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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门弟子乱了一阵,哪追得到甚么敌人? 万震山嘱咐戚芳,千万不可将剑谱得而复失之事跟师兄弟们提起。
戚芳满口答允。
这些年来,她越来越是察觉到,万家师父徒弟与师兄弟之间,大家都各有各的打算,你防着我,我防着你。
万震山惊怒交集,回到自己房中,只是凝思着花蝴蝶的记号。
仇人是谁?为甚么送了剑谱来?却又抢了去?是救了言达平的那人吗?还是言达平自己? 万圭追逐敌人时一阵奔驰,血行加速,手背伤口又痛了起来,躺在床上休息,过了一会,便睡着了。
戚芳寻思:“这本书爹爹是有用的,在血水中浸得久了,定会浸坏!”到房中叫了两声“三哥”,见他睡得正沉,便出来端起铜盆,到楼下天井中倒去了血水,露出那本书来。
她心想:“空心菜真乖!”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本书浸满了血水,腥臭扑鼻,戚芳不愿用手去拿,寻思:“却藏在哪里好?”想起后园西偏房中一向堆置筛子、锄头、石臼、风扇之类杂物,这时候决计无人过去,当下在庭中菊花上摘些叶子,遮住了书,就像是捧一盘菊花叶子,来到后园。
她走进西偏房,将那书放入煽谷的风扇肚中,心想:“这风扇要到收租谷时才用。
藏在这里,谁也不会找到。
” 她端了脸盆,口中轻轻哼着歌儿,装着没有事人般回来,经过走廊时,忽然墙角边闪出一人,低声说道:“今晚三更,我在柴房里等你,可别忘了!”正是吴坎。
戚芳心中本在担惊,突然见他闪了出来说这几句话,一颗心跳得更是厉害,啐道:“没好死的,狗胆子这么大,连命也不要了?”吴坎涎着脸道:“我为你送了性命,当真是心甘情愿。
师嫂,你要不要解药?”戚芳咬着牙齿,左手伸入怀中,握住匕首的柄,便想出其不意的拔出匕首,给他一下子,将解药夺了过来。
吴坎嘻嘻的低声道:“你若使一招‘山从人面起’,挺刀向我刺来,我用一招‘云傍马头生’避开,随手这么一扬,将解药摔入了这口水缸。
”说着伸出手来,掌中便是那瓶解药。
他怕戚芳来夺,跟着退了两步。
戚芳知道用强不能夺到,一侧身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吴坎低声道:“我只等你到三更,你三更不来,四更上我便带解药走了,高飞远走,再也不回荆州了。
姓吴的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万家父子手下。
” 戚芳回到房中,只听得万圭不住呻吟,显是蝎毒又发作起来。
她坐在床边,寻思:“他毒害狄师哥,手段卑鄙之极,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又有甚么法子?那是师哥命苦,也是我命苦。
他这几年来待我很好,我是嫁鸡随鸡,这一辈子总是跟着他做夫妻了。
吴坎这狗贼这般可恶,怎么夺到他的解药才好?”眼见万圭容色憔悴,双目深陷,心想:“三哥伤重,若是跟他说了,他一怒之下去和吴坎拚命,只有把事儿弄糟。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戚芳胡乱吃了晚饭,安顿女儿睡了,想来想去,只有去告知公公,料想他老谋深算,必有善策。
这件事不能让丈夫知道,要等他熟睡了,再去跟公公说。
戚芳和衣躺在万圭脚边。
这几日来服侍丈夫,她始终衣不解带,没好好睡过一晚。
直到万圭鼻息沉酣,她悄悄起来,下得楼去,来到万震山屋外。
屋里灯火已熄,却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来,“嘿,嘿,嘿!”似乎有人在大费力气做甚么事。
戚芳甚是奇怪,本已到了口边的一句“公公”又缩了回去,从窗缝中向房内张去。
其时月光斜照,透过窗纸,映进房中,只见万震山仰卧在床,双手缓缓的向空中力推,双眼却紧紧闭着。
戚芳心道:“原来公公在练高深内功。
练内功之时最忌受到外界惊扰,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这时可不能叫他,等他练完了功夫再说。
” 只见万震山双手空推一阵,缓缓坐起身来,伸腿下床,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凌空便伸手去抓甚么物事。
戚芳心想:“公公练的是擒拿手法。
”又看得片时,但见万震山的手势越来越怪,双手不住在空中抓下甚么东西,随即整整齐齐的排在一起,倒似是将许多砖块安放堆叠一般,但月光下看得明白,地板上显是空无一物。
只见他凌空抓了一会,双手比了一比,似乎认为够大了,于是双手作势在地下捧起一件大物,向前塞了过去。
戚芳看得迷惘不已,眼见万震山仍是双目紧闭,一举一动决不像是练功,倒似是个哑巴在做戏一般。
突然之间,她想到了桃红在破祠堂外说的那句话来:“老爷半夜三更起来砌墙!” 可是万震山这举动决不是在砌墙,要是说跟墙头有甚么关连,那是在拆墙洞。
戚芳感到一阵恐惧:“是了,公公患了离魂症。
听说生了这病的,睡梦中会起身行走做事。
有人不穿衣服在屋顶行走,有人甚至会杀人放火,醒转之后却全无所知。
” 只见万震山将空无所有的重物塞入空无所有的墙洞之后,凌空用力推了几下,然后拾起地下空无所有的砖头,砌起墙来。
不错,他果真是在砌墙!脸上微笑,得意洋洋的砌墙! 戚芳初时看到他这副阴森森的模样,有些毛骨悚然,待见他确是在作砌墙之状,心中已有了先入之见,便不怕了,心道:“照桃红的话说来,公公这离魂症已患得久了。
有病之人大都不愿给人知道。
桃红和他同房,得知了底细,公公自然要大大不开心。
”这么一来,倒解开了心中一个疑团,明白桃红何以被逐,又想:“不知他砌墙要砌多久,倘若过了三更,吴坎那厮当真毁了解药逃走,那可糟了。
” 但见万震山将拆下来的“砖块”都放入了“墙洞”,跟着便刷起“石灰”来,直到“功夫”做得妥妥帖帖,这才脸露微笑,上床安睡。
戚芳心想:“公公忙了这么一大阵,神思尚未宁定,且让他歇一歇,我再叫他。
” 就在这时,却听得房门上有人轻轻敲了几下,跟着有人低声叫道:“爹爹,爹爹!”正是她丈夫万圭的声音。
戚芳微微一惊:“怎么三哥也来了?他来干甚么?” 万震山立即坐起,略一定神,问道:“是圭儿么?”万圭道:“是我!”万震山一跃下床,拔开门闩,放了万圭进来,问道:“得到剑谱的讯息么?”万圭叫了声“爹!”伸左手握住椅背月光从纸窗中映射进房,照到他朦胧的身形,似在微微摇晃。
戚芳怕自己的影子在窗上给映了出来,缩身窗下,侧身倾听,不敢再看两人的动静。
只听万圭又叫了声“爹”,说道:“你儿媳妇……你儿媳妇……原来不是好人。
”戚芳一惊:“他为甚么这么说?”只听万震山也问:“怎么啦?小夫妻拌了嘴么?”万圭道:“剑谱找到了,是你儿媳妇拿了去。
”万震山喜道:“找到了便好!在哪里?” 戚芳惊奇之极:“怎么会给他知道的?嗯,多半是空心菜这小家伙忍不住说了出来。
”但万圭接下去的说话,立即便让她知道自己猜得不对。
万圭告诉父亲:他见戚芳和女儿互使眼色,神情有异,料到必有古怪,便假装睡着,却在门缝中察看戚芳的动静,见她手端铜盆走向后园,他悄悄跟随,见她将剑谱藏入了后园西偏房一架风扇之中。
戚芳心中叹息:“苦命的爹爹,这本书终于给公公和三哥得去了。
再要想拿回来,那是千难万难了。
好,我认输,三哥本来比我厉害得多。
” 只听万震山道:“那好得很啊。
咱们去取了出来,你装作甚么也不知道,且看她如何。
她要是不提,你也就不必说破。
我总是疑心,这本书到底是哪里来的。
只怕……只怕……只怕……”他连说了三个“只怕”,却不说下去。
万圭叫道:“爹!”声音显得甚是痛苦。
万震山叫道:“怎么?”万圭道:“你儿媳妇……儿媳妇盗咱们这本剑谱,原来是为了……”说到这里,声音发颤,万震山道:“为了谁?”万圭道:“原来……是为了吴坎这狗贼!” 万震山的语声中也是充满了惊奇:“为了吴坎?”万圭道:“是!我在后园中见这贱人藏好剑谱,便远远的跟着她,哪知道她……她到了回廊上,竟和吴坎那厮勾勾搭搭,这淫妇……好不要脸!”万震山沉吟道:“我看她平素为人倒也规矩端正,不像是这样子的人。
你没瞧错么?他二人说些甚么?”万圭道:“孩儿怕他们知觉,不敢走得太近,回廊上没隐蔽的地方,只有躲在墙角后面。
这两个狗男女说话很轻,没能完全听到,可是……可是也听到了大半。
”万震山“嗯”了一声,道:“孩儿,你别气急。
大丈夫何患无妻?咱们既得了剑谱,又查明了这中间的秘密,转眼便可富甲天下,你便要买一百个姬妾,那也容易得紧。
你坐下,慢慢的说!” 只听得床板格格两响,万圭坐到了床上,气喘喘的道:“那淫妇藏好书本,很是得意,嘴里居然哼着小曲。
那奸夫一见到她,满脸堆欢,说道:‘今晚三更,我在柴房中等你,可别忘了!’的的确确是这几句话,我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万震山怒道:“那小淫妇又怎么说?”万圭道:“她……她说道:‘没好死的,狗胆子这么大,连命也不要了!’” 戚芳在窗外只听得心乱如麻:“他……他二人口口声声的骂我淫妇,怎……怎么能如此的冤枉人家?三哥,我是一片为你之心,要夺回解药,治你之伤,你却这般辱我,可还有良心没有?” 只听万圭续道:“我……我听了他们这么说,心头火起,恨不得拔剑上前将二人杀了。
只是我没带剑,又是伤后没力,不能跟他们明争,当即赶回房去,免得那贼淫妇回房时不见到我,起了疑心。
奸夫淫妇以后再说甚么,我就没再听见。
”万震山道:“哼,有其父必有其女,果然一门都是无耻之辈。
咱们先去取了剑谱,再到柴房外守候。
捉奸捉双,叫这对狗男女死而无怨!”万圭道:“那淫妇恋奸情热,等不到三更天,早就出去了,这会儿……这会儿……”说着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万震山道:“那么咱们即刻便去。
你拿好了剑,可先别出手,等我斩断他二人的手足,再由你亲手取这双狗男女的性命。
” 只见房门推开,万震山左手托在万圭腋下,二人径奔后园。
戚芳靠在墙上,眼泪扑簌簌的从衣襟上滚下来。
她只盼治好丈夫的伤,他却对自己如此起疑。
父亲一去不返,狄师哥受了自己的冤枉,现今……现今丈夫又这般对待自己,这样的日子,怎么还过得下去?她心中茫然一片,直是不想活了,没想到去和丈夫理论,没想到叫吴坎来对质,只是全身瘫痪了一般,靠在墙上。
过了不久,只听得脚步声响,万氏父子回到厅上,站定了低声商量。
万圭道:“爹,怎不就在柴房里杀了吴坎?”万震山道:“柴房里只奸夫一人。
那贼淫妇定是得到风声,先溜走了。
既不能捉奸捉双,咱们是荆州城中的大户人家,怎能轻易杀人?得了这剑谱之后,咱们在荆州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干,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不能胡来!”万圭道:“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孩儿这口气如何能消?”万震山道:“要出气还不容易?咱们用老法子!”万圭道:“老法子?” 万震山道:“对付戚长发的老法子!”他顿了一顿,道:“你先回房去,我命人传集众弟子,你再和大伙儿一起到我房外来。
别惹人疑心。
” 戚芳心中本是乱糟糟地没半点主意,只是想:“到了这步田地,我是不想活了,可是空心菜怎么办?谁来照顾她?”忽听得万震山说要用“对付戚长发的老法子”对付吴坎,脑袋上便如放上了一块冰块,立刻便清醒了:“他们怎样对付我爹爹了?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公公传众弟子到房外边来,这里是不能耽了,却躲到哪里去偷听?” 只听得万圭答应着去了。
万震山走到厅外大声呼叫仆人掌灯。
不多时前厅后厅隐隐传来人声,众弟子和仆人四下里聚集拢来。
戚芳知道只要再过得片刻,立时便有人走经窗外,微一犹豫,当即闪身走进万震山房中,掀开床帷,便钻进了床底。
床帷低垂至地,若不是有人故意揭开,决不致发见她的踪迹。
她横卧床底,不久床帷下透进光来,有人点了灯,进来放在房中。
她看到万震山一对穿着双梁鞋的脚跨进房来,这双脚移到椅旁,椅子发出轻轻的格喇一声,是万震山坐了下来,又听得他叫仆人关上房门。
只听得大师兄鲁坤在房外说道:“师父,我们都到齐了,听你老人家吩咐。
”万震山道:“很好,你先进来!”戚芳见到房门推开,鲁坤的一对脚走了进来,房门又再关上。
万震山道:“有敌人找上咱们来啦,你知不知道?”鲁坤道:“是谁,弟子不知。
”万震山道:“这人假扮成个卖药郎中,今日来过咱们家里。
”戚芳心道:“难道他知道卖药郎中是谁,那人到底是谁?”鲁坤道:“弟子听吴师弟说起过。
师父,这敌人是谁?”万震山道:“这人乔装改扮了,我没亲眼见到,摸不准他底细。
明儿一早,你到城北一带去仔细查查。
现下你先出去,待会我还有事分派。
”鲁坤答应了出去。
万震山逐一叫四弟子孙均、五弟子卜垣进来,说话大致相同,叫孙均到城南一带查察,叫卜垣到城东一带查察。
吩咐卜垣之时,随口加上一句:“让吴坎查访城西一带,冯坦和沈城策应报讯。
你万师哥伤势未痊,不能出去了。
”卜垣道:“是,万师哥该多多休养。
”开门出去。
戚芳知道这些话都是故意说给吴坎听的,好令他不起疑心。
只听得万震山道:“吴坎进来!”这声音和召唤鲁坤等人之时一模一样,既不更为严厉,也不特别温和。
戚芳见房门又打开了,吴坎的右脚跨进行槛之时,有些迟疑,但终于走了进来。
这双脚向着万震山移了几步,站住了,戚芳见他的长袍下摆微动,知他心中害怕,正在发抖。
只听万震山道:“有敌人找上咱们来啦,你知不知道?”吴坎道:“弟子在门外听得师父说。
便是那个卖药郎中。
这人是弟子叫他来给万师哥看病的,真没想到会是敌人,请师父原谅。
”万震山道:“这人是乔装改扮了的,你看他不出,也怪不得你。
明天一早,你到城西一带去查查,要是见到了他,务须留神他的动静。
”吴坎道:“是!” 突然之间,万震山双脚一动,站了起来,戚芳忍不住伸手揭开床帷一角,向外张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险些失声叫了起来。
只见万震山双手已扼住了吴坎咽喉,吴坎伸手使劲去扼万震山的两手,却毫无效用。
但见吴坎的一对眼睛向外凸出,像金鱼一般,越睁越大。
万震山双手手背上被吴坎的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但他扼住了吴坎的咽喉,说甚么也不放手。
吴坎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身子扭动,过了一会,双手慢慢张开,垂了下来。
戚芳见他舌头伸了出来,神情可怖,不禁害怕之极。
只见吴坎终于不再动弹,万震山松开了手,将他放在椅上,在桌上拿起两张事先浸湿了的棉纸,贴在他口鼻之上。
这么一来,他再也不能呼吸,也就不能醒转。
戚芳一颗心怦怦乱跳,寻思:“公公说过,他们是荆州世家,不能随便杀人,吴坎的父亲听说是本地绅士,决不能就此罢休,这件事可闹大了。
” 便在这时,忽听得万震山大声喝道:“你做的事,快快自己招认了罢,难道还要我动手不成?”戚芳一惊:“原来公公瞧见了我。
”可是心中却也并不惊惶,反而有释然之感:“死在他手里也好,反正我是不想活了!” 正要从床底钻出来,忽听得吴坎说道:“师父,你……要弟子招认甚么?” 戚芳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吴坎说起话来,难道他死而复生了?然而明明不是,他斜倚在椅上,动也不动。
从床底望上去,看到万震山的嘴唇在动。
“甚么?是公公在说话,不是吴坎说的。
怎么明明是吴坎的声音?”只听得万震山又大声道:“招认甚么?哼,吴坎,你好大胆子,你里应外合,勾结匪人,想在荆州城里做一件大案子。
” “师父,弟子做……做甚么案子?” 这一次戚芳看得清清楚楚了,确是万震山在学着吴坎的声音,难为他学得这么像。
“公公居然有这门学人说话的本领,我可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大声学吴坎的声音说话,有甚么用意?”她隐隐想到了一件事,但那只是朦朦胧胧的一团影子,一点也想不明白,只是内心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惧。
只听得万震山道:“哼,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带了那卖药郎中来到荆州城,这人其实是个江洋大盗,吴坎,你和他勾结,想要闯进……” “师父……闯进甚么?” “要闯进凌知府公馆,去盗一份机密公文,是不是?吴坎,你……你还想抵赖?” “师父,你……你怎么知道?师父,请你老人家瞧在弟子平日对你孝顺的份上,原谅我这一遭,弟子再也不敢了!” “这样一件大事,哪能就这么算了?” 戚芳发觉了,万震山学吴坎的口音,其实并不很像,只是压低了嗓门,说得十分含糊,每一句话中总是带上“师父”的称呼,同时不断自称“弟子”,在旁人听来,自然会当是吴坎在说话。
何况,大家眼见吴坎走进房来,听到他和万震山说话,接着再说之时,声音虽然不像,但除了吴坎之外,又怎会另有别人?而且万震山的话中,又时时叫他“吴坎”。
只见万震山轻轻托起吴坎的尸体,慢慢弯下腰来,左手掀开了床幔。
戚芳吓得一颗心几乎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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