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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雪 第三部 雪止(1/3)

萧秋水等那四个人一齐进入室后,立即就出手。

他一出手,就封了其中一人背心的“陶道”穴。

他此刻身手,是何等快捷,何况是偷袭在先,自然一抓就中,但他不忍伤人,所以只封其穴道。

但是那四人的武功和反应,都可谓高极快极,一人着了道儿,三人一齐警觉回身! 但就在这时,萧秋水的另一手已点着了另一人背心的“魂门”穴! 另外两人,正要出手防御,萧秋水横里陡出一脚,居然在另一人身形将转未转过来之际,仍踢中了他背心的“中枢”穴,不过在一刹那,对方四人,已倒下去了三个。

还有一个人,几曾见过这般声势;这四人在秦桧身边作威作福已数十年,从未栽过,而今一上来,便已倒了三人,剩下一人,这人心中大慌,不知来敌多少,便退了几步。

但他退这四步,可谓错极,因为仓惶之中,踩着了机关,猛觉脚下一空,想要拔身跃起,已来不及,惨叫一声,便落了下去! 这刹那间,那灰衣人的一声惨叫,在寂夜中可谓惊天动地,无奈他口一张,萧秋水情急生智,遥劈一掌,这一掌并无其它用意,但一阵强风掩至,竟将那灰衣人叫出的声音,打得吞了回去,其他的声音,也因劲风涌灌而入,那灰衣人只能张大了口,叫不出半句声音来。

这时他的身体已沉了下去,“咯”地落入了一个水池之中,全身立时冒出了一阵白烟,以及刺鼻的焦辣之味,那些池水,显然是蚀骨化体的药水,萧秋水只见灰衣人脸肌抽搐,甚是难看,于心不忍,稍为一怔,那灰衣人的惨叫声,便要传了上来。

却在这时,那原先陷落下去的活动地板,又“霍”地掩了起来,原来是设计这机关的人,怕落下去的人能爬得上来,便使地板自动封合,使敌人唯死一途。

却不料这一封,也封死了灰衣人的声音。

萧秋水心中暗叹一声,瞧好地形,长吸一口气,一射而过,手足都不触及室中任何事物,直往黝暗中的一处入口扑去! 原来在室中深处幽暗里,有一处螺旋形的梯口,直通至不知何处去,萧秋水的眼力强,马上窥出该处显然是最后一重地牢的入口,他的心忐忑狂跳,只求能救出岳飞,即死而无憾。

他一跃而入甬道,“笃”地一点,犹如蜻蜓点水,比小鸟落在地下还轻,但这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深处,忽有人厉声问: “谁!” 这时茅屋内已没有了灯光。

也没有了人。

人都到了漫天风雪之中。

他们彼此在墙角一把拳,各奔赴自己的岗位,风雪中,这些人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裘无意带着李黑等二十多人,潜行蹿伏,很快地就来到大理狱之前。

这一行人因所肩负的任务极重,虽生性好玩喜反,现都凝肃以对。

众人在风雪之中,伏在雪堆中,都听到同伴在身旁细细的喘息之声,鼻嘴里所呵出来的暖气,渐渐融化了眼前的冰雪,使贴脸的雪堆里凹了几个小窟窿。

这时外面在狱前戍守的卫兵,一队又一队地来回巡视着,裘无意观察了好久,忽然一点头,刷地掠了出去。

他因数次劫狱,对狱中情况,已摸得一清二楚,这一刻间正是围墙上卫兵和墙下守卒换班之际,在这瞬间,防守最弱,而他是“神行无影”,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已掠过了那片旷地,翻身返入了围墙。

其他留俯在雪堆里的侠客,有的眼光充满了期待,有的嘴边挂了带信心的微笑,果尔,未几,只见墙上的一排穿行的人影,来回巡逡着,忽在队伍背后,又多了一条蹑手蹑足的人影。

这人影在风雪的城墙上,加进那一排巡逻的人中,突然之间,这人已无声无息地将最后面一人点倒,轻放在地上,而队伍前面的人浑无所觉,继续巡更。

这人影又贴近最后一人背后去,迅即又出手制伏了那人。

如此一个一个制下去,整个队伍的人,全在无息无声中被消灭。

这一个铁桶一般周密的大理狱防范,因破了一隅,防守大失,这一干豪杰侠士,互相一点头,便往这缺了守卫的一隅,在雪地上以肘爬行过去。

到了墙脚的阴影下,这些伏倒蠕动的人,立时又变得灵敏如狸猫,飞快地登上了围墙。

围墙里,便是大理狱一层又一层的牢房。

在这些牢房的最深处最中央的一所,便是他们钦仰所归的岳大人受困处。

一旦想到这一点,这一群侠客便恨不得立时杀到了那一层去,救出为国为民的岳飞将军! 可是他们更知道,此举不得有失——这一层又一层的牢房,尽是守卫,尤其是最后三层,把守的人都是一流高手。

他们数次暗潜硬闯,莫不在最后第三关被挡驾了,终有人硬抢进了最后第二关,也从未有活着出来的,至于最后一关之凶险,便可想而知了。

但岳元帅被禁于最后一幢牢房,这些作子弟兵的无论如何,纵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去硬闯一闯。

只要过了那大理狱外的一层守卫,其他机层,囚的是普通犯人,把守的人武功平平,要越过去只要小心点不被发现,理应没有什么困难。

但是得快——因为下一批守卫,半个更次后便要来调换班次,届时一定会发现同伴失踪的事! 临安是京师之地,禁军子弟和大内护卫,都是当今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可不是好惹的。

所以裘无意带着一干人,左穿右插,前闪后伏,迅快地晃过了十几幢牢房,他们每过一处牢房,便闻睹一些惨绝人寰的呻吟和令人发指的酷罚,及使人齿冷的场面。

在第四号牢房里,其中一个监牢中的囚犯,十指都被斩去,血涂得一地都是,那囚犯因为极渴,竟用舌头来舐他断指上滴落的血!在第七号牢房,左起第十三号的犯人,因无进食以及在重病中,又出不起钱给狱卒,竟在寒冬中长了一身恶疮,脸上那颗,长得比他脸还大,满是浓水,竟似是一张鬼脸! 第八号牢笼中,有两个女囚犯,正被数名狱卒尽情蹂躏着!第十一号牢里,正在施刑,一人被铐在刑具上,一个行刑者正将他的脚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了出来! 这些瞧在众侠眼里,令他们难忍! 忍无可忍! 可是监牢里那么多的人,哪救得完?又焉知哪个是罪有应得,哪个是被诬害冤枉?何况若在这里打草惊蛇,又如何救岳飞? 这次众侠进入大理狱,固驾轻就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顺利,片刻间即闯过了数十道明卡暗桩,到了最后第三重牢房前的屋顶上。

裘无意陡然停下,大家都知道,这第三层监牢把守的是秦桧的四名贴身护卫,武功好、警觉性高,以裘无意的武功对这四人当然绰绰有余,但却也不能数招内解决,一旦在格斗中惊动了人可大事不妙。

这时大雪纷飞,一幅一幅愁人的惨象,令众人心惊肉跳,义愤填膺,裘无意知道久持下去,这于豪侠必然忍耐不住,便道: “我先潜过去探探,你们一听蛙鸣三声,即掩过来。

” 众侠知裘无意不但武功深湛,而且轻功也甚了得,事急马行田,也只好如此了,裘无意长吸了一口气,呼地掠了出去,如雪花一般,飘到了对面第三重牢的屋瓦上。

裘无意伏在那里,好半晌动也不动,见牢内没有什么动静,才敢迅捷起身,一翻身隐入墙内。

众侠见裘无意未被那四大高手发现,皆暗自庆幸,知不久即可入内救出岳元帅,心中喜难自胜。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穷凶”、“极恶”、“歹毒”、“绝狠”四人,早被萧秋水点倒或解决掉,别说无觉于有敌来犯,就算感觉到了,又哪里呼唤得出声来! 但是裘无意悄如落叶般,倒钩在屋沿上,挂探下来,便立刻发现了那被移走的墙和墙内穴道被制的灰衣人! ——是谁那么厉害,竟制服了这秦奸相座下的四大高手? ——先行一步的究竟是谁?有什么意图? 裘无意只觉此行甚是凶险,便立意先不通知群侠,自己先下去探探再说。

他这个决定,以当时大局来看,当然是对的;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个决定造成了无可弥补的遗憾! 那声音自黑得焦炭一般暗昏的甬道里传来: “谁!” 萧秋水没有作声,他的存在已如铜墙铁壁一样,稳固,但不发出半声声响,除非你自己碰上去。

但是对方似有惊人敏锐的触角,仍是厉声问: “是谁!” 忽听“萧萧”连声,无数飞旋的暗器,打向萧秋水! 萧秋水情知再也无法隐瞒,他只要稍微一动,对方便定必发觉,但这些暗器每一枚都将室内的空气创破八九道裂缝,其犀利霸道真可想而知,但是如果稍作移动,只怕就要惊动全牢了,就在这霎息之间,萧秋水作了一个决定。

他不动。

暗器呼啸着,“夺夺夺夺夺夺”一阵密雨般,打在他的身上。

他在这刹那间,身体变得如一根朽木。

他在这瞬间将身上所有的穴道全部闭死,全身肌肉松弛如朽木。

暗器打入了他的身体,打不着他的穴道,他的穴道早已移走;暗器打进了他的肌肤,但软绵绵不着边际,只嵌在肤上,又无力地弹落在地。

——“忘情天书”中的“木顽”一法。

这一招在数十年后,为“四奇”中“东海劫余岛岛主”严苍茫所苦练得一些窍门,叫做“腐尸功”,即名噪一时,以这招躲过不少险死还生的狙击。

且说暗器都落下萧秋水身体,然而萧秋水在这刹那间闭过气去,仍未立即便恢复过来。

只听一人舒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有人闯了进来,居然有那么好的轻功,连你我兄弟二人都无法觉察的……那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 另一人也笑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事一般的,陡然止住。

这两个声音都相当年轻,但出手歹毒,暗器犀利,更可怕的是能在目力无法透视的黑暗中能有如此超觉的能力。

此刻只听那话到一半陡然停住的人又道:“不对……” 另一人问:“什么不对?” 这人正想答:那暗器的声音不对,若是打在墙上,应是“叮叮”之声才是,却为何发出如中朽木一般的“夺夺”之声?而这里都是铜墙铁壁,没有木头呀!他虽是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己来不及说出这一点。

因为一股狂飙般大力,已涌向了他们两人。

他们一齐出掌硬接,砰地一声,两人一齐被震得反撞在墙上! 这两人的武功,也在塞外一流高手之列,所以才接得下这一记如奔雷裂涛般的巨力,只是背脊被撞得似拆散了壳的螃蟹一般,苦不堪言,尚未及叫出一声,那人又潜涌了过来,闪电般出手,点了他们的“章门”穴。

这两人横行塞外,毕生未遇过这样的敌手,居然一招间制伏他们二人,还能硬受他俩人的暗器! 萧秋水行险一试,果以“木顽”之势,制住二人,即将二人拖至光处一看,原来这两人脸色惨青,似多年未见阳光,几乎全无血色,都是瞎子! ——难怪! ——若不是瞎子,又怎会有如此敏锐的听觉? 瞎子在黑暗中,就等于睁亮眼睛的人在太阳下一般。

——这两个瞎子好厉害,不知是谁? 萧秋水纵然这般想,可是也无加害之心,亦无加害之意,制住了便算了。

这两个“塞外双盲”武功极高,为人倒也不坏,但为人心胸甚是狭隘,而且无识人之能,故受秦桧利用。

萧秋水制住了两人,瞥见地窖深处,有灯光透来,他心中又一阵怦怦乱跳,仿佛一生极欲要见面的人,快要见到一面了。

他自窄纵的石壁隙间窥望过去,只见有一盏灯,在桌子中央——究竟他要找的人,在不在这里?这里已是大理狱的中心,岳飞是不是被困在这里? 可是在潜伏于屋檐上的群英,却发生了一些事情。

原来他们所潜藏之处,下面正有幽惨的灯光,照出了天愁地惨的一幕。

几个官服的人和两三个行刑的牢头,正在尽情拷打一人。

这人原本生得极是威武,虬髯满脸,但因严刑拷打后,一张脸全裂了,眼睛也歪了,左边的眼珠,被打出了眼眶,吊在脸上,好不恐怖,腮上的如虬黑须,也被烧得七七八八,但他被锁铐在那里,神态间仍有一股凛然之威。

只见坐着的官员中央一人道:“王贵都招了,岳飞谋拥兵权,你只要肯划个花押,我们就叫你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那人哈哈大笑,笑得手上紧缚的铁链,喀当震响不已,那人如雷般大声道: “没想到我张宪没战死在疆场之中,却叫你们这干贼子来侮辱!岳将军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何须我张宪来诬陷!王贵可以出卖将军,是他有把柄握在秦奸贼手中,我张宪光明磊落,人头落地也不过碗大的疤,还会怕了你们不成!” 那三个文武官员,本想威迫利诱,要张宪诬供岳飞阴谋作反,可是张宪为人极有风骨,说什么也不肯同流合污,所以三人便严加拷打,直使张宪认了为止。

而今三人一听张宪的话,中央一人便道: “好!你这个反贼,却教你沙场死不了,刑场受折磨!”说着一拍惊堂木,喝道: “来人!给我们的张大英雄开开耳界!” 只见一名刑夫举起一支金属细针,直向张宪左耳刺了进去,张宪嘶声裂肺地狂嚎一声,眼球迸出血水来,铁星月、邱南顾、大肚和尚三人再也按捺不住,一齐怒吼一声,三人破窗而入! 其他的人,也悲愤不可遏,裘无意不在,又有谁能控制大局?只见三人几拳几脚,已将室中数名施刑的人打死。

那几名侍卫拔刀欲喊,林公子等见势不妙,素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救出张宪再说,刀剑合而为一,嗖地一声,已将两名侍卫斩为两半。

其他的洪华、陈见鬼等,也纷纷跃下,左边的武官拔出了峨嵋钢刺,还未出手,已给万加之一刀斩得脑袋瓜子对半分,另一个文官,走没几步,已给胡福挺刀追上,那文官噗地跪地,哀叫道: “好汉饶命……” 胡福横刀叹道:“既知天下有好汉,何残忍至斯……”洪华在一旁见状,沉声喝道: “福哥,别与这种狗官多说!”比一比手,疾道:“宰了!” 那狗官见势不妙,张直喉咙大喊道:“不好啦,有……”才叫得一半,“千手剑猿”蔺俊龙已一个飞扑过来,三剑齐没入这官儿的背后,这官员立时没了声息、报了帐。

眼见瞬息间室内的横虐官兵,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急惊风”柴华路早已抡起抓子棒,猛攻向那本来位坐中央的官员。

那官员武功竟也不弱,群侠中早分出李黑去对付他了。

李黑刁钻精乖,对付这等作威作福的狗官,自是能得心应手。

却不料这官员武功不但不低,而且甚是机伶,李黑一溜烟钻到那人背后出腿,那人一反手竟以藤牌封住,而且一面打,一面高呼: “来人呀!有反贼啊!” 如此叫了数声,只听四方响应,各有骚动之声,群侠知事迹败露,这次累了大家行动,都脸如铁色。

这些人俱是响当当的好汉,纵杀头斩腰也不哼一声,只是连累朋友,害得不能救拯岳元帅的事,非同小可,群侠无不暗自惴惴。

原来这官员便是“铁龟”杭八,众侠一时间没杀了他,便让他嚷了出来,惊动了整个大理狱。

杭八在朱大天王手下十分得意,一路升官发财,充当秦桧爪牙,也作得不亦乐乎。

杭八一面格斗一面大叫,众人心慌意乱,一时没奈他何。

这时唿哨四起,不少衙役、捕头、戍卫、狱卒,纷纷闯了进来,还有各方武林高手,一齐涌至,众人只得全力应战,连被铐镣着的张宪,也无法救了。

林公子、邱南顾、大肚和尚、铁星月、李黑、施月、洪华、陈见鬼、胡福、蔺俊龙、万加之、柴华路等都奋力御敌,张宪被铐在刑具上,无法动弹,想他在沙场上杀敌,何等无惧无匹,却叫与自己共事一君的同僚害至此境,不禁心恨难平、眶欲裂。

在牢房中打得好不灿烂之际,却正是萧秋水已闯入牢中心之时。

萧秋水自那石缝望去,立见有三个人,正在谈话,萧秋水一见,不禁震了一震。

这三个人中央的一人,便是朱顺水,他还脸色焦黄,显然受燕狂徒的掌伤未愈。

其他二人,却更叫萧秋水一怔。

原来那二人一老一少,正是“观日神剑”康出渔与其子康劫生。

康出渔在当年浣花剑派对权力帮一战中,是罪魁祸首,而且曾合力暗杀了“阴阳神剑” 张临意及“掌上名剑”萧东广,简直是罪大恶极。

康劫生原为“神州结义”的人,却出卖萧秋水,加害手足兄弟,萧秋水等人曾饶过他,无奈此人仍怙恶不悛至此。

朱顺水是在外界一直以为“朱大天王”本人,而康出渔和康劫生父子却是“权力帮”的人,而今这两帮人竟在一起,监视岳飞! 萧秋水想到这里,已怒火中烧,热血贲腾,只听朱顺水忽“咦,外面好象有声音。

” 康出渔的武功还不及朱顺水,自听不出来,便道:“怎可能,这里铜墙铁壁,每层都是龙潭虎穴,哪里有人可以闯得进来!” 康劫生也阿谀地笑道:“要是闯得进来,前几天的那批人,就不能全部拿去喂狗了。

” 朱顺水因伤未复原,稍微动作,即痛不可支,也不想多事,否则以他行事审慎而言,必定去看看再说,而今只得作罢,便哼了一声道: “你们不怕李帮主来劫牢吗?” 康劫生笑道:“我想帮主他对秦相爷,虽有误解,但与岳飞非亲非故,不致要来劫牢!” 康出渔也道:“帮主希望的是天下英雄豪杰,与他暗通声息,一呼百诺,若岳飞这等字号的人物在世,哪有他号令的份儿?所以劫牢嘛,当不至于,天王多虑了。

” 敢情康出渔不知朱顺水并不是“朱大天王”,故此仍称朱顺水为“天王”。

朱顺水冷冷地道:象李沉舟这种乡野匹夫,也敢来自立名号?他日丞相大人一定派兵将他给灭了。

” 康出渔、康劫生父子一齐恭声道:“秦相爷千千岁!秦相爷高瞻远瞩,李沉舟该杀……”只见两人,一个黑髯垂胸,十分庄重,一个眉目俊姣,宛似画中人,但所作出来的事,却气节全无,猪狗不如。

萧秋水看得一阵恶心,却听康出渔又奉迎地补加了一句道:“所以我父子俩特来投效秦大人……” 那康劫生怕让他父亲抢了欢心,便又加了一句道:“也等于是投靠天王……” 朱顺水哼了一声,他重伤在身,脸色赤金,倒象座菩萨一般的样像,但神态十分傲慢。

萧秋水想起当日剑庐之役,唐方等及时赶到,救了自己,杀退康氏父子,这一对老不知羞、少不知耻的家伙。

竟相互夺路而逃,完全不顾舐犊情深,奸恶至斯,也真是无话可说。

只见墙壁有一盏灯,灯色惨暗,但犹自发光发亮——不知怎地,萧秋水心里又生起了那种感觉:仿佛他一生中只求得一见的人,就在这室里,但是还未见着,又好似将离去了,永远见不着了…… 这刹那间,萧秋水心里很是焦急,好象怕什么东西,将要永离他而去了…… 这时马灯一阵急晃,地窖里突然一黯……萧秋水再不理会,大喝一声,双手往石缝一扳,只听“轧轧”连声,两爿巨石,已被推开! 萧秋水在三人惊楞中掠了进去! 裘无意这时已进入了最后第二重的幽黯石室之中,正为石室内的机关所困,在全力应付中。

萧秋水蓦然出现,朱顺水、康出渔、康劫生三人,莫不大惊。

那两块千斤石壁,本就不是人所能推开的;他们眼前只见烛火晃撼下,如天神一般的人,出现在门前,三人心中所受的震吓,无与伦比! 康劫生失声叫道:“岳爷……”他以为岳飞脱囚而出!不但他有如此感觉,连朱顺水、康出渔也不例外。

但他们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高手,都马上认出了萧秋水! 他们三人,恰巧都曾在萧秋水手下吃过亏。

在这一刹那间,三人都怔住,萧秋水已大步踏了起来,问了一句: “岳元帅在哪里?” 这时火光激摇,萧秋水已看清室内既没有牢笼,也没有其他的人,所以他沉声疾问。

他问的时候,康氏父子两人一齐拔剑。

萧秋水倏地一个箭步就抢过去,一伸手,就摘下背后的“如雪”宝剑,“玎玎”两声,“金断”一诀削出,康出渔、康劫生双剑齐被削断。

两人惊退,朱顺水掩了上来,左手“虎爪”,右手“鹰爪”! 萧秋水根本就无心恋战,他急于要救岳飞,所以退了两步,双手划了两个圈,封过来势,喝问: “岳将军在哪里!” 朱顺水以为对方被自己逼退,他在擂台下曾与萧秋水交手,自知这青年人武功很是不弱,但仍在自己之下,而今自己负伤,未知胜数如何,今一出手即击退对方,以为稳胜,更步步进迫,哪里肯答。

当日在瞿塘峡上,燕狂徒重创朱顺水后,即遭朱侠武暗狙丧命,萧秋水力战朱侠武,并击退之,但那时朱顺水已晕厥过去,杭八将他救了出来,自也不知究竟,朱侠武本身更不会道出自己狼狈而逃乃是不敌一个后生小子,所以朱顺水根本不知学得“少武真经”和“忘情天书”后的萧秋水,武功有多高。

朱顺水又出一记“鹰爪”,一记“虎爪”。

萧秋水左手“少林”,右手“武当”,将来势化解。

就在这时,牢外忽传来喧哗人声,似有格斗在进行着,萧秋水不知是因何引起这些骚乱,只怕给牢卒闯了进来,要救岳将军就难了,便在这时,蓦然瞥见康出渔正想偷偷溜了出去。

——去请救兵? 萧秋水心头一急,左手一拨,右手一扫,壁上的一点微火,骤然高涨,呼地罩在康出渔脸孔上,燃烧起来,真宛似烈阳的火光一般,康出渔惨叫连声,这“忘情天书”中“火延” 诀非同小可,康出渔才在地上翻滚得几下,火焰已熄,康出渔的脸也如同焦木。

但是萧秋水因分心对付康出渔,胁下“凤尾”、“精促”便给朱顺水所扣,这刹那间,萧秋水的身体忽如朽木,朱顺水忽觉手中所抓,绵若朽物,而萧秋水双肘却以武当派“千山重叠”之力,疾撞下来! 若在平时,萧秋水的穴道给朱顺水抓中,纵使“木顽”之法,只怕也非受重伤不可,但此际朱顺水内伤未愈,发力较虚,又轻敌在先,忽见萧秋水反击,大吃一惊,缩手身退,便放过了这一个绝难再逢的好时机! 这一来,康出渔已死,康劫生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只剩下一点火光,在地上残油中燃烧,剩下萧秋水和朱顺水二人,脸色随火光晃动不已,两人对峙而立。

朱顺水在火光中隐然有汗,这时他已了解了萧秋水的实力。

萧秋水心中也乱极,因为他听见外面的喊杀声,其中有些声音竟似是他义结金兰的弟兄们所发出来的。

——胡福、李黑……是不是你们? ——唐方……你有没有来? 但是一定要先救岳将军!萧秋水大喝道:“朱顺水,我给你最后机会,快将岳将军交出来!” 朱顺水的汗象鸟爪一般自脸颊上爬下来。

只见他呆了呆,干笑道: “哪有什么岳将军!这儿你是见到的了,哪藏有什么岳将军!” 萧秋水登时心乱如麻,叱道:“你说什么?” 朱顺水冷笑道:“我说你找错了门路!” 萧秋水大声问:“那岳将军究竟在哪里!”此刻他的功力,正是非同小可,气动丹田,只震得四壁响起回声。

朱顺水也被震得血气翻腾,但强自道: “岳将军早被送去风波亭问斩了,你白跑这一趟了!” 萧秋水只觉脑门“轰”地一声,呆立当堂。

这时,裘无意已穿过那机关室,正在潜入那黑暗得什么也看不见的最后一道防守去。

而他也正好听见外面的杀伐之声,以及里面惊心动魄的对话! 萧秋水登时摇摇晃晃,不能自己,喃喃道:“岳将军已……风波亭……风波亭!” 朱顺水在火光中深沉地盯着萧秋水,狞笑道:“才去不久。

你中计了。

” 萧秋水勉强将散乱的力量收聚回来,强自振作道:“我……我要去风波亭……” 朱顺水大笑道:“大理狱由得你来却由不得你去!”话甫说完,掣腕出爪,双手一先一后,俱抓向萧秋水胸口“神藏穴”上! 萧秋水这时猛听岳飞送风波亭问斩而如雷劈顶,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既想跪下来大哭一番,壮志消沉,又想奋发力赶,要阻止风波亭的惨祸,正在此时,朱顺水的爪已攻到! 这时裘无意正发觉到那“塞外双盲”被制,他深知“塞外双盲”的武功甚高,而今竟也被人制伏,此番潜入的人功力有多深厚,也可想而知! 所以他在未知是敌是友之前,就益发小心戒备起来。

但是萧秋水这时,已有生死之险! 群侠那边的杀伐一起,不知涌入了多少军兵!铁星月、邱南顾、林公子这等人,是凡有战斗,只有进,没有退,所以反而迎了上去。

铁星月第一个冲锋,对方足有近百人,都直着嗓子喊:“冲呀!杀啊!”可是真正冲来的却倒不似喊的那么有勇气。

铁星月最看不顺眼贪生怕死之辈,双手一抓,就捏住两名光直着喉喊的家伙,“喀喀”两声,已拗弯了他们的脖子! 忽闻“霍”地一声,一支红缨枪向他背后刺到,他大喝回身,一脚踢出,将红缨枪踢飞,一拳又将那人擂倒。

只是一口气尚未喘得过来,前面三张刀,后面五张刀,左右各有七张刀已夹击过来! 铁星月大叱连声,已打倒十五人,但他身上,已多了四处血痕,有两道血如泉涌,已遍湿了衣衫。

但铁星月冲去,仍然向前冲去:他生平只杀金兵,却不料在此地要打起大宋的官兵来了,他一面打,一面气闷。

更是往敌人最多的地方冲去。

邱南顾眼见铁星月身上淌出了鲜血,他就红了眼,他跟铁星月素来不睦,那只是口舌之争,在感情上,却是极笃诚的,所以他就随着铁星月杀去。

只是没杀了几步,已不见了铁星月的背影,前后左右,都是火把、敌人、兵器,邱南顾如疯虎一般,拳打脚踢,打得对方人翻马仰,又倒了十七八人,他还跳起来,一口咬在一名刚才蹂躏女子的狱卒的咽喉上! 林公子每出一刀,每刺一剑,都必有人踣地不起,他已杀出了一条血路,他要走,随时都可以,但他在兄弟们还拼命的时候,又怎会离开? 他长啸一声,挥刀舞剑,再杀了回去,不消片刻,白袍都染成了血衫。

这时冲入来,以及团团包围的不知已有多少层、多少人,胡福宅心仁厚,慊慊君子,只是不忍,便大叫道: “兄弟们,大家都是有娘有爹的,又为何苦苦相逼?”制住几人,都没下杀手,冷不防所饶的人,正要贪功,一刀斫向胡福的脖子,胡福猛将头一偏,下巴热辣辣一疼,被划了一道见骨的口子,胡福恚然大怒,回手一刀,将之了账! 这一来,他身受重伤,原在数人之中,功力要算他最深,反而变成了最险!李黑最是精灵,作战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见胡福受伤,即刻一面打一面以灵巧的身形:攒、转、窜、跳、溜,甚至不惜滚、翻、爬、扒、跨,杀到了胡福身边,两人贴着背作战,面对两百多个敌人,仍是可以守得稳。

李黑人生得矮小,和五尺五寸以上的精锐禁军对峙,只见他如一颗豆子一般,时作爆跳高跃,时作滚地葫芦,禁军上下盘俱受李黑之欺,李黑眼儿瞧准了一个位副宪司的双鞭高手,忽扑过去,抢入中门,一出手,拔了那人二把山羊胡子,那人痛得哇哇大叫,李黑笑道: “你天天用刑,今日我就拔光你的胡子!” 话未说完,忽觉脚下一滑,叭地摔了个仰八叉!原来他说话时太得意了,不觉竟站在对方的兵器上,那人左手马鞭,右手金鞭,只将金鞭往马鞭上一缠,发力一拉,李黑便摔了个屁股开花! 幸亏他身手捷便,总算没让敌人剁为肉酱,及时坐起作战,胡福这次反救了他,而人这时又背靠着背,一人下巴被削了一小块,一人股臀歪了,陈见鬼在作战中一一看在眼里,不禁竟在险死还生的大战中,弯腰戟指大笑起来。

这一笑,可谓冒失至极,砰地一声,背后着了一记三节棍,直往前跌了出去,幸亏她短打拳路威猛,趁机冲入敌阵,打他个落花流水,但左脚又给人劈了一剑,变成了跛脚作战,比胡福、李黑两人,只有更加狼狈。

这时群侠正杀得性起,万加之、柴华路二人身上也负了数处重伤,却依然勇猛作战,大肚和尚力战杭八,大占上风,偏是“千手剑猿”蔺俊龙,打到一半,忽念适才还有一个长乌龟背的讨厌家伙未杀,便挺剑赶了过来! “铁龟”杭八单止对付一个大肚和尚,已感左支右绌,要不是大肚和尚打到一半,忽告困了,早已将之了结,杭八素来精似鬼,一见加了个“千手剑猿”,便回头就走! 大肚和尚和蔺俊龙,双双追赶,追出牢房,忽见到处白雪皑皑,北风寒飙,逆面一冲,却不见了杭八! 两人稍微一怔,忽听嗖嗖如密雨般破空之声,原来四周不知有多少箭矢,向他们二人射来! 大肚和尚大喝一声,僧衣翻动,蔺俊龙竟化作了千手千臂,抓一支箭,倒射回一支,便有一声闷哼,竟在片刻抓放了百来支箭。

大肚和尚身法,没有蔺俊龙的灵活,所幸他的肚皮,变成了盾牌,箭矢射到了他的肚皮上,如着棉花,全部被反弹了出来,有人“哇哇”惨叫,自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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