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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余波扫见了鬼车鸟空中的影子,还是她双翼鼓起的腥风唤醒了彼方的什么生物,水中青色的月影忽然起了一阵颤动,它似乎放弃了“互为影像”的自然法则,开始扭曲着呈现出与高远天空毫不相似的诡异景色——包裹着月色的浓墨之海开始了收缩与弯曲,模模糊糊形成了某种动物的轮廓,却又不断流动改变着形态,直至冲破了水面的束缚,巨大如山岳、狰狞如豺狼的幻兽之形刹那间凝成了实体,突入到了长安月下的现实之中!没人看清捕猎的动作,只具轮廓的幻兽像一片幽黑的火焰,趁风飞卷向半空徘徊的鬼车鸟,恍惚是巨大的下腭猛然咬合,死死擒住了妖鸟的颈背之间。
这一次她再也不能化身为疾风脱身,只能徒然发出怨毒凄厉的号叫声,竭尽全力地挣扎翻滚,扑起了半天的砂尘残雾。
一片混乱中,水池边的李琅琊,躲在街角的安碧城和朱鱼,都拼命掩住了耳朵想躲避那剃刀般的尖叫,但还是清楚听见了那空中女妖咬牙切齿叫出的答案——“……天狗!天狗!我上了你们的当!!” “天狗”的黑影已完全制住了嚣叫的鬼车鸟,像猛兽总要将猎物带回巢穴享用,庞大的黑影开始将她一点点拖向池心,她沿路的挣扎不断飞散出漆黑的羽毛,又转瞬就在空中化为粉尘。
就在她被天狗裹挟着,半身都没入水中月影的瞬间,被羽毛杂乱遮蔽的身体忽地扭成了一个不可能的角度!也不知从哪个部位忽地又伸出了一个长发人面的头颅,长长的脖颈像蟒蛇一般,毛骨悚然地蜿蜒伸长了五尺有余,白森森的獠牙袭击的方向,正是蹲在水池边不及远避的李琅琊! 他倒吸一口冷气坐倒在地下,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头颅挟着恶风越逼越近,耳畔好像听见了波斯人和猫少年抢救不及的惊呼声……直到一个黑衣的纤细影子突然加入了战团,正挡在李琅琊身前。
事情发生得太快,李琅琊只来得及看见前方炸开了一篷沁红的血雾,也不知双方是否两败俱伤。
鬼车鸟的蛇颈条件反射地倒卷过来,和那黑衣的人影纠缠搏斗在一处。
她尖厉的叫声充满着不可置信:“……我明明已经杀死你了,为什么?为什么……” 眨眼之间,天狗已拖着鬼车鸟的身躯消失在水中,涟漪动荡破碎,那碧青的月影竟现出一种妖艳的血红色——和那畸形的长颈厮缠在一起的黑衣女子却也丝毫没有挣脱的打算,而是毫不放松地与女妖最后的头颅僵持着,让她无暇再攻击别处。
直到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气势一起沉入黑幽幽的暗水之中…… 在被吞没前的瞬间,那橄榄色肌肤的美人拼尽全力回头向着李琅琊喊着:“——把印章还给夫人,让她叫出小公子的名字!”她的一只眼睛好像在刚才电光石火的交锋中受了伤,再不复宝石般的光彩,但那血流披面的侧颜,依然像异国的阳光一样美丽 池水突然间亮得刺眼,好像因为天狗的吞噬而暗淡的月华刹那间全部反照出来。
恍惚有阵阴寒刺骨的风卷过虚空,风声像一声呻吟,又像通往异界之门沉重关闭的响声……水银镜面般的幻象消失了,池中依然是一湾静水,完美映出玉璧般的满月。
——月食已经结束,天狗的狩猎满载而归,月亮像位重整妆容的佳人,恢复了生气与神采。
但是就在月影暗淡,现实与幻境交错厮杀的那个瞬间,有位并非人类,却舍弃了自己保护着人类的美丽“妖怪”,已经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永远消失不见了,甚至无暇探问,那时的她到底是生魂还是死灵…… 朱鱼静静走了过来,满怀惊异地俯视着池心月影,半晌才问出话来:“你们说的黑猫美人……就是她吗?” 李琅琊紧紧握住了掌中的印章,握得那么用力,以至于感到阵阵刺痛。
他听见自己渗透了伤心的声音在回答—— “她叫做,昆仑夫人……” (四) 随着年轻母亲的连声呼唤,莹澈的光尘起自虚空,柔和地环绕着被她托在掌心的小小印章。
仿佛是某种呼应,从那乌玉髓质的内部,也起了一阵水波般摇曳的金光。
像细细的金丝绕出篆字,印章底部,原本空无一字的小小平面,慢慢现出了阴刻的痕迹,那分明是崔夫人刚才唤出的名字——“麟儿”。
细细星芒脱离了篆字的束缚,在空中结成小小的一团光雾,向着床上熟睡的孩子飘移而去。
也没看清那光晕是如何消失,又是消失在哪儿,阖目安眠的宝宝轻轻地睁开了双眼,他小小的脑袋没法理解,自己只是在一个长长的梦里玩耍了一会儿,怎么就会多了好几个陌生人在床前,和妈妈一起笑得这么开心? “这枚印章,是我的夫君生前雕刻的最后一件作品,他说,手雕的小麒麟就是送给‘麟儿’最好的礼物,希望孩子长大后能用上它习字作画……” 崔夫人轻轻拍抚着怀中的孩子,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她脸上是喜悦的笑,但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掉下了泪。
“从孩子病倒我就心乱如麻,连这印章是什么时候失踪的都不知道……那么这位费尽心力保护孩子的好心夫人到底是谁啊?我一定要去叩谢她的恩情!” 李琅琊微皱起眉斟酌了一下辞令。
“夫人听了不要伤心也不要害怕……您的家里,是不是养了一只名叫‘昆仑’的黑猫?” “……什么?”崔夫人悲喜交集的神情慢慢变成了困惑。
“我们家里从来都没有养过猫啊……” 这下几个人全愣住了神回不出话,寂静一直持续到崔夫人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叫‘昆仑’的猫……难道是,是‘那个’?不可能吧……” 崔仙臣的书斋收拾得很是整洁,条案上除了书稿和字帖,简单陈列着文房四宝。
但崔夫人在条案上找了半晌才回过头来,诧异地瞪大了清秀的眼睛。
“有一只也是用墨玉雕刻的猫镇纸怎么不见了?那是夫君还是少年时手雕的作品,虽然雕工不太完美,却是他最心爱的一件装饰品了……因为是只通体乌黑的小猫,所以还学着养猫的人家,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昆仑妲己’呢!” 安碧城忽然向屋角的暗处走去——被一叠字纸掩住的角落里,躺着一只不到三寸高的乌黑猫形镇纸。
雕工虽然稚拙却十分灵动可爱,一只身材苗条的猫儿半蹲着,像是刚吃饱喝足,正抬起一只前爪洗脸,眼睛却绕过爪子,狡黠地往外打量——只是,那用细小的蛋白石镶成的美丽眼睛只剩下了一只,小小的猫脸上留着明显的利器刮擦的痕迹。
坚硬的墨玉材质也遍布着裂痕,这只墨玉黑猫也许曾是件精致的文具,如今却看上去马上就要四分五裂,黯旧得毫无光彩。
" “原来是……这样,她不是真正的动物之灵,所以鬼车鸟才没法杀死她的‘生魂’……”安碧城轻轻地念叨着,和李琅琊目光相碰时,语气里已经含了许多不自知的喜悦。
他们用擦拭花瓣般的轻柔动作捡起了小小的“昆仑夫人”,把它用几重锦帕包裹好,再向不明所以的崔夫人深施一礼。
“请夫人允许我们把这只猫镇纸带回水精阁修补好吗?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把它修补如新,因为,她不但是您的夫君留下的遗念,更是你们最重要的‘家人’啊——” ——《长安幻夜·昆仑夫人》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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