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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供于坟前,然后他就那么静静地在坟头坐着,也不知坐了多少时候。
其实……你当日何必又引刀自戳?只为自愧于陷我于两难之境吗?只为了要救那个我所爱的方柠?斯人已矣,韩锷现在才敢这么想到:那个女子,那个于婕,虽只短短一面,她似乎是在意自己的。
她为什么说她以前见过自己,只是自己没有见到过她?他伸手抚了抚那坟前之花,猛地在一朵蓝花中却发现,那花心上溅的却有一星红色。
韩锷只觉心头如受重击,那红似乎还是于婕那日匕首血溅、溅在自已襟袍上的那一蓬鲜红。
韩锷这时再也控制不住,忽仰天悲啸起来。
静月荒坟,歌哭两罢,剩下的也只有这一声悲啸吧?却听身后忽有人道:“你终于想起她来了。
” 韩锷一惊回头,却见余姑姑如穿丧服般的一身黑衣地正立在自己身后不及丈远之处。
她的身影摇摇晃晃的,有如一个鬼影一般,又似有什么伤势未愈。
韩锷适才心意迷乱,竟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只听于姑姑哑声道:“说来也怪,生前死后,你几次见这于婕,竟然都只是为了另一个女子。
方柠,方柠,她果有那么好吗?值得你置身边柔情于不察,一意寻找的吗?” 韩锷心头惭愧,只听得余姑姑的声音却说不出的沙哑,她的一双眼就是在夜色中依旧白垩垩的,有一种诡异幽惨的味道。
只听她咳道:“吭吭,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那月夜之魂毕竟抵不住春风一面呀。
世间男子,何至好色一至于此?” 韩锷说不出话来。
只听余姑姑道:“我受那女子生前所托,你的事一定要尽力帮你,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 韩锷嗫嚅着嘴唇,竟似不敢在于婕坟前提起“方柠”两个字来。
他似乎又回到了初见于婕的时候,一只脚在地上轻轻地蹭着——怎么这余姑姑和于婕一样,心里似乎明明对自己印象不错,说出的话偏偏又都如此尖利?他低下眼,不敢看余姑姑,所以也看不到余姑姑眼中忽露出的怜惜的神情。
韩锷只觉一缕青烟又从自己脚头漫起,余姑姑又点起了她那团暹罗所产的龙团蜜香了。
那烟青青地在地上漂浮着,竟让韩锷都怀疑起此刻的自己到底是真是幻起来。
这样的夜,这些日的经历,真的好像是一场梦了。
余姑姑似很疲乏,已盘腿坐在地上。
她忽右手一摆,伸到空中,手中却多出了一幅画轴。
她的手一松,那画轴脱地一声就已在空中展开了。
韩锷闻声抬头,只见月光下一蓬青烟中,那画分明就是自己当日为余姑姑香烟所催亲笔画就的。
画上的一个女子妍姿巧笑,直似要从那画上走将下来。
韩锷心头一迷,轻轻道:“方柠……” 余姑姑哑声道:“你要问的就是她吧?是问她的运途还是问她的灾厄?她现在有难,或者说她父夫二门韦杜二姓现在都有难。
洛阳王的人现在已盯上他们了,且拿住了她们与东宫串通做恶的大把柄。
那件事一捅出来,对城南姓与东宫都会是一个毁灭的打击。
洛阳城中,‘城南姓’一脉俱为隐藏的东宫一党,他们可以说阖门阖姓地把宝都压在东宫太子身上了,偏偏洛阳城里势力最盛的洛阳王却与当今宰相交好。
东宫与宰相不和,虽暗隐潜伏,只怕知道的人也不少了。
朝廷宫中,五监九寺俱站在东宫一边,而三省六部一台。
却都支持宰相欲更立太子,他们这些年已斗得越发激烈,连当年轮回巷里的一段惨案也都与此有关。
据说,护卫皇上的紫宸中人这次都已卷入,他们当年与余皇后有干联。
这件事他们不肯放手,追杀于小计与抢夺证据都是与此有关。
洛阳城中是非难断,已没有正义,只有彼此倾轧,与倾轧中的图存。
你何必——定要留在这个洛阳城呢?长安城外乐游原,纵使真正乐游,真的难忘,但这世上也不见得只有一个乐游园的。
” 韩锷吸了一口气,他已无力自我解释,只问道:“这么说,洛阳王近日打算动手对象的果然就是……杜方柠?” 余姑姑听他说及“杜方柠”而不再是“方柠”时,本已脸上一笑,但及看到他神情,没来由地就面色一怒。
只见她一拧身,就已站起,怒道:“你还是只记得那个方柠,那好,我把她给你好了,把她给你好了!看你就算得到,究竟又有何益!” 韩锷根本不解她为何缘故突然又如此大怒,只见她一扬手,那已收起的画轴重被她从怀里掏了出来。
一掷,就向自己掷来,然后转身就走。
韩锷想追又不敢,只听她边行边哑声的若悲若怒地道:“放心,我会帮你查详情的,几天之后再告诉你,天下负心的果然最无过于你们男子了。
你现在只想着杜方柠,就全忘了那于婕临死前泣血拜托给你的事了吗?” “——她为你而死,但她要你追查当年轮回巷里的满门血案,你就全忘了吗?全忘了吗?”她人虽瞎,行得却甚快,转眼就已走出山谷,空中只飘着她的声音:“全忘了吗……全忘了吗……?”一声声回响,直要逼出韩锷的一份慨然勇诺来。
韩锷愣愣地呆着:方柠……其实他对杜方柠的念头已经绝了,此生已心丧若死。
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孤坟,那坟前的花儿犹带晚露,明天太阳一出,就会枯干的吧?韩锷突然后悔摘下它供在于婕的坟前了——他有什么权利这样,以一束无辜之花献于于婕的坟前,就像他有什么权利淡视另一个女子以成自己对那一个女子的执执苦念?他的心头茫然,茫茫然地打开那幅画,画上的人儿还没及为他所见,只见一蓬磷火就在那画卷上烧了开来,韩锷大惊。
但那磷火幽幽绿绿,并不灼手,直到火终于熄时,画卷无恙,只是画上的图却已全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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