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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高亢至极,唱喝声不绝,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窗户的木框弯弯曲曲,透过窗户纸可以看见昏黄的光模糊透进来,只是光芒时不时便有些斑驳,应该是有童子撒花或是喜糖。
但是不知为何,窗外斑驳的暗影似乎停止了片刻。
随之游专心致志盯着那些暗影,却又在某一刻仿佛感觉那些星星点点的暗影如同正在窥视一般。
黑黢黢的暗影向周围四散,却又是微微法光的,仿佛一双双眼睛在紧紧盯着她。
可是下一刻,那些斑驳的碎影又轻轻落下,一切都似幻觉。
整个房间放眼望去都是红,房间并不小,但是却犹如活物一般在放大又缩小,一下宽广得像是望不到尽头的红,一下子却又狭窄得好像连一个人都容不下。
黄色的铜镜里恍惚映出随之游的面容,她看得并不清楚。
身后梳妆的几位娘子手劲很大,粗粝的手按着她的肩膀,发丝处似乎有什么正在梳理,不时便会牵动发丝扯得她有些疼。
随之游花了好一会儿理解面前的情况。
不出意外,她应该是在大婚。
但是,为什么在大婚? 又是和谁在大婚呢? 她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具体忘记了什么呢? 随之游脑子有些昏沉,想不出答案,梳妆的娘子动作轻柔了些,一下又一下帮她梳着发髻。
期间,她似乎还在念这什么,大抵又是三梳白头到老之类的套话。
咿咿呀呀的声音连续不断,音节却又模糊至极。
随之游听得并不清楚,只是感觉她们念叨得头有些痛,耳朵里仿佛有电流闪烁一般鸣叫着。
她也有些出声打断她们,但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开口。
过去了大概半个时辰,冗长的梳妆终于结束了,红头盖被披在她头上,几道力量搀扶着随之游出门。
随之游将将走了几步,便又听到听不懂的声音大声唱喝着,搀扶着她的梳妆娘子轻着好话安抚着她。
但她仍然听不清楚,一切都犹如在梦中一般。
难不成修仙界已经发明了一种新的语言了? 随之游想破了脑袋,如同破译摩斯密码一般想要听懂,但是越着急便越觉得连耳朵都像灌了水似的听不懂。
隔着红头盖,她呼吸有些发热和困难,连带着精神也有些不振,不断想要睡觉。
陡然间,阵风吹来,许多花瓣自天空散下,不少落在身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轰隆——” 雷声陡然响起,将整个天空映出一片红,隐藏在黑暗中的高山上的大殿只浮现出暗红的影子。
光芒暗下的瞬间,红色天空下暗红的影子便也暗下消失。
梳妆的娘子们面无表情地搀扶着她继续走着,无星也无月的夜色下,唢呐锣鼓声高亢吵闹,许多道人童子站在山下两边夹道欢迎。
如同梵音一般的唱喝声再次从四面八方传来,突然又所有声音停下,只剩婉转激烈的尖锐唢呐声刺破寂静。
鸦雀从山林中尽数飞出,狂风不停,红色的光芒从漆黑的夜色中突破而出泛滥洒下,惊醒无数沉睡的动物。
“呜呼——” 风声哽咽。
许多林中的灵兽奔腾着,嘈杂的脚步声激起大地颤动。
红光中,黑压压的鸦雀从大殿内飞出,一路铺到山门下,架成一座蜿蜒的桥。
两名仙风道骨的道人闭着眼站在桥上,轿子凌空在他们身后,轿后又是几名道人。
道人们施法驱使着轿子,因漫山遍野的树林而他们面上微微发绿。
许久,轿子终于悬空覆在桥的拱顶之上。
梳妆的娘子们以手结印布阵,将被搀扶在她们之间的随之游以法阵架住,凌空而飞向轿子而去。
轿帘自发卷起,随之游被她们送入轿中。
她坐下的瞬间,恍惚感觉到有什么在落下。
是什么在落下呢? 或许是那些充当着桥梁的鸦雀并不甘心,纷纷飞走了。
? 轿子外,许多鸦雀肆意舞动着,甚至在纷纷拱动着轿子。
“啪嗒啪嗒——” “哐当哐当——” 沉重的敲击声一声声笼罩在轿子周围。
鸦雀们僵着身体,犹如啄木鸟一般用力撞着轿子。
那唢呐声再次响起,锣声、鼓声、镲声、礼炮声便蜂拥着要跟上唢呐,再次奏响着震天的喜庆! 随之游隔着红盖头,又隔着红色的纱帘,只能看见漫天的红! 一片纯粹的红色的天空下,红色轿子从空中晃晃荡荡地飞着,红色纸片轻轻飘落,八只红灯笼随风飘动,轿子红纱舞动着,红色摇铃颤动不绝。
放眼望去,好不喜庆!好不热闹!好一片红色的海洋!J 这红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球,她突然感觉无来由的窒息,心脏闷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呕不出。
风越吹,随之游便越发头晕,手心几乎要沁出冷汗来。
轿子慢悠悠飘到大殿门口,层层红色纱帘点缀着大殿,风一吹,她隐约看见殿内无数穿着红衣的道人背对着她,他们微微岣嵝着腰,作揖庆祝着什么一般。
大殿中央,巨大的囍字红得要沁出血。
“迎新娘!” 尖锐到刺耳的声音突然惊起! 那身着红衣的新郎便从殿内飞出,身姿翩翩,面带笑意。
他站在了轿子外。
随之游没有下轿,只是坐着。
但他并不着急,只是对着她笑,黑发下,眼眸里如含春风。
站在轿子周围的道人声音毫无起伏,淡淡道:“新娘,下轿。
” 随之游没动。
那道人便继续重复道:“新娘,下轿。
” 随之游看着轿外的新郎,看得并不清楚,隔着盖头与红纱,她只觉得他面容十分陌生,陌生得让人难以分辨。
突然间,红光闪烁了下,她感觉他面容模糊了些许。
道人或许又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重复了几遍,或许并没有。
喜庆的音乐便在骤然间停止了演奏,连风都仿佛听了,寂静的空气中只要红色的纸片还在不断飞舞着。
许久,随之游终于下了轿子,新郎便伸出手来牵住她。
他握得很紧,冰冷的手没有任何温度,指尖粗粝至极。
在十指相握的瞬间,这冷意便顺着她的逐渐蔓延,她眼前黑了一瞬间,思绪恍惚片刻便感觉在某个时间,也是这般红色漫天。
不知名鸟类的叫声悠长至极,划破这满山的寂静,紧接着停止的音乐便骤然奏响。
南阳派墓山处,翠绿的林子早已经遍布血迹。
江危楼的白衣上已经遍布血迹,头发有些凌乱,面色有些苍白。
他一面迅速在林中飞着,脚下手中无数法印打出,将急速靠近的僵硬弟子们击飞。
然而就在弟子们被击退的瞬间,便又有更多弟子僵硬着站起来奔赴过来。
浓重的尸气与血腥味无孔不入,被击退倒下的弟子顷刻间便有僵硬竖起,唤出一道道发出攻击江危楼。
昏沉的天空下,瘴气浓重,无边无尽的人或者是尸体涌动着,密密麻麻,望不到浸透。
黑暗中,许多怪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脚步声、衣服摩擦的声音、法术攻击的声音、风吹动树叶晃动的声音……吵得江危楼心中一阵阵暴戾的情绪激起。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中了这怨气大阵的印象,立刻口中轻轻吟唱经文,继续结印。
偏偏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带着黑色光芒的法术朝着他背部打过来,江危楼一时不防,立刻被击中,身体一颤呕出几口血。
血液留在唇角,他额头冷汗更甚,黑发也愈发凌乱了些。
江危楼咽下几口还未吐出的血,指间泛光,踩着树枝轻巧躲开几道法术,又画出一道法术屏障,直接坐在树枝上闭上眼开始解阵。
再解开一个阵法,他就可以找到阵眼了。
江危楼这么想着,加速了画阵的速度,耗费这傀儡内剩下的神力。
“当啷——” 十数柄剑尽数飞向江危楼,又尽数被法术屏障所弹开。
法术屏障外的人见攻击不成,便愈发狂躁起来,喉咙间发出嘶吼喑哑的声音。
狂风袭来,将瘴气吹得更浓郁了下,以神力铸造的法术屏障有些受不了一般摇摇欲坠几乎要破碎掉。
结印画阵的江危楼不得不再次补上些神力,分神片刻,喉间便又呕出几口血,然而他并不在意仍然在闭眼唱念法咒解阵。
片刻中,几道芒星阵法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几乎照亮这片黑暗的山头。
光芒下,弟子们煞白发青的脸上打下些阴影,整齐划一的动作中怪异得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几重芒星阵法的光芒逐渐黯淡,浓重遮人眼的瘴气也终于消散了些,光芒越来越暗,最终再无光芒。
最后的法阵终于解开! 江危楼面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鼻尖处落下几滴汗水,身上几道伤口的血液逐渐发黑。
他深呼几口气,两手再次合拢开始结印解阵。
南北方向,阵眼一处。
江危楼的黑眸逐渐染上金色,符文浮动中,眼下流出淡淡血液。
空气粘稠得不像话,他几乎要失去呼吸的能力,腹内仿佛有了几根冰冷的铁筷子在不断搅动着,慢慢的,血腥味再次上涌,疼痛搅动他几乎想要轻呼出声。
法术屏障外,弟子们还在不断攻击着阵法,带有怨气与煞气的法术几乎不断侵蚀着有纯粹神力铸就的法术屏障。
慢慢的,江危楼鼻间也涌出涔涔的血液,落在白色的衣袍上犹如绽放的鲜红花朵。
南北方向的阵眼上,黑色的法术如小型的龙卷风一样卷动着,竹叶连带着碎石画着圈儿,却又将正在卷动的风刺激出尖啸声。
慢慢的,星星点点的白光从中浮现,仿佛在与黑色的法术互相搏斗。
弱势的零星白光随着风卷动着,速度越来越快间,星星点点的光芒化作丝丝缕缕的光线,仿佛约束着黑色卷风的侵袭一般。
某个瞬间,卷风将白光彻底吞噬。
江危楼眼睛下的血液便愈发鲜红,几道黑色穿过他的腹部,刺出新的伤口。
下一刻,阵眼处被吞噬的星点白光便又从中浮现,白光化作的线极力控制着黑色卷风的舞动。
渐渐的,白线逐渐粗壮,化作更为面积更为宽阔的柱体。
黑色卷风的攻击性便愈发强,呼呼的风声仿佛哀鸣又似怒吼。
白色的柱状光又在顷刻间化作片片锋利的金光,颤抖许久,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将黑色卷风尽数吞吃下去。
金色逐渐染黑,却又慢慢恢复澄澈的金光。
“轰隆——” 金光重现纯然纯粹的光时,阵眼处陡然炸开,巨石乱飞,在空中停滞片刻便尽数落在地上。
风再次停止,阵眼处恢复平静。
江危楼喉中呕出一口黑血。
破了第一处阵眼,还有三处。
“一拜天地!” 锣鼓鼎沸,满眼都是红的大殿内却安静至极,除却司仪的一声唱喝外便再无动静。
司仪平静地望着这对新人,他身后的红色烛光摇曳着,昏暗的红光下,他神情难测。
随之游站得很直,她转头看着身旁的新郎。
新郎官仍然是笑的,然后攥着她手的力道却越来越紧。
司仪说:“请跪拜。
” 观礼的道人们沉着脸看着他们,红色的光芒下,他们的脸上同样并无表情,脸色甚至微微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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