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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往气派恢弘里做,完全不屑于宅子的“深”与“藏”。
日头有些烈,叫她身上渗了一层薄汗。
她霎了霎眼睛,看着朱漆剥落的大门上的门环,既陌生又熟悉。
记忆里还是鲜亮的,到了眼前才发现竟然如此暗淡了,带了一丝颓败的森然。
这样的院落,倒像是尘埃里定格的一段影像,一个眨眼就从繁华落尽了。
门房她已经不认识了,但没多久阿胜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一见她又是欲语泪先流。
南舟想不明白,昌叔那样沉稳坚毅的一个人,怎么生出这样的动不动爱哭鼻子的儿子来。
阿胜一边接过南舟的行李,一边又哭又笑地抹眼泪,“九姑娘,我还当你诳我,等了四五天都不见你回来。
正说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又要去建州一趟。
”说到后来声音又欢快起来。
门槛很高,南舟抬脚跨过去那一瞬,阿胜道:“姑娘仔细脚下头。
” 若没这一声提醒,南舟差点跌在门槛上。
将腿迈得更高些,才免了这一跤。
就算如此,南舟还是一个踉跄,心跟着扑通扑通好一阵乱跳,像是南家给她的下马威。
她看着这深宅大院,心里就有点没着没落的,生怕一进去就出不来。
“早说过这门槛早该砍了。
” 南舟甫一站定,身后就响起一个爽亮的声音,语气分明带三分戏谑。
南舟回头,蓦然看见大门外不知道何时停下一辆汽车,说话的就是车上下来的一个漂亮年轻男人。
“阿胜啊,怎么家里来客了?” 那人边拢头发边笑着往里走,快靠近南舟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蹙着眉头似乎在捉摸她的脸。
阿胜虽然怕他,但这位是色名在外的主儿,他还是撑着胆子往南舟身前一站,想挡一挡自家姑娘的花容月貌。
那人似乎想起这张脸来了。
抬手轻巧一拨,阿胜便被推到一边去了。
南舟太记得这张脸了,五六年不见,身量比当年高多了,脸更妖,人更邪气。
“四爷,这是我们九姑娘!”阿胜简直带着哭腔。
裴益拖长了音“哦”了一声,随即又笑道:“九姑娘……”为了这个臭丫头,挨的两巴掌还没讨回来呢。
扫见她鼓胀的胸部,“几年不见,越来越标志了。
”轻浮且轻蔑。
南舟咬着唇狠狠瞪着他,不知道他如何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裴益倒没多同她纠缠,双手插兜,直了身子,闲闲地问阿胜:“你家小十一呢?” “我、我,我家姑娘去松兰山上香了,不在家。
”他声音有点飘,谎话说得太明显。
裴益已经走出去几步,听到他这样说,倒像是听了笑话一样掏了掏耳朵。
“阿胜,”裴益退回到阿胜面前,拍了拍他肩上的浮灰,“那”字还没说完,毫无征兆扭了阿胜的手腕,反剪着往墙上一推。
阿胜的额头磕在了青砖上,立刻见了血。
南舟怒火丛生,“你松手!来人啊!”叫了两声却不见人来。
阿胜还在辩解,“四爷,真的,是真的,我家姑娘真的去拜佛了!” 裴益却是笑微微的瞄瞄南舟,拿腔拿调地学她,“来人啊,我好怕啊!”哈哈笑了一阵,然后收了笑脸,“爷就信你一回,叫小十一晚上在家好好等着,再找不见人……”他抹了一抹阿胜额头上的血,顽皮孩子一样揉了个胭脂团在阿胜脸上,然后又换了副笑脸,哼笑着走了。
阿胜见车开走了,才啐了一口口水,接着抹眼泪。
南舟气得发抖,“这还有没有王法,家里的人呢!护院呢!” 阿胜扯了扯她袖子,捡了落了一地的行李,慢慢说了起来。
南家已经没有人了,走的走、逃的逃。
就是这间宅子,也已经被大少爷给霍败出去了。
过了天井到了正厅,连个正经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外头脚步匆匆奔过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见到她就是往她身上一扑,“九姑娘,你可算是回来啦,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你再不回来,我们娘俩都不晓得要怎么活下去了……” 女人是南家最小的一房姨太太,收近来的时候不过十几岁,算来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
她从前是在苏州画舫上唱评弹的卖唱女,年纪小性格又懦弱,一直被各个姨太太欺负。
南舟本来就烦,这样听她哭哭唧唧的更是心烦。
南舟把人摁坐下去,十姨娘又将家里的惨状说了一遍。
南舟只觉得心烦气乱,真不想在南家再呆下去。
暗暗拿定了主意去看一眼南老爷,过两天还是回建州去。
南舟略略安抚了十姨太几句,口干舌燥,天又热,燥了一身汗。
实在不想听十姨太哭诉,便叫阿胜赶紧带她去南老爷院子里去。
一进院子,见有个胖女人坐在廊子下头打扇子,是三姨太。
几年不见,快要圆成一个球。
三姨太挑眼瞧见了南舟,恨从胸中起。
她儿子因为护着十一小姐南漪,被裴家的人打的伤了,干躺了小半年熬死了。
要不是南舟出生找奶娘,怎么会叫花姨娘那个女人进了南家门?又怎么会惹出后头的事情出来?她不敢恨裴家人,但可以肆无忌惮地恨南舟,说来说去南舟才是祸根。
三姨太眼睛眯了眯,团扇在南老爷肩上拍了拍,“哎呀,老爷,您瞧瞧,咱们九姑娘回来啦!” 南舟这才注意到一盆繁花后头的人,形容枯槁的一个干瘪老头子,鼻歪眼斜,半瘫在轮椅里。
南老爷年轻时也是一等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没料到老来晚景凄凉。
南舟鼻子也酸了酸,软着声音叫道:“爹,我回来看您了。
” 南老爷仿佛从睡梦中惊醒,犹不可信地断断续续问:“谁,谁回来了?” 三姨太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眼尾的褶子能夹住苍蝇腿,“老爷,是咱们九姑娘,南舟啊。
” 南老爷一听这个名字,仿佛立刻魔怔了一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抖抖索索抓了茶几上的紫砂壶扔了出去。
南舟离得近,又没料到他这样的反应,躲闪不过。
那紫砂壶迎面正砸在了脑门上,狠狠撞了一下,然后落在了青砖地上,碎了一大片。
阿胜吓得去看南舟,“九姑娘你没事吧?” 南舟一动不动,眼冒金星,疼得喘不过气。
等额上水流干了,她抹了抹脸上的茶叶梗,冷冷笑了笑,“瞧着爹这身体强壮着呢,您既然没事,那我也就不到您面前碍眼了。
” 南老爷又伸手,三姨太解语花似地递了手杖给他,扶着他站起来。
老头子颤颤巍巍站起来,扬起手杖就抽往南舟腿上抽,南舟吃疼,便是一躲。
没想到平日里半瘫的人,这会儿如有神鬼上身,一杖接一杖地不断抽打。
南舟左躲右躲,但还是挨了不少打,小腿、屁股火辣辣的疼。
南老爷边打边骂:“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有脸回来!偷了我的钱去外头挥霍,带着一群兔崽子学坏,人人都有样学样来偷我的钱!你就是个祸害精,一出生就害死你娘,找的奶妈带了一群恶鬼儿子——祸害精,你还有脸回来,是不是要克死我你才甘心!” 这些话都是三姨太坚持不懈的枕边风吹出来的成果,别的姨太太能卷钱走人,她不行。
她没儿没女没依靠,就分不了钱。
索性在这里混一个恩深意重的名声,专等着看南舟遭罪的——她不知道多盼着南舟回来。
阿胜哭着喊“老爷别打了、老爷别打了。
”三姨太只是装模作样的劝了两句,却是扶稳了南老爷,简直没有比她更好的帮手了。
南舟又疼又委屈,挨了他几下便不再肯吃亏。
最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杖,“你自己生的一窝畜生,现在怪起我来了?我拿的是你的钱吗?我拿的是我娘的嫁妆,是姓周的钱,不是姓南的!奶妈是来喂我喝奶的,是你抢人妻女,人家报仇不理亏!有本事你同裴家人斗去,只知道打女儿算什么本事? 你以为我想回来?要不是听说你病重,父女一场,我做女儿的必须得回来尽孝,我根本就不会进南家大门!你打吧,尽管打,打够了就当我全都还给你了,你想要我的命你拿去。
你但凡打不死我,我出了南家的门就同你再没瓜葛,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反正你十几个儿女给你送终,少我一个也不少!” 南老爷气得发抖,想把手杖抽回来,力气却不如南舟大。
他一气扔了手杖,大口大口喘气。
三姨太假意揉他胸口,“老爷您息怒啊,九姑娘还小,不懂事,等过阵子嫁了人就懂分寸了。
南舟啊,你也不小啦,不要惹老爷生气。
老爷不知道多疼你,为了你的亲事,简直操碎了心哪。
” 南舟气得发疯,“你这会儿还想在我身上打什么鬼主意,劝你省省!”她十四岁都能不受他们摆布逃婚,二十岁的她就更有能力了。
三姨太针锋相对地同她打着嘴仗,那头十姨太又癫癫地哭着跑过来,“老爷、三姐,去看看吧,漪儿又拿着刀了啦!” 三姨太总算是颜色动了动,一指阿胜,“还死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刀给夺了。
今儿要是那丫头死了,你们明天喝西北风去啊!” 阿胜慌慌张张往后院跑。
南舟也不知道这个家是怎么了,看十姨太跑得跌跌撞撞,哭得惨不忍睹。
从前她们交集不多,她对自己算不上多好,总没害过自己、也没害过人。
南舟向来恩怨分明,念着往年的一点情分,丢下南老爷,搀扶住十姨太往后院里去。
刚进了园子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清瘦女孩子,正拿着刀乱挥着。
旁边一个脸生的婆子苦口婆心地劝着,“姑娘快放下刀,仔细伤着人哪!” 南舟走的时候南漪才十来岁,如今是大姑娘,她已经不大认得了。
南漪从小就生得好,南家人都有一双大圆眼。
可都是大眼,也得配上五官。
配得好就是明眸善睐,配不好就是牛眼如铃。
南漪生得比南舟还好,南舟的好看是洋娃娃般的娇丽。
眉毛浓,睫毛长且黑,五官又比较深刻,凭空添了一丝凛然的英气。
南漪的好是美玉般的好,又润又柔。
加上十姨娘是苏州人,南漪天生的软润里就带着丝怜人的荏弱。
此时南漪的大眼睛空洞无神,神情却决绝。
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全是泪,卷着袖子露着一截手臂,“你们都走!今天我就是死也不去陪那个姓裴的!”说着就往手臂上一划,血立刻咕咕得往外流。
“告诉三姨娘,有本事就这样抬我出门。
我反正是没脸了,你们南家就有脸!” 凄厉的哭喊声、劝解声,人挤倒廊子下花盆的破裂声,一浪一浪得冲着南舟的脑壳。
费了老大工夫,几个人终于是把南漪手里的刀给夺了下去,婆子又找了纱布给她裹上伤口。
怕她又发狂,索性把人绑在大床上。
南舟叫阿胜去叫大夫,阿胜嗫嚅着不去。
南舟火了,“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叫医生!” 阿胜这才哭着说:“家里连请大夫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先前欠过几回大夫的诊金,后来大家都知道南家没钱付诊金,便谁都不肯出诊了。
” 南舟眼底发热,忍住了眼泪,叫阿胜先去请大夫,中医请不来就去洋人的医院请。
她把身上的钱拿了一些塞给阿胜,阿胜这才跑出去。
过了半晌,来了位姓陆的年轻医生,温文尔雅的。
阿胜偷偷同南舟说,其他的大夫都不肯来,这位是洋人医院新来的西医。
大概还不知道南家的事情,所以才请得来。
南舟脑子乱哄哄的,只点点头。
医生给南漪打了镇定剂,又重新处理了伤口,南漪总算睡了过去。
十姨太求那医生开点安神的汤药,陆医生很抱歉的笑了笑,他是西医,真是不会开安神药。
只是说多注意病人的心理健康,要是有问题可以再找他。
但找他有什么用?总不能动不动就用镇定剂放倒,一辈子昏睡在床上吧?十姨太悲从中来,想想自己的一生,先是做歌女,后来做小老婆,还被其他的小老婆欺负了一辈子。
又想想南漪的一生,虽然是庶出的女儿,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可谁想过得连个小老婆都不如?好好的一个没出阁的小姐,就白白叫人毁了清白,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越想越悲,趴在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阿胜送了大夫出去,回来的时候见南舟颓丧地在石阶上坐着。
她实在受不了十姨太的哭声,到了外头图一刻清净,但那惨唧唧的哭声还是往耳朵里钻。
她双手合拳,一下又一下地磕着自己的额头,“怎么弄成这样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一整天下来筋疲力尽,也让她坚定了主意,她一定得走!这个家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地方,那一点骨肉亲情早就熬干净了。
十姨太终于缓上来一口气,抽泣尚未停,从屋子里跑出来,扑通在南舟面前跪下来,“九姑娘,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漪儿。
再不救她,早晚让裴益那个畜生祸害死啊!” 周氏在世的日子,十姨太很受了她照拂,因此周氏是她心里的神。
当过去的神不在了,神的女儿就成了下一个神——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敢偷钱逃婚,这份胆量,她敬佩的五体投地望尘莫及。
南老爷不主事了,也失了那一点儿女心。
三姨太更是往死里作践南漪,她总得想办法救女儿。
这时候三姨太颠着小碎步过来,“十一可不能死,别忘了裴老四放下的话。
十一要是不听话,咱们一大家子明天就没处住了,难道去大街上喝西北风哪!” 十姨太是个软性子,一直被人拿捏,只是呜呜咽咽地哭。
南舟气狠了,对着三姨太怒道:“合着不是你生的女儿不心疼。
就是东郊的破落户,也没见过叫女儿卖身子换钱赚安稳的!” 三姨太不听这个还好,一听这个简直眼珠子要瞪出来。
“九姑娘还好意思说这个?要不是给你找奶娘,怎么会招惹上花春秀那个女人来,怎么会引狼入室!” 南舟啐了她一口,“你自己管不住男人,叫男人沾花惹草。
一个养了几个孩子的奶娘都比不过,你们这些屋里的女人多长脸似地。
” 三姨太气得发抖,说着要上前去撕南舟的嘴。
南舟比她灵活,躲远了,“三姨娘有能耐留着点气力去撕姓裴的,窝里横算什么?” 这边正闹得鸡飞狗跳,那边门房老刘跑过来,“三太太,九姑娘,裴四爷来了,正拍门呢叫十一姑娘出去看电影呢!” 三姨太这会儿也顾不得南舟了,冲进屋里去拉南漪,“死丫头别装睡了,给我起来好生打扮,赶紧把那瘟神送出去!夜里男人拍门好听是不是!” 十姨太哭着求她放过女儿,三姨太力气大,懒得理会,叫那婆子拿衣服给南漪换上。
南漪胳膊上的伤口被她一拽渗出了血。
南舟脑子疼得受不住,余光撇见了桌子上夺下来的刀,血气直往上冲,“我就不信天下没王法了,还有这样欺男霸女的!”说着抓了刀一路小跑到大门。
拉开了门,裴益一身白色西装,生发油把头发拢得整整齐齐,见门一开,正道“小一十一”,谁料竟看到南舟的脸。
他脸上笑顿时冷了下去,上下打量南舟一眼,“怎么,今儿是打算让九姑娘伺候爷?”他撇了撇嘴,极不乐意的样子。
最后勉为其难地张开双臂,准备搭上她的肩膀,“算了,姐姐就姐姐吧,反正一家人都算数儿,换个口味儿也行。
” 南舟侧身避开了他的胳膊,手里的刀扬手一抬,一转身猛地往大门上一插。
裴益身后的随从们见状立刻围了上来,亮枪的亮枪、拔刀的拔刀。
裴益眯着眼睛看了看深插在门上的尖刀,邪笑着道:“怎么着,今儿九姑娘要跟爷拼命?” “南家到底欠你们多少钱?欠债还钱而已,没这样糟践人的。
”南舟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裴益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末了摇摇头,“你问欠多少,多得我都记不清数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们南家拿不出银子还,可不就钱债肉偿?你当我爱睡那个木头人啊,还不是因为念在往日的一点情分上。
你说爷去哪儿睡姑娘能一晚上三百大洋,你当南家的姑娘是金屁股啊?” 南舟听他越说越不堪,羞愤难当。
“欠多少钱,您给个数。
有我南舟在南家一日,我妹妹就不能做卖肉的买卖。
就是卖宅子卖地,一定把欠的钱奉还!” 裴益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拿手一指,“这宅子你当还姓南?你回去问问,这宅子现在是姓裴的,你南家除了女儿可卖,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现在也好,两个姑娘可卖。
” 南舟并不知道南家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只是能替南漪挡一日是一日。
“有什么话,明天我亲自上府上去说,欠的钱,您有账就给账,有条就给条,我带着算盘亲自去算。
只要真的,南家绝不赖账!但南家是要脸面的正经人家,没有拿女儿还债的道理。
你若再欺负我妹妹,拼着这条命,我也要告上法院,我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裴益倒不是非得找南漪,不过就是发泄发泄仇恨。
但他自小刀尖上讨生活,对有胆色的狠人总会高看一眼。
南舟这幅狠样,倒叫他生了一点钦佩。
反正去找其他的窑姐也没什么不可以。
“好,既然九姑娘开口了,看在喝同一口奶的份子上,给你个面子。
咱们就明天见了。
”说完果然是带着人走了。
阿胜见人走了,才上去拔刀,拔了半天才把刀从门上拔下来。
南舟不过一时之勇,这时候腿早就软得站不住了。
她心里不知道多怕裴益,那可是砍人脑袋能当玩儿的恶徒。
阿胜赶紧关上门,上了门栓。
南舟倚着墙弓着身子喘气。
阿胜也等着胆子落回肚子里才怯怯地问:“九姑娘,你没事吧?” 南舟缓缓摇摇头,“阿胜,你跟我说说,咱们家是怎么弄到这份田地的?” 两个双腿打颤的人相携着去了前厅,门房老刘这会儿当丫头使唤,给他们弄了一壶茶。
茶是陈年旧茶,还是茶叶碎。
混混沌沌的飘着,一口喝下去,嘴里七零八落的碎茶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南舟放下杯子,换成了白水,没滋没味的干喝。
原来南舟走后的第二天南老爷就发现,不但姑娘不见了,连同周氏给南舟预备的嫁妆一齐消失了。
找了几日找不到人,南老爷气得昏头。
先把家里派出去找人的几个少爷各揍了一顿。
儿子们早就心有怨言——打不着偷钱的,净拿老实的撒气。
南舟卷钱跑路给了少爷们启示,他们便开始动了小心思,除了三姨太家的五少爷。
就这样,几个少爷开始暗搓搓地偷偷古董、蹭公中,把个家蛀得半空。
南老爷是个享福的人,家里没有嫡长子,他庶出的长子也是长子。
生意早就交给大少爷和铺子里的老人们打理。
大少爷开始还算勤勉,后来交坏的伴儿,带着他可劲儿糟蹋钱。
开始还有忠心的伙计规劝,可老大中了邪一样信那个狐朋狗友,就这样气走了不少老人,几个股东也相继撤了股。
那人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亏了几个大生意,然后卷钱跑了。
这事儿让南老爷知道了,对着老大又是一顿狠揍。
南老爷有个怪癖,教训儿子,不论谁犯了错,其他的儿子都要跟着挨罚,人人都不服气,早就心生怨恨。
大少爷老实了一阵,谁知道又和一个窑姐儿白珍珠好上了。
白珍珠带着大少爷抽大烟、狂嫖烂赌,没几年竟然弄了十几万的亏空,最后只好把南家的船运公司贱卖了,还一直瞒着南老爷。
后来裴家人故意放了风声出去叫南老爷知道,南老爷听完就气晕过去,就这样中了风。
老头子不管事了,少爷们没了忌惮,怕老大把家业全败光了还背上债,索性分了家。
老头子也管不住了,只好同意。
到分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没什么值钱玩意儿了。
债台高筑,房子、地都没有了。
老大怕人讨债,带着老娘老婆想逃跑,结果没出城就被抓了。
其他房里人早走光了,除了三姨太和十姨太。
还不起债,老大就使坏把妹妹南漪给骗了,送给裴益抵债。
南漪要死要活的,裴益就拿着大少爷的欠条给她看。
说是陪他一回,抵几百大洋,还能让南家人继续在大宅子里住着。
否则别说南漪,就是十姨太也要被拉去妓院里陪客赚钱还债。
体弱多病的五少爷实在看不下去,找裴益理论被打伤,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更气人的是,老大趁着南老爷病中,弄了个契书,拿了南老爷的手指打了手印,上头写着所有的债都子债父偿和他无关了。
南舟气得胸闷,咕嘟咕嘟又灌了几口白水。
她强稳了心神,心里还有些侥幸。
等明天先看裴家的字据,再回来对一对南家的账本,也许情况没有那么坏。
南家早没了账房先生,阿胜也是个糊里涂糊涂的,生意的事情一问三不知,好在还能找到旧账。
南舟算了一夜,越算越心凉。
真的不剩了,一点都不剩了。
这南家烂透了,她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个烂摊子? 天快亮的时候,南舟倒在床上睡了个囫囵觉,醒来的时候快到中午了。
人饿得不行,这才想起来昨天到现在都没正经吃过东西。
她洗漱好推开门叫阿胜,阿胜说给她留了饭。
饭端上来不过白粥咸菜,同往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简直天上地下。
阿胜眼睛里又是一包水,“九姑娘委屈你啦。
” 南舟无力地摇摇头,也没什么胃口。
但今天怕是有场恶战,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勉强喝完了一碗粥,进了里屋换衣服。
好半天阿胜才看到她出了房间,手里拿了算盘和演算纸,问阿胜:“铜锣找到了吗?” 阿胜忙把锣拿给她看,南舟点点头,两人便出了门。
走到街口,一家食铺还在卖上午没卖完的粢饭糕。
阿胜人走过去了,眼睛落在了粢饭糕上。
南舟瞧着心酸,虽然阿胜是家生的下人,也跟半个少爷似的,没受过什么苦。
看他人瘦瘦条条的,南舟买了四个,都塞给了阿胜。
阿胜推脱,南舟只好拿了一个吃,剩下三个给他。
阿胜这才欢天喜地地接过去。
阿胜很会给她省钱,只叫了一辆洋车。
南舟坐着,他在旁边一路小跑着跟着到了裴家。
南舟叫阿胜拿着铜锣在外头等着,同他约好,日落之前若是她不出来,就让他敲锣大喊,就说裴家杀人了。
阿胜眼眶红红,又恨自己没出息,让她一个姑娘家深入龙潭虎穴。
南舟安慰了他几句。
她是南家人,把能做的做了,对得起自己这份心就够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环。
门房开了门,南舟自报了家门,门又合上。
不一会儿来了个瘸腿的中年男人将她让了进去,南舟瞧他样子还算和善,便随着他进了宅子。
坐北朝南的宅子,高墙黛瓦,影壁质朴,连大门都不起眼。
但绕过了影壁才知里头别有洞天,宅院宏大又不失精致。
不知道这几个恶徒从谁家手里抢来的好宅子,白白浪费了。
她为了在袖子里藏刀,特意穿了袄裙,里头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实。
稍稍一动就是一身汗。
但先前是热汗,现在成了冷汗——进到正厅一看到裴益的那张脸,她就冷汗直流。
裴益惬意地脚搭着茶几喝着茶听着小曲儿。
白绸子暗花衫裤,松散了几粒扣子。
因为脸生的漂亮,随便穿什么衣服,看着都是个齐全人儿。
他面前立着个俏生生的姑娘在唱大鼓书,唱词淫秽不堪入耳,两人眉来眼去的,南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裴益听到动静一抬手叫停了小曲儿,“哟,九姑娘真来啦!”然后叫顺子把唱歌的女孩子带下去。
南舟也不同他废话,叫他拿字据欠条出来,她要亲自算账。
裴益拍拍手,账房先生抱着一个大木头匣子过来,放到了茶几上。
打开一看,全是欠条,都是南家大少爷的手印。
南舟看了看,二话不说,一张一张算起来。
裴益看着无趣,笑呵呵的,“九姑娘,你慢慢算,爷先去睡一觉。
等算清楚了,再叫人来叫我。
不过甭想着偷偷毁个三五张的,我可都有底单的。
” 南舟不理他,埋头苦算。
此刻院子里蝉鸣阵阵,骄阳烘得外头热浪滚滚,她却是比昨夜里还心凉。
将近四十万元的欠款,倘若宅子田产还在,勉强卖了还能抵债,可现在南家可谓分文不剩,怎么可能还上?她只觉得从脚凉到了心。
咬着笔头呆愣了半晌,接着奋笔疾书起来。
裴益睡了一觉起了床,顺子捧了碗冰镇酸梅汤给他,他斜着眼睛瞧了瞧外头,日头低了。
他喝到一半,突然想起正厅里的人来。
“那个南家的丫头走了?” “没走,还在正厅呢!” 裴益放了碗,精神头足了,“走,瞧瞧凶婆子去。
” 裴益到了厅里,果然见南舟端坐着。
“九姑娘,算明白了吗?没骗你吧?” “纸面上的数字是对的,不过纸面下的事情,就要同裴四爷说道说道了。
”说着,南舟推了几张纸到他面前。
裴益倒是没料到她没骂没闹,这样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那张纸,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方块字,看得头疼。
他不耐烦地手指敲了敲,“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 “裴四爷,咱们俩家的那点恩怨我也是闹明白了。
这纸面上的数字不假,但怎么会欠下这样的巨款,裴四爷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 裴益听到这个,脸上的笑意敛了,错了错牙,“哼”了一声。
“倘若恩怨要用钱来偿还,那也该还够了……” “够个屁!”裴益一拍桌子。
“我爹被老畜生打死,我娘被老畜生霸占了那么多年,生不如死。
我们兄妹四个,没爹没娘,你知道我们怎么活下来的?大哥为了照顾我们瞎了眼断了腿,我姐得了病没钱治,病死了。
我从能走路就在外头卖苦力讨生活——你说还够了,告诉你,你南家人死绝了也不够还!”裴益说到激动处,眼睛发红。
南舟紧紧抿住唇,“既然是不够,多少才是够?我爹也被你们气中风了,不死不活。
我五哥被你打死,我妹妹的清白也被你毁了。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就毁在了你手里!南家几代积累下的家业如今丁点不剩,说家破人亡也不为过——裴四爷认为要怎样才算够?” 裴益冷笑着不说话。
“既然最后就只剩这些债下来,是不是把钱还上了,咱们两家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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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找到妹妹的旅行者离开提瓦特,终于走完原神主线剧情的钟离向系统发出了想要休假的声音。 系统:鉴于宿主扮演钟离期间表现良好,现特批度假世界一个,愿宿主有一段美妙的旅程。 落地发现横滨多了五栋标志性大楼,逛个街都会被奇形怪状的咒灵尾随,兜里比脸还干净(重点)的钟离:? 系统,出来解释一下,这就是你所谓的度假世界? 『纵使诸邪阻碍,休假必须完成。』 谁都不能阻止我钟离尘世闲游! 〓一些预警〓 /
明筝十六岁那年,听从家中安排,嫁给了各方面都格外出众的承宁伯世子,从此一心相夫教子,只盼一辈子风光尊荣。转眼成婚八年,明筝恪尽一门宗妇职守,兢兢业业打理着家中庶务。 直到丈夫梁霄凯旋那日,明筝得到两个消息。 一、梁霄带回来一个女人。 二、那女人有孕了。 当晚,大着肚子的美艳新人瑟瑟上前,正欲行礼,不知怎么,却在明筝脚下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明筝凝眸看去,梁霄脸色铁青,新人无辜含泪,众人一脸/
元清杭穿书而来,一睁眼,自己正一剑捅在本书男主、剑宗天才剑修宁夺的心口上。 再下一刻,那位俊美无俦又冰冷如雪的仙君,反手一送,同样还了他穿心一剑。 这里是虐身虐心狗血文《仙魔殊途》,自己则是本书最大反派,魔宗小少主。 貌美狡黠,邪气凶残。 六岁炼气,九岁筑基,成年后带着一众魔修,残杀正道,陷害男主。 而被一剑反杀、坠入悬崖,就是他这个终级反派的最后下场。 元清杭:系统大哥,换个穿越时间点呗/
苏景秋爱着别的女人 司明明不爱任何男人 但他们结婚了 /
在某个离奇的雨夜,一颗球状闪电闯进了少年的视野。它的啸叫低沉中透着尖利,像是一个鬼魂在太古的荒原上吹着埙。当鬼魂奏完乐曲,球状闪电在一瞬间将少年的父母化为灰烬,而他们身下板凳却是奇迹般的冰凉。 这一夜,少年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他将毕其一生去解开那个将他变成孤儿的自然之谜。但是他未曾想到,多年以后,单纯的自然科学研究被纳入进新概念武器开发计划,他所追寻的球状闪电变成了下一场战争中决定祖国生存/
许柚考研上岸top2被大牛导师捡走后,开启了他卑微的读研生活。 做不完的实验,写不完的论文,唯一的同门帅哥还是个大佬卷王。 许柚论文写不下去,去健身房跑步,突然悟了。 读研哪有不疯的?! 健身完,许柚发了张白皮肌肉照到粉丝数为0的小号。 发完去开组会,在大佬衬托下又被导师骂得狗血淋头。 回宿舍打开d音,那条视频莫名爆了,评论9999+。 [我都不敢想象跟博主做饭会有多爽。] [你也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