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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药酒(1/3)

石破天但见地下血迹殷然,歪歪斜斜的躺着几柄断剑,几只乌鸦啊啊啊的叫着从头顶飞过,当下拾起柴刀,叫道:“阿绣,阿绣!”奔到大树之后,阿绣却已不在。

石破天心道:“她先回去了?”忙快步跑回山洞,叫道:“阿绣,阿绣!”非但阿绣不在,连史婆婆也不在了。

他惊惶起来,只见地下用焦炭横七竖八的画了几十个图形,他不知是写的字,更不知是甚么意思,猜想史婆婆和阿绣都已走了。

初时只觉好生寂寞,但他从小孤单惯了的,只过得大半个时辰,便已泰然。

这时胸口剑伤已然不再流血,心道:“大家都走了,我也走了罢,还是去寻妈妈和阿黄去。

”这时不再有人没来由的向他纠缠,心中倒有一阵轻松快慰之感,只是想到史婆婆和阿绣,却又有些恋恋不舍,将柴刀插在腰间,走到江边。

但见波涛汹涌,岸旁更无一艘船只,于是沿岸寻去。

那紫烟岛并不甚大,他快步而行,只一个多时辰,已环行小岛一周,不见有船只的踪影,举目向江中望去,连帆影也没见到一片。

他还盼史婆婆和阿绣去而复回,又到山洞中去探视,却哪里再见二人的踪迹?只得又去摘些柿子充饥。

到得天黑,便在洞中睡了。

睡到中夜,忽听得江边豁啦一声大响,似是撕裂了一幅大布一般,纵起身来,循声奔到江边,稀淡星光下只见有一艘大船靠在岸旁,不住的晃动。

他生怕是丁不三或是丁不四的坐船,不敢贸然上前,缩身躲在树后,只听得又是豁啦一下巨响,原来是船上张的风帆缠在一起,被强风一吹,撕了开来,但船上竟然无人理会。

眼见那船摇摇晃晃的又要离岛而去,他发足奔近,叫道:“船上有人么?”不闻应声。

一个箭步跃上船头,向舱内望去,黑沉沉地甚么也看不见。

走进舱去,脚下一绊,碰到一人,有人躺在舱板之上。

石破天忙道:“对不起!”伸手要扶他起来,哪知触手冰冷,竟是一具死尸。

他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左手挥出,又碰到一人的手臂,冷冰冰的,也早已死了。

他心中怦怦乱跳,摸索着走向后舱,脚下踏到的是死尸,伸手出去碰到的也是死尸。

他大声惊叫:“船……船中有人吗?”惊惶过甚,只听得自己声音也全变了。

跌跌撞撞的来到后梢,星光下只见甲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人,个个僵伏,显然也都是死尸。

这时江上秋风甚劲,几张破帆在风中猎猎作响,疾风吹过船上的破竹管,其声嘘嘘,似是鬼啸。

石破天虽然孤寂惯了,素来大胆,但静夜之中,满船都是死尸,竟无一个活人,耳听得异声杂作,便似死尸都已活转,要扑上来扼他咽喉。

他记起侯监集上那僵尸扼得他险些窒息的情景,登时满身寒毛直竖,便欲跃上岸去。

但一足踏上船舷,只叫得一声苦,那船离岸已远,正顺着江水飘下。

原来这艘大船顺流飘到紫烟岛来,团团转了几个圈子,又顺流沿江飘下。

这一晚他不敢在船舱、后梢停留,跃上船篷,抱住桅杆,坐待天明。

次晨太阳出来,四下里一片明亮,这才怖意大减,跃下后梢,只见舱里舱外少说也有五六十具尸首,当真是触目惊心,但每具死尸身上均无血迹,也无刀剑创伤,不知因何而死。

绕到船首,只见舱门正中钉着两块闪闪发光的白铜牌子,约有巴掌大小,一块牌上刻有一张笑脸,和蔼慈祥,另一牌上刻的却是一张狰狞的煞神凶脸。

两块铜牌各以一根铁钉钉在舱门顶上,显得十分诡异。

他向两块铜牌上注视片刻,见牌上人脸似乎活的一般,当下不敢多看,转过脸去,见众尸有的手握兵刃,有的腰插刀剑,显然都是武林中人。

再细看时,见每人肩头衣衫上都用白丝线绣着一条生翅膀的小鱼。

他猜想船上这一群人都是同伙,只不知如何猝遇强敌,尽数毕命。

那船顺着滔滔江水,向下游漂去,到得晌午,迎面两艘船并排着溯江而上。

来船梢公见到那船斜斜淌下,大叫:“扳梢,扳梢!”可是那船无人把舵,江中急涡一旋,转得那船打横冲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撞在两艘来船之上。

只听得人声喧哗,夹着许多破口秽骂。

石破天心下惊惶,寻思:“撞坏了来船,他们势必和我为难,追究起来,定要怪我害死了船上这许多人,那便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忙缩入舱中,揭开舱板,躲入舱底。

这时三艘船已纠缠在一起,过不多时,便听得有人跃上船来,惊呼之声,响成一片。

有人尖声大叫:“是飞鱼帮的人!怎……怎么都死了。

”又有人叫道:“连帮主……帮主成大洋也死在这里。

”突然间船头有人叫道:“是……是赏善……罚恶令……令……令……”这人声音并不甚响,但语声颤抖,充满着恐惧之意。

他一言未毕,船中人声登歇,霎时间一片寂静。

石破天在舱底虽见不到各人神色,但众人惊惧已达极点,却是可想而知。

过了良久,才有人道:“算来原该是赏善罚恶令复出的时候了,料想是赏善罚恶两使出巡。

这飞鱼帮嘛,过往劣迹太多……唉!”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

另一人问道:“胡大哥,听说这赏善罚恶令,乃是召人前往……前往侠客岛,到了岛上再加处分,并不是当场杀害的。

”先说话的那人道:“若是乖乖的听命前去,原是如此。

然而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早死迟死,也没甚么分别。

成大洋成帮主定是不肯奉令,率众抗拒,以致……以致落得这个下场。

”一个嗓音尖细的人道:“那两位赏善罚恶使者,当真如此神通广大,武林中谁也抵敌不过?”那胡大哥反问:“你说呢?”那人默然,过了一会,低低的道:“赏善罚恶使者重入江湖,各帮各派都是难逃大劫。

唉!” 石破天突然想到:“这船上的死尸都是甚么飞鱼帮的,又有一个帮主。

啊哟不好,这两个甚么赏善罚恶使者,会不会去找我们长乐帮?” 他想到此事,不由得心急如焚,寻思:“该当尽快赶回总舵,告知贝先生他们,也好先有防备。

”他给人误认为长乐帮石帮主,引来了不少麻烦,且数度危及性命,但长乐帮中上下人等个个对他恭谨有礼,虽有个展飞起心杀害,却也显然是认错了人,这时听到“各帮各派都是难逃大劫”,对帮中各人的安危不由得大为关切,更加凝神倾听舱中各人谈论。

只听得一人说道:“胡大哥,你说此事会不会牵连到咱们。

那两个使者,会不会找上咱们铁叉会?”那胡大哥道:“赏善罚恶二使既已出巡,江湖上任何帮会门派都难逍遥……这个逍遥事外,且看大伙儿的运气如何了。

” 他沉吟半晌,又道:“这样罢,你悄悄传下号令,派人即刻去禀报总舵主知晓。

两艘船上的兄弟们,都集到这儿来。

这船上的东西,甚么都不要动,咱们驶到红柳港外的小渔村中去。

善恶二使既已来过此船,将飞鱼帮中的首脑人物都诛了,第二次决计不会再来。

” 那人喜道:“对,对,胡大哥此计大妙。

善恶二使再见到此船,定然以为这是飞鱼帮的死尸船,说甚么也不会上来。

我便去传令。

” 过不多时,又有许多人涌上船来。

石破天伏在舱底,听着各人低声纷纷议论,语音中都是充满了惶恐之情,便如大祸临头一般。

有人道:“咱们铁叉会又没得罪侠客岛,赏善罚恶二使未必便找到咱们头上来。

” 另有一人道:“难道飞鱼帮就胆敢得罪侠客岛了?我看江湖上的这十年一劫,恐怕这一次……这一次……” 又有人道:“老李,要是总舵主奉令而去,那便如何?”那老李哼了一声,道:“自然是有去无回。

过去三十年中奉令而去侠客岛的那些帮主、总舵主、掌门人,又有哪一个回来过了?总舵主向来待大伙儿不薄,咱们难道贪生怕死,让他老人家孤身去涉险送命?”又有人道:“是啊,那也只有避上一避。

咱们幸亏发觉得早,看来阴差阳错,老天爷保佑,教咱们铁叉会得以逃过了这一劫。

红柳港外那小渔村何等隐蔽,大伙儿去躲在那里,善恶二使耳目再灵,也难发见。

”那胡大哥道:“当年总舵主经营这个渔村,正就是为了今日之用。

这本是个避难的世外……那个世外桃源。

” 一个嗓子粗亮的声音突然说道:“咱们铁叉会横行长江边上,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老儿都不买他的帐,可是一听到他妈的侠客岛甚么赏善罚恶使者,大伙儿便吓得夹起尾巴,躲到红柳港渔村中去做缩头乌龟,那算甚么话?就算这次躲过了,日后他妈的有人问起来,大伙儿这张脸往哪里搁去?不如跟他们拚上一拚,他妈的也未必都送了老命。

”他说了这番心雄胆壮的话,船舱中却谁也没接口。

过了半晌,那胡大哥道:“不错,咱们吃这一口江湖饭,干的本来就是刀头上舐血的勾当,他妈的,你几时见癞头鼋王老六怕过谁来……” “啊,啊——”突然那粗嗓子的人长声惨呼。

霎时之间,船舱中鸦雀无声。

嗒的一声轻响,石破天忽觉得有水滴落到手背之上,抬手到鼻边一闻,腥气直冲,果然是血。

鲜血还是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他知道众人就在头顶,不敢稍有移动出声,只得任由鲜血不绝的落在身上。

只听那胡大哥厉声道:“你怪我不该杀了癞头鼋吗?”一人颤声道:“没有,没……没有!王老六说话果然卤莽,也难怪胡大哥生气。

不过……不过他对本会……这个……这个,倒一向是很忠心的。

”胡大哥道:“那么你是不服我的处置了?”那人忙道:“不……不是,不是……”一言未毕,又是一声惨叫,显是又被那姓胡的杀了。

但听得血水又是一滴一滴的从船板缝中掉入舱底,幸好这一次那人不在石破天头顶,血水没落在他身上。

那胡大哥连杀两人,随即说道:“不是我心狠手辣,不顾同道义气,实因这件事牵连到本会数百名兄弟的性命,只要漏了半点风声出去,大伙儿人人都和这里飞鱼帮的朋友们一模一样。

癞头鼋王老六自逞英雄好汉,大叫大嚷的,他自己性命不要,那好得很啊,却难道要总舵主和大伙儿都陪他一块儿送命?”众人都道:“是,是!”那胡大哥道:“不想死的,就在舱里呆着。

小宋,你去把舵,身上盖一块破帆,可别让人瞧见了。

” 石破天伏在舱底,耳听得船旁水声汩汩,舱中各人却谁也没再说话。

他更加不敢发出半点声息,心中只是想:“那侠客岛是甚么地方?岛上派出来的赏善罚恶使者,为甚么又这样凶狠,将满船人众杀得干干净净?难怪铁叉会这干人要怕得这么厉害。

” 过了良久,他朦朦胧胧的大有倦意,只想合眼睡觉,但想睡梦中若是发出声响,给上面的人发觉了,势必性命难保,只得睁大了眼睛,说甚么也不敢合上。

又过一会,忽听得当当啷啷铁链声响,船身不再晃动,料来已抛锚停泊。

只听那胡大哥道:“大家进屋之后,谁也不许出来,静候总舵主驾到,听他老人家的号令。

”各人低声答应,放轻了脚步上岸,片刻之间,尽行离船。

石破天又等了半天,料想众人均已进屋,这才揭开舱板,探头向外张望,不见有人,于是蹑手蹑足的从舱底上来,见舱中仍是躺满了死尸,当下捡起一柄单刀,换去了腰里的烂柴刀,伸手到死尸袋里去摸了几块碎银子,以便到前边买饭吃,走到后梢,轻轻跳上岸,弯了腰沿着河滩疾走,直奔出一里有余,方从河滩走到岸上道路。

他想此时未脱险境,离开越远越好,当下发足快跑,幸好这渔村果然隐僻之极,左近十余里内竟无一家人家,始终没遇到一个行人。

他心下暗暗庆幸。

却不知附近本来有些零碎农户,都给铁叉会暗中放毒害死了。

有人迁居而来,过不多时也必中毒而死。

四周乡民只道红柳港厉鬼为患,易染瘟疫,七八年来,人人避道而行,因而成为铁叉会极隐秘的巢穴。

又走数里,离那渔村已远,他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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