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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爷做了首相,就不会再来了。
” 韶星津太懂这种女人的心思了,可他才不会开口说要把她接出去之类的话。
他发誓要也把白瑶瑶当不相干的人,等他就任首相,必然需要一个美满的家庭做宣传,一个同样优异的女子做背景。
把妓带回家,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韶星津笑了道:“不会。
”他没有多说,伸手揽住昔兰的腰,进了帐内。
韶星津平日几乎不会留宿太久,但或许是因为喝醉,或许是因为他府宅上也只剩下他一个,便散漫了许多,一直到第二天日头亮起来才起身。
昔兰并不在屋内。
桌案上只有一张展开的宣纸。
她虽然是卖身的,但似乎以前有过很好的出身,既懂诗词也写了一首好字,以前他们曾在桌案前共同执笔写过词。
但今日,昔兰留下的却不是一首诗词,而是一串写在宣纸上的数字。
四十九、一百六十七、两百零七、……一百八十一。
韶星津一边穿衣一边蹙眉,这些数字好像是个谜题,但他又一时解不出来,便将宣纸随手收在身上离开。
第二日。
旷日持久的新明共和国最后一次会议,在天坛空场内召开,天坛内摆满了长条凳,因为场馆比较狭小,许多人就这么或站着或坐着,手持折扇或烟袋,高声交谈着。
今日将要对前些日子最具有争议的几大提议进行投票,韶星津作为士子共进会之首,一路有人让道,他坐在了最前方的圈椅上。
会场中的奴仆将纸张与碳笔发放至他手中,这次的投票将由手中纸张决定,现场唱票。
韶星津时不时跟两侧人士点头示意,转过头去,能看到颜坊坐在后排,谁也不理似的闭目养神,议会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官坐在一起,正在低声交谈,李忻则似乎熟人颇多,此处与人作揖。
投票是漫长的,但会合到一起最终挨个宣布投票结果。
几项法令、律例相关的投票结果,都让人有些诧异,至少是在韶星津的估算之外。
而且这几个数字,怎么听怎么有些熟悉。
韶星津忽然想起前一日清晨,昔兰给他留的那张写有数字的纸张! 他似乎还收在衣袖内,韶星津连忙找到,偷偷展开。
……前四个数字,完全与今日投票结果一模一样! 他惊得脸颊发麻,头晕目眩。
连具体的投票票数都能掌控的一清二楚的……除了二小姐,不可能有别人! 她这是警告?还是宣示? 而且——韶星津偷偷往后数,最后一个数字,应该对应最后一项投票。
也就是关于这一届首相的投票。
最终入围者只有他和颜坊,这张纸上写的数字是一百八十一,可议会中总票数应该是在三百六十三,也就是说他会以一票之差,败给颜坊?! 这是她安排好的?! 韶星津一下子慌了。
颜坊的罪过那么多人,虽然他做过几个月阁老,可他也没少打通关系,安排票数,怎么可能会比颜坊第?! 还是说,她就是要当众羞辱他,要他以一票落选?如果他败选,与他关系相当不睦的颜坊必然会接管士子共进会,甚至可能将他打压到尘土里,说不定还会展开以他为中心的调查案…… 韶星津表面淡定,实则惊慌的掌心出汗,但不论他怎么想,最终的唱票已经开始了。
看着立算牌上不断被人翻动的数字,他和颜坊几乎拉不开差距,场上的众多议会成员也站起身,议论纷纷,紧张的望着算牌。
颜坊一直闭着眼睛神游在外。
众多目光都落在了韶星津脸上,他只能绷着下巴,面带微笑,后背则冷汗涔涔。
他想安慰自己,她没有那样的控制力。
可当唱票官手中只剩下两张票,而颜坊只比他低一票的时候,韶星津甚至觉得耳鸣头晕。
所有人几乎都屏息翘首等待,韶星津也学着颜坊的样子半闭着眼睛。
他已经有了一百八十一票,如果按照言昳的计划,那剩下两张票恐怕都是投给颜坊的…… 他必须要做好姿态,等唱票结束后,他要起身给颜坊作揖拊掌…… 唱票官忽然道:“剩余两票,皆为弃权票。
韶星津一百八十一票,颜坊一百八十票,唱票结束!” 他……赢了?! 全场沸腾,欢呼声怒骂声议论声炸开,韶星津睁开眼,看向计票的算牌,他想要吐一口气平复心惊,却只猛然打了个寒颤,几乎要从圈椅上摔下去。
他是否当选,他的提议能否通过,目前万全都是她一念之间的事。
这根本不是他的胜利,而是他的脖颈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刀光。
回想多年,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其实没有一次斗过了她。
那多出的一票,那弃权的两票,是她无声的要挟与敲打。
如果他想要权力与地位,就必须现在成为她的走狗…… 她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在所有人的鼓掌中,他勉强的笑着,却只觉得后怕。
以她的睚眦必报,对于他之前的背叛,会不会后续还有报复等着。
她是要毁了士子共进会,还是会想要毁了他?她既然还会让他做首相,总不至于要最近就杀他吧! 韶星津此刻,才像是忽然注意到自己脚下是万丈悬崖,开始了无尽的后怕。
但这次议会顺利召开,他接下去就要组阁了,韶星津组阁不可能不过问她的意思,可现在对于当面见到言昳,韶星津心底有些发憷,他甚至觉得如果走进那座“尊府”,他可能会无法活着走出来…… 散场之后,他被诸多想要巴结他的官员簇拥着走出天坛广场,却看到一个昔兰身边的小丫鬟,踮脚张望,似乎在找她。
如果平日,韶星津只会当做没看见,但此刻想到那串数字是昔兰留下的,韶星津无法不在意,他对旁边人说家奴来找,朝那丫鬟走去。
丫鬟朝他行礼,只递来一封信,然后就跑走了。
韶星津打开信封,信纸很简短,而且字迹明显也属于昔兰。
他第一遍看过去,大脑空白。
“妾身方得知自己患了杨梅烙,幸而有贵人出资能去南方治疗,怕是不能再伺候爷了。
还望爷珍重。
” 韶星津如遭雷击,手一抖将信纸落在地上的水坑中。
杨梅烙不过是美称,俗称梅疮,因发病后会溃烂而不得不用烙烫止脓,才得名杨梅烙。
……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花柳病。
而她显然会传染给他…… 昔兰早知道!她必然早就知道!! 甚至连这资助她的贵人,连这一切都是谁的手笔他都能想象到! 韶星津如坠冰窟,他惶恐等待的报复,早就来了…… 言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这话不会在他身上有意外。
春暖花开。
正是南下金陵的好时节。
言昳从马车车窗看向金陵的楼阁与江水,感慨道:“还是这破路,回头找机会修修路吧。
苏女银行在金陵的分行,还是这小楼,回头也想办法扩建一下吧。
” 轻竹小秘书记在心里,却也笑道:“如今新明央行成立,虽说没剥掉晋商与苏女的地位,但也是要在金陵设立分行的吧,您考不考虑亲自选个地方?” 言昳推开窗子,看着外头的繁花似锦:“不用,让该管这事的人做就好。
白府那边规划已经做完了?” 白府当年失火后,分出一半来做市井街巷,另外一半重新修建成依山的府邸,规模虽小了些,但其中楼阁横台也更精致。
言昳道:“山光远估计明后天才能到吧,福建那边好像没怎么交手就投诚了,水师一路返程,估计也不会太快。
” 轻竹笑嘻嘻道:“估计还要一天呢。
不过也快,二小姐不用着急。
” 言昳啐了一口:“我哪里着急了,就是新的府宅应该很漂亮,而且还是在咱们以前住的西院的基础上重建的。
就是想让他一起见见——” 说着,马车上了坡,虽然金陵遭受大大小小的动乱,有过不少重建,但言昳看着街景也都很熟悉。
有她去上林书院的上学路,有他们雪中夜骑看过的风景,还有她爱吃的梅子排骨的酒家。
她没想到,自己对金陵竟有如此深的牵挂。
到了府宅门口,竟然见到些奴仆在进进出出,言昳看着巨大的松竹盆栽被送进院内,有些惊讶:“是里头的装饰还没完成吗?” 轻竹也有些迟疑:“应该是吧……” 言昳皱眉,一路进院去,廊庑复杂精妙,她差点迷了路,正从一道门前路过时,她余光看见有个穿戎装的高大身影背着手在月影门那端,低沉着嗓音,正指挥旁人将几个盆栽放在院子角落里。
她看那后脑勺都能认出来,又惊又喜,忍不住叫道:“山光远?!你不是应该还在海上吗?什么时候到的!” 山光远回头,言昳跳过台阶,小跑几步蹦跶过来,拳头锤在他肩膀上:“山光远!你骗我!” 山光远忍不住伸手包住她拳头,笑道:“是送信的慢了吧,我昨儿深夜到的,一路都顺风顺水。
” 言昳靠着他站着,看那些奴仆搬动的盆栽,道:“干嘛,还给我送礼贿赂吗?我可不吃这套。
而且你哪怕不送礼,难不成还没有你的枕席吗?” 山光远看奴仆来往,皱眉叫她说话小点声。
言昳笑起来,她心里想说真好,但嘴巴上却说不出来,只是晃了晃胳膊,把两人牵着的手荡高了几分。
山光远引她走过回廊,到某处雕花轩窗后头,推开窗扇,道:“你看。
” 言昳往外看,忽然有点恍惚。
因为这院落中盆景的风格、摆放的位置,都与他俩前世婚后住着的府邸几乎相同。
以前她的书房外头,就能看到这样几支松柏舒展的树杈。
一瞬间好像她从来没有重生过,她就一直过得这么顺风顺水的,两辈子衔接在了一起。
她有些讶然的看着他。
山光远靠着窗子,轻声道:“感觉像是什么都变了,又都没变一样,对不对。
” 言昳将胳膊放在窗沿,托腮道:“还是变了的,比如你今天可以不用去东院睡,我也允许你跟我一起吃饭。
”她说完又吃吃的笑,手顺手搭在他腰上。
山光远忍不住将她手拿下来,把自己的胳膊搭在她腰上。
言昳扁嘴:“小气鬼。
” 山光远低头看她,眼底仿佛只有她的眉眼:“想骑马出去玩吗?府里估计还要搬动好一阵子,太乱了。
” 言昳抬起手,欢喜道:“可以吃梅子排骨吗?” 山光远:“只要你别吃完又跟我哀嚎说吃太多了会胖。
” 言昳比出小拇指:“就吃一点点,尝个味儿。
走吧走吧。
” 俩人跟两个要去春游的小朋友似的走到后头的马厩,奴仆虽然牵出了两匹马,山光远却道:“一匹就够。
” 言昳瞪眼:“别吧,你别又挤出事故来。
” 山光远绷着面子,耳尖微赧,道:“没发现这个马鞍很宽敞吗?是洋人双骑用的马鞍,走吧。
” 言昳想了想,还是撑着他肩膀手臂翻身上马。
山光远登上马来,道:“还好吧。
” 言昳觉得太宽敞,又有点……没那意思了。
她故意往后坐了点,仰在他怀里:“还成。
” 山光远喜欢她的腰肢身体,被困在他手臂间的样子,也喜欢她在马背上见到什么风景都吱吱喳喳的聒噪。
轻竹正在前门命奴仆拾掇着东西,就瞧见一匹枣红色骏马从门前奔驰而过,春花烂漫被风吹落,骏马上传来言昳欢笑与叫嚷的声音,她抬起手臂对轻竹喊道: “我们出去玩了!轻竹,府里就交给你了!” 轻竹还没来得及叹气,就瞧见山光远笑的眼底泛光,眉头舒展,揽住她乱舞的胳膊,马匹疾奔向金陵城中去了。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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