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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埋在黄沙中的一块块瓦砾。
无数巨大的宫墙坍塌下来,精美的阁楼、宽阔的回廊、数丈高的石柱,仿佛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只留下残破的尸体,在广场上堆积如山。
这里仿佛更接近灾难的核心,一切都被摧毁。
相思目光落在一座圆形的宫室内。
这座宫室位于广场核心,没有太多的雕饰,看上去却比一般的建筑更加庄严、威武。
让人惊骇的是,这座宫室巨大的穹顶几乎被整个掀开,在半空中裂为两半,一块压在旁边的民居废墟上,另一块砸碎了广场中心的花园。
穹顶由巨石砌成,镶嵌极为精致,几乎看不出接缝。
经过了巨大的灾劫,和多年岁月的侵蚀,它始终没有完全塌散,那么当初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将它如一块毛毡般生生掀起? 然而,相思已无心思索这座宫室的摧毁,因为更让她惊骇的情形已出现在眼前。
一张巨大的石桌旁,七位甲胄森严的武士正围桌而坐。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黑铁铸成的战甲,巨大的面罩落下,将他们的容貌彻底隐藏在阴影之下。
虽然,铁甲已落满了尘埃,但透过那精致的雕饰,仍可想象它们昔年的威严。
七柄巨剑已然出鞘,上举在半空中,剑尖彼此交搭在一处,似乎正在做出征前最后的祈祷。
七条蜿蜒的长蛇从尾至首,沿着剑脊盘旋而下,蛇头张开狰狞的阔口,寸余长的厉齿狠狠咬在剑柄上。
长蛇鳞甲森然,栩栩如生,仿佛只是在满天尘埃中睡去,只待天地一道惊雷,就会立即破尘重生。
只是,这些长蛇都没有瞳孔,狰狞的头颅上,只剩下两个阴郁的黑洞。
相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
她忍住心中的恐惧,绕到其中一个武士面前,突然将他的面罩揭去。
面罩下,是一张干枯已久的面孔。
他周身的汁液、气血仿佛都在一瞬间蒸发殆尽,只剩下一堆黄褐色的枯肉。
嘴唇干涸了,紧咬的牙关显得突兀而狰狞,已薄如蝉翼的皮肤下,一道道干涸的血脉纵横交布,宛如枯叶上的凸起筋络,似乎记录着死去的一瞬间,他承受过的巨大痛苦。
更为可怕的是,他的双眼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生生蒸发,巨大的空洞仿佛还在徒劳地怒视上天,发出愤怒的呼告! 相思的手一颤,黑铁面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空洞的回响,在荒落的城池上盘旋不绝。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向后跑去。
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地尘埃,和瞬间干涸、失去双瞳的尸体。
这里仿佛就是劫灭过后的世界,却再没有一线生机。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奔向何方,只觉得自己的喘息之声在空城中不住回荡。
荒芜与死亡化为浓浓的黑影,笼罩在她孤独奔跑的身影上。
城中的一切,无论残破的雕塑、剥落的绘画还是人和动物的尸体,都诡异地失去了瞳孔,一起睁开空洞的眼睛,在对她发出无声的嘲弄。
她的眼睛,她的生命,在这妖异的废城中,都成为可怕的异数。
随时会被清除的异数。
她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这座废城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黄昏的最后一刻,已看不到夕阳的影子,只有无尽昏黄的光芒,永恒照耀着。
相思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尘土中。
她几乎不敢睁眼,因为那些漆黑的眼眶似乎就跟随在她身旁,随时要将她也拖入这沉沉的死亡! 突然,她听到了一声哭泣。
一声婴儿的哭泣。
在这样荒凉的陌生之地,听到婴儿的哭声,本是极为诡异恐怖的,但此刻听在相思耳中,却无疑是生之希望——这座城池中,并不止她一个人活着!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支撑起疲惫的身体,循着哭声的方向走去。
拐过一个堆满破碎门窗的十字路口,眼前赫然展开一片广大的墓地。
荒烟凄迷,一块块石碑支离破碎,仿佛从黄土中伸出的一支支枯瘦的手臂,正茫然向天。
更多的墓碑倒塌在地上,半掩入尘土,破败的棺木散落开去,宛如漂浮在黄尘之海上的一叶叶小舟,被野兽拨开的骸骨杂乱地堆积在石碑与棺木上,却是这死亡之海中,最孤独的乘客。
黄土漫漫,在暮风中吹起波涛,无数尸骸相互枕藉,杂乱地连绵开去,再也看不到尽头,近处的骸骨还支离着,似乎要挣出死亡之海的束缚,远方的尸骸却仿佛已完全融入了昏黄的暮色中,与四周的废墟再也难分彼此。
一座高大而洁白的墓室突兀地矗立滚滚黄尘之中。
如果说那些支离的墓碑是这片死亡之海中的小舟,那么这块墓碑便是海洋上的巨舰。
周围的一切渺小破败不过是为了衬托它的庄严。
墓室足有三丈高,宛如一座巨石垒成的堡垒,正面有一座雕花门楣,一半埋入地底,另一半耸立在黄土中。
而墓室顶端,一面巨大的石碑高耸入云,石碑上并无文字,却雕刻着两只互相缠绕的巨蛇,气势恢弘,在满天荒芜中,更显出一种悲怆的壮美。
然而,这庄严的石碑却已极度倾斜,宛如巨舰上一截就要折断的巨大桅杆,在暮风中微微颤抖,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这昔日的庄严与今日的残败,悲壮的恢弘与随时崩催的危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漫天黄尘中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这也正是这座城池给人的印象。
风雾凄迷,墓碑危如悬卵,一个白袍少年的身影正笼罩在墓碑巨大的阴影之下。
他悬坐在墓室边缘,那袭宽大之极的白袍沿着他的足尖,从墓室门楣上徐徐垂下,几乎一直与地面的黄尘衔接。
他的身形本已极为纤瘦修长,在长袍的衬托下,更让人产生出一种妖异的错觉——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已化为那条长长的丝带,从高大的墓室悬垂而下。
这几乎与墓碑上的蛇形雕饰有了诡异的相似。
暮风吹起,他单薄的身形一如那摇摇欲坠的墓碑,在满天黄尘中瑟瑟颤抖。
巨大的面具与他飞扬的银发一样,无限苍白,在天地一片昏黄中显得突兀而孤独。
他默默注视自己的怀抱。
那是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
他紧紧抱着手中的婴儿,目光中有无尽的悲伤,仿佛是一个被遗弃在荒城中的孩子,正抱着手中最后的玩具。
那一刻,他高高在上的身影是如此孤独,如此落寞,如此绝望。
“重劫?”相思忍不住呼唤出声。
那苍白的长发,宽大的白袍,通透的眸子,不是重劫又是谁? 一时间,相思心中涌起了无尽的疑问,想要向他问个清楚。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又怎会出现在石碑之上? 然而,还没待她开口,重劫一面轻轻安抚着哭泣的婴儿,一面将手指放在唇边,对相思做了个禁声的姿势。
突然,他的目光抬起,眼中的忧伤与孤独瞬间消失,化为无尽的怨毒,牢牢盯住他脚下的那片墓地。
他脚下的尘埃中,跪着一个少妇。
她鬓发散乱满面泪痕,眼中尽是惶恐与绝望。
她向前跪行了几步,将头重重地叩在墓碑上,声音早已嘶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她磕得极重,只几下额头就已青紫,眼泪在她污脏的脸上冲出道道痕迹:“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婴儿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召唤,在重劫怀中哭得更加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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