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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2/3)

一向贤惠端庄的雷夫人，现在竟已换了身劲装，手里提着柄雁翎刀。

她的脸色苍白，一字字道：&ldquo你们若还有人留在这里，我就立刻死在你们面前。

&rdquo她说的话斩钉截铁，绝没有更改的余地，也绝没有人怀疑。

雷升咬了咬牙，跪在地上，&ldquo咚、咚、咚&rdquo地叩了三个头，霍然转身，一句话都不再说，大步走了出去。

只不过他转过身，就已泪落如雨。

他是雷家最好的用人，也只有他知道，雷家人说出的每句话，都一定会做到的。

所以他不能不走，也不敢不走。

门外一片黑暗，夜色沉重得就像他们的心情一样。

大家都转过头，看着他&mdash&mdash只要他一走，大家就全都可以走了。

雷夫人看着这最忠诚的老仆，慢慢地走入黑暗中，心里也不禁一阵酸楚。

就在这时，忽然间寒光一闪。

雷升的人突然从黑暗中飞了回来，&ldquo噗&rdquo地仰面跌在地上。

鲜血火花般飞溅四散。

他身子一跌下来，就已断成五截。

鲜红的血，在青灰色的砖石上慢慢地流动，流到一个人的脚下。

这人就像是突然中了一箭，整个人跳起来，狂呼着奔出去。

寒光又一闪，他的人又立刻飞了回来，仰面跌到，一个人也已断了五截。

鲜红的血，又开始在青砖上流动。

大厅里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血液在地上流动的声音，一种令人魂飞魄裂的声音。

雷奇峰双拳紧握，似已将冲出去，和黑暗中那杀人的恶魔决一死战。

但小雷却拉住了他的父亲。

他的手还是很稳定，缓缓道：&ldquo九幽一窝蜂到的地方，一向寸草不留，何况人！&rdquo 黑暗中突然有人笑了。

笑声如鬼哭，若不是来自九幽地狱中的恶鬼，怎会有如此凄厉可怖的笑声？ 笑声中，门外已出现了个人，褐黄色的衣服上，绣着黑色的花纹，右腕上缠着白绫，吊在脖子上，白绫上血迹殷殷，一只手已被齐腕砍断。

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

他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面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面具中露出的那双眼睛。

一双充满了怨毒和仇恨的眼睛。

他慢慢地走进来，眼睛始终盯在小雷脸上。

仆人都已进入了屋角，缩成了一团，只剩下雷家三个人还留在大厅中央，显得说不出的孤立无助。

这褐衣人穿过大厅，走到小雷的面前，眼睛还是盯着他的脸，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将断手举起：&ldquo是你？&rdquo 小雷点点头。

褐衣人也慢慢点了点头：&ldquo很好，还我的手来。

&rdquo 他的声音单调而冷淡，但他的眼睛里，却似有种自地狱中带来的毒火。

小雷看一看他的眼睛，忽然笑了笑：&ldquo这只手反正已不能再杀人，你要，就拿去。

&rdquo他的手一扬，断手就已到了褐衣人手里。

褐衣人用自己的左手，捧着自己右手，垂着头，凝视着。

然后他忽然一口咬在自己的断手上。

每个人都可以听到牙齿咬断骨头的声音。

有的人已开始呕吐，有的人已晕过去，就连雷夫人都垂下头，去看自己手里的刀。

雁翎刀如一泓秋水，刀尖却在颤抖。

只有小雷，还是静静地在看着，看着这褐衣人将自己的断手一口口吞下去。

然后，他才抬起头，盯着小雷，一字字说：&ldquo这只手已没有人能再拿走了。

&rdquo 小雷点点头：&ldquo的确没有了。

&rdquo 褐衣人也点了点头：&ldquo很好。

&rdquo他居然没有再说别的话，就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慢，但却没有人敢阻拦他。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脚都似踏在别人的关节上。

有的人已倒下去，倒在自己刚才呕吐的地方，关节似已瘫痪，再也站不起来。

雷奇峰看着这褐衣人走出去，也没有出手阻拦。

十三年的等待，已使他学会了忍耐。

十三年的忍耐，也已使他学会了如何等待。

现在他虽已看到了毒蛇，却还没有看到蛇的七寸。

所以他必须还要等。

他若要出手，那一击必须打中毒蛇的要害，绝不能再容毒蛇反噬。

就在这时，只听到&ldquo夺、夺、夺、夺&rdquo四声响，对面高墙上，忽然有四条长索飞入了大厅，索头的弯刀，&ldquo夺&rdquo地，钉入了大厅的横梁。

接着，就有四个人从长索上滑了过来，四个死人。

四个已死了很久的人，尸体已完全枯槁僵硬，但却还是被药物保存得很完整，满头披散的长发，也仍然黑亮如漆。

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脸&mdash&mdash幸好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脸。

无论多可怕的面具，也绝不会有他们的脸可怕。

他们已死了十三年。

死在十三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雷奇峰认得他们，他虽然也没有看过他们的脸，但还是认得出他们。

九幽一窝蜂的装束和面具看来虽似完全相同，但每个人的面具上，却有点特别的标志。

雷奇峰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标志。

因为十三年前，他曾经亲手摘下这四个人的面具，仔细观察了很久。

这四个人就是死在他手下的。

其中有一个正是九幽一窝蜂的蜂后。

蜂后的面具上，有一朵小小的桃花。

04

雷奇峰看到了这桃花面具，看到了这面具上的桃花，胃部立刻收缩，几乎也忍不住要呕吐。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他杀了她，但却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付出多么惨痛的牺牲和代价。

直到十三年后，他只要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还是忍不住要呕吐。

那天晚上，他们去围剿这一窝蜂，去的人一共有十一个。

十一位武林高手，能活下来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那一战的悲壮惨烈，直到多年后，他还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幸好现在这人面桃花蜂，已只不过是具尸体而已。

尸体无论保存得多么的完整，也绝不能再杀人了。

雷奇峰拍了拍他儿子的肩，心里觉得很庆幸。

因为这少年人的运气比他好，总算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看到过她。

在人面桃花蜂活着的时候，看见她的少年人都得死！而且是种很特别的死法。

你只要听到她的一笑，已足以令你永堕地狱，万劫不复。

死人当然是不会笑的。

雷奇峰刚松了口气，然后全身的血液就突然冰冷冻结。

他突然听到有人在笑。

笑声甜美娇媚，如春天的花，花中的蜜。

人面桃花蜂又笑了。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笑。

那绝不是死人的笑声，更不是从地狱中发出的笑声&mdash&mdash假如那真是地狱中才能听到的笑声，也一定有很多人愿意到地狱中去找寻。

雷奇峰厉声暴喝：&ldquo你是什么人？&rdquo 那笑声更甜：&ldquo你不认得我？我却忘不了你，也忘不了十三年前在枫林中的那一夜。

&rdquo &ldquo你不是她，你骗不了我。

十三年前，她已死了。

&rdquo &ldquo不错，十三年前，我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我才要你还我的命来！&rdquo 她的笑声如仙子，另外三具尸体的声音却如鬼哭：&ldquo还我的命来，还我的命来&hellip&hellip&rdquo 有风吹过。

僵硬的尸体在风中摇荡。

小雷突然一跨步，横身挡在他父亲前面。

他的声音还是很镇定：&ldquo抱歉，手可以还，命却没法子还的。

&rdquo 人面桃花蜂甜笑着，一字字道：&ldquo那么就用你们一家老小九十七条命来还！&rdquo 雷夫人的目光还是凝注着刀尖，忽然冷冷地道：&ldquo命可以还你，只不过&hellip&hellip&rdquo 人面桃花蜂道：&ldquo不过怎么样？&rdquo 雷夫人道：&ldquo我还要问你一句话。

&rdquo 人面桃花蜂道：&ldquo你问。

&rdquo 雷夫人道：&ldquo十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你们在枫林里究竟做了什么事？&rdquo 人面桃花蜂媚笑道：&ldquo那当然是见不得人的事，聪明的妻子就算知道，也会装糊涂的，你又何必多问？&rdquo 雷夫人霍然转身，面对着她的丈夫，脸色已苍白如纸：&ldquo原来你一直在瞒着我，一直在骗我，原来你根本没有杀死她。

&rdquo 雷奇峰涨红了脸，道：&ldquo你相信她，还是相信我？&rdquo 雷夫人道：&ldquo我只想听真话。

&rdquo 雷奇峰急得跺脚，道：&ldquo我们三十几年夫妻，到现在你还吃醋。

&rdquo 雷夫人板着脸，冷冷道：&ldquo八十年的夫妻也一样会吃醋的。

&rdquo 雷奇峰着急道：&ldquo就算你要吃醋，现在也不是时候。

&rdquo 雷夫人厉声道：&ldquo我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若还不肯说老实话，我先跟你拼命。

&rdquo 女人吃起醋来时，的确是什么都不管的，无论多通达明理的女人，一旦吃起醋来，也会变得不可理喻。

雷奇峰叹了口气，苦笑道：&ldquo好，我告诉你，那天晚上&hellip&hellip&rdquo 说到这里，他忽然向他的妻子眨了眨眼睛。

这对患难相共，生死相守的夫妻，立刻同时出手。

两柄刀立刻同时向人面桃花蜂刺了过去。

雁翎刀本是刀类中较轻巧的一种，但在雷家夫妻的手中使出，威力已大不相同。

雷奇峰世代相传的&ldquo奔雷刀法&rdquo，不但迅急云变，而且强霸威猛。

两柄刀如惊虹交剪。

他们的人心意相通，他们的刀也已配合得天衣无缝。

人面桃花蜂的身子吊在长索上，看来似乎根本无法闪避，但就在这时，长索一阵颤动，长索上吊着的四个人，立刻箭一般倒退回去。

一眨眼间，四个人都已没入门外的黑暗中。

雷夫人轻叱一声：&ldquo追！&rdquo 雷奇峰父子同时开口：&ldquo追不得！&rdquo &ldquo不必追。

&rdquo 烛影摇红，灯花闪动，长索上吊着的四个人，忽然又流星般滑了进来。

这四人脑后显然吊着滑轮，当真是悠忽来去，快如鬼魅。

雷夫人冷笑，挥刀。

这一刀走势更急，长虹般的刀光一闪，已迎上了人面桃花蜂。

这一次人面桃花蜂居然没有退。

&ldquo波&rdquo的一声，刀锋砍在她身上，如击败革，她的人竟赫然裂开，一裂为二。

一股桃红色的烟雾立刻散花般喷了出来，雷夫人发觉中计时，人已仰面跌倒。

这人面桃花蜂非但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人在长索上滑回去时，已在黑暗中掉了包。

雷奇峰的刀也已堪堪砍在另一具尸体上，发现这变化，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锋。

谁知这人既不是死的，也不是假的。

雷奇峰刀锋一挫，手腕已被这人扣住，半边身子立刻麻木。

小雷一个箭步蹿出，但另两个人身子在长索上一荡，四条腿连环向他踢出。

他身形半转，避开了来势较快的两条腿，反掌斜切另两只足踝。

&ldquo波&rdquo的一声，足踝已被拍碎，又有一股桃红色的烟雾喷出。

这两个人竟也有一真一假，假人的脚，是借着真人的悬荡之力踢出来的。

小雷凌空一个翻身，掠空三丈。

他虽然及时避开了这一阵毒烟，但他的父亲已落入别人的掌握中。

笑声如鬼哭。

雷奇峰脸色惨白，手里的刀已跌落，眼睛盯着这人面具上的一只鬼眼。

鬼眼蜂阴恻恻笑道：&ldquo还我的命来吧。

&rdquo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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