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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仙人俯瞰整个长安城的话,他会看到,在空荡荡的街道之上, 有两个小黑点在拼命奔驰,一个向南,一个向东,两者越来越近, 然后他们在永崇宣平的路口交会到了一起。
天宝三载元月十五日,巳初。
长安,万年县,延兴门。
橐橐的脚步声响起,一大队卫兵匆匆登上城头,朝北方跑去。
这一长串队伍的右侧恰好暴露在东边的朝阳之下,甲胄泛起刺眼光芒。
远远望去,好似城墙上缘镶嵌了一条亮边。
为首的是延兴门的城门郎,他跑得很狼狈,连系铠甲的丝绦都来不及扎好,护心镜就这么歪歪斜斜地吊在前胸,看起来颇为滑稽。
可是他连停下来整理仪容都不肯,一味狂奔,表情既困惑又紧张。
就在刚才,他们接到了一封诡异的来信。
这封信是由一个叫阿罗约的胡人送来的,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天子在延兴北缒架。
”还有一个靖安都尉的落款。
城门郎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天子?天子不是在勤政务本楼上吗?怎么会跑到那里去?这个靖安都尉又是谁? 可莫名其妙不等于置若罔闻。
消息里有“天子”二字,城门郎无论如何都得去检查一下。
尤其是在这个非常时期,一点疏漏都不能有。
他连忙调集了十几个卫兵,披挂整齐,自己亲自带队前往查看。
队伍沿着城头跑了一阵,远远已经可以看到那个巨大的缒架。
城门郎手搭凉棚,挡住刺眼的光线,隐约看到缒架旁边似乎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那人穿着赤黄色的袍衫,头发散乱,附近地上还滚落着一顶通天冠……看到这里,城门郎心里咯噔一声,看来那封信所言非虚。
他步伐交错更快,很快便冲到了缒架旁边,距离那人还有数步之远时,突然又停住脚步,谨慎地观瞧。
虽然城门郎从未见过天子的容貌,可这袍衫上绣的走龙,通天冠前的金博山,足上蹬的六合靴,无一不证明眼前这人的至尊身份。
他哪敢再有半分犹豫,赶紧俯身恭敬地把那位翻过身来。
天子仍旧昏迷不醒,不过呼吸仍在。
城门郎简单地做了一下检查,发现他除了额头有瘀痕之外,并没什么大伤,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旁边士兵传来一阵呼喊。
城门郎转过头去,发现在缒架外侧,还吊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大藤筐,里面躺着一位同样不省人事的美艳女坤道。
更奇怪的是,在藤筐旁边的绞绳下端,吊着一具男子的尸体,在城墙上来回摆动。
城门郎把头探出城墙去,看到护城河的冰面上多了一个大窟窿,说明有人曾在这个位置跳下去过。
这么一个诡异的格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并不是最要紧的事,当务之急是把天子赶紧送回宫去,想必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城门郎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朝北方望去。
天亮之后,城内的视野变得非常清晰。
那太上玄元灯楼已消失不见,浓重的黑烟在兴庆宫的方向呼呼地飘着,蔚蓝的天色被弄污了一角。
城门郎直起身子,从手下手里接过旗子和金锣,先是敲响大锣,然后对着距离最近的一座望楼迅速打出信号。
这个信号很快被望楼接收到,然后迅速朝着四面八方传去。
一时之间,满城望楼的旗帜都在翻飞,锣声四起。
若有人听明白,会发现它们传递的都是同一则消息: “天子无恙!” 陈玄礼怨毒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被人搀扶的独眼男子,恨不得上去一刀劈死。
就是这个人,在百官之前把自己打昏;就是这个人,公然挟持了天子而走;就是这个人,让整个长安陷入极大的动荡。
对于一位龙武军的禁军将领,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了。
现在只消将指头微微屈下半分,这个犯下滔天罪行的家伙就会变成一只铁刺猬。
可是陈玄礼偏偏不敢动,天子至今下落不明,一切还得着落在张小敬身上。
这个浑蛋还不能死。
想到这一点,陈玄礼微微斜过眼去,永王就站在他的身旁,袍子上一身脏兮兮的烟污。
这位贵胄的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也充满了愤怒的火焰。
陈玄礼想起来了,据说去年曾经有过一次大案,好像就和张小敬和永王有关,永王还吃了一个大亏,张小敬也被打入死牢。
难怪之前在摘星殿内,张小敬会把永王单独挑出来杀掉。
不过永王的运气可真不错,居然从张小敬的毒手里活了下来。
虽然陈玄礼对他如何逃生这件事,心中不无疑惑,可既然他还活着,就不必节外生枝——眼下天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张小敬,你已经被包围了,还不快快说出,你的同党把天子挟持到了何处?!”陈玄礼中气十足地喝道。
闻染和岑参一听,脸色同时一变。
他们可没想到,张小敬居然挟持了天子?这可真是泼天一般的大案了。
可惊归惊,闻染抓着张小敬的手,反而更紧了一些。
她悄声对岑参道:“岑小哥,你快过去吧,我们不能再连累你了。
”岑参这次没再说什么豪言,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
挟持天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止会延祸到他一人。
岑参就算自己不怕死,也得为家族考虑。
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封大伦已经一马当先,怨毒地一指他们两个,大声喝道:“他们两个是张小敬的帮凶!所有的事,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封大伦并不清楚兴庆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事涉天子,一定是惊天大案,必须得趁这个机会把这些家伙死死咬死!有多少脏水都尽量泼过去。
封大伦这一指控,让队伍里一阵骚动。
陈玄礼抬起手厉声呵斥了一下,转头再次喝道:“张小敬,快快说出天子下落,你还可留一个全尸!”永王站在一旁,双手垂在袖子里,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闻染咬着嘴唇,决定陪恩公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她忽然发觉臂弯一动,张小敬已经抬起了脖子,嘶哑着嗓子说道:“你先放他们两个人走,我再说。
” 陈玄礼大怒:“你这狗奴,还想讨价还价?!” “是。
” 张小敬知道这一回决计逃不脱了,即使他现在表明身份解释,也无济于事。
无论是陈玄礼、永王还是封大伦,都绝不会相信,也绝不会放过自己——但闻染和岑参是无辜的。
陈玄礼捏紧剑柄,怒气勃发。
封大伦生怕他妥协,连忙提醒道:“陈将军,这个死囚犯之前犯下累累血案,异常狡黠凶残,给他一丝机会,都可能酿成大祸。
”他又转头对永王恭敬道:“这一点,殿下可以佐证。
” 永王冷哼了一声,既没反对,也未附和。
封大伦觉得挺奇怪,永王对张小敬恨之入骨,为何不趁这个绝佳的机会落井下石?他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反正眼下这局面张小敬死定了,永王自矜身份,不必再出手。
不过永王不愿出手,不代表他不愿意见别人出手,这时可是送人情的最好时机。
封大伦计议已定,一步踏前:“张小敬,你如今犯了不赦大罪,身陷大军重围,还敢抱持这等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说出天子下落,今天会死得很惨!不只是你,你身边的人会更惨!那个叫闻染的小娼妇,咱熊火帮每人轮她一遍,起码三天三夜,她身上每一个洞都别想闲着!” 说到后来,封大伦越说越得意,越说越难听。
他对天子下落并不关心,只想彻底激怒张小敬,好让龙武军有动手的理由。
不看到五尊阎罗的尸体,封大伦的内心便始终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陈玄礼听封大伦越说越粗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过也没出言阻止。
他也想知道,这种话到底能不能逼出张小敬的底线。
封大伦唾沫横飞,说得正高兴。
张小敬突然挣脱了闻染和岑参的搀扶,整个人向前三步挺立起了身体,独眼重新亮起了锋锐的杀意。
封大伦猝不及防,吓得往后一跌,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重新弥散在四肢百骸。
张小敬身体摇摇欲坠,刚才那一下只是他强撑着一口气。
闻染冲上来要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他向对面开口道: “陈将军,昨天的这个时辰,李司丞把我从死囚牢里捞出来,要求我解决突厥狼卫。
你猜他用了什么理由来说服我?”张小敬的声带刚刚恢复,嘶哑无比,就像是西域的热风吹过沙子滚动。
陈玄礼一愣,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么一个无关话题。
张小敬没指望他回答,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 “他先抛出君臣大义,说要赦免我的死罪,给我授予上府别将的实职,又问我恨不恨突厥人,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但这些东西,都没有打动我。
真正让我下决定帮他的,是他说的一句话——今日这事,无关天子颜面,也不是为了我李泌的仕途,是为了阖城百姓的安危!这是几十万条人命。
” 移香阁前一片安静,无论是将领还是龙武军士兵,似乎都被张小敬的话吸引住了。
他们都有家人住在城中,都与这个话题密切相关。
“我做了十年西域兵、九年不良帅,所为不过两个字:平安。
我孤身一人,只希望这座朝夕与共的城市能够平安,希望在这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继续过着他们幸福而平凡的生活。
所以我答应了李司丞,尽我全力阻止这一次袭击,哪怕牺牲我自己也在所不惜。
” 说到这时,张小敬伸出右拳,在左肩轻轻一击。
这个手势别人不知就里,陈玄礼却看得懂。
他出身军中,知道这是西域军团的呼号礼,意即九死无悔。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陈玄礼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炸毁太上玄元灯楼,火烧勤政务本楼,戕杀亲王,挟持天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平安?” “陈将军,如果我告诉你,昨日到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履行靖安都尉的职责,在极力阻止这些事,你会相信吗?” 陈玄礼怒极反笑:“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蚍蜉称兄道弟,如今说出这种鬼话,欺我等都是三岁小儿吗?”封大伦也喝道:“你当初杀死万年县尉,我就知道是个嗜杀无行的卑劣之徒。
如今侥幸蒙蔽上司,混了个靖安都尉的身份,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死到临头才想起来编造谎言乞活,真当我等都是瞎子吗?” 他句句都扣着罪责,当真是刀笔吏一样的犀利功夫。
就连陈玄礼听了,都微微颔首。
张小敬叹了口气,知道要解释清楚这些事情,实在太难。
周围这些人,不会理解自己的处境,更不会明白今天他做出了多么艰难的抉择。
能够证明张小敬在灯楼里努力的人,鱼肠、萧规和那一干蚍蜉都死得干干净净。
只有太真和檀棋,能间接证明其清白,可是她们会吗?即使她们愿意证明,天子会信吗?即使天子相信,朝廷会公布出来吗? 张小敬太熟悉这些人的秉性了。
今天这么一场轰动的大灾劫,朝廷必须要找到一个罪魁祸首,才能给各方一个交代,维护住体面。
萧规已死,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把张小敬抛出去做替罪羊——哪怕他们对他的贡献心知肚明。
上到天子,下到封大伦,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推动这件事。
张小敬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解脱之道。
长安大城就好似一头狂暴的巨兽,注定要吞噬掉离它最近的守护者。
想拯救它的人,必然要承受来自城市的误解和牺牲。
张小敬仰起头来,看了看清澈如昨日此时的天空,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他掸了掸眼窝里的灰尘,低下头,看着陈玄礼缓缓道:“罢了,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告诉你吧,蚍蜉已经死绝,天子和太真坤道平安无事。
” “在哪儿?” “先让这两个人离开,我才会说。
” 张小敬一指闻染和岑参,摆出一个坦荡的姿态。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他放弃了为自己辩说,只求他们能够平安离开。
不料封大伦又跳了出来:“陈将军不要相信他!这家伙手段残忍,包藏祸心!如今突然说这种话,一定还有什么阴谋!” 陈玄礼盯着一脸坦然的张小敬,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永王却忽然开口道:“以父皇安危为重。
” 陈玄礼和封大伦同时愕然,永王这么一说,无异于同意放走闻染和岑参。
不过他的这个理由出于纯孝,没人敢去反对。
于是陈玄礼做了几个手势,让士兵们让出一条通道来。
闻染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声:“恩公,你不能抛下我一人!我不走!”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张小敬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咱们第八团就这点骨血,替我们好好活下去吧。
”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猛地切中了闻染脖子。
闻染嘤咛一声,昏倒过去。
张小敬对岑参道:“麻烦你把她带走吧,今天多有连累。
”岑参这时不敢再逞什么英雄,知道再不走,会惹出天大的麻烦,便沉默着搀起闻染,往外走去。
封大伦有些不情愿,不过他转念一想:先把张小敬弄死,至于闻染嘛,只要她还留在长安城,日后还怕没熊火帮折磨的机会吗? 岑参托着闻染,慢慢走在龙武军士兵让出的通道间。
两侧的士兵露出凶狠的神情,岑参只能尽量挺直胸膛,压服心中的忐忑。
他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张小敬仍旧笔直地站在原地,双手伸开,那一只独眼一直注视着这边。
出于诗人的敏感,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张小敬已心存死志。
只要闻染一离开视线,他与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根线便会断开,从此再无留恋。
岑参虽然对这个人不甚了解,可从与闻染、姚汝能等寥寥几人的接触,知道他绝非封大伦口中的一个卑劣凶徒那么简单。
背后的故事,只怕是山沉海积。
他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英雄末路,悲怆绝情,这是绝好的诗材。
可惜诗家之幸,却非英雄之幸,强烈的情绪在他胸膛里快要爆炸开来。
就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金锣响动,锣声急促。
一下子,移香阁前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他们看到远处望楼上旗号翻飞,而且不止一处,四面八方的望楼都在传递着同一个消息,整个长安上空都几乎被这消息填满了。
有懂得旗语的人立刻破译出来,禀报给陈玄礼:“天子无恙。
”陈玄礼又惊又喜,忙问详情,可惜望楼还没来得及提供更详尽的细节,只知道是延兴门那边传来的消息。
封大伦飞速看向张小敬,脸上满是喜悦。
天子无恙,这家伙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个要挟的筹码,可以任人宰割了! 张小敬微微苦笑一下。
给延兴门传消息的是他,结果没想到这个善意的举动,却成了自己和另外两个人的催命符。
但他束手无策。
“李司丞,那件事没办法告诉你了,但我总算履行了承诺。
”张小敬喃喃自语,闭上了眼睛,迎着锋矢,挺起胸膛朝前走去。
封大伦压根不希望留活口,他一见张小敬身形动了,眼珠一转,立刻大声喊道:“不好!钦犯要逃!” 龙武军士兵们的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猛然听到这么一句,唰地下意识抬起弩机,对着张小敬就要扣动悬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忽然从人群后面飞过来: “住手!” “安禄山?” 李泌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队正赶紧又解释了一句:“他是营山杂胡,张守珪将军的义子。
” 一听是胡人,李泌眼神一凛。
胡人做节度使,在大唐不算稀罕,但也绝不多见。
安禄山能做到这个位子,说明很有钻营的手段。
可是,这家伙不过一介新任平卢节度使,怎么敢在长安搞出这等大事?实在是胆大到有点荒唐。
李泌总觉得道理上说不通,其中必然还有曲折。
“平卢留后院在哪里?你随我去。
”李泌举步朝外走去,队正虽然不情愿,但看他杀气腾腾,也只能悻悻跟从。
守捉人的据点对面,就是十座留后院。
这里是诸方节度使在京城的耳目和日常活动所在,平时俨然是一片独立区域,长安官府管不到这里。
可今天街巷里忽然多了一批旅贲军士兵,气势汹汹地朝着里面开去,惊动了不少暗处的眼睛。
这里的人在京城消息灵通,看到这支队伍,不免联想到兴庆宫那场大乱。
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眼神,却都不敢发出声音。
在队正的引领下,李泌率众径直来到西侧第三所。
这一所留后院的正中,飘动着一面玄边青龙旗,青色属东,玄边属北,恰好代表了平卢节度的方位所在。
一名旅贲军士兵走到门前,砰砰地拍打门板,不一时,出来一位褐袍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眉粗目短,颇有武人气度,但笑起来却像是一位圆滑的商人。
他一开门,没等李泌开口,便深深施了一揖,口称万死。
李泌之前预想了平卢留后院的种种反应,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他眉头一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中年男子已经直起身来,笑眯眯地自报了家门。
原来他叫刘骆谷,是这平卢留后院在京城的主事人,安禄山的心腹。
李泌一听,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
这主事人上至百官动态,下至钱粮市易,无所不打听,手眼通天,虽无官身,势力却不容小觑。
李泌冷冷道:“你口称万死,这么说你们早知道我的来意喽?”刘骆谷还是满脸堆笑,只说了两个字:“寄粜。
” 一听这两个字,李泌的脸色便沉下去了。
大唐的朝中官员,经常会涉及一些不宜公开的大宗交易。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往往会委托一些豪商代为操作,收支皆走商铺账簿——谓之“寄粜”。
后来慢慢地,各地留后院也开始承接这类业务,他们是官署,没有破产之虞,而且节度使自掌兵权、财权,外人难以插手,保密性更高了一层。
刘骆谷这么一说,李泌立刻听懂了。
守捉郎在平卢留后院过的账,其实是朝中某一位大员寄粜。
这一位大员在京城之外的地方雇用守捉郎,但费用是走平卢留后院的账。
这样一来,用人走京外,划账走京内,人、钱是两条独立的线。
无论怎么折腾,这位大员都可以隐身事外,稳如泰山。
他唯一漏算的是,没想到刘骆谷这么干脆地把自己给出卖了…… 李泌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你们为何这么干脆就把寄粜之人给卖了?” 刘骆谷正色道:“寄粜之道,讲究诚信。
本院虽从来不过问客户钱财用途,但若觉察有作奸犯科之事,也有向朝廷出首之责。
昨夜遭逢剧变,惶惶不安,院中自然要自省自查一番。
安节度深负皇恩,时常对麾下告诫要公忠体国,为天子劳心,若他在京,也会赞同在下这么做。
”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李泌听出来了,这是把留后院的责任往外摘,还暗示安禄山并不知情,而且他有圣眷在,不宜追究过深。
这位刘骆谷倒真是个老手,消息灵通不说,一听到风声,立刻做好了准备,痛痛快快地表现出完全配合的姿态。
李泌确实不认为安禄山会参与其中,一个远在偏僻之地的杂胡,能折腾出多大动静?他现在最急切要知道的,是这位寄粜大员是谁。
不料刘骆谷摇摇头:“寄粜是隐秘之事,大员身份对我们也是保密。
不过账上倒是能看出来一二。
” 说完他亮出一本账簿。
这账簿不是寻常的卷帙,而是把蜀郡黄麻纸裁成一肘见长的一片,片片层叠,再以细绳串起,长度适合系在肘后,适合旅途中随时查阅。
一看这规制,李泌便知道定然不是伪造。
这是本总账,里面只记录了总额进出,没有细项。
刘骆谷说他们只按照客户指示定向结款,至于这钱如何花,他们不关心——不过对李泌来说,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从突厥狼卫到蚍蜉,从猛火油到阙勒霍多,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计划。
近百人的吃喝住行、万全屋、工坊、物料、装备、车马的采买调度、打通各处官府关节的贿赂、打探消息、遮掩破绽的酬劳,可以说,每一个环节的耗费,都是惊人的数字。
这么昂贵的一个计划,不可能是蚍蜉那伙穷酸的退役老兵能负担得起的。
这也是李泌一直认为他们幕后必还有人的理由之一。
守捉郎和平卢留后院在天宝二年的交割超过一万贯,其中京城用度只有两千贯。
换句话说,这本总账上如果有八千贯左右的收支,八成是那位神秘寄粜人的手笔。
刘骆谷和李泌很快就找到了这一笔账:八千六百贯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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