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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驿,下唐军辎重营。
“看了离公才觉得自己始终还是小孩,我这样子的人,也不过是在北陆当一个牧羊人的材料,”吕归尘坐在姬野的床边,有些呆呆地看着蜡烛的火光,“可是没办法,哥哥们还是觉得我也是个威胁吧,因为我是阿爸的孩子。
我有时候就想,人生下来,路不是自己选的。
我们再努力,也不过是一个人,可是其他人,很多的人,他们都推着你去那条你不想走的路上。
就算想逃,也是没有用的。
” “我不知道,我也不去想这些。
我就知道我不要这样默默无闻,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管他多少人要推我挤我,我不想走的路,我绝不会走!将军说我会摘下嬴无翳那种乱世霸主的人头,阿苏勒,我相信的。
我比雷云正柯,比方起召彭连云,比昌夜……我比他们所有人都强,为什么最后的赢的人不该是我?”姬野平躺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军帐的顶蓬。
“其实我也想啊,以前特别想和阿爸那样,变成个人人都敬畏的男子汉。
可是,上了战场,看到那些死人,心里忽然就很难过。
”吕归尘摇头,“将军也说过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也许你哪天变得很强,打败了无数的敌人,连离公也被你一枪杀了,和将军那样传名千里。
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看着将军,觉得将军也是一个很孤单的人啊。
” 姬野默默地看着他的朋友,隔了很久,他低声问:“阿苏勒,你觉得什么是敌人?” 吕归尘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又有谁跟谁是真正的敌人呢?” “方起召、彭连云他们算不算?” 吕归尘又是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起召、彭连云、雷云正柯,还有那个永远被作为秘密埋在了地宫中的幽隐,此时像几个幽灵般在他心头浮动,但是吕归尘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他的敌人,虽然这些人在南淮城里就像他们命里的冤家一样,任何一刻都可能跳出来面目狰狞的找他们的麻烦,可是吕归尘还是不觉得他们是那种你死我活的敌人,如果过马一刀让他杀了他最讨厌的方起召,他可能还是下不去手。
可如果这些不是他们的敌人,那么战场上那些被姬野杀死的人更不是敌人,他们甚至只是见了第一面,仅仅因为是在战场上相遇,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姬野拉动嘴角笑了笑,笑得骄傲又冷酷。
他用尽力气扭过头去看他的朋友,抬起那条未断的右手指着自己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分外清晰:“我觉得他们就是我的敌人,因为我不对付他们,他们就会踩我的脸。
” 面对那双黑得生寒的眼睛,吕归尘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噤。
他记得自己和姬野的第二次相遇,那是在东宫里无人知晓的巷子里,月色昏晦,咆哮声被压在喉咙里,孩子们扑杀对手像是野兽一样。
那些人抬起脚对着姬野的脸狠狠踩下去,一脚接着一脚。
可是黑眼睛的孩子却不求饶,他始终瞪大眼睛,目光从者群中透出来,燃烧着没有温度的火,烧得吕归尘心中一片彻寒。
“我不想管那么多,”姬野低声说,“他们该死不该死,跟我无关,我不想让人踩在我的脸上,所以他们就是我的敌人。
上了战场,也就是这样,不管我们面对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不忍心,他们就冲上来杀了你。
” 吕归尘低着头,他的心里纠结着难过。
他能够体会到自己朋友心里的愤怒和孤独,像是一头年幼的狼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独自舔着溃烂的伤口,狼毛四乍起来,它在发誓再也不要受这样的屈辱和伤痛。
这种深藏的愤怒让吕归尘觉得不安,可是他却不能承认姬野说的都没错。
如果那个夜里东宫的搏杀不是以姬野的胜出为结束,幽隐和他的兄弟们会不会打断姬野的肋骨、砸碎他的膝盖骨、甚至捣烂他的眼睛?吕归尘能够体会到方起召他们对于姬野的凶恶,这样的事情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方起召他们未必做不出来。
他们既然可以猥亵的要求带羽然走,那么废掉他们最讨厌的姬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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