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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连钦差大臣傅恒、杨嗣景和新来的孙嘉淦,谁也不知道御驾就在城里。
太原县衙门坐落在城西北角,偌大省城中衙门林立,根本显不出它来。
这是个很大的院落,以照壁、大门、大堂、二堂、琴治堂为中轴,西边一个书房一个花园,东边一个花厅和一处大院落,原来是住三班皂隶的。
接到军机处密谕,县令便把衙役们全部派到南监号去看管犯人。
来的人在东院进进出出,他也不知道都是什么身份,因奉命不许过问,他依旧每日在签押房处置公务,乾隆的人也不过来干预。
此时天已初冬,太原城地气高寒,已是草枯叶落,万木凋零。
但萨哈谅和喀尔钦的官司却闹得如鼎沸之水。
傅恒在城西南的钦差行辕闭门谢客,连孙嘉淦到任也没去迎接。
喀尔吉善停了巡抚衙门衙务,两个拳头,一手打萨哈谅一手打喀尔钦。
杨嗣景左一个牌子右一个宪命,将几十名七品以上官员叫去审问,大多数都是攀咬原告喀尔吉善的。
弄得这位巡抚每日坐堂都心神不宁。
眼见是杨嗣景偏袒被告,但原告喀尔吉善手握赃证毫不退缩,那新来的孙嘉淦说是要“摸摸底”,任凭这群龌龊官儿每天吵嚷叫撞天屈,他竟象个哑巴。
这般儿情景,也颇热闹好看——那乾隆出去得越发勤了。
进入十月,下了一场冷雨,下到中间便转成了雪,绛红的浓云阴沉沉地压在太原城上,白盐似的雪粒打得人脸上生疼,呼啸的北风吹了一夜,天气骤然间变得异样寒冷。
乾隆习惯了早起,躺在炕上睡一夜,一睁眼见窗纸通明,还以为起迟了,一边埋怨卜仁不早点叫醒自己,一边就命人给自己穿衣。
卜仁、卜义手忙脚乱地给满面愠色的乾隆穿衣,一边说:“主子,不是奴才们不晓得小心侍候。
外头的雪下得铺天盖地,雪色映得窗户纸发亮。
其实时辰还早呢!那边鄂尔泰、庄王爷他们还没起来呢!” “哦,下大雪了?”乾隆惊喜得目光一跳,“昨晚看那样子,雪落地就化了,还以为下不起来了呢。
”待卜义为他束好带子,乾隆双手舒展了一下,到门前拉开了门。
一股寒风立刻裹着雪卷进门来,弄得乾隆脸上脖子上都是雪。
卜仁、卜义正担心他发作,乾隆却哈哈大笑,说道:“好雪景!”登上鹿皮油靴便出了门。
守在门口的塞楞格已是雪人一般,见乾隆出来,忙拂落了身上的雪,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真是一场好雪。
步出衙门,但见一片苍苍茫茫,衙门前平日毫不起眼的一汪池塘冻得镜面似的,冰上的雪尘象烟雾一样被风吹得旋舞着,飘荡着,池塘边柳枝少女一样婆娑起舞。
乾隆信步绕塘踏雪。
白茫茫雪堤上渐渐现出两个人影,走近了看时,却是纪昀和钱度站在一处低凹的岸边。
因为天太冷,两个人都戴着耳套,统着个手一个劲跺脚,呆呆地瞧着对岸。
乾隆在背后不禁失声笑道:“这两个狗才,也算是文人雅士,穿得黑狗熊似的,缩着脖儿统着双手,还来赏雪!真真是焚琴煮鹤,辱没了这雪。
煞风景!” “是主子!”二人同时一怔,回头看时,乾隆穿着件灰府绸面小羊皮袍,外头只套了件玫瑰紫已图鲁背心,站在高堤风地里看着自己笑,西北风把袍子下摆掀起,辫梢也被撩得老高,看去十分精神。
二人忙就地打千儿。
纪昀陪笑道:“奴才们原说赏雪吟诗的;因败了兴头,就成了这副猥琐模样……”乾隆笑着下堤。
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败了兴致?”钱度用手遥指对岸远处,说道:“主子,请看!” 乾隆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他也没了兴致——隔岸一箭远近原来有一排低矮的小茅屋,一夜大雪全都压塌了。
他嘘着眼看,几个妇女抱着孩子坐在废墟旁的箱笼上,男人们有气无力地用铁锹在翻弄着房土,似乎在寻找什么,隐隐还传来孩子呛奶样的哭声。
乾隆的脸色阴沉沉的,半晌才道:“不知太原府是干什么吃的!昨晚下雪,他们就该出来巡查一下。
”钱度叹道:“主子,得赶紧结了这两个案子。
官儿们在保顶戴、狗咬狗,谁也顾不了这正经事了。
” “主子,”纪昀在旁慑嚅道:“要不然让奴才出面,去周济一下?” 乾隆没有回答,转身便走,他的脸色越发变得阴沉。
纪昀和钱度对视一眼,忙跟在后边,又不敢和他并肩,只遥遥随着。
乾隆到县衙门口,便见允禄和鄂尔泰二人说笑着出来,他一边拾级上阶,说道:“十六叔,你们好高兴——”活没说完,后头一个人小跑着也赶上来,一脚踏上台阶“呲”地一滑,结结实实摔在了乾隆身边。
爬起来人们才看清,是太原县令。
“你也是个朝廷命官!”庄亲王见乾隆脸色不好,遂训斥那县令,“这么张张惶惶的,成什么体统!”那县令看看这些住在自己衙里的“人物”,一个也不认得,料定一个也惹不起,十分尴尬地站起身来,红着脸低头答道:“是,大人!卑职盂浪了……那边房子被雪压塌,有个老大太被压在下面,这里没衙役,我去调了几个人帮他们收拾一下。
这个天,年年冻死人、饿死人,我虽然不是他们的父母官,我衙门口的事还该料理一下的。
”鄂尔泰道:“谁也没说你料理这事不应该嘛!是说你的气质,急脚猫似的,不成话!” 乾隆瞥了允禄和鄂尔泰一眼,气色已经变得平和,说道:“他是我们东家,强宾不压主,你们不要犯混。
”遂转脸问那县令道:“你是太原县衙的?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话,卑职王振中。
” “哦,王振中……”乾隆仿佛记得,却再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思量着笑道:“看来你还算爱民,晓得民疾如丧,不是自己职分里的事也肯管。
不错。
” 王振中没有想到这个天天出去的年轻“客商”比这两个老头子的“官”还大,怔了一下才道:“官是一回事,管又是一回事。
这种事不是官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乌纱帽儿戴得上也摘得了,心在自己身上嘛。
不瞒大人,我走得这么急,是想赶紧吃点东西下乡去——”他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我最怕这天儿,就这么没完没了地下!这种天是给吃饱了的文人预备的,不给下头的百姓好日子过。
” “此所谓大王之风与庶人之风不同。
”乾隆喟然叹道:“难得你这片恻隐之心。
去忙你的吧。
晚间回来,我亲自过去看你。
”乾隆说罢便带着允禄四个人回到东院花厅。
从奇寒的风雪地里回到屋里,几个人顿时觉得浑身暖烘烘的,雪光映着窗纸,照得屋里通明雪亮。
虽说多少有点炭火气,比起外头,还是令人感到身心舒泰。
乾隆脱换了湿衣湿靴,惬意地盘膝坐在炕上,对允禄道:“你和鄂尔泰坐到地龙①上;他两个年轻,站着回话。
”四个随从臣子忙谢恩从命。
鄂尔泰道:“主上,看来临出北京您说的‘杨嗣景未必会秉公办案’,真的说准了。
这个人平素我看还好,怎么会这样?真不可思议!” “这也不奇怪。
”允禄在旁道:“杨嗣景和喀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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