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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世界,深居福地洞天之中,享受皇家尊严,不必再流泪,不必再悲伤。
他欠她的恩情,或者就自此报完。
他的心清净已久,不意踏足红尘,却引出这一段本不该有的红尘眷恋之情……或者该也自此了断了罢。
一生云淡风清,卓然尘外,却只因这片刻沉醉,从此沦入无尽黑暗的炼狱。
却又何妨。
相思哭泣着,一次次努力想要扶起他,却失败了。
那是最后的血之《郁轮袍》,仍然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终于顾不得与把汉那吉之约,飞奔出了囚禁之帐。
但她却只能看到垂死的杨逸之。
只能听到《郁轮袍》的最后一声绝响。
破碎风中。
他的身体变得那么沉,脸色变得那么苍白,宛如一尊毫无生机的石像,再也无法醒来。
相思跪在地上,双肩不住颤抖,眼泪纷落如雨,滴在他浴血的脸上。
她茫然四顾,却是如此无助。
渺渺苍天,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再回应她的祷告? 把汉那吉冷冷看着她脚下。
一道深深的箭痕已将她和囚禁之帐隔开。
一边是清净的佛堂,一边是滚滚战云,满地血腥! 情急之中,她已跨出了那道箭痕。
约定已破。
把汉那吉轻轻挥了挥手,唰的一声,百余位弓箭手已将这座小小的帐篷包围。
箭尖在冷月下闪出摄人的光芒,齐齐指向包围中心的两人。
杀意自冰冷的箭尖蔓延开来,只要一声令下,这些利箭就要饱饮敌人的鲜血。
把汉那吉的手悬在空中,冷冷看着相思,似乎要给她一个在下令放箭前离开的机会。
那不过是因为,雕翎握在她的手中。
相思止住了哭泣,缓缓抬起头,她眼中是一片森寒的箭光。
然而,她没有犹豫,只轻轻张开双臂,将杨逸之挡在自己身后。
夜风吹起她水红色的衣衫,月光流水一般照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她的目光中已全无畏惧。
把汉那吉皱眉,似乎最后一点耐心也化为怒气,他对左右道:“把她拖下去!” 一排戎装武士从帐篷的另一边走来。
他们几乎是生生踏过了那座本以破败的小帐,整齐的步伐声惊起一地尘埃,宛如生生踩在人的心上。
帐毡被无情地撕裂,佛龛被随手推倒,那幅白衣观音像也落入尘土。
这已是最后的警告。
是大明公主的身份为她赢得的一次机会,体面退开的机会。
相思仍然没有动。
把汉那吉重重一哼,那些武士再不留情,齐齐伸手向她手腕抓来。
“住手!”她挣脱开去,将手中那截浴血的雕翎举起。
把汉那吉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既然你拿出了雕翎,容许你退回箭痕内,我们的约定同样有效。
” 相思却摇了摇头:“我拿出这截雕翎,不是为了救我自己。
” 把汉那吉冷笑:“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救谁?” 相思的目光从满面杀气的武士上挪开,望向昏迷的杨逸之,眼中透出重重悲伤:“请王爷放了他。
” 把汉那吉怔了怔,道:“他奋不顾身,不过是想救你脱困。
而你却要把雕翎交出来?” 相思心中一酸,点了点头。
她在心中默念道:“请原谅我,白白浪费了你的心血,但我更不能看着你死在乱箭之下。
” 把汉那吉看了相思一眼,正色道:“你要想清楚,你我约定已破,此去再无人能保证你的安全。
” 相思的目光投向手中的雕翎。
如今,失去了一切倚靠,她不过是一介少女。
交出这截雕翎,就意味着她一人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再无任何保护。
这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她想都不敢想。
那被撕碎的毡帐,推倒的佛龛,落入尘埃的观音法像,还有被仇恨烧红了双眼的万千敌国士兵…… 她猝然闭上双目,一字字道:“请王爷信守诺言,放他离开!” 把汉那吉沉吟片刻,终于向弓箭手挥了挥手。
唰的一声轻响,一百余枚利箭已然回鞘。
把汉那吉一字字道:“拔营。
” 他身旁的副将立刻掏出几面旗帜,指挥大军收拾整顿,准备拔营迁徙。
浩大的军营立刻忙碌起来,有的收拾用具,有的拆除营帐,有的管理战马……满地的尸首、鲜血也迅速被集中起来,掘坑掩埋。
一切迅速而有序。
偌大的军营,除了器物腾挪、脚步跑动,牲畜嘶鸣的响声外,几乎并无半点人声喧哗。
然而,相思却看到了这些士兵眼中的仇恨。
若不是她,那些人就不会死。
她救了荒城的百姓,这些人却因她而死。
一样的鲜血,一样的生命,想到这些,相思的心没由来的一阵刺痛,可是却无能为力。
她抬头仰望就要东落的明月,却感到深深的迷茫。
如果他在,一定会告诉她该怎样做的。
他永远是那样专断地替她做出决定,从来不容置辩。
可是,她还能再见到他么? 她轻轻叹息一声,摘下鬓间的青色小花,小心翼翼地放在杨逸之胸前,轻声道:“希望你能平安。
” 她的手有些颤抖,这朵青色的小花仿佛承载了她全部的祝福,以及那无法回报的情意,显得那么的沉重。
把汉那吉一声令下,几名武士将她强行拉开。
滚滚风尘隔在他们中间,越散越远。
旭日东升之时,浩浩荡荡的大军已向北行去。
只留下一片落寞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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