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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乐章II(1/3)

这个打击并不比听见裴曲死亡小多少。

截肢这种痛苦,别说是裴曲会无法接受,就算是她自己也无法接受。

而且,就在她深陷犹豫的时候,医生告知了手续的费用,令她哑口无言。

这个数字是她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攒齐的。

等他离开病房,她像一个踏入墓园的老人,半瘫着靠坐在床头,让垂下的头发全部盖住了眼帘:“这都是我的错。

”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应该先让他接受手术。

”夏承司捋开她的头发。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疏忽,他根本不会去吸毒。

如果不是因为我当时对他那么狠,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她意识到这是自己仅剩的至亲,意识到自己曾经给过父亲的承诺,情绪又一次接近了崩溃边缘。

他没有错过她的变化,赶紧捧起她的脸颊,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听好,不管是从什么方面看,你都是一个负责的好姐姐,你对他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很多父母给予孩子的关心。

我不知道小曲遇到了什么事,但是,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

如果今天我们真的不慎失去他,那也只能说是顺应了他的选择。

你不应该再把责任全拉到自己身上。

” 裴诗怔怔地望着他很久,轻声说道:“可是,以他现在的心境来看,就算手术成功,他也不会接受成为残疾……” “那依然是他的选择。

你只需要做到你所能做的一切。

” 她根本不敢去想象弟弟面对自己少了胳膊和腿的画面,只能默默无声地流着眼泪,用力点头。

其实,现在已经没时间伤感了。

因为为裴曲签下同意手术的合约后,她又面临了又一个棘手的问题,既是他的手术费用。

她从夏承司那里知道,他赶到医院是因为在新闻上看见裴诗弟弟跳楼自杀的消息。

所以,公司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了。

如果找他们预支部分收入,再向别人借剩下的钱,应该可以勉强凑齐手术费。

可是,借钱应该找谁呢?诚然夏承司是最合适的借钱对象。

但她已经不愿意再欠他什么,更不愿意因为这件事与他牵扯上关系。

直到他离开医院,她也还是没有向他开口提这件事。

然而,完全超出预料的是,公司能预支她的费用比她想得要低得多。

那边在电话中表达了对裴曲的深深同情,但因为她是新签约的艺术家,在公司信誉不够高,如果一开始就预支她那么大一笔金额,那整个公司规章制度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们建议她去找其他人借钱,并且承诺演奏会结束后,会在第一时间内把报酬支付给她。

事情的进展比她想象得要困难得多。

她打电话给Tina。

“什么,这手术居然要那么多钱?这医院也太黑了吧!诗诗,你别急,我去问问我爸爸……”过了十多分钟,她回了电话,听上去有些生气,似乎是才和家人吵过架,“郁闷,我只能借你这么多了,可能帮不上太大忙,对不起啊诗诗,真对不起……” “没事,这已经帮了很大忙了,谢谢你,我会写欠条给你的,年底就还给你。

” “不用不用,这个以后再说,弟弟比较重要啊。

” 她打电话给其他朋友和老同学。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哎呀,我也很想帮忙,但最近我们家情况也很糟糕,我帮你问问吧……”之后就没了音讯。

“现在要拿这么一笔钱确实有点难啊……这样吧裴诗,我给你打一万块过来,你就不用还我了。

” “我回头跟我老婆商量一下,过一会儿回你电话。

”然后也没了音讯。

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会比让人掏钱还要困难的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打了无数通电话,也向其中部分人借到了一些钱,结果都是杯水车薪。

她过过很贫穷的日子,但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般为金钱焦头烂额。

她多么后悔《Nox》之后没有多举办几场音乐会存点钱,也后悔当时和公司谈签约条件时没有多花点心思在抬价上。

因为额头一直发热,她在迷迷糊糊中差一点就打电话给了森川光,但晃了晃脑袋才阻止了这种可怕的设想。

后来,她打电话给了柯泽。

但没想到,柯泽的回答相当出乎意料:“我刚到医院大厅。

小曲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马上就要动手术,可是我在短时间内凑不齐钱,可以先找你借吗?”裴诗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披上衣服冲出病房。

结果,他们在电梯门口相遇了。

他被潮水一般的人群冲得几乎站不住脚,但最终还是吃力地挤到她面前,拿出手机再次确认财务发的短信:“我现在可以出一半的费用,另一部分两天之后也可以打过来。

医院收到这一半钱应该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总之,先确保小曲生命安全。

” 在经过那么多通看尽人情冷暖的电话后,他这一番行动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带着他朝主治医生办公室走去,感动得无以言表:“哥,真的谢谢你。

” “你终于肯叫我哥啦?”柯泽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是你和小曲的哥,当然得帮你们。

何况,我妈欠了你们很多,我做的这点事又能算什么。

” 这句话说得很蹊跷,好像他知道什么一样。

裴诗脚步停了停,但因为现在满脑子都是裴曲的事,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终于,他们抵达了医生办公室,里面却只剩了一个医生助理。

裴诗看看门外的医生名牌,疑惑道:“请问一下张医生去哪里了?” “你是裴曲的姐姐吧,主任在给你弟弟准备手术了。

” “现在就已经开始准备手术了?可是,我还没有支付手术费。

” “手术费不是已经支付了吗?” “没有,我只签了同意手术的字,还没有付钱。

” 助理也迷惑了,打开电脑查了一下裴曲的资料,然后喃喃说道:“这上面显示已经支付完成了。

我就说没记错啊,刚才有个先生不是拿单子来找过主任吗?你不是让他帮你缴费吗?” “有个先生……?”裴诗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长什么样?” “个子高高的,这里戴了一颗耳钉。

”她指了指左耳。

“夏承司。

”柯泽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真有意思,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他比谁都积极。

” 事实是,柯泽说得完全没错。

夏承司不过是去公司交代了一些工作,然后就早早回到了医院陪着裴诗。

正好这时,裴曲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从这一刻起,裴诗就一直心神不宁。

柯泽本来想留下来安慰一下她,但夏承司除了问夏娜的事,根本不会和他多话,也不留一点空间给他。

夏承司一会儿给她递水果,一会儿给她倒热茶,一会儿用被子把她的双腿严实地裹起来,还严厉地命令她不准乱动,完全视旁人于无物。

后来,她心情还是很不好,夏承司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柯泽终于受不了了,扔下一句“二哥,我真不知道你谈个恋爱会这么肉麻”,打了个哆嗦,直接离开了医院。

这句话令裴诗感到了少许的尴尬,但夏承司就像没听见一样,眼里除了她,仿佛什么都看不到。

————下接书版手打内容———— “二哥,我真不知道你谈个恋爱会这么肉麻”,打了个哆嗦,直接离开了医院。

这句话令裴诗感到了少许的尴尬,但夏承司就像没听见一样,眼里除了她,仿佛什么都看不到。

一个折磨人的不眠通宵过去,裴诗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裴曲的手术成功了。

看见面带疲色的医生摘下面罩,露出笑容,一整个通宵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开,她吸了两口气,却再也哭不出来,只是飞快地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想朝裴曲的病房跑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忽然觉得眼冒金星,她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当她真正能去探望裴曲,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

然而,虽然早就做好了裴曲已经被截肢的准备,但是,当她真的看到自己的弟弟躺在床上,少掉了半边身子,还是震惊得不敢靠近:裴曲和之前一样,枯瘦得仿佛只剩下了骨头,现在少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整个人小得就像是一个畸形儿。

他的脸色发青,眼睛半睁,不知道是否已经醒过来。

即便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的脸庞,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如果不是医生说手术已经成功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现在的小曲还活着。

他们姐弟俩一起长大,她也依稀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是多么小的一个孩子,比现在的体积小多了,但是他总是像一个黏人的洋娃娃一样,抱着自己,时而大哭,时而欢笑,时而在巨大的钢琴前,用袖珍的双手弹奏出充满生命力量的乐章。

那时的裴曲声音细细的,笑声甜蜜得如同灌了糖,和现在在病床上躺着的躯体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她是多么想念那时候的弟弟。

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然而她也知道,这时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她弯下腰,看着他的脸庞,就像是生怕打扰了婴儿入睡一样,温和地说道:“小曲,你醒过来了吗?” 他没说话,微微颤动的睫毛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不过是一个非常细小的动作,她心中也知道,他还活着,这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可是看着他有所动静,她却忍不住红了眼眶:“你现在一定很累吧,我只是过来告诉你,姐姐一直都在医院,如果你想跟人说话,或者需要我帮忙,就让护士来叫姐姐,好吗?” 裴曲当然没有按照她说的话去做。

他整个人像是一个摔碎了的瓷娃娃,是通过医生的手重新缝补而成,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一口气在。

到了第二天凌晨,他甚至再度陷入了病危,差一点就断气,好在又一次抢救了过来。

他的状况如此不稳定,裴诗最害怕的就是完全清醒后面对术后的躯体,他会再一次受到打击,然后再次做出极端的事。

但是,一次半夜,她与护士第一次推他下床上厕所,他们路过了一面镜子,他淡淡地往里面扫了一眼,视线只停留了一两秒,就心不在焉地看向了别处,就好像那具残缺的躯体是别人的一样。

正是因为他的反应太平静,她才感到更加担心。

所以,在病房里守夜的时候,她完全不敢睡觉。

为了提神,她借着冰冷的月光在纸上作曲。

这是她第二次在医院作曲。

这一回在VIP病房里,条件比上次好很多,但心境却与上次完全不同。

在这个被死亡覆盖的夜,庭院里的月季也长满了铁锈,医院白色的楼房在悄然腐烂。

哪怕有无数摇摇欲坠的生命向上帝祷告,死神之镰也在不停夺走哭诉的灵魂。

肩上有千斤重的双手死沉沉的圧着她,浸了血与黑色的悲伤记忆就像病毒一样蚕食着她。

看着苍白的手指在纸上舞动,她感到了哪怕披上厚羽也无法抵挡的极寒,感到生命变成被斩断的野草,被脆弱地堆积在栏杆里。

这一刻,呼吸是灰烬,花开是碎裂,温暖带着窒息,寒冷凝结心跳。

写了两页,她发现曲风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别,连自己都觉得这不是她会写出的伤口。

但又想想这只是打发时间的产物,就没怎么修改,把它一气呵成地写完了。

真正令裴曲开口说话的是白日的下午。

这一回他们照常路过了镜子,但他没有多往里面看一眼,反倒是在走廊上,他们遇到了不少病人及其家属。

这是裴曲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清晰地发现,在只有一米多一点的高度中,自己所能看见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那些人从高自己几十公分处低头望着自己,眼神也与过往完全不同。

当海洛因与麻醉远离了他的身体,理智渐渐清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自己的余生还剩下了什么。

他想佯装不在意旁人的眼神,但每一个路过他的人,目光都会在他空荡荡的裤腿和袖子上停一下。

而他会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不是一个小时,不是一天,而是一辈子。

他逐渐觉得呼吸困难,耳朵里像装了蜂巢一样嗡嗡作响,要求尽快回到病房。

姐姐蹲在他面前和他讲话的样子,更令他感到肝肠寸断。

他甚至不忍去面对自己的腿,只是闭着眼睛,眼眶温润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掉?看见我变成这样,你不觉得比死了还悲惨吗?” 透过蒙眬的双眼,他看见她的眼眶也饱含泪水。

可她比他决绝多了,只是几近残酷地回应道:“如果你死了,裴曲就不再存在了。

但只要你活着,哪怕只有一根手指,你也依然是你。

所以,如果再做傻事,就算只剩了一根手指,我也会拼尽一切救活你。

到时候,你只会比现在更难受,甚至连自杀的力气也没有。

你可以再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死透。

” “你……”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疼得浑身发抖,“你真可怕。

你要我这样过一辈子吗?我的后半生该怎么办?” “你还有我。

我不会放下你不管。

所以,你不用担心。

” “别开玩笑了,你总要结婚……” “小曲,我会照顾你。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没有丝毫动摇。

裴曲怔怔地望着姐姐。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裴诗远没有表现得那样强韧。

这段时间,她的病情毫无好转,体质反而越来越虚,与他这次的对话更是令她觉得躯体难受极了。

离开裴曲的病房后,夏承司想要安慰她,她却离他远远的,不愿意再接受他的一点恩惠。

医院里有无数人来来往往,她走在前面,却能清楚地辨认出人群中他的脚步声。

原来,自己对他的了解真的没有减少。

曾经在他们之间,拥抱、亲吻都是那么自然,但现在,却要逼迫彼此成为两个陌生人。

后来,他大步走过来,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并排而行:“你的巡回演奏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嗯。

” “那你先回去准备。

小曲这边我会照顾好的。

” “没事,我有时间。

” “去准备。

小曲也是我弟弟,所以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 她匆匆地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却无法开口。

当她再次近距离地看见他的侧脸,看见他流苏般的睫毛几乎碰到了脸颊,脑中瞬间浮现了无数次坐在他怀里玩弄他睫毛的记忆。

“不必这样提防。

我已经想通了,我最终会和别人结婚。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以后,你可以把我当成亲人或朋友。

” 这种感觉,大概是比起朋友更像陌生人,比起陌生人更像朋友。

那些过去爱过的,恨过的,坚持着放不下的,流泪放下的,都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人。

她最终听了他的话,回去为演奏会做最后的准备。

她发自内心庆幸自己是小提琴家,而不是运动员,一边服用着进口提神的强效药,一边到各个城市演出,她的表演虽说不上举世无双,但是也得到了不错的反响。

长达一个半月的巡回演出结束后,她在入围的几个音乐大奖中获得两个奖项,但是她也无心去领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回到旧居整理裴曲换洗的衣物,打算带着它们一起去医院看弟弟。

她把他陈旧的衣物整理成堆放在客厅,回自己房内,从床头柜里拿了几本书,准备带到医院去看。

但取书的时候,她不小心碰落了床头柜上的摆设,让它掉在了床与柜子的缝隙里。

这时,她从缝隙里看见了地上一张小小的卡片,弯腰去把它捡起来,发现那竟是一张生日贺卡。

翻开来一看,里面写着笔力遒劲的钢笔字——居然是一直没找到的生日贺卡。

打开看了几遍,她头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里,他从来不曾开口说过那三个字,她一直以为他觉得没有必要说,却不知道,这恰好是她在生日当天错过的瞬间。

如果当时没有弄丢这张卡片,这大概会变成那一天最珍贵的记忆。

她快速冲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电话约夏承司到医院花圃见面。

直至这一刻,什么都已不再重要。

只想立刻见到他。

只想立刻拥抱他。

坐在出租车上,她拿出的手机,翻到很久之前生日的照片。

那连续拍下的一组照片里,有一张是自己亲吻着他的脸颊、他略微惊讶的合照;有一张照片里,他狼狈地抱着胡桃夹子,站在蛋糕前皱眉望着镜头——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给这两张照片都取了名字。

前者是“我和我喜欢的人”,后者是“我所有生日礼物的合照”。

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一种妄想——如果他是我的就好了。

直至发现生日贺卡的今日才知道,原来,那时候自己就已经拥有了这个人。

因为,卡片上写着: 阿诗: 生日快乐。

我爱你。

司 这是夏承司一贯的风格,简短得几近吝啬。

但他一向如此,能用一句话表达的事情,他绝不会用两句话阐述。

所以,这十个字已经说清楚了那一个晚上他所有的感情。

为什么会这么迟钝?哪怕之后那么亲密,也不曾深入去考虑过这个人有多么重要。

如果没有他,自己也不会再遇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她紧紧握着那张贺卡,反复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终于在一个抬头的刹那间,看见了医院的花圃。

一阵清风吹过,花圃中掀起了碧绿的波涌。

她一眼就看见了花圃前的夏承司。

他个子高高的,穿着白衬衫与长裤,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她下了出租车,飞奔过去,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夏承司!” 他回过头来,眼睛比平时亮了一些:“你回来了。

”不等她说话,他已走过来,把一些单子递给她:“这些是小曲药单和体检报告,医生说每天要……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神情不对,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他恢复得很好,这几天话也比以前多了,应该不会再有事。

” 发丝像微风一般飘舞。

植物散发着尘世罕有的异香。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紧紧拽着袖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可是,想得越多,那份令胸口疼痛的感情就越发无法抒发。

他想了想,嘴角却有一抹冷漠的笑意掠过:“还在防备我是吗?”他自觉收回了手,像一具没有感情的仪器一样交代着:“放心,父母已经给我安排了下周的相亲时间,我今年会把婚事定下来。

不用多久,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 “不要。

不要结婚。

”她快速说道。

他蓦然看向她,眼中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却很快被冰冷的情绪掩盖:“为什么不要?你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恶心吗?” 喜欢这种情绪,真是一把双刃剑,当初说他恶心的人是自己,现在他不过把这番话原封不动的返还,却比任何尖锐的话语还要刺痛她。

终于,她无法再忍耐下去,冲过去抱住他。

他微微睁大双眼,身体有些僵硬:“……怎么,现在听到我打算结婚,又觉得有些后悔了?” “夏承司,我……” 她鼓足勇气,想要做出一番热情又真诚的告白,可惜不管说出几次“我”,后面的话都无法脱口而出。

可是,憋得越久,那种闷痛在胸腔里就越强烈。

——夏承司,我想我没有办法离开你了。

——或许你可以和别人结婚,我这一生,却只能容得下你一个人。

——所以,请留下来。

请留在我的身边。

到最后,她还是如此不善表达,完全说不出一个字。

他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已经错过了最后离开我的机会。

”夏承司拍拍她的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强势,“以后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走了,知道了吗?” 裴诗紧紧抓着他的衬衫,用力点头。

当他拥抱她的力道加重,她终于在他的怀里哭了出来。

第十九乐章坚持信念 “我写完了。

” 清晨,裴诗坐直了身子,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看着手里画得乱七八糟的五线谱,她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但把那厚厚的一叠纸重新翻看一遍,那沉甸甸的重量确实说明了:《夏梦》交响曲的初稿已经完成了。

她快速眨眨眼,把那叠纸抱到怀里,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奔跑到卧室,狂喜地大喊道:“我写完了!夏承司,我的谱子写完了!” 床上,半裸的夏承司还抱着枕头,被她这声惊呼吵得皱了皱眉。

他翻了个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沙哑:“阿诗,现在是早上五点。

让我再睡一个小时。

” “啊,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裴诗这才察觉自己激动过头了,连忙帮他把被子盖好,自己悄悄脱掉外套在他旁边睡下,一边亲吻他的脸颊,一边轻轻说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 “所以,你的《夏梦》交响曲写完了?”眼睛没能完全睁开,夏承司带着浓浓的困意,伸出胳膊将她圈在怀里,温柔地看着她。

“是的,刚才写完。

” “恭喜。

” “不过,我还不打算把它公开。

因为这是我写得最认真的作品,我要把它修到最好为止。

”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他闭着眼,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把她整个人紧紧搂在怀中。

他的声音好温柔,身体好热。

在阳台旁边修了一个通宵的曲子,裴诗的身体早已冻得冰凉,尤其是手指。

这下进入一个火炉一般的怀抱里,就好像通宵熬夜的困倦和寂寞被瞬间治愈,她感动得有点想哭。

从她决定不计一切代价要和他在一起重新开始,她就搬到了他家里。

此后,两个人就像连体婴儿一样,不论做什么都会在一起。

她特别喜欢和他一起睡觉。

只要能在他怀里闭上眼,不管是多么郁闷的一天,都会被他的体温融化。

她开始依赖这种感觉,然后开始感到害怕。

她动了动脑袋,把头深深埋入他的颈窝,全身缩了起来:“夏承司。

” “……嗯?”他在半梦半醒中回答。

“你一定要锻炼好身体,要健康,活很久很久。

” 不知是在思考,还是醒不过来,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为什么?” 将暖暖的呼吸喷洒在恋人的肩上,她小声说:“因为,我不想老了以后,你先死掉,只剩我自己睡空荡荡的床。

” 这一下,抱着她的臂膀立即加紧了力道,就像是在宣誓自己不会放手。

他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活很久,不会让你一个人睡。

” 大概是创作之后多少都会有些感性吧,裴诗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然后,她闭上眼,在这个永远不愿离开的臂弯里,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

他们二人感情确实很好,但从复合以后,他们却再也没有做过爱。

夏承司知道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从来没有主动采取过任何行动。

这一觉睡过去,裴诗突然觉得应该克服这一关了。

等夏承司回到家里,她主动坐到他的腿上,热情地亲吻他。

很显然,他已压抑太久,浑身都像种满了炸弹,随处一点都会爆炸。

他把她横抱起来,扔到床上,像野兽一般脱掉她的衣服,在她身上落下雨点般的吻。

可是就在即将做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她的手压在了他的胸前:“……等等。

” 他愣了两三秒,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苦笑着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她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垂下头,想要掩饰眼中的愧疚:“你能接受柏拉图恋爱吗?” “如果是跟你,可以。

”他叹了一口气,下了床,“我去洗澡。

” “夏承司。

” “怎么了?” “我们再去做一次DNA检测吧。

”她握紧双拳,“说不定你做的那一份报告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嗯。

” 其实,她心里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没有亲眼看到,不论如何也不想就这样认命。

去医院之前,夏承司把之前的亲子鉴定检测报告拿给她看过。

因为兄妹之间的基因是受父母双方影响的,有可能他们的基因排列组合会被打乱,基因型截然不同,所以,在没有其他亲属一起检测的情况下,只靠她和夏承司的DNA来鉴定,很难做出他们是否是兄妹的准确判断。

所以,从线粒体基因测序的角度看,只能通过检测出他们的父亲或母亲为同一人,以此间接得出他们是兄妹关系的结论。

当时夏承司拿了郭怡与裴诗的头发去测,亲子鉴定书上已说明,郭怡就是裴诗的母亲。

得出这个结论后,夏承司又回想过自己曾经捐赠给裴诗肝脏,手术也是立刻就成功了。

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之间,这种手术成功率是非常低的。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果然不是巧合。

但即便如此,他也坚定了要与裴诗在一起。

这一次,他们准备得更充分,连夏明诚、裴曲的头发都带过去了。

几天后,他们拿到了亲子鉴定报告,果然,夏明诚和裴诗、裴曲都没有血缘关系,而郭怡确实是他们的母亲。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拿到证书以后,裴诗再一次受到打击,而且这一回还是亲眼目睹的结果。

她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知道该去哪里。

“阿诗,你不必有负担。

”夏承司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不管你希望我以什么样的形式和你在一起,我都能做到。

如果你想和我当情侣,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你想和我当夫妻,我就是你的丈夫。

如果你想和我当兄妹就是你的哥哥。

不论如何,我们都是最亲的人。

” 裴诗用湿润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半晌,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发现我们是兄妹,是在我爱上你之后。

我已经没法转变过来了。

” 夏承司有些动容。

他正想开口说话,医生的声音却从门后传过来:“我觉得你们现在演苦情戏,也太早了些。

” 裴诗和夏承司同时抬头,愕然地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的医生。

因为对话被人听到,裴诗紧张得脸都白了,夏承司却一如既往地强大冷静,下意识伸手护住她。

医生看看裴诗,又看看夏承司,摇摇头说:“因相爱来我们医院做亲子鉴定的兄妹我还真见过不少,但没有哪一对像你们这样,长得一点也不像。

” “可是,报告书不会有假啊。

” 这种时刻,裴诗情绪极度敏感,表现得意外天真,夏承司甚至没时间阻止她说话。

医生又看了一眼夏承司,指了指他:“这位先生是个混血儿,这一点你们都知道的对吗?” “混血儿?”她转头观察了夏承司一阵子,“他长得是有些像外国人,但不是混血儿。

你看,他的头发眼睛都是黑色。

” “看一个人是不是混血儿,不能光看头发和眼睛颜色。

而且,混血儿在哪里长大,就会越来越像哪里人。

所以,如果他在国内长大,异域特征也会变少。

但是,人种很多东西是不会变的。

打个比方说,除去鼻梁,东方人脸部最突出的通常是颧骨,西方人脸部最突出的是眉骨。

你看看他,是不是眉骨很突出?”见裴诗点头,医生继续说道,“你看他的颧骨到下巴这里,几乎是平滑的一条直线,就跟刀削出来的一样……这位先生,你青春期的时候脸上有雀斑吗?” 夏承司愣了愣:“有长过。

” “夏天的时候晒多了,皮肤会变红,之后脱皮,却没有别人那么黑。

即便晒黑了,也比别人白得快,对吗?” “对。

” “所以啊,你不仅是混血儿,而且父母有一个人可能还是日耳曼或撒克逊人种。

”医生指了指夏承司,“建议你们再让他去做一次鉴定看看。

” 彻底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裴诗和夏承司按照医生说的话去做,让夏承司和母亲做了一次亲子鉴定,结果竟显示此二人并非亲属关系。

他们最先还以为是报告出现错误,但医生告知,早在十年前,就有首例非亲属非血缘关系的活体肝移植成功案例。

所以,夏承司成功移植肝脏给裴诗,完全可能是因为巧合,他们确实不是兄妹,夏承司也确实有一半白人血统。

至此,两个人还未能享受到一刻钟的喜悦,就已经陷入了又一个谜团:夏承司不是郭怡的亲儿子,竟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件事。

最初,他们都以为夏承司是领养来的孩子。

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清楚夏明诚对夏承司恶劣态度的缘由。

然而,夏承司回去找到夏明诚的头发,再次做了一次鉴定,报告显示他们确实是父子关系。

这件事牵扯了上一代的感情生活,裴诗原本不希望夏承司再多做追究,只要他们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就好。

但夏承司不肯就此罢休。

周日的上午,他回到父母家里,直接坐在他们面前说道:“我的生母是谁?” 夏明诚原在翻报纸的页面,听见他这么说,手腕停了两三秒,才缓缓完成了这个动作。

郭怡先是一呆,然后笑得一脸尴尬:“儿子,你在说什么呢?” “Jane。

”相比较郭怡,夏明诚的反应却自然得有些可怕,他甚至没有把视线从报纸中移出来,就淡淡回答道,“JaneHiddleston。

这是你生母的名字。

” 郭怡睁大双眼,飞速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

随着时间推移,之前挂在她脸上的僵硬笑容渐渐消失,被眼中的愤懑取而代之。

但她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修养,没有扁眉,也没有扁嘴,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看着无人的地方,似乎已经不打算再做出任何挣扎。

对夏承司而言,不管夏明诚是否是他的亲生父亲,与其做出毫无结果的对抗,也是一种寸积铢累的惯性。

他并没有让父母看出自己的半点惊讶,只是像在谈生意一样问道:“英国人?” “对。

”夏明诚放下报纸,摘下眼镜,用一块上好的丝绒布擦了擦镜片,“如果你不问,我也不会说。

但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

前两天我才收到她家人的邮件,她已经得癌症去世了。

现在他们在她老家牛津将她下葬,你可以飞回去看看她。

” “所以,一个曾经为你生过孩子的女人死去,你连她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夏承司问得很平静,让人听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阿司,Jane只是生下了你,把你养大的人,依然是你母亲。

”夏明诚指了指郭怡,“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知道你是Jane的孩子,却待你比她亲生儿子还好。

所以……” 夏承司却打断了他:“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 “夏承司,你最好弄清楚,在这个家里,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夏明诚忽然暴怒起来,“你再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从明天开始就去喝西北风!” “盛夏没了我,谁喝西北风还不知道。

这是你我都知道的状况,何必再打肿脸充胖子。

” 夏明诚的脸瞬间变得像纸一样白。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夏承司第一次这样顶撞他。

有一口气提上来,好像就再也下不去,他捂着胸口,指向门口:“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 “阿司,你真是疯了!”郭怡赶紧跑过去扶住丈夫,焦急地说道,“你爸爸他本来血压就压不下去,你还要气他。

明诚……你还好吗?” 夏明诚却完全不吃这套,猛地拨开她的手,火气反而更大了:“你也不用这样假惺惺地对我。

你当初嫁给我,也是别有目的。

” 父母之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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