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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若在会期之前,赶到天目山去,将老夫方才所说的那个故事,一字不漏地对那温瑾再说一遍,那么——哈哈!” 他仰首狂笑数声,接着又道:“想那温瑾若是稍有人性,怎会再有半刻迟疑?必定立即去寻那女魔头报仇。
兄台若在旁边稍加援手,那红衣娘娘武功再高,却也不见得能逃出两位的手下,哈哈——昔年梁孟双侠,夫唱妇随,天下艳羡,今日兄台与那位温姑娘,不但同仇敌忾,而且珠联璧合,此番若能联手诛此魑魅,又将为武林添一佳话。
” 他笑容满面地举起面前酒杯,大笑又道:“这么一来,元凶既除,天目之会,就算能够如期举行,但那魔头设下的诸般陷阱,想必也将变成兄台与温姑娘的迎宾战宴,这场武林劫难,岂非消弭于无形?来,来,且容老夫先敬兄台一杯。
” 仰首一干而尽,抬目望去,却见卓长卿双目望着面前的酒杯出神,双手放在桌上,动也未动,对那酒杯碰都没有碰一下。
高冠羽士面容微变,举着酒杯的手,半晌放不下去。
在这一瞬间,他面上的表情,突地变得十分狞恶,先前那种凛然的正气,也自消去无影,只是卓长卿目光低垂,并未看到而已。
等到他那微带迷惑的双目,缓缓自酒杯移到高冠羽士面上的时候,这高冠羽士面上的狞恶之色,竟又从他嘴角所泛起的一丝微笑中化去。
于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还是无法知道这高冠羽士究竟是何许人物,也未能知道此人的真正来意。
被潮水淹没的沙滩,等到潮水退去的时候,依然是原来的样子。
沙滩上的沙粒和贝壳,虽然会因之潮湿,但是潮水也会很快地退去的,那么,被虚假掩饰着的秘密,恐怕也不会隐藏多久吧? 卓长卿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高冠羽士突又笑道:“只是老夫还忘了告诉兄台一事,此刻那天目山上,正如兄台所料,早已埋设下许多虽是考较群豪武功,其实却是暗害群豪的陷阱设施。
这些设施之中,究竟包含着什么恶毒花样,老夫虽然不甚清楚,但老夫却知道那魔头温如玉,不但在这些本应光明正大,用做考较武功的五茫珠、罗汉阵、线香渡一类设施之中,暗设下许多诡计,而且还唯恐这些诡计不够恶毒,害不到别人。
” 卓长卿意动心惊,现于神色,转眉怒道:“她便又怎样?” 高冠羽士生像是不胜感慨地长叹一声,接着又道:“这魔头竟在一年中,将一些久已金盆洗手的绿林巨寇,或是一些蛰伏塞外、遁迹边荒、久已不容于武林的江湖妖魔,暗中请来,做这些设施的主持之人。
一些武功特高的武林豪士,就算能侥幸逃出他们设下的恶毒陷阱,却也不能逃出这些巨寇妖魔的毒手,就算他们再能逃出毒手,甚至将这些妖魔击毙,可是等到他们最后到达那温如玉设下的主擂之时,却已早就精疲力竭,只怕连她的轻轻一击,都无法抵挡了。
” 这高冠羽士一口气说到这里,只听得卓长卿心胸之间既是惊惧,又是愤慨,竟也没有再去想一想,这些极为隐秘之事,与世无争的高冠羽士又怎会知道的呢? 却听高冠羽士叹息着又道:“她一计连着一计,这连环毒计,为的不单是要将天下的武林豪士一网打尽,而且连那些被她或以利诱,或以名动,从各地请来的巨寇妖魔,竟也在她除去之列。
到那时候,武林之中,她一人唯我独尊,才算称了她的心意。
” 一时之间,卓长卿面容阵惊,阵怒,突地长叹一声,复又低语道:“小可年龄极幼之时,曾在黄山始信峰下,遇着一件惊人之事。
小可当时虽未目睹,但这件事在小可心中,却始终记忆鲜明。
” 他又自沉声一叹,接着说道:“那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却一直在奇怪,那毒物星蜍,为什么在将一些凶暴恶毒的毒蛇猛兽除去之外,却又要去残害那些无害于人的绵羊驯鹿,这岂非是件难以理解之事,唉——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人类之中,竟也有着像星蜍一样的邪恶之物。
” 他低低地说着,而且说得非常凌乱,但当他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高冠羽士面上的神情,却像是非常激动。
店里的店伙计,远远站在门口,厌恶地看着这两个久坐不走的客人,只见他们忽而大笑,忽而长叹,忽又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心里大为奇怪,不知道这一老一少两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高冠羽士定了定神,方自说道:“老夫此刻只要告诉兄台,便是兄台此次若真的不惜冒险,先就赶到天目山去,纵然那魔头温如玉,已将兄台看成她爱徒的乘龙快婿,不会加害于你,但那些生性凶恶的巨寇妖魔,却未见会放过兄台,兄台武功虽高,但双拳不敌四手,唉——” 他故意长叹一声,方自接道:“老夫与兄台一见如故,为着兄台着想,这天目山么——” 语声又一顿:“不去也罢。
” 暗中一瞟,眼角只见卓长卿果已剑眉怒轩,义愤填膺,竟自伸出手掌,在桌上猛地一拍,朗声道:“老丈怎的如此轻视于我!那天目山上纵然是刀山剑海,我此番也要去闯它一闯。
卓长卿虽然不才,但路见不平,尚要拔刀相助,为着天下武林朋友的命运,我卓长卿又何惜性命?就算是两肋插刀,粉身碎骨,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 高冠羽士俯身整理着被卓长卿一掌震倒的杯盏,于是,他眼中所流露出的那种得意而狞恶的目光,卓长卿便又无法看到。
且说临安城里—— 多臂神剑云谦父子,以及那飞骑奔来报凶讯、求援手的大汉,又怎会知道他们所焦急等待着的卓长卿,不但已经见着他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且还遭遇到这些复杂而奇异的事。
这一日之间所发生的事,不但使得卓长卿的命运为之改变,甚至天下武林中人的命运,也受到影响,这却也是临安城里的云氏父子无法预料得到的。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西天的晚霞,月亮却从东边升起了,又是一个有月有星的晚上。
卓长卿从那小小的鄂菜酒铺,漫步走出,他的态度虽然仍是那么从容而安详,但是他的心绪,却远不及外表安定。
方才,太阳刚刚隐没的时候,那高冠羽士就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道:“老夫与君一席长谈,更觉得兄台是武林中百年难见、不可多得的少年侠士。
对此番武林浩劫,兄台想必能有一妥善安排。
老夫方才絮絮所言,不过是给兄台一个参考而已。
兄台如能将此浩劫消弭,则不但老夫幸甚,亦是武林中千百同道之幸了。
” 卓长卿默默地听着他的话,长揖相送,自己却仍然坐在那间小小的酒铺里,沉思良久。
这高冠羽士的一席话,虽然使他明白了许多他以前不知道的事,却也替他添了许多疑云。
天就晚,暮云四合,酒铺中的食客自然也多了起来,见到他一个人坐着发愕,都不禁投以诧异的眼色。
他觉察到了,便也走了出来。
风越来越凉,日间的溽暑之意,此刻已为之尽消。
但是他的心,却仍然沉闷得很,还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如何做。
方才半日之间,那高冠羽士滔滔辩才,虽然使得卓长卿将自己对他的疑惑之心消去不少,但此刻卓长卿沉思之下,却又不禁开始觉得此人可疑,不住地暗自寻思道:“此人虽是可疑,但他所说的话,却是极为合理的呀!我若真能在会期之前,将那丑人温如玉除去,那么此场劫难,便在无形之中化暴戾为祥和,甚至那温瑾……” 想到温瑾,他不禁暗中叹息一声,中止了自己的思潮。
目光抬处,只见暮色之中,已然依稀显出城郭的影子,他知道临安到了。
远远望去,临安城里,万家灯火,依稀可见。
这在当时尚未十分繁华的山城,此刻却是冠盖云集,笙歌彻夜不绝。
甚至百里以外的流萤,都飞到这里来。
乔迁手中所持的那三幅画卷,在江湖之中掀起的风浪,不可谓之不大了。
卓长卿徐然走入临安城,只见城中闹市之上,家家灯火通明,不时有三五劲装佩刀的彪形大汉,把臂高歌而来。
从酒楼高处飘下的呼五喝六之声,更是时时可闻。
昨夜的流血惨剧,虽然使得这山城一度陷于恐惧之中,但城中的这些武林豪士,本是刀头舐血的朋友,仅只一夜,便生像是将那流血的景象忘却了。
卓长卿不禁暗中叹息一声,忖道:“这些人不远千里而来,只道名剑美人,俱已在望,至不济也可看一场热闹,弄几百两银子回去,又有谁知道自己已将大祸临头呢?” 心念一转,便又想到多臂神剑云氏父子,忖道:“云老爷子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此事的端倪来?” 他虽是聪明绝顶之人,但此刻心中却有着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心里虽然很想找那老于世故的多臂神剑商量一下,但却又觉得此中牵涉,有许多事竟难以出口。
一时之间,他心中思潮又自翻涌,不能自决,暗叹一声,又忖道:“无论如何,我总该先找到他老人家再说。
反正此刻离会期还有几日光景,稍迟一日,我再上天目山去,亦不为迟——” 他突然惊讶地阻止住自己的思虑,因为他自家亦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自认为如要消去这场劫难,就非得听从那高冠羽士的话不可。
但是他内心隐隐约约之间,却又觉得那高冠羽士不甚可靠,甚至姓名都可能是假冒的。
是以他此刻才觉得有些惊讶,惊讶之中,却又不禁忖道:“我怎的如此糊涂,方才竟忘了问他那丑人温如玉布下的陷阱,究竟是在何处?想那天目山乃海内名山之一,绵亘何止百里,我若漫无目的地去乱找一气,只怕找个五天也无法找到。
” 又忖道:“呀!我甚至连云老爷子此刻究竟是落脚何处都不知道呢!这临安城如此大,要想找一个人的下落,怕不比那更要难些。
” 皱眉沉吟,漫步良久,心中突又一动,不禁暗中失笑道:“我怎的如此笨法!想那云老爷子,乃是武林中大大有名之人,他住在什么地方,我只要问问人,想必总会有人知道的吧!” 这少年此刻正是思潮百转,紊乱不堪,甚至连原有的聪慧都消去几分。
此刻一念至此,脚步微顿,方想找个武林朋友,询问一下那多臂神剑云氏父子的落脚之处。
哪知—— 他目光方自一转,耳中却听得一股奇异的乐声,若有若无地从城外传来。
此刻城中虽然喧哗,但这种乐声一经入耳,卓长卿毋庸仔细凝听,便知道又是出自今晨所见那些红衫少女手中所持的似箫非箫、似笛非笛的青竹之中。
他心中不禁为之一惊,忖道:“难道那丑人温如玉,此刻竟也到这临安城里来了?” 却听这种奇异的乐声,由远而近,越来越为清晰,何消片刻,不止卓长卿听得清清楚楚,就连那些正在街头漫步,或是正在酒楼热饮的人,也俱都听到这种奇异的乐声。
于是路上的行人,为之驻足,酒楼中的食客,也探出头来,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放眼望去,只见人人面上都带着惊异之色,因为这些久闯江湖的武林豪士,虽然看来俱都在消闲寻乐,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是人人暗中警戒着。
这临安城此刻正是多事之秋,随时都可能有突来的灾祸,降临到大家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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