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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乱石浮沙(3/3)

了,忽觉一股劲风当胸袭来,威猛强劲,竟是自己生平未遇。

他大惊之下,身形一旋,倏然滑开五尺,定眼望去,只见卓长卿面带寒霜,挥掌冷笑说道:“我手掌三挥之后,你若还在此地,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 玉郎毕四似乎被他掌风之强劲所惊,面色一变,倒退三步。

卓长卿手掌两挥,见他已有去意,心中不禁一宽。

要知道他生具性情,方才伤了那千里明驼牛一山的性命,心中已是大为不忍,此刻对这玉郎毕四虽然极为恼怒,但却仍不愿出手相伤。

玉郎毕四倒退三步,身形方自向后一转,突又滴溜溜地一个转身,快似旋风,手掌微扬,劲风三道,分向卓长卿前胸将台、玄关、乳泉三处大穴袭来。

这三道暗器不但体积奇小,难以觉察,而且又是在玉郎毕四转身之间发出,卓长卿但觉眼前微花,暗器距离自己前胸,已不及三尺。

温瑾情急关心,花容惨变,嘤咛一声,扑上前去。

只见卓长卿虽然胸腹一缩,脚下不动,前胸竟然缩后一尺。

但这三点暗器,却仍都着着实实,击在他身上。

温瑾目光动处,只觉眼前一黑,脑中一阵晕眩,蹬蹬蹬连退数步,险些一跤跌在地上。

玉郎毕四一声怪笑,道:“小子张狂,也要你见见毕四太爷的——” 话声未了,忽见卓长卿胸膛一挺,身躯竟又站得笔直。

那三点暗器虽都着着实实打在他身上,此刻竟又都滑下,卓长卿伸手一接,接在掌中。

玉郎毕四一阵大惊。

看台之上,多是武林高手,眼光明锐,是以那暗器虽纤小,这些人也俱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心中亦不禁大感惊愕,有的竟忍不住脱口惊呼出声来。

温瑾定了定神,睁开眼帘,方待挨到卓长卿身上,查看他的伤势,此刻见他居然无恙,心中惊喜交集,张口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

卓长卿剑眉轩处,冷冷一笑,突然手掌一扬,掌中那三支比普通形状小了一半的五棱钢针,便已原封不动地袭向毕四,风声尖锐,竟比毕四方才击出之时,力道还要强劲数倍。

这三支五棱钢针,本是玉郎毕四扬名江湖的暗器,威力虽不及丑人温如玉的无影神针霸道,但却也是见血封喉,极为歹毒,而且锋利无比。

再加上玉郎毕四手劲非同小可,纵然身怀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一类功夫之人,若是遇着此等暗器,一样也是无法抵挡。

是以玉郎毕四再也想不到自己发出的暗器,竟伤不了这玄衫少年,此刻惊恐之下,却见这三支钢针竟然原物退回,他深知自己这种暗器的威力,当下吓得心胆皆丧,再也顾不得颜面,身形一缩,就地一滚,只觉风声三缕,自头顶飞过,划空飞出数丈,方自落到地上。

他翻身站起,额上冷汗涔涔落下,方才面上的狂傲之意,此刻早已经消失无影,心中却兀自大惑不解,暗忖道:“以我的手劲发出这些五棱毒针,纵是铁板,也未见能以抵挡,这少年是凭着什么,难道他的内功真已练到金刚不坏之身吗?” 他自然不会知道,卓长卿身上所穿的这条玄色长衫,看起来虽然毫不起眼,但其实却非凡物,正是司空老人以昔年得自黄山的那怪蛇之皮所裁制。

丑人温如玉那时不远千里赶至黄山,一半也是为着此物。

世事之奇,有些的确不是常理所能忖度。

这怪蛇之皮,不但坚韧无比,刀枪难入,而且火水不侵,是以云中程初见到卓长卿时,卓长卿自火宅之中,安步而出,身上并无半点火星;万妙真君尹凡与他野店相叙之时,他身上泼了一满杯酒,却也滴水不沾。

此刻玉郎毕四的三道钢针,虽然霸道,但已被他以内力化去一半力道,再加上这件异衫之能,自然不能伤他分毫。

卓长卿傲然而立,又自喝道:“还不快滚!” 他这一声喝声,虽然和片刻之前的一声喝声的声音毫无二致,但听在玉郎毕四以及在场群魔耳里,所生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只见玉郎毕四呆立半晌,面上阵青阵白,终于暗叹一声,身形微拧,转身欲去。

哪知温瑾突然冷冷一笑,喝道:“站住!” 毕四身形微顿,温瑾冷冷道:“你乱吠了半天,就这样想走了吗?” 纤足微点,曼妙的身形,突然惊鸿般掠到身侧。

“你那宝贝弟弟,留下一只鼻子,你好歹也该留下一些东西来呀!” 玉郎毕四心中又急又怒,只见温瑾微一招手,立在远处的一个红裳少女,立刻如飞掠来,双手递上一柄形似匕首的短剑,剑长仅有一尺,剑柄制作得极为精致,剑身却晶莹雪亮,在日光下闪闪生光,正是当时江湖女子常用的防身之物。

温瑾口角含笑,接过短剑,伸出春葱般的纤纤玉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抹、一弹,只听“锵”的一声轻吟,温瑾又道:“是鼻子有用些,还是耳朵有用些?呀——想来两样都没有什么用,你还是两样都留下来吧!” 玉郎毕四暗道一声:“罢了。

” 他虽然厚颜无耻,却又怎能当着这些人之面,受到如此欺辱?心中虽知自己万万不是那玄衫少年的敌手,但此时此刻,却少不得要拼上一拼,转念之间,正待翻身一掌击出。

哪知就在他心念转处,身后突然微风拂过,那玄衫少年,竟已掠到他身前,他面色一变,却听这玄衫少年竟缓缓道:“放他去吧!” 温瑾微微一愕,秋波数转,突然扑哧一笑,放下手掌,娇笑道:“我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哩,刚才不过是故意吓吓他的。

” 卓长卿含笑道:“那就好了。

” 手掌一挥:“还不快走!” 他见温瑾如此的柔顺,心中不觉大感安慰。

那些红衫少女见到温瑾平日那样刁蛮,今日对这玄衫少年,却又如此温驯,彼此对望一眼,心中各自不解。

玉郎毕四目光怨毒地瞪了卓长卿一眼,突然长叹一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语声未了,他身形已如飞掠去,只听远远仍有语声传来:“此恩此德,来日必报。

” 温瑾秋波流转,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说道:“你对他虽然这么仁慈,可是他却未必会感激你,说不定以后还要找你报仇也说不定。

唉——那么你这又是何苦?” 卓长卿面色一沉,正色道:“做人但求自己无愧于心,至于别人怎样对我无所谓。

哼哼,我岂是施恩望报之人——” 说到这里,忽然瞥见温瑾目光在闪动,隐有泪珠,知道她自幼受着丑人温如玉的放纵,能够如此,已是大为不易,有时纵然行为略为偏激,却也难怪。

一念至此,他不禁柔声道:“有些事你自然不会明了。

唉——要是你从小就跟着我那恩师在一起,就不会——” 语声未了,忽听一声惨呼,自远处传来,声音凄惨绝伦,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卓长卿面色一变,脱口道:“这是玉郎毕四!” 转面望向温瑾:“这又是怎么回事?” 温瑾摇了摇头,心中突然一动,面色不禁又为之大变。

那看台之上的武林群豪,有些虽与玉郎毕四有故交,但见卓长卿武功那般惊人,温瑾又是丑人温如玉的徒弟,这些人虽然俱都不是等闲角色,但却谁都不敢招惹温如玉,是以毕四受辱,他们都一直袖手旁观,端坐不动。

但此刻的这一声惨啸,却使得他们不禁都长身而起,翘首望去。

只见两条淡红人影,自那边如飞掠来,身法轻盈美妙,不弱于武林中一流高手,瞬息之间,便已掠到近前。

卓长卿抬目望去,只见这两个红衫少女,竟是在那红巾会帮众惨死之时,从地上拾起那粒粉红色珠子的小玲、小琼。

此刻她两人身形如风,掠到近前,倏然顿住身形,小玲玉掌平伸,掌中托着一方素绢,绢上鲜血淋漓,竟赫然放着三团血肉。

卓长卿心头一懔,仔细望去,才看出这三团血肉,竟是一双人耳、一只人鼻,不禁脱口惊呼一声,又自变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玲、小琼四道秋波,齐地一转,面上却木然没有丝毫表情,缓缓地走到温瑾身前。

温瑾柳眉微颦,忍不住问道:“这可是那玉郎毕四的?” 小玲微微颔首,道:“这是祖姑姑叫我们交给姑娘的——” 她语音微顿,又道:“她老人家说,无论姑娘对她怎样,要是有人对姑娘无礼,她老人家还是不能坐视,所以——她老人家就代姑娘把这姓毕的鼻子和耳朵割下来,交给姑娘。

” 双手一伸,笔直地交到温瑾面前。

卓长卿心中暗惊:“这丑人温如玉当真是神出鬼没,我半点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但此间发生之事,她却都了如指掌。

” 温瑾呆呆地望着这一方血绢,心中但觉百感交集,思潮翻涌…… 小玲等了半晌,见她仍不伸手来接,秋波一转,缓缓垂下腰去,将这一方素绢,放到地上,轻叹一声,接着又道:“姑娘不接,我只得将它放在这里。

反正只要姑娘知道,祖姑她老人家对姑娘还是那么关心就好了。

” 小琼目光一垂,接道:“祖姑还叫我们告诉姑娘,姑娘若是想找她老人家报仇,她老人家一定会让姑娘称心如愿的。

今天晚上,她老人家就在昨天晚上的庙堂里等候姑娘——” 她眼眶似乎微微一红,方自接道:“她老人家还说,请这位卓相公,也和姑娘一起去。

” 小玲轻叹一声,接道:“到时候,我们两人也会在那里等着姑娘的。

我两人和姑娘从小在一起,承蒙姑娘看得起,没有把我们看成下人,我两人也一直感激得很,常常想以后一定要报答姑娘,可是——” 她语声微顿,目光一垂:“可是今天晚上,我两人再见姑娘之面的时候,却已是姑娘的仇人。

姑娘若要对祖姑老人家怎样,那么就请姑娘也一样地对我们。

” 她幽幽长叹一声,又说道:“我们不像姑娘一样的博学多才,我们都笨得很。

可是我们却也听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人若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对人。

’这句话我不知说得对不对,但意思我却是懂的。

” 小琼目光一直垂在地面,此刻她眼眶仿佛更红了,幽幽地叹道:“我们不管祖姑为人怎样,但她老人家一直对我们很好,就像她老人家一直对姑娘很好一样。

” 这两人一句连着一句,只听得温瑾心中,更觉辛酸苦辣,五味俱全。

她垂首无言,愣了半晌,明眸之中,又已隐泛泪珠。

卓长卿目光动处,双眉微皱,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终于忍住。

只见温瑾垂首良久,突然一咬银牙,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你两人这样说,我心里头虽然难受,但是——” 小玲目光一抬,截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我们知道姑娘的心意,当然我们不能勉强,可是我也听说,古人有割袍断义、划地绝交的故事——” 她话声倏然中止,手腕一伸一缩,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左手紧捏衣角,右手一划,只听“嘶”的一声,那件红裳衣袂,便被利剑一分为二。

她暗中一咬银牙,接着道:“从此姑娘不要再认得我,我也不再认得姑娘了。

” 玉掌一挥,短剑脱手飞出,斜斜地插在地上,“噗”的一声,剑身齐没入地。

她表面虽强,心中却不禁心酸,两滴泪珠,夺眶而出。

抬头望处,温瑾亦已忍不住流下泪来。

两人泪眼相对,卓长卿暗叹一声,转过面去。

他无法理解,造化为何如此弄人,让世人有如此悲惨之事。

看台之上的武林豪士,见了这等场面,个个心中不禁惊疑交集,但其中真相,却无一人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无法伸手来管此事。

有的人只得转身走了,有的人虽还留在当地,但却无一人插口多事的。

一直垂首而立的小琼,此刻又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事已至此,我也再无话说。

我想姑娘总比我们聪明得多,会选择一条该走的路,可是——” 她话声一顿,突然走向卓长卿,说道:“卓相公,你是聪明人,我想问问你一句话,不知你可愿意听?” 卓长卿微微一愣,沉吟道:“且请说出。

” 小琼缓缓道:“生育之苦,固是为人子女者必报之恩,但养育之恩,难道就不是大恩么?难道就可以不报么?” 卓长卿又自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见这两个少女,已一齐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来站在一旁的红裳少女,个个对望几眼,亦自默然跟在她们身后,垂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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