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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里。
他现在最大的安慰就是这只忠实的老黑猫,一直形影不离地陪伴着他。
但是这一天,灾难降临在了老汉头上——他的黑猫突然失踪了! 黑猫是中午出门的。
因为今天太阳很好,徐国强想让猫出去晒一晒暖。
通常过三四天,徐老都要单独让猫出去散散心。
一般说来,他的猫不会远行;常就在楼下玩一会,就跑上来“喵呜”着让他开门。
可是今天它出去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焦急的徐国强跑到楼下找了一两个钟头,没有找见它。
他以为在找它的这段时间里,猫说不定回去了,就又匆匆赶回家来——但猫仍然没有回来。
这可怎么办? 徐国强老汉楼上楼下跑个不停,声音哽咽地“咪咪”呼唤着,寻找了整整一个下午。
天黑以后,猫还没有回来。
徐国强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就凄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佝偻着腰呆呆地望着墙壁。
夜已经深了。
老汉和衣躺在床铺上,耳朵敏捷地谛听着外面的各种声音。
呼啸的寒风拍打着门窗。
夜是宁静的,又充满了喧嚣和嘈杂。
他回忆起黑猫初到他家时,还象个撒娇的孩子似地,在窑里乱跑,曾经把爱云她妈心爱的一只花瓷碗也打碎了;看爱云妈拿个笤帚把打它,它就跑到他怀里来寻求保护……可爱的小东西呀,晚上贴着他的胸膛,毛绒绒的,在被窝里也不老实。
早上它总是和他一块起床。
他洗脸的时候,它也蹲在炕上,用两只小爪子抹自己的脸……徐国强老汉难受地闭住了眼睛。
但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突然,老汉一下子从床上挺身而起。
他似乎听见什么地方传来老黑猫的“喵呜”声。
是的,一点也没错,就在门外的楼道里! 他慌忙托拉着鞋,出了自己房间,通过黑暗的走道,手抖得象筛糠一般扭开门关子。
啊啊!正是他亲爱的老黑猫!他鼻子一酸,很快把它抱起来,向房间走去;猫身上不知糊了些什么东西,弄得他两手粘乎乎的。
徐国强把猫抱进房间才发现,他两只手上粘的是血。
他的心缩成一团:黑猫受伤了!看来这伤不是人打的,也不是自己碰磕的,而是被锋牙利齿咬伤的。
天呀,是什么作孽的家伙伤害了他的宝贝?狼?城里没狼。
狗?狗咬猫干啥!那么是猫?是呀,说不定是谁家的猫咬的!看来人家是几只猫咬他的老黑猫,寡不敌众,才被咬得遍体鳞伤。
唉,你呀,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可不是在原西,咱们是外来户,怎么敢和这里的地头蛇打斗呢?再说,你和我一样,都已经老了,就应该呆在家里,谁让你出去逞强呢?人家年轻力壮,你老胳膊老腿,闹腾不过人家呀……徐国强老汉把猫抱在灯下,一边嘴里唠叨着埋怨老原猫一边细心地检查它身上的伤口。
耳朵、脸、爪子都在流血;最可怕的是它的咽喉上被撕开一个致命的大口子,简直惨不忍睹。
徐国强面对这个血淋淋的牲畜,不知如何是好。
他猛然灵机一动,拉开桌子抽屉,把他自己平时用的药都拿了出来。
他先把止血粉撒在猫的伤口上,又拿了棉纱和胶布准备包扎,但胶布在皮毛上面粘不住,只好凑合着捆扎起来。
他把它放在一个棉垫子上,然后悄悄溜到厨房里,把几片止疼片拿刀背捣碎,在杯子里拿水调成汤,又带了几块熟肉回来。
他把肉放在猫嘴边,猫只是呻吟般喵呜着,无心食用。
他就拿小勺子给它喂药。
尽管他给猫说,这是止痛药,但猫怎么也不喝。
他只好把杯子放在一边,束手无策地坐在猫旁边,陪伴着它。
外面的风似乎小了,寂静中听见一片沙沙声。
隔壁房间里,传来福军沉重的鼾声。
徐国强呆呆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老黑猫。
此刻,这只猫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动物,而是他的亲人。
他记得爱云她妈临终的时候,他也就这样呆在她的床边。
动物和人一样,总有一天也要走向生命的终点。
在这个时刻,他们是极需要亲人守护在身边的;这样,他们也许能镇定地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亲爱的黑猫渐渐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受伤的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那两只美丽、金黄色的眼睛。
老汉轻轻把它抱在怀里,用一只青筋突暴的手悲痛的抚摸着它。
黎明时分,老黑猫在徐国强的怀抱里死去了。
老汉用手掌抹去满脸泪水,抱起这个咽气的伙伴,打开了通往阳台的门。
他看见,外面已经铺了一层寸把厚的雪。
天阴得很重,空中仍然飘飞着雪花。
风已经完全停了,空气中流荡着一种微微的温暖。
他把老黑猫安放在阳台的一个角落里,用那片棉垫遮盖住它,然后静静地立在栏杆边,望着风雪迷朦的城市和模模糊糊的远山,嘴里叹息着,胡楂子周围结上了一圈白霜……徐国强老汉一个上午没有出自己的房门。
他盘腿坐在床铺上,沉默地抽了很长一阵烟。
后来,他在床下找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用笤帚打扫干净,给里面垫了一些新棉絮。
他要象安葬人一样安葬他的老黑猫。
中午前后,他的猫入“殓”了。
他把那只猫经常饮水吃食的小碗和那个毛线蛋,都放在了“棺材”里;然后拿小木片把木匣子钉起来。
福军和爱云中午都不回家来,他自己也无心吃饭;于是就把这个小木匣装进一个破提包,又拿了一把挖炉灰的小铁铲,一个人静悄悄地出了门。
他踏着厚茸茸的积雪出了家属楼后边的小门,蹒跚着来到街道上。
满天雪花象无数只纷飞的白蝴蝶。
徐国强老汉脸绷得紧紧的,路上偶尔有认识他的人热情地给他打招呼,他只是严峻地点点头。
他到离地委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沟里,在马路旁边瞅了个向阳的小山坡,用小铁铲在土崖根下掘个小洞,把那个小木匣放进去;然后用土掩埋起来,并且象真正的坟墓一样,弄起一个小土包。
殡葬全部结束后,他蹲在这个小土包旁边,又抽起了旱烟,雪花悄无声息地降落着,天地间一片寂静。
他的双肩和栽绒棉帽很快白了。
他痴呆呆地望着对面白皑皑的雪山和不远处的一大片建筑物,一缕白烟从嘴里喷出来,在头顶上的雪花间缭绕。
徐国强老汉突然感到这个世界空落落的;许多昨天还记忆犹新的事情,好象一下子变得很遥远了。
这时候,他并不感到生命短促,反而觉得他活得太长久。
毫无疑问,老黑猫的死对徐国强老汉的打击是沉重的。
只有他自己才能体验到这件事的残酷性。
他也并不指望别人理解他,包括他家里的人。
几天来,他的情绪一直很低。
他也不愿给别人叙说他的不幸。
要是说出他为一只死去的猫而悲伤,也许别人会笑掉牙的。
只是在星期天的饭桌上,爱云突然提念说:“这几天怎不见猫呢?” “猫已经死了。
”他对女儿说。
“死了?也是的,这只猫太老了……”爱云轻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便去盛汤。
晓霞只顾低头吃饭,福军一边吃,一边和旁边的一位干部说话。
谁也没有再说起这只死去的牲灵。
徐国强勉强吃了一小碗米饭,连汤也没喝,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木然地立在门后边,泪水盈满了一双昏花的老眼。
他好象听见房间的什么地方传来“喵呜”一声叫唤,赶忙把脑袋转了一圈。
一无所有,是他的耳朵产生了错觉……在以后的日子里,每过一两天,徐国强老汉总要在临近黄昏的时候,一个人悄然地走出家门,穿过那条街道,来到那个小山湾里,在那个小土包前徘徊一段时光。
人的感情有时候真是不可思议,他也许对人是冷漠的,但可以对一个动物怀着永远的眷恋。
又是一个黄昏,城市的灯火和山坡上的残雪闪烁着冰冷的白光。
大地已经开始结冻,硬帮帮得象铁板一样。
风呜咽着从远处的山口中吹过来,灌满了低洼中的城市。
徐国强老汉象往常一样,穿着厚厚的挂面羊羔皮大氅,戴着栽绒棉帽,又来到掩埋着老黑猫的那个小山湾溜达。
他现在已经没勇气走到那个小土包前;只是在那个山坡下面的公路边上来回走几圈。
这在很大程度上倒不是专门来祭奠那只死去的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就好象他在这地方丢失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尽管毫无指望再拾回来,但仍然还要反复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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