、叩头、拜堂&hellip&hellip以至于到现在，包括母亲一字一泪的数不尽的数说教诲，都像是极其空洞，丝毫不着边际，竟是连一点点记忆也不曾留在脑子里。

只是眼前，在她目睹着铜镜里的自己以后，慢慢地却又拾回了些什么。

渐渐地，她才认识到，那一件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一切并非梦境，而是身历其境的现实。

耳朵里仿佛听见了什么，在一连串的请安祝贺声之后，空气几乎都凝固住了，渐渐地传过来沉重的足步声，声声接近，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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