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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玉、卓长卿心头俱都一震,两人倏地一齐分开,扭首望去,只见温瑾当门而立,地上的珠儿,映着她苍白的面容。
温如玉浑身一阵颤抖,倒退五步,倚在墙上,有如突然见到鬼魅一样,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温瑾,颤声道:“你……你怎……的回来了?” 温瑾面目之上木无表情,缓缓一抬足,踢开门边的明珠,缓缓走了进来,目光一转,从地上拾起那块白木灵牌,轻轻拥在怀里,目光再一转,笔直地望向温如玉,一字一字地冷冷说道:“我爹爹是不是你杀死的?” 这冰冷的语声,宛如一支利箭,无情地射入温如玉的心里。
她全身一震,枯瘦的身躯像是在逃避着什么,紧紧退到墙角。
温瑾目光一抬,冷冷道:“我知道爹爹是你杀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温如玉走了过去。
卓长卿手一抹额上的汗珠,但掌心亦是湿湿的,已自出了一掌冷汗。
他的心亦在慌乱地跳动着。
他眼看着温瑾的身形,距离温如玉越来越近,哪知温如玉突然大喝了一声:“站住!” 温瑾脚步一停顿,温如玉却又长叹一声,缓缓垂下头,说道:“你爹爹是我杀死的……是我杀死的!” 温瑾伸手一探柔发,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妈妈也是你杀死的了?” 她纵声狂笑着,笑声凄厉,只听得卓长卿掌心发冷。
他从未想到人们的笑声之中,也会包含着这如此悲哀凄凄的意味。
只见温瑾又自缓缓抬起脚步:“我妈妈也是你杀死的了,是不是?” 她狂笑着,冷凉而晶莹的泪珠,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沿着她柔润的面颊流了下来。
她重复地问着:“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每一举步,都像是一记千钧铁锤,在温如玉心里头撞击着。
温如玉枯瘦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墙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指:“不要再走过来,知道吗?不要逼我杀死你,不要逼我杀死你……” 温瑾的笑声更惨厉了:“杀死我……哈哈,你最好杀死我。
你杀死了我爹爹,杀死了我妈妈……” 哪知—— 她话声尚未了,温如玉竟也突然纵声狂笑起来:“我杀了你妈妈,哈哈——我杀了你妈妈……” 突地—— 卓长卿只听轰然一声,木石尘砂,漫天飞起。
他一惊之下,定睛望去,只听温如玉惨厉的笑声,越去越远,这女魔头竟以至强至刚的内家真力,在墙上穿了一个大洞,脱身而去,远远传来她凄厉的笑声:“我杀了你妈妈……我杀了你妈妈……” 刹那之间,笑声划空而过,四下又已归于寂静,只有温瑾与卓长卿的呼吸之声,在这寂静如死的夜色中响起一些声音,但却又是那么微弱。
温瑾还自呆呆地站在地上,瞪着失神的眼睛,茫然望着渐渐平息的砂尘。
她僵立着的身躯,渐渐也起了一阵颤抖。
终于—— 她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失声痛哭了起来。
卓长卿只见她身躯摇了两摇,然后便像是一缕柳丝般虚弱地落到地上。
他心头一跳,再也顾不得别的,纵身掠了过去,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惶声问道:“姑娘,你怎样了……” 但是温瑾又怎会听得到他的声音?她只觉心中有泰山一样重的悲哀、北海一样深的仇恨,要宣泄出来。
但是她此刻除了痛哭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再也想不到自她有生以来,就一直爱着她、照顾着她的姑姑,竟会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不管在别人眼中,对她的姑姑有何想法,但是那么多年,姑姑在她看来,却永远是慈蔼而亲切的。
直到此刻—— 直到此刻,所有她一生中全心倚赖着的东西,全都像飞烟一样地消失了。
“我该怎么办……爹爹、妈妈,你们怎么不让女儿见你们一面……” 她痛哭着低语着。
爹爹、妈妈,在她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而虚幻的影子,她捕捉不到,而且也看不真确—— 但是——温如玉的影子,却是那么鲜明而深邃地留在她脑海里,她无法摆脱,难以自遣。
十余年来的爱护与关切,此刻竟像是都变成了一条毒蛇,紧紧地咬着她的心。
人类的情感,情感的人类,生命的痛苦,痛苦的生命:“啊,为什么苍天对我这样残忍……” 她哀哀地哭着,眼泪沾湿了卓长卿的胸膛。
他不敢移动一下。
他知道此刻蜷伏在他胸膛上的女孩子的痛苦,他也领受得到她的悲哀。
他看到门外已有了一线淡淡的曙光,但是晓风很冷。
他不知道黎明前为什么总会有一段更深的黑暗和更重的寒意。
于是他让她蜷伏在自己的怀抱里,领尝着这混合着悲哀、仇恨、寒冷,但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温馨的滋味。
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一个安慰的动作,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他只是轻轻地拥偎着她,直到她哭声微弱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珠光暗淡了,晓色却明亮了。
卓长卿感觉到他怀中的温瑾哭声已寂,鼻息却渐渐沉重起来。
他不知道她是否睡了,但痛哭之后的女子,却常是容易入睡的。
于是他仍未移动一下身躯,只是稍微闭起眼睛,养了一会儿神。
清晨的大地是寂静的。
潮湿而清冷的寒风,虽然没有吹干树叶上的朝霞,却吹干了温瑾的眼泪。
她睁起眼,觉得有些寒冷,但又有些温暖。
她抬起头—— 她看到了他。
他感觉到她身躯的动弹,知道她醒了。
他垂下头—— 于是他也看到了她。
这一瞥的感觉,是千古以来所有的词人墨客都费尽心机想吟咏出来,却又无法吟咏出来的。
因为世间还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字,能描叙出这一瞥的微妙。
那是生疏的感情的成熟,分离的感情的投合,迷乱的感情的依归—— 既像是踏破铁鞋的搜寻者,在一瞬间突然发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又像是浓雾中迷失的航船,陡然找着了航行的方向—— 她抬起头,垂下,垂下头,抬起,心房的跳动混合了悲梦的初醒。
在这一刹那里,她的确已忘记了世间所有的悲哀,虽只是刹那之间,但等她忆起悲哀的时候,她却已领受过人生的至境。
她羞涩地微笑一下,不安地坐直了腰身,然后幽幽长叹一声,张了张嘴唇,眨了眨眼睛,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有如海潮般的悲哀与愤仇,却又已回到她心里。
她的眼睛又湿润了,长长的睫毛,像是不胜负担太多的忧郁,而沉重地合了起来。
她合着眼,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目光一转,望向土墙的破洞,又自长叹一声,道:“天亮了,我该走了……” 她缓缓回过头,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许多:“我不说你大概也会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我……我要去找我的仇人……仇人。
你也该走了,天亮了,天亮了……” 她梦呓般重复着自己的言语,转身走到门口,似乎要证实一下外面是不是天亮了一样。
晨雾也散了,但晨愁却未散。
她再次回过头,凝注了卓长卿一眼,生像是她已自知以后永远也见不着他似的,因为她已抱定了决死的心,去复仇,或者去送死!这其间竟没有选择的余地。
卓长卿缓缓站了起来。
他领受得到她言语与目光中的含意,这是他平生从未领受过,甚至从未梦想过的感觉。
直到她已缓缓走出门口,他才如梦初醒,脱口呼道:“姑娘!” 温瑾脚步一顿,回过头,默默地凝注着他。
他定了定神,道:“你可知道那温如玉到哪里去了?” 温瑾缓缓摇了摇头,幽幽叹道:“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相信我会找得着她的,一定找得着她的。
” 卓长卿抢步走到她身边,鼓起勇气:“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找吧!” 温瑾微微一愣:“我们……” 卓长卿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苍穹:“家父家母也是死在那温如玉手里的!” 温瑾全身一震,却听卓长卿又道:“十余年前,在黄山始信峰下——” 温瑾“呀”的一声,脱口轻呼出来:“我记得了……我记得了……黄山,那是在黄山……是你,想不到是你……” 她缓缓垂下头,似乎在叹息着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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