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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李小龙误服Equagesic(一种复方阿司匹林和美丙胺酸混合药片,有抗抑郁功能)而暴毙之后十九年,我不期然对《精武门》全剧的最后一个镜头有了和少年时代初看时大不相同的观感。
李小龙腾身跃起、冲向镜头,四周响起一阵鞭炮也似的枪声,电影在他未曾坠下的那一格底片上结束,故事里一代大侠霍元甲最钟爱且武技最高明的弟子“陈真”—一个虚构出来的英雄—想必是死了。
然而在另一部随片拍摄的八厘米纪录片上,李小龙当然没有被乱枪打死,也没有凝结在半空之中;百分之百吻合牛顿的物理定律,他落下来(而以观众之想像,他一定会奋力踢出的最后一腿根本未曾踢出),掉在片场工作人员预先铺好的假石砖地上。
李小龙用大拇指抹去鼻尖的汗水,略事小憩,准备拍摄下一个镜头。
所谓下一个镜头,反而是出现在剪辑完成、公开放映的影片中稍早的一段画面,也就是英雄“陈真”在大厅上筋肉虬结地贾勇怒喝,加上一小段助跑、跨越一截尺把高的门槛、向庭院飞奔的镜头。
这样倒着时序拍摄是不是为了镜位安排作业的顺利使然,则我不得而知。
不过,在那段八厘米的纪录片里,我们看见李小龙捧着个保温杯在喝水,摄影组的人七手八脚扛着一干器材自敞开的大门外穿越庭院、移入厅堂,先拍摄了众枪齐发、枪口冒出白烟的镜头(这个镜头在公映的版本里又被剪掉了),再掉转一百八十度、准备拍摄李小龙怒喝奔出的片段。
这时,李小龙原声的旁白以一种带有浓重广东腔的英语道出:“Mymovementistheresultofyourmovement.Mytechniqueistheresultofyourtechnique.Totalfightingfreedomiswhatmystyleallabout.It’sactuallynostyle.” 再度想起这部关于李小龙的纪录片时我已置身于一列南下的火车上,车厢中零零落落坐着五个人—除了我和老大哥之外,还有他那三个看来不情不愿、睡眼惺忪的徒弟—此时不论你称他们“技师”甚至“厂长”,他们都不会搭理你的。
大致说来,我们坐成一个梅花阵的形式。
我居中,老大哥在右后方三排之外的窗门,那三个则分别占住另外三个方位的窗口,我前面的两人还把椅背翻移到对向而坐,以便能观察我后方的动静。
这就十分尴尬了,因为我们三个人的视线总会在刻意回避之时不期而遇。
四目既不免交接,我便更能感受到对方在老大哥颐指气使的差遣之下“护送”我这一程是多么地无聊、无奈,又多么地敢怒而不敢言。
于是我只好低下头,抽出高阳那叠手稿来读。
我没有特别注意所搭乘的火车是哪一种型号,只知道它大站小站无站不停,且不时会碰上必须暂停让轨的会车状况。
应该是行经竹南附近的某地,我们这列车居然在旷野中停了半个小时之久。
我从而读完了厚甸甸的一份手稿,只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骨节都像是当年在青年公园里被孙小六整治了一番之后那样,忽然间崩松脱落、又在转瞬间接合了回去,还发出“叱叱喀喀”的声响。
我在这一刻重新想起《精武门》和那部暴露拍摄作业实况的纪录片来—可不只是因为骨节叱喀作响、浑似李小龙的缘故,更准确而深沉的原因是:我开始面对一个写作上的问题—该如何将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的《城邦暴力团》写出来?写成之后的《城邦暴力团》要像《精武门》那样的一部电影,还是像侧写李小龙的一部纪录片?我之所以如此困扰,乃是因为我所想像的、虚构的情节有如一部剪辑完竣、顺时展开的《精武门》,但是故事平庸、张力荏弱、内在情感既单薄又刻板。
然而在另一方面,我所面对的真实材料却奇险诡异、荒怪迷离,充满了超越经验和常识范畴的生动细节;偏偏这些真实的材料又非依循时序的推移而为我所得—许多较早发生的事件是截至我细读高阳的手稿之际才显迹露相的,当这些材料正补充着我行将遗忘的一些生命记忆之时,我就活像是一个误把八厘米纪录片的画面植接到剧情片里去的导演,让胸口已经冒出一枚血红的“终”字的“陈真”落下地面,以大拇指抹去鼻尖的汗水,走入大厅,准备面对门墙外正喷出硝烟的枪阵,怒喝一声…… 恐怕也正是在竹南附近那个旷野之中不进不退无前无后近乎永恒的等待期间,我决定将高阳的手稿抄入《城邦暴力团》的情节里面。
也正由于这份手稿的篇幅庞大、内容芜杂,抄也不胜抄,只好拣择筛滤,裁去其中大抒思乡之情、忧国之感以及痛诋学、官两界衮衮诸公贪鄙庸懦的章节。
如此剪摭,居然亦能成章,可见高阳行文,常隐端绪于枝蔓,令读者初读如隔雾看花,再读则拨云见日,三复斯旨,则赫然发现:那些看似无关宏旨的细节、议论甚至个人感慨,其实却是把来调剂情节,制造“穿插藏闪”趣味的佐料。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得不精简删削,载抄载惜了。
以下便是高阳之文,原亦无题,姑名之曰“残稿”— 高阳残稿 记不得是多少年以前了,阅书读报之余,偶有所悟,而时过境迁,往往茫然;有时写稿,更觉某一事曾持一看法而有当于心,此看法如何?则每每不复省忆,辄大憾,遂作“随手”,欲矫其失,然又不耐小品之薤露易,作了六篇,便罢手了。
“随手”算是一体,清朝军机章京的术语,办某事毕,随手录其缘由,动笔则免思,多记以备忘也。
某夜与周弃公、沈云公、徐高公、张佛公小酌,听周弃公说“县太爷的笑话”,其中有“钱收发”一则,大意是说:民国二十年前后,有赵某经发表为苏北某县县长,接获委令,赵某之父便与新官儿子扃户密商,该如何在任上搞钱。
当时县长兼理司法,县府收发处收受状子,是个极有膏水的关口,老太爷坚持自充其职,却碍于儿子是太爷,却怎好委屈老子干收发呢?遂想出个改姓的主意,让老太爷冒姓钱,赁居邸外,彼此皆不认父子的关系。
老太爷得以自营金屋,又添了外快,自然不安于室,甚至包了名土娼。
久之老太太闻讯,即命儿子撤了老子的差。
可是撤了差,岂不也断了油水的路?老太太只好妥协,但是坚持让老太爷下班之后即回邸舍上房。
老太爷无奈,只得日日等县府职员走光,看清了四下无人,才一溜溜到后进,躲在老太太房里。
不意终有一日失风,叫一名新来当差的卫士误作贼人追击,最后却在老太太的床上逮住。
第二天的茶坊酒肆里便哄传开了:县长老太太偌大年纪还偷汉子—偷的是钱收发。
笑谈也就罢了。
席散之后,徐高公与我同车,径谓:“弃子的故事不是笑话,而确有其事。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在王叔老麾下做幕,有个叫田仲武的贴身扈从?此人便是拿住那‘钱收发’的卫士。
那一回捅了个大娄子,差使也砸了,人倒是改了运,溯江而上,去了南昌,际遇果尔大大不同。
此人现在台北,开一爿饺子庄,生意做得极好,得闲一同去尝尝。
” 原本是一席闲话,徐高公并未深谈—那田仲武西去南昌如何改了运?又有了怎样不同的际遇?待我访着田仲武,大啖其山东风味的手擀皮韭菜猪肉水饺之时,徐高公已经物故了。
于此不得不补说我在王叔铭将军任总长期间与田仲武初识的一段旧事与见闻。
一九五七年,我适在冈山空军官校任上尉文书官,承老友魏子云介绍,北上到参谋本部总长办公室服务,因而结识了田仲武。
此人原籍山东莱阳,北人南相,是个五短身材。
某日我同他打趣:“你老兄身量如此,怎么保总长的驾啊?”田仲武笑答:“不敢学晏平仲的车夫,只好低身处世—既然是出生入死的活计,无乃生得命‘短’。
”其应对之速捷、语锋之智巧,浑不似一武夫。
我既奇其言,遂与之交,才知道他是一位李资政荐了来的。
而仲武身怀绝技,有飞黄贲石之勇,虽然矮小些,倒的确是深藏不露的。
我与田仲武所隶不同、职司亦异,但是时相过从,却也过了年余,才知他真有功夫—能以一掌心吸啜空酒瓶,瓶底复粘另一瓶口,如此连连,可至七八之数。
惜仲武矮小,非登桌蹈高不能售此技。
我也只在他醉后见识过一回。
徐高公归道山后未几,我从饕友唐鲁孙处得知田仲武在竹林市开了爿“田翁饺子庄”,即驱车往访,果然重逢故人。
“旧翁”的饺子好在馅食结棍而绵软,更好在面皮匀润而坚实;内藏不腻、外披不滑,决非寻常名店的凡品可比。
我大嚼数十个,始悟其佳处必与田仲武的拳脚功夫有关,乃殷殷探问个中缘故。
渠徐徐告我:“的确是掌中火候使然。
” 原来他老兄在那赵知县衙中闯了祸,混不下去了,闻听人说“南昌行营”方面有招募什么青年团的部曲,便乘小轮溯江,投了军,未料到了“行营”派差,干的仍然是卫士。
一日,忽然来了命令,要找个练家子替贺衷寒办件事。
田仲武亟思有所表现,当下应卯去了。
孰料贺某的公事竟是揍人—那人给囚在一间办公室里,吃他打了一顿,居然不愠不恼、不抵不拒,反而指点了他一套举法。
日后那人不知如何竟成了贺某的股肱,留在“行营”听用,于是也和田仲武交上了朋友。
时日稍久,非徒讲谈些古往今来的掌故,开益其心智,还点拨了他一套心法,助增其武功。
那人正是日后又把田仲武荐给王叔铭的李绶武。
我知田仲武敦实谨慎,非妄言者,从而对李绶武产生了好奇的兴趣。
据田仲武形容,这李绶武似非甘心情愿为“力行社”所用,可以从一桩小事上看出。
是时约在一九三二年,李绶武在“南昌行营”居停,形同软禁。
大多数的时间里,他是足不出户的,只在计划科翻读文书。
每隔二三日,贺衷寒便前去叩门,二人随即密谈数刻。
由于例行的端茶送饭,以及偶尔要陪同李绶武到附近街市游走闲逛,甚至找浴池洗澡之类的琐事,都由田仲武打理,两人交接渐密,仲武也渐渐看出了李氏的郁郁。
某日,贺衷寒又来密商了一两个小时,仲武正待为二人换茶,贺衷寒刚要出门,回头抛下两句话:“‘大元帅’自有‘大元帅’的盘算,我是保不住他俩了。
”贺离去后,李绶武叫仲武进门,愁眉苦思了半晌,才对仲武道:“可否请老弟给张罗几样物事?” 李绶武要的东西是几支大大小小、形制不一的毛笔,一卷宣纸和各色染料。
在仲武看来,这几样东西颇为寻常,更不虞触犯“行营”安全规定,随即给备办了。
而李绶武果真就伏案挥毫,不眠不休地作起画来。
其间约莫有两昼夜的工夫。
仲武毕竟是庄稼人出身,既不通文案、更不识丹青,只知道画中有两个对坐饮啖的古人和大片的林木树石之类。
画成之后,也不知李绶武作何处置,仲武也未甚留心。
又过了一天,贺衷寒忽然神色仓皇地跑来—似乎是情急之下、不及遣退仲武,径自冲口而出,对李绶武道:戴笠有谍报来,说‘大元帅’险些遇刺!据传是冯玉祥所主使。
” 李绶武却气定神闲地答道:“这事,应该已经化险为夷了罢?” “你日日足不出户,怎能得知?” “那一日我初入贵‘行营’,那位居先生不是说‘戴公来电报交代我和那叫花子上南京出一趟差’么?试问:是什么样的差得劳驾两位练家子慌急登程,竟然把在下就那么撇下了?再者,戴先生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设若此事未曾平息周至,又怎么会放出个‘大元帅’险些遇刺的谍报来呢?” 贺衷寒闻言似是宽了心,也才瞥见仲武立在一旁,正作势要将他挥出,李绶武却接着说道: “贺公当真要担心的,反而是居先生和那邢福双呢!” “噢?此话怎讲?” “那日居先生还说:‘这差事干下来,我也许能跑一趟山东泰安。
’又说:‘各位还记不记得我说那叫花子身上有一部机关,其价值不亚于十万雄师?’敢问贺公:待居先生得了那‘不亚于十万雄师’的宝贝机关,他在戴先生乃至‘大元帅’跟前,又该是如何地风光神气?” 贺衷寒这时沉吟了,来回在室中踱了一阵方步,不发一言。
倒是李绶武开了腔:“贺先生要是信得过我,我倒愿意走一趟,把那叫花子的机关破了,也免得江湖秘技竟为妄人滥用误用,终不免搞得生灵涂炭,这—恐怕也是贺先生在《一得集》里所强调过的‘革命战争的目的在乎非战’这般信念罢?” 一听李绶武搬出自己的著述文章,贺衷寒又宽心得意了几分,忙问:“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同他们江湖高手周旋?难道不需要我加派丁壮武卫,陪你一道前去么?” “人一多,岂不先让戴先生那边加意留心了?” 仲武大约便是在此际叫贺衷寒给挥遣出门的,底下的话便不得与闻了。
只知两日过后,李绶武准备起程北上公干,贺衷寒吩咐仲武给整治行囊。
仲武替李绶武打点了两箱一笼的衣物,李绶武只着他要了两个纸封—一个里头装入那张画,一个里头放了叠似是早已预备下的照片。
李绶武更在车站月台上嘱告仲武:“你千里间关、离乡背井,治生想必不易。
这些个衣物权且将去,或典或卖,悉听尊便;换得了钱钞,买些书来读读,人说‘开卷有益’,总是不错的。
”说完这些,李绶武忽地一抬头,指着月台上方木梁喊道:“燕子。
”仲武不疑有他,顺势望去,果然看见那高高的梁上有一燕巢,一排探出五只乳燕,白眉鸟首,角喙翕张,正等待着母燕觅食归来哺饲。
就在这分神的片刻之间,不知李绶武使了个什么手法,朝仲武的丹田处轻轻一拂,匆促间,仲武只道近小腹方圆三寸之处豁然涌起一阵夹暖夹寒的气流,腔肠之间有如冒出来个橙子一般大小的圆球,飞速疾转起来。
“老弟若是感觉内急,就赶忙如厕去,咱们就此别过,你也不必送我上车了。
”李绶武笑着挥了挥手,仲武果然腹痛如绞,再也禁忍不住,提起箱笼、奔入站旁公厕,拉了个昏天黑地,可是从此居然一身轻捷,浑似脱去了五七十斤赘肉的一般。
也是经此一别之后,仲武的内力有了长足的进步。
由于我素不喜于武学上揣摩钻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除了见识仲武吸酒瓶奇技之外,还看过他揉面团,倒颇值随手一记。
旁人揉面,看起来极其耗力费事,即便是隆冬严寒,也常揉得大汗淋漓,涣流浃背。
独仲武揉面,如公瑾抚琴,其闲适潇洒,绝不类厨作。
但见他将几斤面粉倾于砧上,隆起如山,探手掘一穴容水,状似湖。
复掬粉数捧披盖,当即持一白纱布轻覆其上,并以两掌隔空数寸作摩挲状,却无一寸肌肤触及面粉。
如此约三五分钟,纱布底下的粉层时起时伏,初如樱雨、犹沾黏成花瓣大小的薄片而倏飘倏落,纱布亦随之而乍揭乍掩。
稍顷,各薄片附益渐多,方圆渐阔,直如铜板一般了,仲武的动作愈趋和缓,不过几交睫间,原本若鳞甲接缝的线条便消失了,峰角嶙峋的面粉堆也变成了一座浑圆平滑的面丘。
回眼再看仲武,非仅面不红、气不喘,且滴汗不下,粒粉不沾。
我笑谓:“观阁下揉面,如看美女梳头,才深知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之境。
”仲武的内力深湛如此,而甘于市隐作庖,倒叫高阳不得不翘起大拇指,称道一句“好汉子”了。
可惜我与仲武再见了几次面之后,忽有一日,馋虫祟动,直挂念着他的饺子,遂携OldParr威士忌一瓶径访,要讨他几个解馋,不意仲武扃门闭户,竟已乔迁往中部发展去矣。
他这么不告而别,我的损失可不只是口腹之欲难填,更兼愁闷之惑不解。
到底那“南昌行营”之于李绶武,又有些什么样的纠瓜结葛呢?这,就要从另一些枝节上说起了。
文前曾提及周弃公,这些枝节也同弃公有关。
周弃子先生学藩,自署未埋庵,晚年别署药庐,我曾在《弃子先生诗话之什》一文中引弃公论溥儒的题画诗。
弃公云:“溥王孙的题画诗,首首辋川,无非假唐诗而已。
有一回跟他闲谈,我老实跟他说了;他也承认,他说他也有真的东西,不过不便示人,接下来念了两句给我听:‘百死犹余忠孝在/夜深说与鬼神听’。
” 那篇文章谈的是弃公诗论,未便骈议其他。
实则弃公对中国绘画的鉴赏力亦是极精到的,曾持一论云:“近世丹青,颇多充赝。
绘者摹山仿水、皴石点云,常见衣袍登靴、拄杖过桥之辈,傲眺巉岩,如寻隐未遇模样;乃于险峰幽涧处,敷衍茅庐数间、角串一架,泥垆坐酒、残落枰,作世外高闲状。
试问寻者何人欤?隐者何人欤?弈者又何人欤?此等假画,合该与假唐诗凑趣,一言以蔽之曰:俗不可医’。
浑不如惊鸦写孤竹,笔笔疏硬见骨,的是真性情。
” 弃公在这里所提到的“惊鸦”即是方练,字凤梧,号甘醴居士,又号惊鸦先生,著有《惊鸦留鸿录》四卷,自述其生平、师友、见闻、艺论。
由于周弃公的称道提醒,我对此老的著作又加意浏览了几回,如读包世臣《艺舟双楫》,涵泳深邃,蕴藉风流,果然极有味,也因之而对方练的门生万砚方所写的《神医妙画方凤梧》连带产生了兴趣。
某日,应王新公之召赴府试菜,在座的还有张佛公、楚戈、丁望及一位我素昧平生的魏先生。
当日所试的菜叫“套四宝”,据说出自开封“宋都菜馆”名厨家传私授的食单。
酒过三巡,“套四宝”端上来了,盛在一只景德镇的青花细瓷汤盆里,开盖儿一看,是只头尾俱完、热气蒸腾的全鸭,肉质酥软松滑,肥而不腻。
吃完鸭肉之后,又露出一只清香熟烂的全鸡来。
鸡肉吃罢,内中还有一鸽,而全鸽的肚产里竟然还藏着一只体态完好、腹中塞满海参、香菇、竹笋的鹌鹑。
据案大嚼之余,自然众口称赏。
王新公谓:“食单和手艺都不是舍间厨作所能望及项背,而是这位魏老弟亲自打理的—来来来,慧叔,你给说说这‘套四宝’的佳处。
” 原来这魏先生就是知名的老饕魏谊正,行三,人称魏三爷的便是。
据说此人曾一度参赞中枢、周旋机要,惜与“今上”在抗日战争的方略上屡起龃龉,而渐遭摒抑,虽则保住了个“国大代表”的头衔,过的却是纵情酒食声色的日子。
每尝语人曰:“魏三在‘国大’的价值,便是不投‘老头子’当领导人的那一票。
”其自号“百里闻香”,更是狂猖得可以。
说起“套四宝”来,果然自出机杼、别有妙趣。
“宋都这道菜,是我拿另一道菜换来的,这就先不说了。
”魏三爷自始至终未动筷子,说起菜式典故来,却滔滔不绝了,“‘套四宝’的讲究,是在把四只层层包裹的全禽密匝匝套在一起,集鸭之浓、鸡之香、鸽之鲜、鹌鹑之野四味于一釜,难就难在如何去其骨而全其肉,这叫‘拆架’。
等闲的厨子不会拆,一拆就把皮肉给破坏了。
拆下来的架子得另起一锅烹煮,熬得骨烂髓融,便成汤底。
我练这‘拆架’手艺,足足耗去八年辰光;手艺成就,抗战也打完了。
“这还只是个匠作熟巧的功夫,‘套四宝’的佳处却不在这一面上。
各位试想,活生生的四味全禽,要之以鸭最蠢拙、鸡稍轻健、鸽更不驯,而以鹌鹑最为佻达活泼,却给囚在最里层。
发明这道菜的厨子想必有一肚皮冰炭难容的感慨,恨世间野性尽为蠢物缚束牢笼,才想出这么一番折腾来—其中最见深刻的,正在‘拆架’的意思上。
君不见,如何教人收伏野性、甘为蠢物囚裹呢?很简单,‘无骨’可矣!没了骨头,尽管委曲求全,毕竟只能盘中作肴而已了。
” 一气说到这里,阖座拊掌笑叹,咸谓“套四宝”似乎不只可口,还真有能令人会心之处。
倒是那魏三爷话锋一转,接道:“不过,我有位老友别立一解,他说:‘你怎么不说,越是蠢物、越是要大肚能容呢?’照我这位老友的说解,举凡衮衮禄禄、高踞庙堂的诸公,蠢斯蠢矣、拙斯拙矣,倒还真要有几摺肚围才行。
” 诸客又是一阵谑笑,我由是也对魏三爷颇生出几分敬悦之意,遂道:“聆君一席话,胜读三日书,可是我仍有三事不明,非请教不可。
敢问三爷究竟是用哪一道菜换来的这食单手艺?此其一。
三爷自始至终不尝一口‘套四宝’,却是为何?此其二。
听三爷说起那位老友,想必也是位足智深思之士,但不知是什么人,可否请三爷见告?此其三。
” “久闻高阳每事必问,果不其然!”魏三爷十分坦荡,当下答了。
原来交易的食谱非常简单,是一道“素烧黄雀”。
魏三爷向宋都的大厨建议:鹌鹑腹中的海参、香菇、竹笋固然各具滋味,然而一旦吃到第四层,其中居然是满腹散菜,未免少一分艳目之色。
何不将素烧黄雀裹入核心,待食客拨寻肌理,又复得一惊喜,这就把“套四宝”变成“套五宝”了。
至若今夜何以是四宝而非五宝,魏三爷正色肃容答道:“既已与人,何当复以为己?这‘套五宝’是宋都的独门菜式,我便不能侵夺了。
” 关于自制的拿手菜却始终未曾举箸的一节,魏三爷却转脸向王新公道:“新衡先生是知情的—” 话语似断未断、待续未续,王新公却抢道:“高阳的第二问和第三问,答案都在玄关脚凳边的那个纸袋里,待歇儿散了局,你带回去品尝玩味罢。
” 纸袋显然是早就准备下的,里头是一瓶陈酿和两本闲书,乃是《神医妙画方凤梧》和《食德与画品》—后者正出自魏三爷之手。
彼时我僦居仁爱路圆环一斗室,与王新公府仅一箭之遥,散席信步而回,美酒佐书,不觉竟夜。
至天明终卷,才明白王新公以试菜为名,实则是为我和魏三爷作一引见,或许夜来这饭局根本出自魏三爷所授意,其目的则清清楚楚写在《食德与画品》的扉页上:“高阳兄揭谛探真”。
揭谛探真是个双关语,一则俱载于《食德与画品》之中,指的是魏三爷自行绘图鸠工打造的一双银箸—一支名“揭谛”、另一支名“探真”—老饕自铸称手的筷子,自然有其品细尝鲜的用意,姑且不论,至于那七字题辞的另一个意思,应该就是以此二书所载之内容,供我究其情实、发其隐匿。
揆诸平日,多有为我具文述事的读者,或抒志陈情、或献曝揭秘,不外是供我参考,冀能辗转写入小说之中,往往披沙拣金,偶亦见宝。
魏三爷这两本书,的确是有补充近世政海秘辛的价值的。
先说我在席间所提的两问:那位慨然道出“越是蠢物,越是要大肚能容”的人物,正是《神医妙画方凤梧》的作者万砚方。
当年魏三爷浪迹海内,到处寻访名厨大庖,求授菜谱食方,可以说散尽家赀。
但是也因之而学会了不少独门秘术。
尤其是在烽火连天的抗战时期,许多在道途间流离失所的厨师不惜以传承数十百年的技艺交易一顿饱餐,《食德与画品》便详尽地载录了作者“游学”的经历、见闻和实操实作的七十二则掌故,其描摹刻画,微入毫发,真可说是一流的小说了。
当然,求学问道之余,如何维生也是一个问题。
在魏三爷而言,这倒不难。
书中坦述:一旦盘川告罄、囊橐萧然,他便仗着在政府名公、巨卿之间震烁已久的声名,去至某要员某府某邸,露一手烹饪的功夫。
须知政客最怕人议论他不学无术、最喜人谛听他逞学售术、又最擅长挟资借势以窥学求术,是以政客皆好宴集—每于馔餍饮足、酒醉饭饱之余,搜闻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谈丛,便觉腹笥满盈的不只是鸡鸭鱼肉而已。
借由这一层权贵阶级的心理,魏三爷便凭着一身从市井庖俎间访得的本领,折冲于鸣钟食鼎之家,可谓悠游自在得很。
他与万砚方订交,亦缘于此;而初识所售之术,即是“套四宝”,当在一九五一年前后,是时“国府”已播迁来台,地点当须在台北。
倒是万砚方一句“你怎么不说:越是蠢物,越是要大肚能容呢?”的自嘲反诘之辞,颇让魏三爷刮目相看,深知此公非俗子,而愿意倾心结纳了。
多年之后,万砚方骤尔殒命,其事甚秘而可怪,魏三爷便再也不吃这道菜了,其书末慨乎言之:“馈而无所贶,犹寝而无所梦;伯牙碎琴、季札挂剑,皆伤离索者,天涯情味,其此之谓欤?”这段话隐了个姜白石《翠楼吟》“兴怀昔游,且伤今之离索”的题序之意,所谓“天涯情味”,不免让我想起《翠楼吟》结句:“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这样的交情似乎只能向传奇小说中得之,而绝难在现实世界上求索。
再见王新公时,不免提出来一叹。
王新公诧道:“你同周弃子那么熟,没听他谈起魏三去万氏家庙打抽丰,不意却结识了一批牛鬼蛇神,订下生死之交的奇事么?” “我同弃公大抵谈诗词、说故旧,鲜少述及时人时事—” “”王新公喟道,“他和那李绶武也是相熟的。
李绶武整理了一本《民初以来秘密社会总谱》,其中引了不少武林史材料,弃子玩兴大发,还给那些武林史订了不少对仗工整的回目,什么‘黑松林七侠结盟誓/白泰官三飞屠蛟龙’、‘甘凤池摘瘤还咒誓/泥丸功导穴召英灵’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还不算,他还用‘异史氏’的笔名,替老漕帮写了不少赞诗。
像那首‘锦江常碧蒋山青/元戎下马问道情/揖张义胆缘旗祭/笑剖丹心载酒行/百万豪银何快意/八千壮勇岂零丁/孤灯坐看横塘晚/黯淡功名举目清’,用事妥洽、炼字沉雄,更可称杰作了。
这等调皮得意之事,弃子竟没向你抖露?” “噫—我竟不知。
” 承蒙王新公见告,我才知道:周弃公论画之所以看重惊鸦,并非没有缘故。
或许是因为他和万、李之结识而得以进窥方凤梧艺事之堂奥;或许是因为他欣赏方凤梧的画论画风而不吝以大诗家之身,同这批江湖人物论交。
至于魏三爷到宁波西街老漕帮祖宗家门献菜,究竟是不是存心打抽丰,便不得而知了。
总之—据王新公所言—魏三爷之所以能接近万砚方,乃是因为李绶武的缘故。
这又是缘于李、魏二人搭同一条船来台湾,有那么一节“倚舷把晤”的情景。
据闻当时船行已近基隆,李绶武正凭栏读着一本书,却久久不曾翻页,身后忽尔有人说了话:“老弟倒真是字斟句酌啊,呼呼呼!” 李绶武一回头,见是和自己在青岛同桌复同船前来的大个子,只方才唱名发签证时始知其姓字,叫魏谊正;仓促间尚不知如何应答,却见魏谊正撮唇怪笑的一张脸也倏然凝冻起来—他是在睇见李绶武掌上所托的那本书中的文字之际愣住的。
“阁下手上这本书的主人曾经许过我一个‘天下之大,到处可以相逢’的后会,”魏谊正惨然道,“敢问阁下:这个叫欧阳秋的如今身在何处?书又如何到了阁下的手上?” 李绶武闻言似乎也大吃一惊,垂脸怔怔望着手中书本,思前想后片刻,复打量了魏谊正半晌,才道:“设若您是‘讲功坛’出身的弟子,却不该如此问话;设若您是冲着这本《无量寿功》而来的练家,大可以趁我方才失魂落魄之际出手相夺。
想这普天之下,能认得这书、认得欧阳秋其人,而又能洒然如此的,恐怕只有魏三爷一个人了。
” “不敢,在下正是魏三。
”魏谊正舞拶着手上的银筷子,漫不经心地往身后不远处正吵嚷着的几个军官一指,道,听他们唱名,阁下是李先生;咱们其实是五月二十号那天一同自青岛登船而来的—”正说着,魏谊正猛然发现到李绶武正缓缓地、悄悄地朝后移步,同时瞟目斜眉地似乎在示意他往船首方向走动。
果然在走出十多丈远开外,李绶武才低声问道: “恕我冒昧直言,三爷既然也是从欧阳昆仑手上得到的通行凭证,敢问三爷上船之后,是不是给单独拘在一间舱房之中,受了几回盘问,直到端阳佳节之夜,才又无缘无故给放了?” “不错,那天兵士送来两个粢米饭团,冒充粽子,粗粝得很,简直难以下咽,我回头就给扔了。
” “他们盘问了些什么,可否请三爷见告?” “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问一个身家来历、亲故乡里。
再者便是如何混上舰来?从哪里攀得一张通行凭证?此后意欲何为?诸如此类,简直不胜其扰。
怎么?李先生也给拘问了几日么?” 李绶武且不置可否,却益发压低了声,道:“依我看,自凡是跟着欧阳昆仑上船的都逃不过这一劫。
且看那厢高谈阔论的四位,还有个瘸腿妇道和一个孩子,他们是老漕帮万砚方的家门亲眷,兴许没吃什么苦头,可是恐怕也一样给囚了些日子。
至于三爷你方才调笑了半天的那位年少妇人—”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魏谊正忙不迭地摇手道,“是我看她孤身一人,面容愁苦,两眼含着老泪,才上前说几句笑话解颐。
李先生说‘调笑’,未免诬枉魏三了。
” “她是欧阳昆仑的妻房,眼下身怀六甲,万里漂泊,又好些天没见着丈夫了,试问:单凭三爷几句说笑,如何使之解颐?” 魏谊正闻听此言,一时惊心,连手上的银筷子都几乎捏不稳了,急道:“她、她是—唉!我却不知道呢!昆仑行事竟如此诡谲,居然连我也不说。
”一面说着、一面扭身就要往回走,可袖口早叫李绶武给掣住,但听李绶武蓦地迸出两句话来: “你这么一咋呼喧嚷,莫要害了他们孤儿寡母呢!” 魏谊正不觉心头一懔,暗自思忖起来:若称那怀有身孕的妇道是欧阳昆仑的妻室,又说什么“孤儿寡母”,则欧阳昆仑想必已经身遭凶险—难道竟是这几天之间、发生在这条船上的事?念头还没转透彻,耳边又听李绶武嘱咐道: “那厢万老爷子几个兄弟伙儿都在,他们究竟是敌是友,于今也着实难以分清辨明。
若非三爷与欧阳秋有旧,坦白说,我也不敢贸然跟三爷说长道短。
不过,欧阳昆仑应该是遭逢不测了。
下手的人是谁,我不曾亲眼窥见,不敢妄言;也正因如此,你我更须小心应付,以免蹈入奸人机栝才是。
”说到这里,手里的一本《无量寿功》竟递了过来,李绶武的一张麻子脸也越发地哀凄惨悄了:“没想到此书竟是这般物归原主的。
” 不意魏谊正捧起这书,在掌心上掂了掂,像是忽然涌起了抵挡不住的什么感慨,倒先滚落两滴泪水,哽咽道:“我同欧阳家父子两代论交,虽各只一二面之缘,原本也称不上什么隆情厚谊,只此番承昆仑相邀,实指望到海角天涯游历些时日,品尝品尝南海之滨的脑鲎足、蟹子虾姑,孰料还碰上这般凶险蹊跷。
” “李某平日闲读杂书,颇知三爷当年慨然将祖传神功赠与欧阳秋的一段佳话,却不知三爷同欧阳昆仑也有往来?” 这一段李、魏二人“倚舷把晤”的故事才说到一半,王新公忽然面色凝重地摇起头来,边摇头边说道:“不对、不对。
弃子不同你高阳讲必定有什么顾虑。
他不同你讲,我也不同你讲。
讲到不该讲的事情上,凶险蹊跷说不定就找上门来了。
” 王新公的脾气饶是如此,任何人也莫奈之何。
于我而言,当时的确如骨鲠在喉,颇有几分窒闷。
不过,日久天长,却也淡忘了。
直到一九八七年一月五日,王新公谢世,不巧我人在香港,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得。
洎返后,又为了二月中要赴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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