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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解(1/3)

堂内一时一片静默。

良久,杨兆基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冲瞿宇一抱拳道:“恭喜你,瞿门主。

” 没等众人反应,他已向外就走。

瞿宇闷声道:“什么意思?” 杨兆基不说话,依旧往外走。

瞿宇飞身拦住,口里道:“杨师叔,话没说清楚怎么就走?” 杨兆基看都不看他伸出拦自己的手一眼,伸手一拨,就向外闯。

瞿宇一着小擒拿便向他腕上扣去,杨兆基斜穿一步,这一步有个名称,叫做“穿花步”,手腕一拧就已避开,一只手反向瞿宇胸肋间拿去。

瞿宇硬声道:“杨师叔,永济堂是六合门总堂。

你身为外堂之主,就这么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吗?” 他说一句,手里就出一招,说了五六句,手里已施五、六招。

杨兆基手下一一接过,口里也不含糊,答道:“你不是要当门主吗?我杨兆基没意见,给你当好了,难道我走也走不得?” 瞿宇怪声道:“你走了,堂上这些人怎么打发?” 杨兆基道:“那是你瞿家之事。

对了,从今日起,六合门也即是你瞿门了,你们欠的帐,屁股还要别人揩吗?” 瞿宇不怒反笑,“哈、哈、哈”一连三声,要待再拦也觉无趣,不拦的话自己也无法独力打发堂上众人。

大变突来,人人惊愕。

瞿宇口里喃喃道:“孱头!有热灶你们就往前凑,现在呢……一个一个跑都跑不赢,哼哼!” 这时却有一人站起来道:“谁也不许走,事情没有弄清白之前,哪个也不能走。

” 说话的却是先前发话的两湘钱庄的二掌柜李伴湘。

他虽是二掌柜,但在江湖上的名声比大掌柜更响。

他艺出衡山大觉寺,钱庄上与江湖人物有关的业务一向是他在打理,所以要不回债的话,责任也大。

只见他冲四周道:“在座的各位,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刚才压在四周大小债主心头的惶惑、猜疑、不满、恐惧这时才一齐爆发开来。

只见越是小债主声音回答得越大:“是!” 还有人痛哭流涕道:“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儿呀。

瞿老爷子,难道大家伙儿信你都信错了吗?” 更有脾气冲的人已踢翻椅子,跳起来骂道:“什么六合门,什么瞿老英雄,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场面一时由极静变成了一锅粥。

六合门中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两湘钱庄的掌柜李伴湘是久经世事的,做事极有章法。

见到堂中瞿宇脸色越来越沉,郭千寿的脸却越涨越红,沈姑姑双目发呆,刘、杨两人默然无语,当下拍掌道:“大家有话慢慢说,——可能六合门另有六合门的苦衷,瞿老英雄一向光明磊落,虽然事已至此,在下也不敢相信他是如此无信无义之人,且给六合门一句说话的机会。

” 然后一挥手道:“只是,大伙儿且把各处门窗看定了,以免哪一位六合门中管事的有急事先走一步,大家伙儿就再也找他不着。

” 众人就愁无人主事,听了这话,早应了一声,四下散开。

不只前门后门,连各处窗子都被关的关、闭的闭,把屋子围得铁桶也似。

屋内光线登时暗了下来,本是早晨,外面天又刚阴了,这门一关,屋内越发暗了。

只有供台上烛光闪烁,照着众人的脸,脸上表情个个阴晴不定。

那些小债主这时已各抱了凳子坐在各处门窗口,见李伴湘指挥得当,不自觉地以他为首,一个个竖着耳朵听。

堂内一时反空静起来,被围在中间站着的都是六合门中人——沈姑姑、冷超、瞿宇、郭千寿、刘万乘与杨兆基。

客位上零零落落的有几桌人没动。

两湘钱庄那一桌没动;再一桌为首的是个五短身材的人,正是“五行刀”的门主,先前也曾开口说话的胡七刀;另一桌上坐了个身材富富态态的公子,一双白胖的手放在桌上,识得的人认得他就是江南“半金堂”的大少吴四;再有东首一桌上坐了三个人面目阴沉的人,也不知是何来路;还有弋敛与沈放三娘;其余两三桌挡在阴影里,因门窗已闭,光线太暗,座中之人一时看不太清——这些人想来都是大债主了,所以一时还按捺得住。

瞿宇清了下嗓子,干声道:“李兄是把我们都当作囚犯了?” 李伴湘道:“不敢,只是事体重大,那十一万两银子我们是看在瞿老英雄面上拆借的,连抵押都没有,也差不多是我们两湘钱庄的大半身家。

这批银子我们可亏不起。

六合门声势虽盛,却不能人一死,欠的帐说抹就抹了,怎么也要给一个说法。

” 旁边人哄然道:“对,对,给个说法——拿两个帐本出来念念,就这么说完就算完了?我们怎知你们不是特意造了个假帐本出来骗大家伙的。

” 瞿宇一叹:“六合门?声势颇盛?只怕过了今天转眼就要烟消云散了。

” ——他说得也是,帐目上清清楚楚写着,连这六合门的根基重地,永济堂的内外两宅都已抵卖给别人了,一个月后就要来收房子,六合门那时不是灰飞烟灭是何? 却听那边暗影里有人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贫道适才听所念帐目,心里也合计了一下,这外欠一共五十二万七千四百六十五两银子,与六合门自有资产变卖出脱的四十三万余两银子,一共近百万两。

难道都在这短短几年内都花光了?这银子到哪里去了,凭空飞了不成?倒要追究个清楚。

贫道与瞿老英雄相交甚熟,知他人虽豪爽,广济天下,却绝不是铺张奢侈之人,这事还要查仔细了。

” 他的话平平和和,众人听了都暗暗点头。

只见他自称贫道,没想瞿百龄连方外之人的帐也欠。

他自称与瞿百龄甚熟,想来必是一位方外高人,只是看不清他面貌。

却听那面“半金堂”吴四吴大少接口道:“这位道长所说有理。

” 说着,冲五行刀座上胡七刀一笑:“只是这厅堂太暗,无法看清道长真身,颇有遗憾。

胡兄,咱们给这堂中增点光辉如何?” 胡七刀似与他交好,虽不知何意,也点点头。

此时门窗已闭,屋内只有供台上的十几支蜡烛插在枝形烛台上亮着。

但旁边还备的有数十枝蜡烛,只听吴四道:“献丑了。

” 只见他人依旧端坐不动,手里一只盖碗却向供台飞去,其势甚稳,其速却快。

那盖碗将将飞到了供台边,刚好就撞在了盛蜡烛的那只篾篓上。

那篓子本要远较那盖碗为重,却被一个小小盖碗撞飞了起来——这还不奇,奇的是那一撞似有回旋之力,那篓子不向别处,反向吴四方向飞来。

吴四抄手一接,并不看那篓中一眼,袖子已从篓中卷出一枝蜡烛,随手挥出,已向胡七刀甩去,口中道:“胡兄,借个火。

” 胡七刀已知他用意,见蜡烛飞来,便伸手接住。

众人就看见他伸出的左手:黝黑粗糙,便知这手上只怕练得足有十五年以上的黑沙掌功夫。

那胡七刀左手一接过蜡烛,右手即拔刀——刀却是好刀,清亮如水。

只见他朗声一笑,把右手刀侧过,刀身在左手老茧上一擦,众人就听见“哧”的一响。

他这头一下可不轻,然后更是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竟用一只手掌当做磨石,磨起刀来!不一会儿,只见刀身冒起烟来,座中人还从没见过有人把黑沙掌练到如此地步!只见那烛蕊本帖着他左手掌沿,他将刀在手心就这么磨着,不一时,烛芯“哧”的一声,便燃出一个红点,胡七刀撮唇用力一吹,烛火一爆,瞬间亮了。

他这里才攸然收刀,把蜡烛又回掷给吴四。

——他这一手出掌磨刀,点火燃烛,玩得当真高明,更难得的是出刀收刀其势如电,不愧是五行刀的总刀把子。

那边吴四已接过烛火,伸袖一卷,那烛芯就一爆再爆,转瞬间已爆出二三十朵火花,一挥手就已把篮中蜡烛通通点明,他随手一撒,几十支蜡烛划出一道道火线,飞向堂内各桌之上,然后亭亭立住。

他这一手暗器手法实在高明,郭、刘、杨三人对望一眼,知他二人此举其意不在明烛,而是示威——欠我吴四与胡七刀的帐可不是那么好赖的! 烛火已飞至东首暗影处适才说话的那人桌前,众人眼中猛地一亮,那人已合什站起,一身道装,含笑道:“小道平阳观素犀子,见过诸位施主。

” 胡四笑道:“原来果然是位方外之人。

道兄,小可只听说过道士化缘,没想道兄还会放帐。

” 素犀子却并不恼,依旧含笑道:“小道与瞿老英雄方外至交,银子不多,四万两整,却是小观数十道友的香火钱,所以不能不问个清楚。

” 那边瞿宇已冲沈姑姑道:“那么多钱伯父都花到哪儿去了?” 他自己也颇费解,伯父为人一向俭省,怎么会百余万两银子转瞬不见,自己这一向还算在他身边的人却连影儿都不知道。

沈姑姑却苦笑道:“我怎知道?” 那边杨兆基冷笑道:“刚才你不说内堂的东西都是你的吗?现在这些帐翻了出来,该不该算你的?你怎么又是‘我怎知道’了?” 沈姑姑红了眼,怒道:“没错,我是知道,只是不想说出来——老爷子在世时省吃俭用,我沈玉玲也没什么乱花销。

可你们说说,你们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整整把个老爷子吃空了,气死了,还说这话!” 杨兆基见她倒打一耙,不由跳起怒道:“你……” 那边吴四已冷笑道:“吵什么!刚才每人都怕分少了,恨不能多占。

这下各人可又怕分多了,生怕沾上一点儿。

是不是要再打上一场?” 六合堂中人听他讥讽,不由齐齐对他怒目而视,但已无暇顾忌到他的讽刺。

回过头还自争论不休,辩驳无已。

正自吵吵嚷嚷,却听东首那边坐着的三个面目阴沉的人为首者开口道:“这九十余万两银子瞿老头儿都花哪儿去了?都吃了吗?还是养了上百个小老婆,生出了千把个歪儿子?全泡进去了?” 他声音尖利,座中之人也讨帐,只是没有象他说话这么过份的。

堂上六合门中人虽气,一时都不愿接口,以免沾上。

还是冷超闻言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义父可不是那样的人!” 那人锐声道:“那你义父是怎样的人?他欠的可不全是财主,还有好多小生意人。

”他随手四处指了指:“有卖布的、卖鞍辔的、卖粮米的……。

嘿嘿,瞿老头儿沽名钓誉一辈子,临走临走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这辈子算快活了,可留下这些债主可怎么活?这一招尸解,玩得可真是高明啊高明!” 冷超怒得张口结舌,却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这时,却听有个清清淡淡的声音道:“冷兄,能把帐本拿来我瞧瞧吗?” 那声音清清淡淡,在众人的吵吵嚷嚷中,越显得没有丝毫烟火之气。

帐本正在冷超手里,他循声望去,见却是先前那个背出《六问》的少年正在冲自己微微笑着。

不知怎么他就觉出一份信任,横了出言辱他义父的三人一眼,把两本薄薄的帐本送了过去。

众人闹了半天还没想到细查那帐,见有人要翻看这争吵之源,不由一时都住了口。

众人只见那少年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翻了下去。

帐本封面本是蓝的,上面贴有黄签,内页微黄,放在红木桌上,衬得看帐的少年一双手越发闲雅。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口想问,但那少年有一种专注的神情,不由把众人已到了嘴边的话憋住了。

满堂纷纭,只见这个少年坐在时危局乱中,只是把那两本帐本细细看着。

直到最后一页,他才轻声一叹:“没错,一笔都没错——瞿老爷子竟没为自己花过一笔钱,连自己的产业都贴了进去,可敬,可叹!” 众人不知他在说什么,把他直愣愣看着。

却见他抬起眼,冲沈姑姑、瞿宇与郭、刘、杨三位道:“小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诸位能否允准——诸位可以把这两本帐出让与在下吗?” 堂上一哗——这是什么意思?这两本帐上差不多都是瞿百龄外欠的帐,有人会傻到买别人欠下的帐吗? 瞿宇以为他调笑,哼声道:“出让,你知道这帐本什么价儿吗?” 那少年淡笑道:“我知道——原价,自然是原价。

” 李伴湘似已看出了什么,猛地插口问:“你是谁?来自哪里?” 那少年淡然地望了李伴湘一眼,冲众人点头一笑:“我姓弋,游弋的弋,来自淮上。

” 沈放向堂内众人脸上望去,只见堂内众人的脸色一时都变得非常古怪。

那些小债主大多脸色茫然,不知所谓;“半金堂”吴大少的脸色则颇为复杂,似是被人猛击了一下,又要故做镇定似的;胡七刀则是一愣,脸上似露出点佩服的神情;那边的素犀子则抚了抚髯,向弋敛的脸上望来;李伴湘的脸色却最为奇特,脸上一半瞧不起,另一半则是悻悻——他久知淮上有这么一拨人,志向愚顽,不通世故,以保境安民为号,舍身亡命。

这种作为原不合他商人脾气,所以心中会有一半瞧不起他们;但这种人的存在,似乎也挑起他心中某些对自己存在价值的疑问,所以脸上又半是悻悻。

只有冷超脸上露出一片敬慕,似听他义父说起过淮上的那些人,那些事。

——说话的自是弋敛。

却听弋敛冲瞿宇笑道:“在下在堂外停了有两辆车,车中有几箱细物,不知能否请贵府之人搬上来。

” 瞿宇本不惯听人吩咐,但见他语气和悦,款款相商,似是也无法拒绝。

愣了下,一挥手,手下已有人出门去搬。

门口的人待拦,见众人脸上神色,不由又讪讪止住。

门吱呀一开,外面光线照入,众人都有一点眼花的感觉。

有人不知怎么轻轻吐了一口气,似是猛地轻松了一些。

唯有东首桌上那面目阴沉的三人似不喜欢阳光,看到了久阴微晴的光线,鼻子里却“哼”了一声,似是很不满意一般。

那弋敛带来的物事却颇重,六合门用了七八个壮汉才依次抬了上来。

众人一眼望去,见当先抬上来的是两口铁箱,箱子不算太大,却似极为沉重,抬它的两个粗壮家丁显得颇为吃力。

后面则是用布袋包裹好的事物,打开,是六七十鞘银鞘,不用看,众人已知装的是银子了。

大家虽不知这银子是哪来的,抬上来又是何用意,却个个眼中已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不由就带了些喜意。

众人只不知铁箱中又是何物,不由齐齐向那箱中盯去。

只见弋敛站了起来,含笑走到堂中,取钥匙把两个铁箱锁打开,轻轻揭开箱盖,盖内还铺了一层黄缎。

众人屏住呼吸,见弋敛把那软缎揭开,才终于露出箱中事物。

大多数人只觉还什么没看见呢,就先是黄光入眼,金黄灿烂。

众人不由齐齐惊“噢”了一声——箱中竟是整整两箱金子!说句老实话,座中都不算穷人,但包括半金堂的吴四,五行刀的胡七刀,个个一生只怕都没一下见过这么多金子!而且真金白银,毫不掺假。

弋敛又打开一鞘银鞘,足纹细银有几锭滚落地上,银白悦目。

好多人看了那银子,觉得心跳都停了。

刚才听见瞿百龄所留之帐,有几个几乎觉得自己已死去的人,这时才似又有些活了过来。

最后弋敛又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却是当时所谓“交子”——即后世所谓银票。

他从中抽取一张递给李伴湘,笑道:“李兄,这是临安宝通号的票子,你看看,可信吗?” 那票子面值一千两。

那李伴湘一双锐眼,他这半生中的主要事就是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一望之下已知不假,当下点点头。

众人不由都猜测起他手里那一沓该值多少。

却见弋敛弯下腰,拿起一块金条,把那沓银票就押在了金条之下。

开口和声道:“不知这些可买得瞿老英雄的帐本吗?” 说完,他脸含微笑地看向瞿宇:“黄金共一万一千七百三十两整,纹银六万三千两,临安宝通号、合肥通济号承兑银票一共十一万两。

不知加在一起总共折得官银多少?” 李伴湘伸指去摸摸那金子成色。

要知当时乱久,金贵银贱,一两金子足当得近三十两纹银。

只见李伴湘肚内筹算了一下,开口笑道:“一共总折得足银三十九万余两。

” 弋敛侧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是吗?” 李伴湘脸不由就一红。

他这张脸,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自作掌柜以来就从没红过,但弋敛那轻轻一眼却似让他也受不了。

却听旁边有人嗤声一笑,另有一个低沉沉的声音道:“李掌柜,你是生意人,也是债主,要债可以,但也要合情合理,不能压别人的成色兑头。

要我说,这批货,换个官银四十三、四万两怎么说也说得上天公地道。

三十九万两?——话可不是象你这么说的。

” 李伴湘眼中便一怒,回头一望,见嗤笑的是吴四,开口的却是胡七刀,却也不便发作。

沈放在旁与三娘低声道:“那胡七刀说话公允,看来还当得上英雄两字。

” 他们低声说着,弋敛却已回到座上,端起茶喝了一口,轻轻吁了一口气。

他这边虽不着急,那边人可个个急着呢,黑眼睛、白银子!眼看手里的债已没戏,猛地冒出这么大一注财物来,不由人心里不吊吊的。

几口茶喝完,才听弋敛淡淡道:“七年之前,淮上细务初具,在下有幸识得瞿老英雄。

他为人豪雄,见淮北义军清苦,一见之下就相赠三处产业,其人风貌,至今难忘。

而其情其义,淮上之人人人感戴,又何敢相忘?” 众人没想他年纪轻轻,却慢悠悠说起从前来。

但银子是他的,也只有耐着心听着。

何况淮上之事一向传闻种种,颇为神秘,大家也着实有兴趣听。

只听弋敛继续道:“其后诸年,瞿老英雄馈赠每多,在下也曾几度心有不安。

但他为家门之事……”看了在场六合门中人一眼,顿了一顿,“……不乐于心。

说:‘这手产业是我一手所创,可惜门下之人,久惯安乐,只知争斗,让我把六合门传下去的心都淡了。

’又常说:‘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我又何恨?’此后,淮上得他赞助更多。

这些年,河南梁兴、襄樊楚将军、苏北庾不信之所以还能于苦斗之中,坚守不退,保得一方泥土,给淮边百姓一个喘息之机,瞿老英雄所耗之心力、所费之财货,实有大功。

特别是最近两年淮上吃紧,他仍每有财物送来,我知他怕是家底已尽,为此多有借贷。

他不肯说,我也不好问。

只跟他心许过一句话:淮上义军虽穷,却决不能累瞿老英雄四处欠帐,有辱清名。

我得到消息,知道瞿老英雄这些年也屡有作为,买进不少产业,无奈所进者少所出者多,劳者少而用者众。

他不是想欠众位之帐不还,实是为一时拖累过重。

前半月他还托人传话,说心力交瘁,问我还有何困难?过一段日子他只怕要给我留下些麻烦。

我就知道瞿老英雄只怕已力不能支,不久于世了,却没想事情来得如此之快。

” 他说罢一叹,望向堂中所挂瞿百龄遗容,一时没再说出话。

——众人原不知还有一段隐情,原来银子是如此去向,都随他目光望向那遗像。

只见画中是个清癯老者,面多棱角,两边唇角微微下翘,目光含慈,似乎死后犹悲苦于世事。

但他的一双眼却是干的、定的、坚毅的、不肯低头的。

三娘望望他的眼,又望向弋敛。

只见弋敛面上也毫无表情。

她就看向他的手。

弋敛人虽文弱,一双手却不算小,也是瘦,五指皙白,但也是干的、硬的、坚毅的、有把握的。

那该是一双不肯轻易拱手的手。

他的唇角也微微下翘,神情有异于平时的淡定从容。

堂中有人微微叹了口气——自知道瞿百龄去世后,众人几乎个个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钱,自己的安稳,忧心戚戚全在于此。

直到此时,才真正想到了那个死人,想起瞿百龄生前的仪容,想起他与自己的交往,不由有人就双目微红——不说远的,只说就近,瞿百龄是有大功于六安城的。

那年金兵南下,所过之地,一片焦土。

六安之所以未全遭焚毁,全赖瞿百龄与八字军抗敌之功,只这一役,就不知保全多少百姓。

一般人还是知道好歹的,这时稍稍把眼前利益抛开,望着那遗像,不由都平生第一次觉得那个老者、那种理想、那种坚持原来曾离自己如此近过。

却听弋敛轻轻一叹:“如今瞿老英雄驾鹤西去,我淮上义军虽无粒米之储,匹布之余,却也不能令他清名有损。

所以,这堂上金银,就是我代义军带来用来还帐的。

” 众人没想到这笔帐目还真的会有着落。

只见弋敛侧首向沈放一点头,又向那边银子看了一眼,沈放已领其意,走到堂中那些金箱银鞘旁边。

弋敛却向沈姑姑含笑道:“有劳,这里可有戥子?” 戥子就是称银子的工具。

沈姑姑忙应道:“有。

”冲冷超点点头,冷超早已去飞步取来。

弋敛念道:“欠,东门外杨正槐一千五百三十两。

”然后目光向下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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