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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师尊(1/3)

药庐四处飘荡着苦涩的药香。

半山高台上的青铜药炉底部正燃烧着旺盛的火,青碧色的火焰升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药炉旁边有一棵枯萎焦黑的柳木,几只乌鸦立在枝头,直勾勾地盯着底下一前一后走过的两人。

袁咏之感受到抵在背心上的剑峰彻骨的寒意,冷汗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

柳木之后,有一道狭窄岩缝。

岩缝中光线昏暗。

叶云澜举剑走在袁咏之身后,瞥见路边岩壁上零星暗红的血污,目光微沉。

这处药庐,处处透着诡异。

沈殊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的么? 在岩缝中穿行半刻,前方豁然开朗。

显露在眼前的是一个山中凹谷。

残阳照射下来,昏暗红光里,谷中浮动着一点经久不去的血腥气。

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山风吹过。

明明正是暖春时节,叶云澜却感觉到有些冷。

正此时,他听到了一声不似人的咆哮嘶吼传来。

他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靠山岩壁里开辟了一整排囚屋,约摸有几十间之多。

“里面关着什么?”他开口问。

袁咏之咽了一口唾沫,老实回答:“这……这里一般关的都是些抓回来用以炼药的活物,如灵兽妖物一类。

但有时候,师父也会用来关药庐中犯错的弟子,让他们在此……面壁反省。

” 师父教训徒弟,本来是正常之事。

但把弟子关在这样不详的地方,却未免不妥。

这处山中凹谷,若按五行风水之理看,乃是青云山中阴气汇聚之地,这样的地方易生邪祟,于修行者而言,便容易心魔横生。

面壁思过之事为了令弟子反省知错,而并非是要毁人道途。

“你师父是谁?”叶云澜忽然开口问。

薛重之前只跟他说了这药庐的主事姓刘,却没有告诉他这执事的具体名姓。

袁咏之擦了擦汗,回答:“家师刘庆。

” 刘庆。

叶云澜蹙眉。

居然是他。

对刘庆此人,他还算有几分印象。

只是这种印象却并不是他待在天宗时候所留下的,而是经年之后,他到魔门之后,才听说了这刘庆的事迹。

这人原先是天宗内门悬壶峰的一个长老。

在天宗,悬壶峰也被称为药峰,因为在悬壶峰上修行的弟子多为医修。

刘庆便是药峰上一个出名医修,他所炼制的“回命丹”,有能够夺天回命,增加寿元之奇效,在修行界中一丹难求。

而刘庆之所以会被贬到外门,一开始缘由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是后来刘庆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叛离天宗的时候,才被人揭发出来的——刘庆私自用活人炼药。

回命丹是活人所炼。

所以这丹药根本不是什么夺天回命的圣丹,而是以命换命的邪药。

刘庆叛离天宗后,成了魔门炼魂宗护法,后来,炼魂宗被魔尊灭门,这人却命大活了下来,非但活了下来,还成了魔尊身边一条忠实走狗。

叶云澜见过刘庆一次,其人浑身笼罩在黑袍中,从不出声,只会忠心耿耿完成魔尊交代的任务。

刘庆最后死在了千殇池中。

被魔尊所豢养的噬魂虫噬尽肉身魂魄而死。

死状极惨。

缘由只是因为,他当时不慎受了重伤,而魔尊下令让刘庆为他炼制回命丹,他却拒绝了。

当时魔尊便对刘庆道了一句:“既然澜儿不愿要你为他炼药,你也就没用了,自去千殇池领罚吧。

正好本尊最近养的噬魂虫,还缺了一些养料。

” 然后他便第一次听到了刘庆颤抖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凄厉至极:“尊上!我已经任您驱使这么多年,您不能这样对我——” 魔尊不耐地挥袖,左右便有护法走出把刘庆架住拖走。

“你说,你已经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可你怎又忘了我定的规矩。

我说过,我不喜欢听到你声音。

”魔尊冰冷道,又吩咐左右护法,“把他扔进千殇池,不必再捞出来了。

” 他伤势重,被魔尊抱在怀里,闻言觉得不妥,扯住魔尊衣袖,刚想开口求情。

魔尊却抬手捏住他的下颚,指腹抵住他苍白无血色的唇,那语气漫不经心,又仿佛有愠怒暗藏:“澜儿,别再惹我生气了。

” 魔尊素来以残忍暴戾著称,可他被送入魔门之后,对方对他的态度却一直尚且温和。

令他差点忘了,这人本是一个喜怒无常、生杀予夺的魔。

纵然刘庆以活人炼药,死是罪有应当,但只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被扔进千殇池受万虫噬身之苦而亡,叶云澜并不理解。

刘庆虽只是魔尊座下一条微不足道的走狗,可他却也不过只是魔尊手中一件玩物而已。

刘庆之死,令他有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没有使用回命丹,他身上的伤势不能再拖。

魔尊抱他回到魔殿,穿过重重帷幕,将他放到了床上。

殿中灯火幽暗,魔尊低头盯着他,那张鬼面具显得无比邪恶狰狞。

他依旧看不清对方面上神色,摸不清对方想法。

许久,魔尊忽然扬袖将那几只灯烛吹熄。

周围彻底变得黑暗。

面具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魔尊伸手进他衣物,掌心覆在他腰侧伤口上,冷冷问他:“疼吗?” 那道伤口只是皮外伤,已经稍稍结了痂,他真正的伤势其实在身体内部,但是这样被人触碰,还是忍不住蹙眉。

“不疼。

”他低低说。

魔尊被他不在意的语气激得戾气横生,手稍稍用力,冷笑:“现在呢?” 他颤抖了一下,嗅到有淡淡血腥气散开,魔尊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了他伤口结痂下幼.嫩的肉。

疼。

他已经意识到魔尊情绪不对,可他心中也有气,便只是偏过头,语气更加淡漠道:“……不疼。

” 有那么一瞬间,魔尊想要把身下这人揉碎。

但他最终只是慢慢地收了力道,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昨日有人到魔宫里行刺,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唤我?” 他道:“那人已经死了。

”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唤我?”魔尊道。

他刚想回答,忽然浑身一哆嗦,觉察到渗血的伤口被什么温热湿漉的东西舔过,又麻又痒,手不由握着床铺攥紧。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 他脚踝上那两个禁锢灵力的白玉环早已被魔尊取下,修为恢复许多,那刺客的实力他尚能应付。

更何况昨日,才刚刚度过圆月之夜。

每一次圆月之夜,魔尊状态都很不对劲,圆月之夜后,也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他想,对方大约是没有空去管这些琐事的。

“没有必要?”魔尊唇上沾了血,隐在黑暗里,他的声音冷而沉,“呵,仙长总是说自己不觉得疼……那待会我来帮你疗伤的时候,可别哭了才是。

” 他并不知晓魔尊要如何为他疗伤,只感觉对方体重压下来,有炙热触感。

魔尊作弄人的技巧高超,而他的身子早已被经年所浸泡的药浴养得极是敏.感,往时要不了多久便软成一摊水任对方予取予求了,可今日却有不同。

魔尊觉察到他的抗拒冷淡,忽然咬住他肩头,很用力。

那犬齿隔着衣料一下又一下磨动,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他沙哑道:“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嗯?” 说话之时,又有数根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了上来。

他闭了闭眼,低低道:“刘庆……” “你果然是为了今日那事与我置气。

”魔尊沉声道。

他蹙着眉忍受卷缠周身的异样感,“刘庆并没有犯下大错……” “可你却不知,”魔尊冷笑道,“我让他在千殇池中结束一生,其实已是对他的仁慈。

” 他咬住唇,眼尾被逼出泪光。

魔尊语气却忽转温柔,“你害怕我也会像对刘庆一样,对你这样么?”他不再咬他肩膀,而是噙住他唇,像饿极的狼犬,在穷凶极恶地捕猎。

淡淡的血腥味交融在唇齿间。

“可你们是完全不同的。

” “仙长,我说过,只要你好生依着我,”魔尊在他耳边上轻轻呼气,“我绝不会对你如此。

” 他并不相信。

一方面,世人公认魔尊性情乖张,喜怒难测,另一方面,自从他而被陈微远送到魔门,他对人性最后一点信任,便已经丧失殆尽了。

魔尊动作仍在继续。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生气想要作弄于他,却没想到魔尊当真开始为他疗伤。

他是魔尊的炉鼎。

被多年药浴泡软了玲珑骨,才养成的顶级炉鼎。

魔门所有人都将他视为魔尊禁.脔,仙门则人人将他看作是叛徒败类。

他名声狼藉不堪,身份卑贱至极。

他一直以为,魔尊疼他惜他,是因为他的身体,尚还有那么一点价值留存。

但现在,魔尊却将修为和灵力在交融时候注入他的身体之中,以疗愈他身体上的伤势。

可这样的话,魔尊却反倒成了他的炉鼎了。

他没想到魔尊会用这样的方法为他疗伤。

他被魔尊弄得很疼,蹙紧了眉,眼泪止不住地流。

体内的伤势却在好转。

“你说你不怕疼。

可是仙长,你要记好了,”魔尊抱着他,吻去他眼角的泪,在他耳边低语,“这世界上,只有我能疼你。

” “谁都不能绕过我碰你分毫——除非踏过我尸体。

” 他早已不信世间承诺,当时并未将魔尊的话放在心上。

……奈何魔尊确实说到做到。

他一直记得,即便最后到了那样再无退路、求生无望的时刻,这人……依旧在护他周全。

叶云澜停下脚步。

“你师父刘庆,现在在哪里?”他问袁咏之。

袁咏之额角又有冷汗渗了出来,他寻思叶云澜问这个问题的缘故,含糊道:“师父……师父他老人家闭关时出了些小差错,正在养伤。

” 叶云澜内心却已有了猜测,剑尖抵住袁咏之背心,“说实话。

” “你不能动我!”袁咏之忽然提高声音,“我师父原先是内门药峰长老,其他峰不少长老都仰仗于我师父炼制的丹药,你若把我伤了,即便你是内门弟子,也定会受到严厉惩罚!” 叶云澜无视他话语中的威胁,只道:“刘庆不是在养伤。

” 前世刘庆叛出天宗,仔细想想,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联系袁咏之遮遮掩掩的态度,叶云澜忽然侧身看向那间发出诡异声响的屋子,淡淡道:“他走火入魔了。

被关在这里的,是不是他?” “你怎会知道?”袁咏之大惊失色,“师父走火入魔之事,唯有药庐弟子知晓……是了,是不是沈殊那孽畜告诉你的?” 听到“孽畜”二字,叶云澜目光微沉。

“我叫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口无检点,随处乱吠。

”他想到自己此行目的,暂将刘庆之事抛诸脑后,将长剑往前一送,“告诉我,沈殊被关在哪里?” 背心传来一点刺痛,令袁咏之一震。

浓郁黑气在他的眼底浮沉。

他眼球慢慢转了转,道:“师兄,非是我口无检点。

师兄恐怕不知,那孽……沈殊身上沾有邪祟不详之物,会影响修行者的气运,这几年来,药庐弟子多遭厄难,就是他所为。

他被关在这里面壁受罚,是罪有应得。

” 一颗圆珠从衣袖滑下,被他捏在手心,“所以师兄,我想劝你一句,对沈殊,还是避而远之为好……不然,师兄以后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袁咏之想,他都这样说了,叶云澜应当会有所犹豫,毕竟修真者最为忌讳之事,便是气运受到影响,没想到对方只是声音微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袁咏之一噎,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接着便见叶云澜越过了他,快步走到岩壁尽头,步入一间牢房之中。

正是关押沈殊的那间牢房。

袁咏之忽然听到长剑碰撞的声音,心一突,也跟过去,发现那牢房的门竟然大开着。

夕阳已经尽入西山,幽暗光线里,里面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

满地是药碗碎片,他师弟徐择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而叶云澜怀里,却抱着那个畜生。

那畜生身上沾满了血,衣物被鞭子打得破破烂烂,细瘦手腕上挂着锁链,枕在叶云澜肩头,长发披垂,露出苍白脸颊。

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叶云澜刚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昏暗之中,沈殊正蜷在墙角,一个弟子提剑正要劈到沈殊身上。

他未多想,便出剑将沈殊救下。

沈殊见到他来,摇摇晃晃地起身,跌进他怀里,手攥着他衣襟,身体有些颤抖,低低唤他:“仙君。

” 像是什么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血沾湿了他的白衣,他抱着怀里遍体鳞伤的少年,心尖微疼,道:“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你身上的伤都是谁干的?” 他舍命救下的人,只是没有放在眼前一会儿,就又被伤成这幅模样。

沈殊沙哑道:“是袁师兄把我关在这里,用鞭子打我,说是惩罚我私自外出……徐师兄要我喝药,我不肯,他就要杀了我。

” 叶云澜听了,忽然转头看向袁咏之,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沈殊只是在此面壁受罚?而不是你们私自用刑,谋害同门?” 谋害同门是天宗大罪。

袁咏之怎么也不信,下意识道:“不可能!我用鞭子教训他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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