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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秦淮祟影(2/3)

是秦淮八艳在画舫刷鞋失手落进河里,把她招来了。

” 月饼眉毛一扬:“你说什么?” 我刚想重复一遍,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一件事情!  

教坊司是唐代宫廷音乐机构,最早称为教坊,专门管理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明代改为教坊司。

北京东四牌楼南边有条本司胡同,原本是教坊司胡同,其实就是红灯区。

这里的青楼不同于一般妓院,是隶属于教坊司的官家妓院。

官妓大多出生官府世家,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或因家道败落,或因官员涉案,被卖进青楼,侍奉权贵皇亲,名仕才子,比烟花柳巷的普通妓女档次高得多。

江南出美女,自然也成了才子富商流连之处。

明朝时期的扬州一带,甚至出现众多经过才艺培养,准备嫁予富商作小妾的年轻女子。

这些女子以瘦为美,苗条消瘦,因此被称为“扬州瘦马”。

这种事情很不人道,在当时却是穷人家女娃最好的出路。

还有些更贫苦的人家,生了模样周正的女儿没钱培养,七八岁时卖到秦淮河,在画舫当丫鬟。

成人后若是色艺俱佳,顺理成章成了画舫的新主人,夜夜迎欢侍客,最著名的当属“秦淮八艳”。

我随口说出“秦淮八艳”,无非是有感而发,却无意中找到一条很矛盾的线索! 明朝时期,北京、金陵都有教坊司,“挹翠”是青楼的名字,鞋主身份不言而喻。

矛盾点在于,历史里只有北京的教坊司有一所挹翠院,并且和一位青楼奇女子凄惨一生的传说有关。

月饼翻开鞋面,鞋子内底绣着一个“媺”。

我有些恍惚,那个传说难道是真的? 古代青楼女子有个规矩,一生侍奉万千男子,身子不干净,把名字绣在鞋里,日夜肮脏践踏赎罪净身。

只有赎身嫁人之后,才可换掉鞋子,放入箱中时刻提醒曾经身份。

这个“媺”字,显然是鞋主的名字。

那位青楼奇女子的名字里,正好也有个“媺”。

她临死前确实穿戴整齐曾经在青楼时的衣物。

“她的鞋,怎么会出现在南京,又怎么会被她穿着?” 月饼这句话我听得明白,第一个“她”,是青楼奇女子;第二个“她”,是二十年前金陵凶杀案的受害人。

她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神秘联系? 月饼忽然捡起石块扔进河里,模仿那个女孩子的姿势,俯身盯着河面。

波纹由石块落水的位置悠悠荡着圆形,一圈圈推到岸边弹回,水纹交错,渐渐乱了,不多时平静如初。

月饼又用力扔了一块石头,这次水花更大,波纹到岸时,几株老树垂进水里的枝条随波晃动。

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月饼,那棵树!” 在我们身旁两三米的位置,有一棵老树垂入水中的枝条绷得笔直,根本没受水波影响。

月饼两步跑了过去,拽着枝条用力一拉,末端露出一截绳子。

月饼忽然身体前倾,绳子“咯咯”作响,水里有东西在反着较劲儿。

月饼双脚钉住地面,用力后仰,绳子一点点拖出水面,水花四溅乱响,隐约能看到一团黑影在水里挣扎。

我正要去帮忙,身后突然有人说道:“不要伤害它。

”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月饼把女孩夹在中间并排坐在岸边,场面很尴尬。

女孩挥手在鼻尖前扇着风:“你们俩就不能少抽点烟?” 我心说你突然从背后来那么一嗓子,差点没把我吓死,抽根烟压压惊还不行啊?要不是看你颇有几分姿色活人一个,信不信一拳能把你打个“桃花为什么这样红”? 当然,这些心里话只能默默吐槽,我和月饼老老实实地把烟摁灭,等着女孩自我介绍顺便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儿。

偏偏女孩是个慢性子,要么就是韩剧看多了,闷了半天居然来了一句:“夫子庙肯德基的炸鸡啤酒超美味呢。

” 我恨不得一脑袋扎进秦淮河和那只怪物战个痛快,也比在这里坐着听女孩小清新台词,整得心里不上不下强得多。

“到底怎么回事?”月饼伸了个懒腰,故意碰了女孩肩膀。

我心里有数,月饼在判断女孩有没有问题,也有可能下了蛊。

“你不是跳河了么?怎么又突然出现了?”我故意分散女孩注意力。

女孩抿嘴笑着:“月无华,你给我下蛊了?” 月饼点头“嗯”了一声缩回手再没言语,继续望着河水应景儿。

女孩说出月饼名字的时候,我脑子里面就“咯噔”一声差点短路。

这玩笑开大了,月饼和她认识?难怪她突然出现月饼二话不说就撒手不和水怪拔河了。

“南晓楼,你的书什么时候写完,我追得很着急呢。

”女孩点开微信朋友圈,“每天给你点赞,知道我是谁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舌头都大了两圈:“你……你……你是……” “对啊,是我。

”女孩扬扬手机莞尔一笑,“是不是没想到?。

” 我把这些经历写成书出版,为了推广需要注册了微博,个人介绍里有微信号,很多朋友加了我的微信。

这个女孩微信名是一个戒指图标,头像是很萌的卡通女孩,每天都给我的朋友圈点赞。

我看过她的资料,地区是“江苏金陵”,个人相册关闭。

我还特地小窗说了声“谢谢”,她从来没回过话。

如今看来,她认识我和月饼,说不定还和月饼聊过。

月饼问道:“你们认识?” 我回道:“你们不认识?” 女孩说道:“你们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们。

我叫李念念,我的父亲是李文杰。

” 我“腾”地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月饼更是直接,一把攥住女孩手腕:“你再说一遍!” 李念念使劲甩着手:“你弄疼我了!” 月饼红着脸缩回手,摸出烟正要点上,想了想又把烟放了回去。

李念念揉着手腕嘟着嘴:“我的同学都把你当男神,没想到这么粗鲁。

” 月饼更是脚都没地儿搁了,搓着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挺白净的脸臊得通红。

我头一次看到月饼这种窘状,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我能活活笑岔气。

李念念从坤包里拿出一块黑色角质物:“不和你们开玩笑了,按照父亲生前的嘱托,一定要让你们看到这些,看完就明白了。

” 我和月饼对视一眼:李文杰死了? 李念念又从包里摸出一块黑色石头用力丢进河里,皱眉数着波纹次数:“有火机么?” 我把火机递给李念念。

她点燃黑色角质物,蓝色火焰“突突”冒着,白烟里裹着一股类似于骨头燃烧的怪味儿。

“月牙夜子时一刻,点燃犀角,把黑色石头丢入古河,默数水纹荡到岸边次数。

第七次时,水纹中可以看到前生。

”李念念把燃烧的犀角放进河里,犀角浮在河面光亮大盛。

光线范围内,波纹潾闪,映着我们扭曲变形的脸。

忽然,犀角环射出一圈柔光,像块横放的电影银幕铺在水面,闪现出一幅幅画面。

“这些,都是我临死前的前生。

”  

十一

犀角映出的画面总共三段,纷繁复杂程度不亚于一部拍摄精良的大片。

为了方便记录,我用第三人称将所看到的画面进行简单描述—— 画面一: “娘子,你对我真好。

” “既然是一家人了,相公莫跟十娘礼套。

” “娘子说的是,我一定奋发读书,考取功名谋个前程,到时候谁还敢说你是青楼女子!” “相公,你若这么说,想是在意十娘身子污秽。

” “老天在上,皇天有眼,李甲若是今生负了杜十娘,必生生世世万死赎罪。

” 船舱里,李甲竖指立誓,容貌艳丽的女子捂住他的嘴:“有相公今生陪伴,十娘足矣,不想来生。

” 李甲憨笑着把十娘搂入怀里:“来生,我还娶你。

”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爱我疼我。

十娘自幼风尘,能遇相公,此生无憾。

” 杜十娘温顺地靠着李甲肩膀,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只是眉宇间那一抹风尘,在烛火跳跃中愈发浓烈。

月夜,孤江,小船,慢摇,烛光熄了,星星眠了。

李甲轻微的鼾声透着疲惫后的幸福。

“咕……咕……咕……” 岸边树林传出三声猫头鹰夜鸣,杜十娘从船舱小心翼翼地钻出,回头望着熟睡的李甲,狠咬嘴唇,目光哀怨地上岸进了树林。

“小娘子,等你等得好苦。

”星眉剑目,相貌堂堂的书生从草丛里钻出,双手放肆的揉着十娘高耸的胸膛。

“柳遇春,这是最后一次!”杜十娘美目微闭,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到下巴,凝成晶莹一滴。

“我那一百五十两银子,足够在青楼睡你百次,”柳遇春解着十娘的围腰,“你有钱却瞒着李甲,让他四处借钱碰壁给你赎身,受尽同伴侮辱,家人唾弃,他还会爱你如初么?” 杜十娘扭头躲开柳遇春的臭嘴:“你卑鄙!” “呵呵,我卑鄙?”柳遇春狠狠咬着杜十娘耳垂,“李甲给你赎身当晚,你在床上可是说我是人间极好的男人。

如果李甲知道这件事……” “我……我那晚喝醉了。

” “那就多醉几次吧。

” 乌云悄悄遮住月亮,天地阴暗,野草乱晃,似乎不忍再看世间最丑陋的一幕。

树枝折断的声音清脆响起,柳遇春弹弓般弹起,赤裸着上身低吼:“谁?” 树林静寂,万物皆眠。

另一艘停泊在岸边的商船,油头肥脑的孙富把一堆白银推到李甲身前:“公子,我早说过‘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若不是前晚起夜让我偶然撞见,你还蒙在鼓里,今天看到了吧。

不如收了这些银子,把十娘让给我。

有了这笔钱,公子买个官,名门正娶一户人家。

再说江南有的是扬州瘦马,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小妾?何必要娶青楼女子当正房,污了名声?” 李甲面如死灰,嘴里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十娘和我两情相悦,她怎么会背着我和柳遇春苟且!” “想开点儿,她本就是青楼女子,你这绿帽子戴了都不知道多少顶了,”孙富眼中寒光一闪,从席铺下摸出一柄尖刀,“要不你现在去杀了他们,出这口恶气。

” 李甲打了个激灵,握着刀柄,手臂“簌簌”颤抖,终又把尖刀扔掉。

“既然不敢杀人,那就卖人。

”孙富把卖身契轻轻放在银堆上面,“摁个手印,银子归你,十娘归我。

我保证,柳遇春活不过三日!” “此话当真?” “言出必行!” “罢了!”李甲哀叹一声,在卖身契上匆匆几笔,“十娘,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  

十二

清晨,初秋的江水透着些许寒峭,天阴地暗,天地交接处,雷声隆隆,乌云滚滚,似乎在为即将上演的人间悲剧做着即将谢幕的伴奏。

孙富脚边堆着白银,手里举着卖身契隔船喊道:“李公子,我来接十娘了。

” 杜十娘惊醒,掀开窗帘看得真切:“相公,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甲缩在船舱角落,低着头不敢正视杜十娘。

“十娘,李公子昨晚已经将你卖予我,跟我走吧。

”孙富哈哈笑着,油肥的肚子忽忽颤动。

杜十娘极慢地转过身,艰涩地问道:“你……你把我卖了?你为了银子把我卖了?” 李甲胸口剧烈起伏,疯了般吼道:“你这个婊子!我真心对你,受尽嘲笑四处筹钱为你赎身,你却背着我和柳遇春做出这等下贱之事。

如今还有脸问我?把你那套装给嫖客看的可怜样儿收起来,婊子!婊子!” 喊到最后一声,李甲嗓子破了音,宛如厉鬼嚎叫。

杜十娘慢慢地瘫坐,原本艳丽的容貌蒙了一层灰气,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蕴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好……好……好个今生不负我,来生还娶我。

” 李甲一声哀嚎冲出船舱,摔在岸边,双手抠着湿泥嚎啕大哭。

“孙富,等我片刻,盛装嫁你。

” “能和娘子共度良宵,等一时又何妨。

”孙富高声回话,随即低声对李甲说,“看到了没?这就是青楼女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 李甲嘴角挂着痴傻的笑容,胡乱说道:“嘿嘿,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 孙富心中暗喜,这个书呆子眼看就要疯了,正好人财两得。

一炷香的工夫,杜十娘身着青楼盛装,脚穿绣花鞋,怀抱深红色檀木小箱,浓妆艳抹地立在船头。

李甲痴痴地望着杜十娘:“十娘,你真好看,就如初次见你。

” 杜十娘凄然一笑,掀开箱盖,顿时珠光宝气四射,箱内满是稀世珍宝。

“李甲,看到了么?这是我毕生积蓄,当初你要赎我,青楼欢客,哪有真情实意?为验你对我真心,我瞒下不说。

你为我吃苦,我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本想后半生侍你如君,却被柳遇春污了身子。

”杜十娘抓起一把珍珠撒入河里,“也罢,我对不起你在先,你矢言在后,皆是报应。

” 孙富见到满箱财宝,大惊失色,踏入江里急道:“娘子,我对你一片真心。

莫做傻事,跟我回去。

我休了家中婆娘,娶你做正室。

” “孙富,你娶妻时,也说过对她一片真心这句话吧。

”杜十娘冷笑着,“世间男子,都是猪狗!” “你真美,”李甲嘴角淌着涎水傻笑,“绣花鞋真好看。

” 杜十娘柔声说道:“相公,十娘今生最后一次叫你相公。

和你相处的日子,是十娘最快乐的回忆。

若有来生,你对我说,绣花鞋真好看,我便知是你来寻我了。

” 说罢,杜十娘怀抱百宝箱,纵身跃入江中。

江水滚滚,水花化作波纹,荡到岸边,浸透了李甲衣衫。

“轰!” 鸟瞰人间的乌云再也忍不住,倾盆大雨,如泪。

李甲仰天狂笑,披头散发跌跌撞撞走了:“绣花鞋真好看,绣花鞋真好看……” 孙富满脸肥肉抽搐地扭曲变形,尖声对杂仆吼道:“还不快去捞!” 树林里,两个人影一闪而逝。

“你确定那个东西就在百宝箱里?”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想任务。

” “你收拾孙富,我处理柳遇春。

” “好!” “对了,我不反对你把这件事记录下来,能不能把杜十娘写得好一些?她很无辜。

” “我懂。

”  

十三

画面二: 硝烟压城,呛鼻的火药味弥漫着金陵。

炮火声此起彼伏,房屋毁了大半,随着炸弹的轰炸“簌簌”落着碎石瓦砾。

秦淮河已被鲜血凝固,河面结着一层厚厚的血膜,漂浮着乱七八糟的人体残肢,一颗人头轰掉了半边脑袋,像个葫芦瓢盛满血水,顺着鼻孔、眼眶流淌。

千疮百孔的街道满是炸弹留下的弹坑,街上空无一人,残存的居民躲在屋内,等待着末日审判。

唯有秦淮河畔得月台,乐器声依然响着,十几个身穿旗袍、盘着发髻的女子面色死灰地轻声弹唱。

几名士兵喝得酊酊大醉,醉眼迷离的随着歌声拍掌应和。

终于,一个女子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摔掉琵琶,夺门而出。

“砰!” 枪声响起,女子轰掉了半边脖子,鲜血从焦糊的烂肉里迸出一篷血雨,随着惯性又往前冲了几步,仰面摔倒。

女子捂着脖子,嘴里“咯咯”喷着血膜,雪白的大腿微微抽搐,沾满鲜血,煞是刺眼。

其余的女子们停了弹唱,目光漠然地目送伙伴死去,没有任何表情。

对于她们来说,死亡,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或许这样死去,是最好的解脱,如果落到日本鬼子手里,死亡反倒成了很奢侈的幸福。

脸上有道斜疤的士兵吹着枪口的青烟,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酒:“老子守了这么多年城,从来没机会听曲儿。

如今,那些常来得月台的人们全跑了,你们这些婊子,平时跟着达官贵人摆着臭脸高高在上,现在还不是全都留下了?他妈的,给老子继续唱!” “砰!砰!砰!”疤脸举枪对着屋顶猛扣扳机:“哈哈哈哈……金陵亡了,全他妈的会死,谁也活不了。

呜呜……”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得月台晃了两晃,原本死寂的大街忽然涌出蚂蚁群似的人潮,每个人都疯了般喊着:“城破了,日本鬼子,进来了!” 早已喝醉的士兵们如遭电击,起身站在窗口。

极远处,坦克插着膏药旗,碾压着残破的建筑,身穿黄军装的日本鬼子如同饥饿许久的狼群捕到猎物,扑进金陵城! “亡了,真亡了。

”疤脸把枪管塞进嘴里,一团红白浆液夹杂着碎骨从后脑喷出。

疤脸上身像是从中折断,直挺挺地挂在窗沿,落入秦淮河。

士兵们举枪高声喊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金陵,老子为你尽忠了!” 枪声大作,士兵们纷纷倒地。

“啊!”弹唱的女子们如梦初醒,踩着满地血泊往楼下逃去。

“姐妹们跟我去教堂,我认识一个美国神父,”年纪稍大的丹凤眼女子挥了挥手,“日本鬼子不敢进那里。

小珠,你去哪儿?快回来!” 小珠撕掉半截旗袍,跑得更加快了:“妈妈和弟弟还在家里。

” “别去了!活一个是一个。

”丹凤眼嗓子破了音,“落到日本鬼子手里,可就……” “姐,你的恩情小珠领了,不见到他们我哪儿也不去。

”小珠转身凄然一笑,对着丹凤眼深深鞠躬,“姐姐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十四

“妈妈,弟弟……”小珠推开家门,“啊”地惊呼,手背死命捂住嘴唇,顺着门板缓慢地、缓慢地瘫坐。

妈妈全身赤裸横死在床角,老皱的身躯满是牙印、指甲印,胸部生生割掉,下身血肉模糊,塞着一个花露水瓶子。

一根筷子从弟弟天灵盖插了进去,端端正正插进妈妈腹部,嘴里的牙齿全都生生拔掉,眼眶里塞着两颗弹壳。

床下是弟弟豁成两半的身体,肋骨上面的肉剔得干干净净,内脏一样样取出摆在床沿,兀自冒着热气。

小珠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走到床边,捧起一团肾脏,放进弟弟身体,然后是热腾腾的心脏…… 就这样,小珠如同老手艺人,把内脏一块块放回摆正,嘴角挂着癫狂地笑容。

直到拔出弟弟天灵盖的筷子,一溜脑浆刺在脸上,她用手擦拭,舔舐着手指,眼神愈加疯乱:“我要报仇!” 她坐在梳妆镜前,勾勒眉眼,涂抹口红,白皙的脸蛋铺上香粉,又从床底衣柜里取出干净的绸缎旗袍换在身上,把一柄精致的小剪刀别在腰间,端庄地坐在床沿,守着母亲、弟弟的尸体,唱着金陵小调。

“咚!” 门板踹开,两个日本鬼子冲进屋子。

年龄稍长的鬼子见到浓妆艳抹的小珠,先是一愣,随即淫笑着解开衣服,眼中放出比野兽还要凶婪的目光,晃着满身肥肉一步步靠近。

岁数小的日本鬼子似乎被小珠惊人的美貌惊住了,稚气未脱的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直视。

小珠莞尔一笑,食指微勾,轻启朱唇:“来呀。

” 胖鬼子正要扑上,忽然“嘿嘿”笑着,指着小珠对年轻鬼子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年轻鬼子偷偷瞥着小珠,咬着嘴唇唯唯诺诺缩到门外。

胖鬼子大怒,一掌拍在小鬼子脸上,登时留下了五条带着血迹的指印。

年轻鬼子捂着半边肿起的脸,哆哆嗦嗦进了屋子,紧盯小珠吞咽吐沫,眼中的色欲越来越高涨。

“来呀!”小珠解着旗袍排扣,雪白的胸部呼之欲出。

年轻鬼子筛糠般抖着,“噗通”跪在地上,目光正好对着小珠那双红色绣花鞋。

胖鬼子直勾勾看着小珠高耸丰满的胸部,狼嚎一声,把年轻鬼子踹到一边,肥重的身体扑了上去。

小珠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右手伸到背后握住了剪刀。

年轻鬼子如同痴了,自顾自望着绣花鞋。

胖鬼子突然一声惨叫,猛地起身,双手胡乱虚抓,仰面摔倒,双腿踢蹬了几下,死了。

眼眶中,还插着半柄颤动的剪刀。

小珠咬着嘴唇闭上眼睛,对着母亲、弟弟的尸体微笑:“妈妈,弟弟,小珠给你们报仇了。

” 年轻鬼子仿佛没有看见同伴死去,只是不停说着:“绣花鞋真好看。

” 这句话如同神秘的咒语,传入小珠耳朵。

小珠全身一颤,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年轻鬼子好像听懂了小珠的话,捧着她的脚放进怀里,爱怜地抚摸:“绣花鞋,真好看!” 小珠好像听懂了年轻鬼子的话,眼泪模糊了瞳孔。

雾气中,年轻鬼子幻化成清瘦的白衣书生,轻摇纸扇,站在青楼门前,深深作揖:“小生李甲,敢问姑娘芳名?” “你来寻我了,对么?”小珠捧起年轻鬼子的脸庞,擦拭着干涸的血迹。

年轻鬼子点了点头,他似乎看见这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身穿古代盛装,顾盼风情,手帕遮着半边俏脸:“奴家出身官府,家道中落入了青楼,排行第十,姐妹们称奴家杜十娘!” 如果语言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隔阂,那么,几世情缘,前生夙债,没有界限! 两个人,历经数生数世,却如此相遇。

纷飞的战火,简陋的小屋,两个不同国度的人,战争的仇恨,消失了。

只有陌生而又熟悉地拥抱,只为千年前最后地约定。

金陵,亡了;他们,活了! 短暂即永恒! 嘈杂的脚步声,一队日本鬼子进屋。

年轻鬼子“啊啊”狂叫,拉开枪栓对着同伴,把小珠挡在身后。

为首的鬼子森森笑着,用额头盯着枪口,手指敲着脑门,戏谑地笑着。

年轻鬼子端着枪,手臂颤动,终于没有扣下扳机。

“唰!”刀光一闪,为首的鬼子用衣襟擦着军刀的鲜血。

年轻鬼子的脑袋飞起,空中转了几个圈,落在小珠怀里。

那双尚有生气的眼睛,蕴着一抹微笑。

“能见到你,真好。

”小珠捧着人头轻轻一吻,使劲搂在怀里,嘴角渗出两丝血迹,缓缓闭上眼睛。

为首的鬼子用刀尖撬开小珠嘴巴,半截舌头掉落。

刀尖一转,划破小珠的衣服,完美的胴体残留着生命的弹性。

鬼子们“哈哈”笑着,解开裤扣…… 战争带来的变态兽欲,即将在小珠尸体上发泄! “轰!” 年轻鬼子的手指动了一下,一颗手雷环扣拉开,掉在地上,爆炸! 鲜血泼染的烟雾里,依稀能看到两条模糊的人影漂起,彼此伸出双手探寻,终于握在一起。

“十娘,对不起。

” “若有来生,你对我说,绣花鞋真好看,我便知是你来寻我了。

”  

十五

画面三: 刘美英考到金陵三个多月,紧张的课程让她平时松不得一口气,每天“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几乎连校门都没有出过。

前几天她在图书馆读了关于秦淮河“才子佳人”的典故,勾起少女情怀,坐车来到夫子庙。

元旦刚过,寒意料峭,夫子庙略显冷清,秦淮河畔没有夏天的繁华,刘美英略有些失望,信步走进丝绸店打发时间。

售货员见刘美英衣着朴素,听口音又是本地人,不像是花钱买东西的游客,客套了几句再没说话。

刘美英也觉得无趣,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削价处理的摊铺里摆着一双红色绣花鞋。

她随手拿起,鞋底各绣着“教坊”、“挹翠”四个古字,鞋帮红绸略有暗红,看上去年代挺久。

说也奇怪,刘美英越看越喜欢这双鞋,穿在脚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这双鞋多少钱?” 售货员懒洋洋瞥了一眼,心里嘀咕“哪冒出来的鞋子?”出于职业习惯,随口报了个价钱。

刘美英算算兜里的钱,买了鞋还能剩下回去的路费,连鞋都没脱,付了账把原本穿的鞋放进袋子里拎走了。

售货员见刘美英走远,偷偷把钱塞进口袋,美滋滋地收了这笔意外之财。

买了喜欢的东西,刘美英心情大好,沿着秦淮河哼歌溜达。

此时初月升起,游客寥寥,刘美英逛得累了,正准备坐公交车回学校,看到河畔蹲着一个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地往河里扔着石头。

她一时好奇驻足多看了几眼,男子扶着眼镜对她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眼神异彩连连。

刘美英一阵迷糊,只觉得那双眼睛如同漩涡,吸引着她不得不走过去。

“你穿了这双鞋?”男子的声音柔和低沉,“我叫李文杰。

” 刘美英顺从地挨着李文杰坐下,胳膊传来中年男子特有的成熟气息,心头又是一阵狂跳。

李文杰摸着刘美英的脚背:“绣花鞋真好看。

” 酥麻的感觉一直痒到心里,刘美英脸烧得通红,根本没有听到李文杰说了什么。

李文杰略感诧异,又重复了一句“绣花鞋真好看”。

这次刘美英听得真切,耳畔“嗡嗡”作响,眼前浮现出许多莫名其妙的画面。

许久,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是你么?” 李文杰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从兜里取出一块犀角点燃:“陪我看完,好么?” 刘美英点了点头,凝视着河面水纹。

然后,她看到了那一幕幕生离死别。

当最后一幅画面随着水纹消失,刘美英早已泣不成声:“咱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遇见就会死亡?” “彼此背叛了誓言,只能以死承诺最初的爱情。

” 刘美英怔怔地盯着河面,仿佛又看到了前生任由柳遇春玷污,日本鬼子丑陋的身体。

“不!我不要这样的生命!我再也不要见你,哪怕今生……现在死了,来生我想好好活一回!” 李文杰瞳孔如同一汪墨汁染透了眼白,散发着螺旋状的光芒:“我有一个办法,切断咱们的孽缘。

” “我决定了!” 李文杰拍拍手心的尘土:“跟我走吧。

” 刘美英像个毫无意识的木偶,茫然地跟着李文杰走了。

 

十六

阴潮的地下室,一盏低瓦数的灯泡晃动幽黄的暗光,笼罩着血迹斑斑的钢丝床,器具盘里堆放着冷冰冰的解剖器械,床缝已被凝固的尸油浸透,油嘟嘟地泛着李文杰的倒影。

“脱衣服,躺上去吧。

”李文杰戴着手术手套,语调里依然是无法抗拒地蛊惑。

刘美英一件件脱着衣服,赤裸的身体在寒冷的地下室乍起一片鸡皮疙瘩,安静地躺上钢丝床,身下的油脂受到挤压,浆糊般从身侧挤出。

李文杰弹着注射器,用橡皮管扎住刘美英的胳膊,拍打着血管,针头刺入,针管里的液体缓缓注入。

“打了这个,就不会疼了。

” “这样,我就可以解脱了对么?” “要想破除前生的诅咒,只能用血祭祀。

你死后,我也不会独活,很快就去陪你。

” 刘美英眼皮越来越沉重,痴痴说道:“来生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 李文杰举起手术刀,顺着刘美英胳膊轻轻一划,“嗤”,一溜血珠顺着雪白的皮肤滑落。

“你没有来生了。

” 昏暗的灯光下,李文杰熟练地切割者少女的身体,直到床上堆着数千块整齐的肉条。

李文杰拎起一块肉条吞进嘴里,慢慢嚼着,抻长脖子“骨碌”一声,把肉片吞了进去。

他长长呼了口气,眯着眼满足地笑着,把肉条按照器官进行分类,有条不紊地放进早已烧开的锅里沸煮,地下室顿时弥漫着浓浓肉香。

李文杰舀了一勺肉汤,凑在嘴边呼着气,肉汤慢慢凝出一层油膜,他才小心地嘬了一口,似乎不满意味道摇了摇头,用铁锤把所有骨头一点点敲成混着骨髓的粘沫,倒入锅里。

沸汤的肉汤消了油泡,不多时再次“啵啵”破裂着眼球大小的泡泡。

李文杰又尝了一口,微微点头,拿筛子捞出肉条,分成三堆用塑料袋扎绑结实,又取了几个矿泉水瓶盛满肉汤,连同塑料袋一起塞进背包。

秦淮河畔,李文杰把肉汤倒入河里,隐约看到一条黑影游到水面,吮吸着肉汤。

“好好守着它,等着下一个能穿上这双鞋的女孩。

”李文杰倒完肉汤,背着包消失在黑夜,“不知道谁会捡到这些肉,也许会当做猪肉吃了。

” 水中黑影吸饱了肉汤,慢慢退回河里。

 

十七

我和月饼看完这几段画面,许久没有说话。

如果前两段带给我的是震撼悲痛,那么最后一段,却让我恶心愤怒! 李文杰的模样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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