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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牌终于批准了下来,南舟更加忙碌了起来。
她带着小庆和小喜一起,把震州码头上卖苦力的童工召集起来。
愿意入江南船运公司的,都算学徒。
有饭吃,有学上,有地方住,轮班教学。
大些的孩子到船上做最简单的工作,小些的就在学校半工半读,学一门手艺。
江南号上的被褥枕巾都不再外包,自己成立了洗衣店,雇佣了女工专门清洗。
因为洗得干净,收费又合理,后来还承接了其他船上浆洗工作。
虽然江南号依旧是三个等级的船舱,但无论哪一等级都能做到干净舒适。
她参考欧美的豪华邮轮,在预算内装置得尽量豪华。
不追求客舱的数量,而是比别的客轮更宽敞更舒适。
所有的岗位也都废除了外包制,她登报或去码头亲自找雇员,大到大副二副,小到船上的清洁员,全都要面试。
服务的水平往往决定顾客的评价,南舟又对所有的服务人员进行了专业的培训。
后勤负责所有的采买,而伙夫只负责做饭。
这一场制度的变革下来,处处都要用到钱。
她手里的现金有限,却又是叶允明想了办法帮她贷下一笔款子来。
他仍旧不收回扣,还是老要求,留一间一等舱和一个货位给他。
东望码头的大领班找的裴益,很是不满,说有条船的船东最近做了不少坏规矩的事情。
裴益一问,竟然是南舟。
他摆摆手,“九姑娘就不要管了,她爱怎样就怎样。
不个一个丫头,还能翻出天去?”大领班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即便是工人被撬走了,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舟这样一番忙碌,首航已经快要到中秋了。
江家中秋家宴,老帅仍旧点了名叫南舟一同赴宴。
江誉白觉得机会难得,想再趁这个机会同老帅提一提他们的婚事。
但南舟看着日历牌子却有些发愁:不少客人赶着中秋回乡探亲,所以船票卖得倒是不错。
但因为是首航,她多少有些不放心,便要亲自跟一趟船。
但返航到震州,却是正好错过了中秋节。
同江誉白解释了良久,终是得到了他的谅解。
只是江誉白心中隐隐觉得失落——他们的事情,她看得太轻,起码不足够重要。
他为了他们的婚事费尽思量,但她却是总在往后退。
这个中秋节江家过得并不太平。
江启云在官邸露了个脸就要回婺州,梅氏一忍再忍,最后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饭吃到一半便匆匆退席。
程氏最瞧不得大过节哭哭啼啼的,按捺住脾气到梅氏的房里去劝她。
梅氏满腹委屈,“母亲您要是觉得我管不住男人,尽管责备我好了。
反正我已经被那个女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了,过不了多久,我就给她腾位子!” 程氏一惊,定了定神,叫她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
梅氏苦笑垂泪,“我知道我是个没见识的女人,不时髦不活泼也不漂亮。
他不喜欢我、冷落我,在外头女人不断,我都认了。
但他也欺人太甚了。
他被个小姑娘迷昏了头,茜红为我抱不平,前阵子路上碰上那女人,气不过打了她一巴掌。
可好,大少没过多久就突然带人把茜红带走,配了个倒夜香的哑巴!我再怎样求都没有用。
母亲,茜红自小跟着我,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大少为那女人出气,打两下不就完事了吗,这是毁了茜红一辈子啊!现如今大少把人放到了婺州官邸里登堂入室,他可曾把我这个妻子放在过眼里?” 梅氏边哭边诉苦,这些话听得程氏心惊。
难怪这些日子没瞧见茜红,她问起来,周围的人只道是被娘家人带走了,不成想竟然是这样的缘由。
儿子真是好能耐,能让周围的人合起来瞒她! 离开梅氏的房间,程氏把程燕琳喊到面前问她详情。
程燕琳旁的不说,避重就轻只说,“那个女孩子是四少女朋友的妹妹。
” 程燕琳看程氏气得胸口起伏,忙上前安抚。
程氏捂住胸口,眼中满是厉色,“这南舟绝对不能进江家的门!大的还没进门,倒把小的先塞进来!姐妹俩都是能兴风作浪的,真真是好算计!” 江南号安全地返回了震州,南舟这一趟实在累坏了。
船上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但凡发现哪里有问题,她都要仔细记录下来,以待后来寻求解决的办法。
她到了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小喜在她门前拍了好一阵门才把她拍醒。
南舟揉揉眼睛打开门,见是小喜,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哥哥凶你啦?”小喜很乖巧,只是学东西有些慢。
小庆却是学什么都快,所以有时候给妹妹辅导的时候会急得凶她。
小喜忙摇头,“九姑娘,有位夫人找你,在办公室里坐着呢。
” 南舟谢过她,匆匆洗漱换衣,小喜却倚着门没走。
南舟问:“小喜还有话要跟姐姐说吗?” 小喜点点头,“那个夫人看着好厉害,九姑娘,要不要我把哥哥叫回来?”小喜在大户人家做过一阵子工,很会识人。
南舟笑笑说不用。
程氏面前的茶杯她碰都没碰,这间办公司在二楼拐角,采光、视线都好。
身后的婆子柳妈抬眼望了望,低声道:“太太,南小姐来了。
” 程氏这才端起茶杯,却是没喝。
掀开盖子,茶杯里的茶水随着水汽腾空飘出一点涩涩的清香,是上等的猴魁。
一抬眼间,一抹天青色的裙摆一荡,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伞裙将腰肢衬托的纤细。
姐姐已经是容色妍丽如此,听说妹妹姿容更胜百倍,也难怪叫男人心痒难耐。
她过行走间很有袅娜之态,但大约生意场上磋磨过,眉目间渐有了些须眉之气,反而更觉气质出挑。
人到了眼前,一双极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江夫人?”南舟怎么都料不到会是程氏。
程氏放下茶杯,客气地笑笑,却没什么笑意。
柳妈自觉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南舟再迟钝,也感觉到她笑中的凉意。
心里莫名忐忑,却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江誉白出了什么事情? 程氏抬眼打量了四周,然后道:“南小姐真是能干的人。
” 南舟谦虚道:“江夫人您过奖了。
” 寒暄不过两句,程氏进入了话题,“南小姐是不是有个妹妹?” 南舟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了她来的目的,怕是为了南漪。
她点点头,“我在家行九,下头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 程氏点点头,却不像是赞许。
“那真是个大家庭——不像我们家,人丁单薄。
我就两个儿子,战场上还死了一个。
小白,”她顿了顿,然后轻轻一笑,“南小姐知道小白不是我亲生的吧?” 南舟点点头。
“但我可是当他是亲生的儿子,外头人也都不晓得他不是。
” 南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道:“小白说夫人待他极好。
” 程氏似笑非笑垂了垂目光,然后再抬起来的时候笑意更薄了。
“虽说像你们家那样的人家不少,但我们家是不许纳妾的。
” 南舟抿了抿唇,索性等她把要说的话全都说完。
“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年轻的时候胡闹惯了,多交几个女朋友,我们做长辈的也不会拘着。
等到结婚了,就得好好收心回家。
一个家乱哄哄的不太平,他们在外头做事也做不踏实——我母亲吃了这上头亏,给我寻人家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要求来的。
南小姐有八九个姨娘,更应该晓得后宅不安是什么样。
” 南舟知道程氏早就把自己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那也没必要再绕圈子了。
“江夫人是怕我妹妹嫁给少帅做妾吗?夫人大可以放心。
这事说来说去是我的错。
当时我惹了点官非,我妹妹同我感情最好,她急着救我出去,才去求了少帅。
她年纪小不懂事,身无长物,这才傻乎乎……” 程氏有了愠意,“这么说倒是我们大少仗势欺人,见色起意喽?” “夫人息怒。
我只是想说,我妹妹绝对只想救人。
事后早就和大少断了联系,并没有要插足大少婚姻的意思……” 她的话还没说完,程氏的手“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然后自觉失态,稳了稳情绪,叫了声“柳妈!” 柳妈闻声进来。
“给南小姐看看吧。
” 柳妈称是,然后把一个信封交给南舟。
南舟狐疑地接过来,里面是一叠照片,她越看眉头折地越深。
“孩子大了,莫说是兄姐不能约束,就是我们这些长辈也管不住。
令妹已经住到了婺州官邸里去了,登堂入室,简直比人家正牌太太还招摇。
” 南舟仍旧不能相信,“不、不可能,漪儿说去做私人看护……” “这可是看护到人家床上去了!”柳妈不忿,插嘴道。
程氏觉得她说得太露骨,瞥了她一眼,柳妈立刻合上嘴。
但意思是传达到了。
有些话,她不能说,旁人却可以说。
相片不会骗人。
相片里南漪张张都是华服美饰,水边、花园、香车宝屋。
江启云或牵其手,或置于膝上轻揽,或俯身给她披衣。
虽然她一直垂着头看不清楚脸,但那娇楚纤致的身姿,偶尔露出的半边脸,是遮挡不住的倾城颜色。
不是南漪还有谁? 她竟然这样骗她! 南舟胸口起伏不断,她以为南漪吃了这样大的亏,应该晓得利害,所以离开震州到外地重新开始对她不啻是条路。
但,她竟然是去做了江启云的情妇!还嫌别人骂得不够难听吗! 程氏扫了眼她的反应,瞧着不像伪装,看起来她还不知晓。
这样便好办多了。
“令妹的事怕是瞒着你吧?女人爱有权势地位的男人,本就是稀松平常人之常情,更何况你家这样的情况。
” 南舟从震惊中回过神,闻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街打了一巴掌。
她还没开口,程氏又道:“无论怎样,令妹也算是跟过启云一阵子,我们家不会亏待她的。
她年纪还小,出国在外头长长见识也好。
这笔留学的费用我出,只有一条,不许再回来。
” 南舟虽然气南漪,但程氏这样的要求未免有点欺人太甚。
南漪同十姨太相依为命,如何能叫她们母女分离? “江夫人,我自然会去劝漪儿回来。
但至于如何安排她,是我家的家事,恕我不能从命!” 程氏眸光一冷,但没有发作。
瞥见她腕子上的镯子,拿捏出一份语重心长的语气,却又遮挡不住的轻蔑:“南小姐,你是老帅赠了镯子的人,应该知道这里头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做人不能太贪心,你们姐妹俩,只有一个能进江家。
”然后她默了一默,留出时间给南舟消化。
南舟听罢涨红了脸,半忿半怒,“江夫人,我同小白认识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江家四少。
我同他是两情相悦,并不是因为看中他的身份才在一起的。
我既没有爱慕虚荣的心,也没有攀龙附凤的意!倘若您以为我存着这样的心思——” 她放下照片,抬手就去撸手上的镯子。
她近日过得十分辛苦,人比从前瘦了一圈,那镯子本是从来也取不下来的,这回也不知道是人瘦了,还是她脱镯子用了十分的力气,竟然一下就取了下来。
镯子离手,她也怔了一下。
但见程氏那笃定她舍弃不下荣华富贵的神色,也是被心火一顶,放在了程氏手旁的茶几上。
“镯子就物归原主。
” 程氏垂目随意地摩挲了下手上的戒指,牵了牵笑意全无的一个轻笑,不置可否。
“南小姐,不必这样冲动。
你还是想想我说的话,看看是你的前程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
话说回来,就算我挨不过儿子的苦苦哀求,松口叫你妹妹进门,也只能做妾。
” “夫人不必再说,无论是我还是我妹妹,江家,我们高攀不起!” 程氏轻“呵”了一声,站起身来,“我确实是佩服南小姐的骨气。
只是,小白回头怕是要埋怨我了……” 小白,小白……人怎么走的,南舟记不清了。
她失了力气,双臂撑在茶几上,满脑子都是他的名字,心一抽一抽的疼。
她到底干了什么?她怎么跟江誉白交代?但若再重来一次,她仍旧会把镯子还给程氏。
如果为了嫁给他,叫她低三下四枉顾自尊,她宁可不嫁! 看到汽车的牌子,黑漆雕花大门缓缓打开。
汽车顺着车道蜿蜒开进去很深,才见一幢巍峨的西班牙式别墅矗立眼前。
侍从见是江夫人的专车,还暗自诧异江夫人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来了婺州。
但侍从脚下没停,到了车边拉开车门,下来一位年轻的小姐。
侍从一怔,汽车夫下车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侍从恍然大悟。
南舟站在别墅前抬头望了一望,果然是金屋藏娇。
她转头问那个侍从,“南漪在不在?” 侍从愣了一下,忙点头,“南小姐在的。
” 南舟心里的火一纵,快要压不住了,径直往里走,“叫她出来!” 南漪这时候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
今天是她的生日,江启云晚上有个应酬不得不去,但又要亲自给她庆生,叫她一定等着。
她的生日?她凄楚一笑,她都快不记得这个日子了。
他对她不可谓“不好”,却是“太好”,是说出来头头是道的那种好。
如兄如父,极尽宠爱。
但越是这样,她越能清晰地抽离自己,冷眼旁观。
她不过是一个精致的玩物。
而再好玩的玩物总有兴尽的一天,那时候琼楼玉宇,贝阙珠宫,转眼就成空。
衣橱里挂满了各种裙子,从传统的裙袄,时髦的洋装,抑或是手工精制的旗袍,配套的首饰、彩宝、钻石珍珠,摆了好几屉子,都是江启云给她置办的。
可她最常穿的还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几件。
但夏去秋来,已经不宜穿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江启云叫她打扮一下,她想了想,还是挑了件艳色的裙子,戴了件首饰。
穿好衣服下了楼,想在他回来前去花园里走走。
可刚走下去,她的脚步倏然停滞了。
大厅里一抹熟悉的身影,南漪长睫颤了颤,双目情不自禁地睁大了,不可思议又意外惊喜。
她几乎飞奔着奔下楼,可快到南舟面前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惧地看着姐姐,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还没发出声音,南舟走上前抬手一个巴掌抽在她脸上,“你竟然这样不自爱!”声音里满是痛心失望。
南漪的脑袋瞬间抽空了,人几乎没站稳。
她身后的丫头姝铃吓了一跳,忙过去扶她。
“南小姐!” 那疼痛不是从脸上开始的,而是从心底蔓延开,然后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南漪虚弱地抬了抬手,不叫姝铃靠近她。
姝铃手足无措地站在她旁边。
这个南小姐本来在官邸里就一直郁郁寡欢,少帅为求他一笑可谓费尽了脑筋。
平时一句重话都不会说,万一见她挨打,不知会怎样。
她朝边上伺候的丫头递眼色,叫她快去叫江启云。
南舟的那一巴掌并没多大的力气,却比刮骨割肉都还疼。
是啊,她这样不自爱。
但她无法自辩,只是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声音里满是哀求,“姐姐你别生气,姐姐你别生气……” 南舟被她的眼泪泡软了心,走近了两步拉住她的手。
“漪儿,你告诉我,是他逼你的?对不对?一定是他逼你的!” 她要怎么说呢?她想要姐姐的谅解宽恕,但又怕姐姐会不自量力地想要同江启云对抗。
她的双唇止不住地颤抖,无论怎么说,她害怕都是万劫不复。
门外响起了有一丝动静,是江启云回来了!她不能说,说了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姐姐,说不定姐姐连江誉白都嫁不成了……心底这样百转千回,眼看这他魁梧挺拔的身影就要闪现,最后南漪认命般轻轻摇摇头。
江启云已然跨进了门,刚才她们的话他远远就听到了。
见她摇头,他提着的心终于一松,跨进来的脚又退了出去。
可再细看,见南漪脸红肿了半边,顿时知道发生什么,眸子里戾气横生。
南舟背对着大门,整颗心都扑在南漪身上,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
但南漪瞧得清楚,知道这是他动怒前的神情。
她忙反握住南舟的手,几乎是哀求了,“姐姐,你一路辛苦,我们去屋里说话……” 南舟甩开她的手,“我的话就两句,不用到屋子里说。
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做他的情妇?今天你跟我走,还是留下?你若想走,姐姐拼了命也把你带出去;你若想留下,从今天起,就当没我这个姐姐!” 江启云的手扶在佩剑的剑柄上不自觉得用了力,生怕南漪做出什么叫他心碎的选择。
但落在南漪的余光里却全变了味,倘若她跟着姐姐走,他会杀了姐姐! 南舟不信她是爱慕虚荣的人,不信她会做人情妇。
但看她穿着毫不违和的精致的长裙,颈子上闪着钻光的项链,耳畔微微抖动的钻石耳坠子——那样美,那样华丽,是每个女孩子都梦寐以求的繁华。
她身在这富贵荣华里,相得益彰,毫不违和,她合该属于这繁华。
南漪胸口如滚水烫了一遍,张了张口,却是凄然地笑了笑。
她讨好地拉了拉南舟的手,“姐姐,今天是我生日,你留下来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南舟眸子里的热切一点一点冷却下去了,她冷冷笑了笑,把南漪的手从手上拂开,“那我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完转身而去。
南漪仓皇地往前踏了两步,期期艾艾叫了声“姐姐……” 但南舟没有回头。
在门口碰见了江启云,她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擦肩而去。
南漪再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南漪睁开眼的时候,耳边先听到一阵鸟鸣,然后是姝铃压着声音在说话,“陈侍卫长,少帅说叫你派人把树上的鸟赶走,南小姐还没醒……” 南漪混沌的大脑迷蒙了良久,昨夜的事情才一齐涌上心头。
她咬着被子,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不一会儿枕头就湿了。
门外有人低声问话,“南小姐醒了没有?”是江启云。
姝铃回答,“还没有。
” 南漪忙擦了眼泪,她不想在江启云面前哭,怕他会去找南舟的麻烦。
眼泪还没擦干,门轻轻推开了。
尽管刻意放轻了脚步,南漪还是感到一种压迫感临近。
她无声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假装睡觉。
江启云眼尖,雪白丝缎子枕套上有大半颜色发沉,一看就是被浸湿的。
而她长睫微微颤抖,是在极力伪装沉睡。
她从来不会使性子蛮缠,总是乖巧得叫人心疼。
他心头酸涩,伸手轻轻把泪湿的头发往她耳后理好,南漪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仍旧不睁眼。
江启云也气那个做姐姐的如此不通人情,要不是为了这个姐姐,他如何能留得住她?看她这自苦的样子,他心里更难受。
“你别难过了,我去跟你姐姐解释,是我强留你的……”江启云轻声道。
南漪闻言猛地坐起身,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下意识要扶住什么。
江启云眼疾手快扶住她,把她揽在怀里。
等眩晕感过去,她急切道:“你不要去找我姐姐!” “好好,我不找她。
”他看她在强忍着抽泣,便将从前从魏子良那里听来的冷笑话说给她听,想逗她笑一笑。
南漪努力强颜欢笑却总是力不从心。
“你让我走好不好?”这句话在她心头盘旋良久,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那我叫人接你母亲过来,陪你几日怎么样,你整天这样闷着怎么行?” 南漪缓缓摇头。
她母亲来了,大约只会劝她嫁给他做妾。
她看够了母亲伏低做小的一生,也受够了自己不快乐的童年,她绝不能叫自己的孩子再陷入同自己一样的境地。
江启云对着她完全束手无策,不知道怎样才能叫她开心。
过了半晌,南漪僵硬地笑了一下,“已经不早了,你去忙你的公务吧,我没事的。
” 江启云端详了她一阵,看她情绪稳定多了,“今天多少吃点东西,昨天黄医生来说你身体太虚弱。
不过黄医生是西医,我觉得女孩子还是要看看中医调理调理,改天叫姝铃请庄大夫来给你开几剂方子。
” 南漪还是摇头,“我不爱喝中药,太苦了。
” 江启云笑了笑,“不想喝药就得乖乖听话,一日三餐都要好好吃饭。
” 南漪乖巧地点点头。
待人走后,便又躺了下去,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中午在姝铃的“监督”下,南漪好歹吃了碗燕窝羹。
这边刚放下碗,那边有丫头过来回禀说“燕小姐来了。
” 随着一串轻快的脚步,程燕琳出现在她面前,粉面含笑,“我说怎么这么久都找不到你,原来被大少‘作金屋贮之也’。
要不是有人巴巴地求我过来,我还真不知道……” 南漪脸一红,“程姐姐……” 程燕琳打趣道:“嗳,这可差了辈分了。
不要叫姐姐,要叫燕姨!” 南漪的眼睛却又跟着红了,一层薄水瞬间布满了眼眶。
程燕琳不料她还是这样心不甘情不愿,便转过头问姝铃:“园子里的菊花都开了没有?” “都开了,今年不少名品呢,有几盆十丈垂帘开得特别好看!” 程燕琳点点头,“趁着日头暖,我带南小姐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
”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如海的菊花里,清香扑面而来。
程燕琳故意装作不知她为何愁眉不展,边走边指花给她,“大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这么多好花。
你看这盆是西湖柳月,这盆是玉壶春,那个是墨菊。
我小时候总听人家说墨菊,还以为是黑色的花,逛菊花会的时候眼睛还一直在找……” 南漪看得心不在焉,兀自心事沉沉。
程燕琳停下脚步,却是噗嗤一笑,“瞧我这么卖力逗你开心,你就不赏脸笑一下吗?万一我办事不利,回头有人可要给我甩脸子的。
” 南漪却一点笑意皆无,她垂头看了看身前一朵浅绿色的汴梁绿翠,如丝的花瓣向花心卷曲着。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连朵花都不如。
” “漪儿,干嘛这样说!” 南漪再也忍不住,滚下一串泪来,落在花心里。
“程姐姐,你帮帮我,你叫他放了我,好不好?” 程燕琳脸色一凝,“漪儿,我若有那个能力,会不答应你吗?”半晌,她长长叹了口气,“可是你这样不快乐——你是不喜欢他吗?大少对你不好吗?论样貌、论权势、论才学,多少女孩子前赴后继想要他一眼青睐,你怎么就会不喜欢呢?” 南漪摇摇头,“他对我很好,可是我只想要自由,不想做一只金丝雀。
” 程燕琳假装爱怜地抚了抚她的手,好半晌才说:“我有一个办法,只是……” 南漪眸子猛地一亮,殷切地看着她。
“但是,成不成,我可没有成算。
” “程姐姐,不管成不成,我都要试试!” 程燕琳深呼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你就告诉他,你不要做妾,你要做正妻!” 南漪惊地双目圆睁。
南舟看了看腕表,到了江誉白来接她的时间,她深吸了一口气,想把心头莫名的紧张呼出去。
门环被扣响了,她走过去拉开门,果然见他面上寒霜,又惊又惑。
南舟扶上他的手臂,柔声道:“小白,咱们有话到外头说。
” 入了秋,天气还暖,枝头的叶子已经有了颓色,风一吹就飘飘洒洒地落了。
有一片正好落在她手上。
“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不同我商量就做决定?南舟,你知道那镯子是什么意义?你把镯子退回去,是下定决心不同我在一起了?” 南舟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急躁。
她抿了抿唇,“小白,齐大非偶,我不想……” “你不想,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知道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我猜得出她能说什么样的话,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们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南舟心头涩涩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非要结婚……” 江誉白脸色一变,屈膝下来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平视,“你什么意思?” 南舟抬起眸子,阳光落进去,却像是孤月的光,那么凉。
“我想过了,现在不婚主义的人那么多,不结婚也没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会嫁给江四少。
” 她的深情和决绝让他觉得心头像被人打了一拳,闷得他难以喘息。
他惊疑地盯着她的面孔,“那孩子呢?” 南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追问一遍,“孩子怎么办?你同我没名没分的在一起,我们的孩子算什么?!” 孩子?南舟根本没想过那么远。
看到她脸上的茫然,江誉白苦笑一下,“南舟,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我们的将来?” 南舟慌得摇头,“我想过的!想过永远和你在一起。
” “怎么永远在一起?如果我们不结婚,过不了几年,父亲和嫡母就会逼着我娶别人,到时候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再像我一样,是个私生子。
” 南舟说不出话来。
他们之间永远有个难解的难题。
自从那日程氏说出姐妹俩只有一个可以进江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她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南漪。
虽然她并不知道南漪是不是真心愿意去做妾,是不是会真的快乐。
但她只有把这个机会让给她,南漪才有选择是走还是留。
漪儿已经太苦了,哪怕有一丁点能让她幸福的机会,她都会留给她。
但她注定要辜负江誉白。
南舟扑在他怀里,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再等一等,好不好?等到南漪的事情过去,等到我足够强大,也许事情就有转机了。
” “可我不愿等。
小帆船,我想要个家。
” 南舟鼻子一酸,落了泪,很快把他衬衫前洇湿了。
他也心软了,不知道自己这样逼她到底对不对。
他捧起她的脸,最终投了降。
手指抹掉她的眼泪,深深叹了口气,“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南舟用力地点头。
秋风吹得落叶翩飞,像是不情愿接受坠落的命运。
升腾,降落,又腾起、又下落,最后终于是落在了泥土里,被鞋子一踩,零落成泥。
江启云回官邸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抬头看到南漪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洗漱后便去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走进里间,才注意到南漪已经倚在床头睡着了。
纤长的手指松松扣着一本线装医书《脉经》。
他牵唇笑了笑,真是个古怪的丫头。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人不爱看时尚和电影杂志或者小说的,可问她想看什么书的时候,她就要了一堆古医书。
他轻轻把书从她手下抽走,虽然很小心,但她还是醒了。
她蹙了蹙眉,揉了揉眼,波光潋滟的美目看他的时候还有些茫然懵懂。
看到他拿了她的书,她忙把书拿回手上合了起来,“少帅回来了。
” 还是很见外的称谓,只有在缠绵情浓处她才会愿意叫他一声启云。
他想,慢慢来吧,总有金石为开的一日。
他“嗯”了一声,然后掀起被子躺在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温存之后,他将她擎在身前,南漪将自己支了起来,手顺着他的肩膀落在了他的伤处,喃喃道:“还疼吗?” 他笑,把她的头放在胸前。
“傻丫头,早就好了。
” 南漪静了很久,他的心跳在她耳畔,重而有力,是在雷雨之夜会叫人心安的频率。
但她还是轻轻开了口,“既然你的伤好了,我也没有留下来做私人看护的必要了……” 话音未落,他抚在她后背的手停了下来,翻身将她压住。
此时此刻,英俊的面容有隐隐的森然怒气,“你还是想走?” 南漪也不避他的目光,眸子静如死水,没有一点波澜。
“少帅要留我几日?抑或是几年?就算是买卖,也都有白纸黑字例例分明。
你得给我一个日子吧。
而且,我不走,留在这里算什么呢?女朋友?通房丫鬟?情妇——或者是他们说的,姘头?”娇软的声音却像带着倒刺一样,扎得他心头密密麻麻的疼。
他何尝不知道她无名无分在他身边本就是在委屈她,若要个日子,他会说一辈子。
但他要用自己那点权势霸占她一辈子?从前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都知道不过是逢场作戏露水姻缘,他得到她们的青春美丽,她们得到物质或利益,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他从不觉得亏欠谁。
但她是个例外,他亏欠她的。
他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把她留在身边,以为这样就是保护她,不让她受流言蜚语的伤害。
但何尝不是在害她? 南漪倦倦地笑了笑。
她的笑从来没有开怀过,总是叫人比看到眼泪还心揪。
“如果你不肯让我走,就请少帅给我一个交代。
” 交代?他早已经暗暗在为她打算了,等到她怀了孩子,程氏再怎么反对都没用。
但他现在不想说,必得等到十足的把握方才会告诉她。
而且,他到底哪里不好,还是说她心里已经有了人?这个想法让他莫名震动。
“你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结婚。
”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两个字。
他眉头蹙了一下,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要结婚。
不是做你的情妇,也不是做妾。
我要结婚,明媒正娶,有婚书、有婚礼。
少帅要是做不到,就放我走。
” 她一双眼睛从来没有如此明亮过,认真到近乎偏执的神情,仿佛是赌桌上压上了全部身家,赌红了眼睛的赌徒。
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着他脸上的震惊和薄怒被他一点一点压回去,然后江启云霍然起身,拎着衣服一言不发地甩门而去。
过了很久,南漪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也把心底里那唯一一点希冀给挤了出去。
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却是越来越响,你算什么呢,不过一个玩物。
她把眼睛合上,眼角滚落一滴泪来。
南舟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船上,除了江誉白休假时两人约会,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船上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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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一个背景类似维多利亚时代的书中世界 薇薇安对书中女主开系统外挂复仇虐渣的复杂故事没有任何兴趣 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然而 她可能过不好自己的生活了 明明、明明这是科学降临的时代,是理性的黎明!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水银做面膜,氨水做爽肤水,砷片是美白丸,砷水是沐浴液,铅粉当粉底,颠茄汁代替美瞳,肥皂洗头这些事啊【震声!!!】 这是什么鬼! 这个时代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没办法/
温润如玉儒侠正派展昭x神经质高智商妖女,1V1,HE 被誉为当代最强福尔摩斯的郁衣葵小姐穿越了。 时间:北宋地点:开封府大堂身份:嫌疑人1号 郁衣葵: 天坑开局怎么办?没关系,看名侦探极限秀操作。 侧写、审讯、痕迹学! 验尸、演绎、微表情! 就当一众歹人以为郁衣葵小姐只是个文职所以打算暗搓搓的下死手的时候 郁衣葵:是上巴西柔术呢还是上泰拳呢还是上自由搏击呢? 准备英雄救美的展护卫: 算了,/
席清出车祸后,进入了惊悚游戏里。 副本危险重重。 官方告诉他,他只有顺利通关,才能可以回到现实生活。 第一个副本:狩猎怪人 系统:【你是嚣张跋扈的小少爷,你跟随朋友的车队前往美区无人丛林。】 系统:【大雨滂沱,你们准备强行进入一个荒废的猎人木屋躲雨。】 系统:【通过你的花言巧语,夹着嗓子,哄骗木屋里沉默寡言的高大猎人收留可怜的你。】 【你无意打开了地下室的木板。】 【你发现了真正猎人的尸体/
有的人,生来就是配角。 从小到大,黎江也早已明白一个道理。 有的人生来就是主角,比如他大哥黎衍成。 镁光灯默认打在他身上,他的人生总是闪闪发光,以至于别人连嫉妒他都显得是一种过错。 而也有的人,生来就是配角。 比如他,黎江也。 想走到有光的地方去,想要本不属于他的人,就不会有好看的姿态。 是他处心积虑要取代黎衍成,是他利用黎衍成的离开和谢朗发生关系。 哪怕是因此发烧了,都被他利用着去装可怜/
在某个离奇的雨夜,一颗球状闪电闯进了少年的视野。它的啸叫低沉中透着尖利,像是一个鬼魂在太古的荒原上吹着埙。当鬼魂奏完乐曲,球状闪电在一瞬间将少年的父母化为灰烬,而他们身下板凳却是奇迹般的冰凉。 这一夜,少年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他将毕其一生去解开那个将他变成孤儿的自然之谜。但是他未曾想到,多年以后,单纯的自然科学研究被纳入进新概念武器开发计划,他所追寻的球状闪电变成了下一场战争中决定祖国生存/
应城被围困的第十日,城内粮食消耗殆尽,叛军开始攻城,城内男女老少提刀上了城墙,与叛军进行殊死搏斗。 阿青蹲在墙根下,咽了嘴里最后一口饼,慢吞吞地爬上城墙。 站在城垛上,垂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疯狂攻城嚣张跋扈的叛军,阿青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最后却稳稳当当地落地,犹如天神一样出现在应城百姓的面。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血花喷涌,所有人才明白,这是真正的杀神降临。 1.女主人形兵器,一个不高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