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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王道之剑(1/3)

月色皎洁,月光如练,寒露已过,霜降将至,万松岭上除了千百株奇松依然长青,其他草木都已呈衰色,尤其是岭下芒花,在风中一动,立刻就铺出一片萧瑟的秋意。

傅翔在漫山的芒花中找到一小片空地,仰卧地上,从芒花摇曳中透望天空,天色如墨,月光却将白云镶得比白天还要清晰。

傅翔凝视那一朵朵飘过山岭的白云,感觉上比白日看蓝天的白云更觉清洁纯净。

白天郑洽来带他去看郑义门的书院,书院可容一百多个学生,分为初、中、高级三班。

每班除专职教师一人外,还有资深的夫子一至两人,都是致仕退休的前辈,义务担任学生的指导,除开讲外,也为学生的习作诗文批改讲评。

凡郑义门的子弟上学全部不需花费,学习成绩优良者还有书籍、文具等奖品可得。

由于教师及夫子都是饱学之士,更兼完全免费,郑义门人人向学,全庄几乎没有不识字的。

傅翔见了,不禁叹为观止。

傅翔问到如此高明的书院全年开放,所费必然不少,其开销如何支应?郑洽笑道:“第一,教习夫子皆不受酬;其二,书院场地是族中大户免费提供;其三,族人捐助兴学热心无比,每年乐捐所得足够应付开支,所余之资多用于奖励勤学绩优的学生。

郑义门书院的目的,就是要使圣贤之道能在郑义门中永续相传,生生不息。

” “永续相传”、“生生不息”,傅翔听了又是一番悸动,他开始觉得郑义门之所以成为江南第一家,最主要的核心力量便是来自这“生生不息”四个字。

但这四个字和自己正在苦思的武学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连? 在此夜阑人静之时,傅翔的思绪格外敏锐,他想到自己武学的进程有三个重要阶段:练熟了明教十大高手的绝学是第一阶段,但同时修练十种相异性极大的武功,因此只能达到七成功力;完颜道长的“后发先至”和少林《洗髓经》这两种极上乘的武学,使傅翔一举突破了七成的极限,而进入融会贯通的境界,这是佛门绝学与道家绝学的精彩组合;傅翔知道,下一个要突破的是如何做到“脱胎换骨”,真正进入耀古铄今的武学极峰。

他试了很多方法,和完颜道长双修时做了无数次的实验,但总是差那么一步,似乎差那么一点就找不到真正的入口。

但那一点点究竟是什么? 那一点点难道和“生生不息”有什么关连? 傅翔躺在地上凝视漆黑的天空,此时他全身的敏锐度已发挥到极致,答案有时似乎要呼之欲出,却又来了一片云雾,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傅翔心情一起伏,专注力便散了,他暗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他听到岭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便悄悄爬起身来,藉着风动芒花的掩护,身形轻胜狸猫地从岭前绕到岭后,几次隐身飞跃,便已无声无息地上到了三间佛堂后面的松林中。

傅翔轻伏在一棵隐蔽的松树上,往下望去,只见佛堂前两条人影晃动。

傅翔心中一惊,暗道:“难道有人发现了大师父落脚于此?”他藉着一片云过月暗之际,飞身跃到另一棵树上,这回瞧得清楚了,那两人竟然是大师父应文及郑芫。

傅翔紧绷的心情为之一放,但好奇之心大起;这月夜之下,万籁无声,应文和郑芫在下面做什么? 只见郑芫和应文两人一言不发,只是快步向前走去,傅翔施展上乘轻功,远远跟在后面。

渐渐前面两人离佛堂愈来愈远,走到两片林子中间一条狭长的甬道空地上,郑芫十分熟练地奔拿着一块小木板,两三个箭步上前,便将木板固定在四、五十步外的一棵树桠上,飞快地奔转回来,对着应文比了两个手势,仍然一语不发。

应文点了点头,从僧衣的大袖中掏出一支钢弩,在月光下可以看到那钢弩泛着蓝光,正是方冀送给应文的那支钢弩。

“原来郑芫带着大师父偷偷练射箭来了。

”傅翔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方才的紧张,不禁莞尔。

次日郑洽带着阿茹娜来与傅翔和郑芫会合,一同到村里拜访族长郑渶。

傅翔低声问郑芫:“芫儿,出家人无所争,必也射乎。

”郑芫吃了一惊,知道她和应文半夜练射的事已被傅翔知晓,便低声笑道:“五十步射三可中一,如何?”傅翔没有说话,但对应文初学射的准头竟然如此好,暗暗吃惊。

郑洽和阿茹娜却听得一头雾水。

族长郑渶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年轻时曾中秀才,因无意于仕途,便在村中联合养蚕大户,每年将丝品集中用统一价格对外销售。

邻村见这法子好,便也来参加,量愈大,对外边商人讲价时就愈有力量。

几年下来,小小一个郑义门竟成了附近十几个村庄养蚕人的领袖,集体和杭州来的丝商讲价还价。

这郑渶做事处处为人着想,看商机看得也远,更兼郑义门孝义为本的名声,便在余杭商人口中也是赞誉有加。

他干这族长已经好些年,极得族人拥护,郑义门大小事几乎是他说了算。

但他大事绝不独断,总要请教五位过去做过族长的老前辈,也会听取各分支代表的意见,是以郑义门在他主持下,大家其乐融融,绝少纷争。

阿茹娜这辈子从没看过养蚕及缫丝的过程,听郑渶说起便十分好奇,要去养蚕户实地开眼界,看完后更是兴奋。

郑渶道:“各位,今天在这个季节还能看到养蚕,也只有咱们这一带才有可能。

这一带养蚕的技艺高超,从三月到十月,一年中倒有八个月可以养蚕,实因咱们的养蚕人懂得选种、育种、控制孵化时节的技术。

” 除了郑洽这当地人,大伙听了都觉神奇,钦佩不已。

郑渶续道:“咱们村和附近十多个村子达成一个最重要的约定,便是每年各种蚕丝的产量有整体计画,除了考虑市场及价格,更要考虑桑叶的供应,不可过量产丝,伤了桑园。

这一切都归功于咱们有个‘桑蚕丝品分产统售’的计画小组,由各村选出五位真正的专家组成,最重要的考量不是要赚愈多愈好,而是要这个行业能生生不息,永续经营。

” 又是“生生不息”。

郑渶又道:“秋风已起,霜降将至,郑义门又有几件大事要忙开了。

第一,经商赚的钱要回馈乡里,每年便从立冬到岁末办理这桩大事。

第二,族长这边要开始办理每年的小额放贷,帮助有需要的家庭度过年关。

第三是动员村里的郎中及年轻人义务照顾病老。

” 傅翔和阿茹娜一听到这话,立刻对望一眼,大感兴趣,因为他俩曾在燕京城做过同样的事,想不到这种做法在郑义门早已是每年必行的大事。

傅翔忙道:“愿闻其详。

” 郑渶道:“郑义门凡小康之家,岁末都有捐助公益的习俗。

此外,凡出外为官者如有贪渎,为商者如无回馈,终老时其名不录祖祠。

是以凡我郑义门子弟,出外赚了钱,莫不踊跃回馈。

这些钱除了兴学培养学子外,岁末时便拿一部分来办理小额贷款,目的是助穷,不在赚取利息。

” 阿茹娜对此有燕京的经验,特别问道:“敢问您贷出去的钱回收得了么?” 郑渶伸出大拇指赞道:“乌大夫问得好,咱们贷出去的款额虽然不大,利息极低,但是到期了还是要追债的。

只是咱们债期订得宽,个案有弹性,一般而言都能收回。

偶而也有特殊情形收不回来,只要负责放贷的族人写了报告,说明原因,也就结案了。

我说乌大夫问得好,是因为咱们这个办法虽然源头总有挹注,但放贷回收至为重要,因为咱们基本的想法是要长期经营,生生不息。

” 傅翔听得傻眼,暗道:“这郑义门里到底有什么事不是‘生生不息’的?”阿茹娜却开心地道:“族长,可容我加入老病的义诊?”郑渶喜道:“欢迎之至。

待会儿我便着人来和乌大夫联络义诊时间等细节。

咱们庄上有公属的药房,一般的药材您尽管处方,都是免费的。

” 傅翔、阿茹娜和郑芫都听得满心佩服,郑渶带着他们辞出族长公办处所时,傅翔回头看那横梁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孝义传家 生生不息” 立冬前后,浦阳江上已降了一次霜,天候明显地冷了起来。

傅翔和完颜道长每日切磋武学,但两人都遇到了瓶颈。

完颜已练就“后发先至”的极致,天下再无人能击败他,但他也无法突破以守为攻的极限,结果他身上原有天下攻击力最强的全真剑法,却无用武之地。

他要突破的是如何从完美的守势中,突然转换成石破天惊的一击,而那转化过程的每一环节都能维持原有的“厚度”,让那一瞬间的运气和发力做完全相反的转变,而整体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预测,遑论寻找任何破绽了。

完颜道长要追求的是,对手在他无所不适的后发先至封锁下,忽然无形无影、无声无息就遭遇到一记无坚不摧的致命攻击,而那记杀手便是王重阳所创的“魂归道山”。

此时,他心目中假想的对手是天尊。

但是这一转换始终达不到完颜设想的境界。

傅翔模拟自己是天尊,和完颜实验过无数次,也是差那么一点点。

傅翔可以等,要成为不世出的高手,他还年轻。

完颜却很难等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

傅翔为他着急,完颜却还是笑嘻嘻,反而安慰傅翔道:“傅翔啊,我老道就算突破不了那一步,至少做到了‘完颜不败’。

该遗憾的是王重阳祖师,他的全真剑法终不能成为打败天尊的最后一击。

”他接着说:“可是你的情形不同,你那一步若突破了,将创造震古铄今、前无古人之武学新境;若不能达成,实为天地之遗憾。

我老道有生之年定要助你达成宏愿。

” 浦阳江上第二次降霜时,廖魁从京师回到浦江。

廖魁离开南京前,于安江用飞鸽传书通知南京的丐帮,由石世驹转告廖魁,要他先到黄山下,再弃马登船,顺富春江而下,然后换船转入浦阳江,陆镇会在两江相汇之处等候他。

陆镇事先就到目的地,确信无人跟踪埋伏。

接到廖魁后,潜伏在民宅数日,再次确定无人跟踪,这才从浦阳江到达浦江之南。

在镇外的农舍中,廖魁向章逸和方冀报告他从南京带回的三个消息。

朱棣以非人的酷刑杀了铁铉后,似乎平静了一会儿,又因御史大夫景清持刀上朝欲刺杀朱棣而遭侍卫擒住,朱棣再次陷入疯狂。

景清曾在燕王时代被派在北平任参议,可以算是朱棣在燕京的故人,没想到他为故主报仇行刺朱棣。

朱棣不但凌迟处死景清,灭了他九族,对于他的朋友、乡亲,只要抓得到的全部杀光,景清的家乡陕西庆阳府真宁县的乡民遭到屠杀,村落几成废墟。

南京城里,朝野将此案称为“瓜蔓抄”。

锦衣卫及各地方军队配合追捕“建文余孽”,其实主要就是追捕建文本人。

根据民众及京城中眼线通报,追捕的侦骑兵分两路,一支追到滇西,一支追到鄂西,结果两组人马都无功而还。

“建文余孽”可能已化为庶人隐入民间,而民间似乎颇愿冒险协助“建文余孽”逃亡隐匿,以致没有抓到任何逃亡的逆臣。

最后一个消息直接来自皇宫。

徐辉祖虽被废为庶人,但仍准予留在魏国公府中软禁,他透过特殊管道将建文尚健在的消息告诉了徐皇后,徐皇后喜出望外,为建文的安全焚香祝祷,她会全力暗保建文的性命,为她夫婿的暴行稍作补偿。

据徐辉祖转述,驸马梅殷在灵璧之役后,并非如外界传言立刻投降,而是在宁国公主以血书苦劝之下,命亲信瓦剌灰探听建文下落。

结果得到的信息是建文已死,梅殷只好回到南京。

朱棣素爱宁国公主这个妹妹,接见时好言安慰梅殷道:“驸马辛苦了。

”梅殷居然回道:“徒劳无功耳。

”朱棣虽然暗中怀恨,却也没有立即发作。

最后,廖魁替两人带话:徐皇后托徐都督转告,问候“乌大夫”;世驹则带话给大师父,他的主录僧溥洽保住了僧录司的右善世之位。

廖魁报告完了,陆镇和于安江带他去浦江最好的馆子吃顿大菜做为慰劳。

廖魁离去后,章逸对方冀道:“第三个消息确实来自徐皇后,外人绝对无从得知朱棣和他妹夫之间的私下对话。

”方冀点头道:“不错,看来徐辉祖刻意教廖魁带这个消息给咱们,便是让咱们相信这条线确实可以直达徐皇后。

这对咱们太重要了,这徐辉祖是个明白人呀。

”章逸笑道:“军师说笑话了,建文朝廷里依我看第一明白人就是徐辉祖了。

看来阿茹娜还是有眼光,徐皇后确是个识大体、慈悲为怀的好人。

” 他话声才了,在内室的阿茹娜走了出来,面带微笑道:“芫儿和我设计让廖魁带到南京给徐都督的信息,一是大师父去了南方,地点不能讲。

二是大师父身边已有最坚强的防护。

第三个是蒙古大夫问候徐皇后。

我们要问的是朱棣停止杀人了吗?朱棣追捕建文有结果吗?京师有别的大事吗?看来廖魁这一趟任务的结果接近完美。

这条线的确通到了上面,因为南京没有人知道蒙古大夫是乌大夫,除了徐皇后本人。

” 在这同时,郑洽、傅翔和郑芫正在佛堂的内室里陪应文和尚说话。

应文虽然已经住进来一段时间了,但不便四处走动,也从未下过万松岭。

郑芫觉得他一定闷得厉害,便将每日所见说给应文听。

这时郑芫正在述说这郑义门的各种规矩和活动,说到这几日见到的渔人、樵夫、书院,还有统销蚕丝、小额贷款、照顾病老……说得又快又生动,重点抓得十分精准,寥寥数语便把一件复杂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这是郑芫最强的专长。

应文和尚听得赏心悦“耳”,频频含笑点头。

等郑芫说完,郑洽补充道:“所有这些措施,在郑义门已经行之两百多年,所需费用全部取之于族人,用之于族人,没有一分一两来自衙门拨银。

两百多年来,族人交租纳粮从不后人。

” 应文叹道:“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

书室有鸿儒,童子无白丁。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圣人治世,竟在此村庄中得见之,此为王道之始也!” 郑洽听了感动得双目噙泪,忽然双膝落地,颤声道:“郑洽出生于郑义门中,幼承祖训,饱读圣人之书,目睹我郑义门从南宋以降历九世之王道在此村中行之不衰,便思如何以此为本,襄助……大师父……将王道行于全国,岂料……岂料……”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应文挥手要他冷静下来,道:“郑义门除了孝义传家,更难得的是九世族人如一家,千人共同遵守祖训,是以圣人教化昌于此,王道之治行于斯。

难怪太祖要钦赐‘江南第一家’,以我看来该是‘天下第一家’。

听芫儿方才所述,这其中有一最重要的关键,乃在于郑义门的诸多作为皆恪守一个原则:生生不息!凡事要长久,不只这一代好,要世世代代都能好,这才是孟夫子心目中的王道之始也。

” 傅翔听了,心中砰然而动,紧接着问道:“大师父,这王道之治从孟老夫子之时便说得清楚了,何以千年以来历朝历代,每个皇帝都说以圣教治天下,王道之治却从来未见大行于世,反倒是在郑义门中让咱们见着了,这是何故?” 郑洽想要说话,应文已经接口道:“傅施主问得好啊,这问题的答案十分复杂,却也十分简单。

古之圣人早就说过,霸道可逞一时之盛,却难长久,若要盛景可长可久,须得实行王道。

可是千年来谈王道者并无实权实力,只落得空谈而已,这其中有一个道理……” 应文说到这里,忽然发现完颜道长、觉明师太和应能都悄悄挤进了这间内室,要听应文说话。

应文续道:“贫僧思之久矣,终于了解其中的道理。

原来实行王道需有强大的力道在背后支撑,换言之,必有大国、强国愿行王道,王道才有可能。

但历朝历代,凡是大国、强国皆由实行霸道而得,所谓一战得千里,再战得天下,焉有成了大国者反而愿行王道的?是以王道治国虽可长可久,但在现实中终难实现;现实中但见到行霸道者此起彼落,兴亡迭换。

” 众人有的武学精湛,有的饱读史书,但对应文所言却从未想到过,一时之间各自沉吟,似懂非懂,只有郑芫问道:“然则王道又为何能在郑义门中实现,长达两百余年而不衰落?” 郑洽听懂了应文的话,代他答道:“郑义门的王道背后的强大支撑力道,乃是对祖宗规矩的绝对遵奉。

应文大师父说得一点不错,王道的背后确需有强大的力道,否则必将流于空谈。

” 郑芫追问道:“郑义门对祖训的遵守能永久维持么?”郑洽道:“只要一日郑义门仍是个世外桃源,这传统就能维持一日。

倘若外来的影响大了,那就很难维持了。

”应文叹了一口气道:“郑洽啊,现在你就明白要在全天下行王道之治有多困难了。

” 应文这一番话,对在座各人而言,有的是闻所未闻,有的茅塞顿开,有的听得不知所云,只有傅翔像是受到当头棒喝,满心的震撼。

他悄悄退出佛堂,独自到了松林中,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下,几个月来塞满了心胸百思不得其解的困境,终于找到一线解决的曙光。

他的内心深处响起了一句句曾令他感动的箴言: 此盈则彼亏,有余补不足──生生不息。

渔、林、桑、蚕,取之以王道,可永不匮乏,生生不息。

霸道之业可速可大,王道之业可长可久──生生不息,永续发展。

以武学观之,天下武学各门各派无不以刚猛、阴狠、凌厉、犀利为尚,无不以霸道求胜,然而霸道的武功再厉害亦有止境,练到十成时再求多一分而不可得。

只有完颜道长“后发先至”的武学别走异径,不以霸道取胜,但“后发先至”到达极致乃是一个守势,但求不败耳。

难道世上的武学不用霸道就无以取胜? 难道世上的武学没有王道的取胜之道? 难道世上没有生生不息、永无止境的王道武学? 傅翔的思维愈来愈集中,创意也愈来愈活跃,终于连结到应文所说的一句重要的话:“王道的背后需有强大的力道支撑……” 傅翔脑中在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闪过,这一回不是船过水无痕,而是留下了石破天惊的新想像:我要用所有强大的武功──明教十大绝学、完颜“后发先至”──做为我背后的支撑…… 我要从这强大无比的支撑中创造出一套新的武学…… 我要创造一套可以生生不息、永续发展的新武学,它的攻势是王道的…… 我要创造一套“王道剑”! 傅翔为自己思维上的突破所震惊,他突然懂了,自己欲突破武学瓶颈所差的那“一点点”,是不可能从原有的武学中淬炼出来,而需要全新的创造。

不错,从“融会贯通”到“脱胎换骨”,没有创新,怎可能做到? “融会贯通”是将十种完全不同的霸道武功融为一体,它是霸道融合的结果,融合之后是更高一层的霸道武学。

“脱胎换骨”则是王道的过程,它可以生生不息地持续发展,不断提升。

傅翔一窍既开,各种想像便如浪涛般在他心中涌动,一时之间各种奇妙想法一一呈现,他一一记下,有待进一步思考和消化,“王道剑”好像已经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傅翔心中奔放的思潮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走回,大师父佛堂里人早已散去,前堂只有应能和尚还在念经。

傅翔看看天边日已偏西,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大半天。

他走向第三间佛堂,推开门便对完颜道长道:“道长,我想通了。

我差的那‘一点点’就是要新创一套剑法……” 完颜道长睁大了双眼,惊喜地问道:“一套剑法?” 傅翔道:“一套剑法,一套‘王道剑’!” 绍兴古城在春秋时代已经具有国都的格局,全城有数十河道、数百石桥,街市临河,屋舍傍水,风光无限优美。

城南的会稽山起伏蜿蜒,为这座古老的水城在湖光之外更添山色。

时序已入腊月,会稽山腰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观门横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东玄观”三个大字。

这时天色向晚,寒风凛冽,虽是江南之地,在此腊月的山上仍然寒气逼人。

观前四棵古柏虽然枝叶有些稀疏,但是树干参天,粗枝虬盘有如龙蛇飞舞,气势极为惊人。

这时树下石桌边围了四人,一个老者、一个英俊中年坐在石凳上,一个劲装汉子和一个青年后生站在一旁谈话。

他们正是从浦江来的方冀、章逸、于安江及着了男装的郑芫。

观门开处,一个少年道童出来行礼道:“咱们道长请四位入观奉茶,外面愈晚愈冷啊。

”那劲装汉子抱拳道:“谢小道长,咱们舍不得这山景,看一会便入观来打扰。

”道童道:“施主不用客气,岁末时这里客人少,每一位都是贵客。

”于安江一面道:“好说,好说。

”一面暗忖:“腊月是淡月,幸好俺一到先施了二十两香油钱,便是贵客了。

” 方冀对章逸道:“这道观位处进入会稽山胜景的要冲之地,如果老夫记得不错,主持此观的老道长似与武当山有很深的渊源。

咱们约在这里见面,除了地点好,必要时咱们亮出和武当的交情,此观必然格外给予方便,这也是一层考量。

” 章逸笑道:“军师考量缜密,天下第一。

”方冀望着山下的暮云汹涌,口中忽然冒出两个字:“老了。

”原以为是句戏言,章逸却是悚然而惊,因为在寒风夕照之中,他忽然发觉方冀真的老了。

与五年前,分离十余年后第一次重逢时相比较,方冀不仅是神情老了,形貌也老了不少。

落日一沉下,山中立刻暗了下来,寒风里忽然飘来几片细细的冰凉,不知是霜片还是雪花,一轮苍白的月儿在天边亮起。

郑芫望着上山的小路空无一人,低声道:“今日不会有人赶到了。

” 方冀起身抖了抖衣袖,曼声吟道:“寒山月色苦,凛冽照青霾;古道寂无声,只为人未来。

” 道观点亮了几盏灯,小道童再次出来,催客人入内奉茶进斋。

于安江道:“夜临了,咱们入内吧。

”四个人随小道童走进了东玄观。

斋饭已上桌,道观的老道长出来相陪,方冀和他寒暄过了便话起家常。

老道长很客气地问道:“四位施主岁末天寒来小观施舍,好生感激。

敢问四位来会稽山是何贵干?”方冀道:“咱们四人约了几位朋友在此相会,相约的时间便是腊月中,是老朽选了贵观这里做为一个定点,一则贵观位处入山要冲,二则咱们几人多与武当山五位道长有旧,听说老道长和武当有渊源啊?”那老道听了大喜,哈哈笑道:“老道自幼在武当山长大,三十岁才出山云游传道,武当天虚道长那时还是个小孩子呢。

老道以茶代酒,欢迎四位施主,大家都是自己人啦。

” 自己人的待遇自然不同,当夜小小的道观开了四间双人房给四人住。

郑芫暗叫“好险”,不然她只好和方师父共一间房了。

睡到午夜,道观里愈来愈冷,郑芫索性起来打坐运功,只一个周天,全身便暖洋洋地舒服无比。

她渐渐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一股温和而深厚的内力在经络穴脉之间运行,白天的疲累全消。

忽然木窗外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接着那声响变成一长串的叩窗信号,正是武林联盟的暗语。

郑芫心中猛跳,暗呼道:“难道是他?”她一闪身已到了木窗旁,在窗框上也弹了一串信号,窗外一个压低的声音道:“芫儿,是你吗?” 郑芫一听到这声音,心中喜翻了,连忙开了窗,只见朱泛笑嘻嘻地站在窗外。

几月不见,他略显清瘦,脸上则是干干净净、白中透红,想来这一阵子虽然千里跋涉,却不需要穿着叫花子衣装,反而要打扮得像个斯文人,才能和那些朝廷官员混处一起而不显突兀。

郑芫和朱泛隔窗对望,重逢的喜悦充满两人的心,良久郑芫才定下心来,问道:“你来得倒准时,沙九龄呢?”朱泛道:“为了赶这个腊月之约,我可是马不停蹄,舟不靠岸,居然腊月十三赶到会稽山,一天也不差,想起来还真有点厉害呢。

”郑芫又问道:“沙九龄没有和你一道来?”朱泛凝望着郑芫不答。

郑芫一颗心猛然沉了下来,低声问道:“沙九龄出事了?”朱泛点了点头,叹口气道:“他在点苍山被点苍派那个新任掌门王八蛋给害死了。

”郑芫惊叫道:“那个丘全?”朱泛道:“就是丘全这只王八。

芫儿,你声音小一点。

” 郑芫道:“朱泛,你到前面林子等我,我披件厚衣便来,咱们在外边谈。

”朱泛称善,一转身已倒退数丈,往那林子奔去。

郑芫想到自从听了章逸的话加入锦衣卫,和大伙儿相处得十分融洽,沙九龄虽然年纪较大,但他处处以老江湖经验照顾郑芫和朱泛,想不到一趟云南还乡行,竟然送了性命,不禁感到一阵难过。

她又想起上回朱泛半夜来敲窗,带了那只波斯猫“妹妹”送给自己,这回又是半夜来敲窗,带来的却是沙九龄的噩耗,一种难言的压力袭上心头。

她从窗口跃出,飞快地到了松林中。

朱泛道:“芫儿,你先说你们和建文的事。

”郑芫仔细检查了四周,确定无人窃听,这才悄声将大师父定居在郑洽老家佛堂的事说了,又将傅翔和完颜也赶来郑义门的事说了。

朱泛眼睛一亮,叹道:“再加上方军师和章头儿,你们在浦江好强的阵容。

” 接着他便说起他和沙九龄带着几位建文的朝廷命官逃向云南的经过。

按照方冀的计画,这一组人马由御史叶希贤假扮建文,沙九龄带路,朱泛护驾,一路从南京城外的普天废寺出发,向西南逃亡。

扮装建文帝的叶御史,由于身材相貌都与建文有几分神似,更兼穿着一袭宫廷里的服装,在江西、湖南、广西都留下“足迹”,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当地锦衣卫通报。

沙九龄经年行走江湖,近年又为龙腾镖局在大江南北走镖,这些地方的大小路径多半都走过,这一行人就由沙九龄规划路线行程,由朱泛对付跟踪而来的锦衣卫,居然安抵广西。

追来的锦衣卫及地方驻军派出增援的侦骑,最后一次发现“建文”的行踪就在离湖南不远的广西灵渠,此后就再无“建文”及随他逃亡“逆臣”的踪迹,那一行人就如黄鹤一去杳杳然,消失在地势崎岖险峻的蛮荒之中。

侦骑追到灵渠时,当地有人说亲眼看见“建文皇帝”和两个随从骑马到了灵渠前,观赏风景将近半个时辰,天黑前“建文皇帝”在渠旁一座茶棚中留下一首诗,然后就上马离开,不知去向。

锦衣卫只好到茶棚里将墙上的诗抄了下来,回去报备。

那诗云: “秦时月照灵渠洸,巧引河山胜都江;三分义助漓江水,留得七分向潇湘。

” 原来那灵渠是秦始皇时为了伐百越而凿,七十多里长的一条小运河,却将湘江与漓江连接起来,湘江北去入长江再入东海,漓江南流入珠江而入南海,区区七十多里而将长江、珠江两大水系相连,从“巧引河山”的观点看来,其地理意义更胜同时期的另一个水利工程都江堰。

而此渠从湘江中引取三分水挹注漓江,助使冠甲天下的漓江胜景,奇峰相映的绿水源源不绝,也是山水有情了。

抄了这首诗上报,建文潜逃云贵的传言更是绘声绘影。

这一路来,所随诸臣各自寻地隐居,到了广西,最后一位也隐入民间,只剩下朱泛和沙九龄两人两骑犹在大山大河之间奔驰。

这一组人马已散入民间,但“建文皇帝”率随臣逃亡到西南的消息,已经密报到朱棣的耳中,一些以讹传讹的说法也在京师传开来。

方冀设计的目的已经达到。

朱泛和沙九龄继续往西走,两人经过了侗族、傜族的山寨,终于进入地无三里平的贵州。

沙九龄不说什么,只是不停西行,朱泛知道他要回云南点苍山去调查他师父的死因。

算算时间,离腊月会稽山之约尚早,如果不耽搁太久,应该还有一点时间跑一趟云南。

于是朱泛也不说什么,跟着沙九龄埋头往西行。

郑芫听朱泛愈说声音愈小,但口气却愈来愈紧张,忍不住问道:“往西行便往西行,干么讲得口气那么吓人?”朱泛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便恢复正常口吻道:“那一天咱们走到一条湍急的河边,河水呈赤红色,在夕阳照射之下显得十分怪异。

沙九龄说这条河叫做‘赤水河’,在云南、贵州、四川的边境上绕来绕去,只要渡过河去便到云南了。

但那河水湍急,颜色又古怪,马儿踟蹰不敢渡河,沙老兄便说这京师的马养尊处优,走不得急流湍滩,要多绕几里路到下游过河,哈哈……” 朱泛说到这里忽然笑出声来,而且一时止不住。

郑芫奇道:“朱泛,你怎地发癫了吗?”朱泛终于止住笑声,道:“跟老沙这一绕,咱们绕到了一座小镇。

那小镇叫茅台,那里出的白酒真香翻了天,俺在茅台镇喝了五天的酒,这一生也没有喝得那么痛快,便央求老沙不要走了,就在茅台住到腊月,直接回去赴会稽山之约。

” 郑芫道:“沙九龄就同意你了?”朱泛叹口气道:“他若听了俺的话就好了,咱俩在茅台镇喝个痛快,他也不会丢了性命……第二天老沙便说:‘朱泛,你要留在这里喝好酒也成,俺一个人去云南。

’芫儿,这不是拿重话来挤我吗?俺怎能不顾江湖义气,让他一个人去点苍?于是俺带了满满一葫芦好酒,便陪他去云南了。

” 两人到了点苍山区,沙九龄的话就越发少了,他双眼露出坚定的目光,虽然也有些近乡情怯,但那股坚定的意志克服了一切。

点苍十九峰由北向南,每两峰之间皆有峡谷及河流,大小河流一十八条蜿蜒流过这些峡谷。

沙九龄对此地的地势十分熟悉,朱泛跟着他在峡谷及山岭之间穿进穿出,天黑之前,他们到了一个白族山寨。

朱泛第一次进入白族这种少数民族的聚落,碰到的人无论服饰语言皆十分特别,不过由于和汉人商贸的需要,大部分人也都通晓汉语。

沙九龄对这个山寨似乎相当熟悉,他熟门熟户地走到寨西,在河边一栋单独的房屋外停了下来。

朱泛正要问他缘故,只见他面色郑重,从怀中掏出一根短笛吹了起来,一开始是古朴的南诏古调,一段曲终后忽然转为完全不同的西域之音,轻巧活泼。

朱泛不知沙九龄这个看来粗里粗气的回回吹得这么好的短笛,不禁吃了一惊,但更吃惊的是吹了一会儿,河边那间屋里竟然传出了相同曲调的笛声,和着沙九龄的笛子,合奏得十分美妙。

终于合奏完了,那间屋子大门开处,一个白族女子轻盈地闪了出来,轻声叫道:“九郎,你终于回来了?”沙九龄颤声答道:“白蓉,你还住在这!”两人见了面,白蓉一把抱住沙九龄道:“九郎,你走后我每日盼你回来,但到后来,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这位客官……”朱泛连忙拱手道:“在下朱泛,是沙老哥的朋友,一道从北方来。

”白蓉便请两人入屋。

朱泛看这情形,白蓉显然是老沙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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