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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唐国,南淮城中。
八月二十八,已是初秋时节。
秋风渐起,街市两侧的草木上已泛起苍苍的秋色。
更夫一声声梆子传来,倍添秋愁。
拓跋将军府,简朴的中堂上,主客双方遥遥对坐,并不说话。
烟草燃烧的青烟袅袅腾起,一身黑袍的客人抽着烟杆,目光却逗留在院中的槿树上。
“离国赤旅雷骑,乃是天下的雄兵,息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主人打破沉默。
“国主赐下金符铁马印,传令出征。
一国之主,出言如山,事到如今已难挽回,息某只希望不负国主的托付,得胜归来。
” “息将军是国主的股肱重臣,国主下诏,难道不曾和息将军商议?” “剑印和诏书由朱匣火漆封缄,宫中内侍直送舍下,我连国主的面都不曾见。
” 堂中沉默良久,客人缓缓吐出一口青烟。
“难道除了你我二人,下唐国还有人能左右军务?”主人抬起褐色的眼睛,直视来客。
“这不是臣子该问的问题。
既然出仕于诸侯,就只有奉诏讨逆。
拓跋将军应该明白我的处境。
”客人淡淡地回应。
主人沉思良久,点了点头:“两万人马,拓跋在三日内调拨完毕,粮秣车仗也如息将军所要的数目。
若没有其他事,请恕拓跋要送客了。
” “好!”客人一扣桌面,起身出门。
直到他已经踏出中堂,站在一轮将满的明月之下,又听见背后传来主人低低的声音:“能令国主下诏出征的人,不是你我,只能是……” “有些话,未必要说出口。
”客人径直出门去了。
主人独自端坐在堂中,看着客人留下的一盏清茶。
满满的杯盏,客人一口也未饮。
下唐国中人尽皆知,武殿都指挥息衍和上将军拓跋山月不合,拓跋将军府和息衍的赐宅“有风塘”相隔两街之遥,可是一对名将老死不相往来。
今夜息衍忽然单身到访,拓跋山月惊讶不安,安排在中堂见客,却对息衍的来意不明。
不过息衍离去前一句低语,拓拔山月隐隐地知道了对方的担心。
看来局面微妙的时候,这两个对手也并非没有一致的利益。
但是拓拔将军府的茶,息衍还是一口未饮。
长久以来,拓跋山月总有一种感觉,他和这个行事为人波澜不惊的对手间,是被一种强烈的仇恨隔开的。
息衍那双常含笑意的眼睛和拓拔山月相对的时候,就忽然地变了。
变得不像息衍自己。
息衍款步踏出将军府,门侧的阴影中立刻闪出了戎装矫健的影子。
年轻人锋利的眼睛环顾四周,急匆匆地贴近息衍耳边:“叔父,如何?” “什么如何?”息衍漫不经心地回应侄儿,“无事。
” 息辕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位名将在下唐共事十二年,竟没有一次单独相对。
虽然息辕也不明白两人到底有什么隔阂,但是他是息衍的侄儿,不加思索地就把拓跋山月当作了敌人。
今夜息衍忽然不带随从拜访拓跋山月,息辕如临大敌,不但全身武装潜身在府外等候,而且秘密地传令息衍帐下亲兵一百人,携带硬弓躲在一条街以外等待号令。
但凡有一点异动,他对空放出飞火,就要杀进拓跋将军府刀枪见血。
不过此时息衍连根头发也不少,息辕也不会贸然将准备好的大阵仗亮出来给叔父看。
“杀人,上将以谋,中将以策,下将以战。
” 这是息衍常挂在嘴边的话。
身藏兵刃形迹鬼祟,似乎连下将的行径都不如,若是说出来,少不得受叔父的训斥。
息辕也有自知之明。
不过只要保住叔父无事,他倒并不顾忌颜面。
将军府外是宽阔平整的大道,横贯南北,直通宫禁。
此时夜深人静,行人已经绝迹,只有鸿胪寺一驾挂着红灯的马车缓缓走过。
月光洒在被行人鞋底磨光的青石路面上,别有一番清冷。
明月挂在高塔的檐下,垂柳拂过马车的顶篷。
息衍牵着马缰,忽然对侄儿道:“我们走走回去吧。
” 息辕尚未回答,息辕已经放开缓步,背着手踱上了步道。
叔侄两人不言不语,走在霁月清风之中,息辕看着叔父一袭宽袍的背影,觉得今夜息衍的神情中淡淡的有些萧索。
走了许久,息辕壮着胆子问道:“叔父,您和拓跋将军……” 息衍愣了一下,微微一笑,笑容又慢慢褪去。
他放眼看向远处清江池的水面,默然良久:“息辕,你上过阵没有?” “没有。
”息辕摇头。
他看得出息衍是在出神,他自幼就跟随叔父,还没有亲临战场,这些事情没有人比息衍更清楚,本不必再问的。
“国主一封诏书,身为武士,就要上阵杀人,”息衍看着侄儿,“你说,是对?是错?” 息辕愣了许久,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对,点了点头。
他本意是自己不知道,可是担心被息衍误解,于是又摇又点,一番摇头晃脑。
他言辞钝拙,一点也不像叔父,所以经常如此尴尬。
息衍看着,摇头而笑:“上阵杀人,过马一刀,你还不知道对手的名字,人就已经死了。
你是尽忠尽责,可是那人的亲人,却会恨你一世。
” “那,是错了?” “若是错,”息衍悠悠地道,“那从我教你剑术的那天开始,我们都已经错了……” 一阵疾烈的马蹄声撕破寂静,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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