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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龙,诘问:“龙,为什么不趁机除了后患?它现在也很衰弱,不是么?” “无论,无论它多衰弱……除了我谁都杀不了它。
你最多只能封住它一段时间罢了。
”苏摩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眼里的碧色涣散开来,似乎体内的血都已经流尽了,“在这个世上……力量从不可能被凭空创造或是凭空消灭。
只能相互转换,或者,或者保持着一种均衡……” 傀儡师的精神力在涣散,龙急急地回过头来,卷起尾巴将他包裹——可失去了如意珠,龙的力量也减弱了很多,一时间居然无法立刻止住苏摩身上如泉涌出的血。
苏摩缓缓说着,吐出的却是一切术法者都必须遵从的至高无上准则—— “和阿诺对应的……”苏摩筋疲力尽地阖上了眼睛,“只有我。
” “下一次遇到它时,我一定会不惜代价地将它消灭。
” “天啦!这、这是……怎么回事!”抹掉又一滴掉在脸上的血,那笙仰头望着天空,急得跳脚,“这是谁的血?谁的血?是大叔还是那个苏摩啊?” 然而,不管是谁的,都让她心急如焚。
再也顾不上什么,把晶晶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后,她对着小姑娘竖起了食指:“嘘,你先待在这里一会儿,我上去看看,立刻就下来——你可别乱走啊。
” “嗯。
”晶晶怯生生地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姐姐从怀里拿出了一卷书摊在地上,急翻。
“在这里!”找到了自己想看的那一页,那笙脱口叫了一声,然后从地上捏起了一撮土,喃喃祝诵,“‘土,为其穴;木,通于天’……接着是什么?‘撮土为坛,截一段无本之木’……‘木’在哪里?” 苗人少女临时抱佛脚翻出了书,惶然四顾,寻找做法用的原料。
然而昨夜漫天的烈火焚烧了一切,那些树木早已成了焦炭。
“喏。
”晶晶爬在篱笆上,从火没有烧到的地方折了一支娇嫩的藤萝下来。
藤萝上面还星星点点开着红色的六芒星状花朵——这是九嶷郡特有的铃兰,据说在一年一度的广莫风从九嶷山掠下时,这些花会一起发出歌唱般的声音。
那笙来不及挑剔,连忙接过那段藤萝插在那一撮土里,然后一手拿书,一手开始画起了符咒。
八岁的晶晶在一旁看得好奇无比,眼睛晶亮。
“破!”在最后一笔闭合结界的刹那,那笙咬破手指将血滴入,一拍大地,一声低喝——“啪”地一声轻响,那段折下的藤萝忽然破土而立,径自发芽开花起来! 晶晶惊喜交加,发出了“啊啊”的欢呼,揉了揉眼睛看着那根凭空长出的植物。
藤萝在迅速成长,在藤长到三尺高的时候,那笙一手拉过,缠绕在自己的腰间,绕了一圈又一圈。
“起!”又一声低喝,那根藤如活了一般,按照号令从地面冉冉升起,向着空中生长。
“呀!”晶晶仰头看着那根藤越长越高,不由拍手大笑起来。
藤萝在瞬间唰唰地又高了几丈,带着那笙升往虚空,她觉得有点头晕,连忙对底下仰头观望的小女孩嘱咐:“别乱跑,等着我下来!” 那笙第一次运用木系术法,心里也是忐忑得很,她紧紧抓着那根藤,不敢看一下脚下的大地,只是抬头四顾,看着巨龙的影子越来越近,从一点慢慢变成一片。
“醉鬼大叔!你们、你们在上头么?”她鼓起勇气,对着天空大呼,“我上来找你们了。
” 声音未落,头顶的黑影忽然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啊!”那笙吓得惊叫了一声,忽然觉得那根一直向上长着的藤萝瞬间软了,几乎是瘫痪一般向着地面掉落,她也随着一头栽下去。
她高声尖叫,手在虚空中徒劳地扑腾,然而此刻手指上那枚皇天戒指却好像忽然失灵了,毫无跳出来保护主人的迹象。
“胡闹!”一声霹雳般的大喝,黑影上忽然掠下来一个人,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服,一把拎起,“不要命了?!” 那笙被他拎着衣领,闪电般地往上升起,脚终于踩到了踏实的地方。
她惊魂方定,看清抓住自己的是西京,她立刻就“哇”地哭起来。
西京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怒喝:“第一次用木系的术法,居然就敢培出无本之木?还拿着一株藤来滥竽充数!万一掉到地上成肉泥怎么办?!” 那笙抹着眼泪,惊魂房顶,跺脚:“你还说!你还说!——闪闪被那群西荒强盗掳走了,你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还来骂我……!” 西京陡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这责难。
“别跺!”那笙正发作,却听有个声音不满地喝止。
“就跺!关你什么事!”那笙一边跺着“地面”,一边喃喃说道,忽然睁大了眼睛,“哎呀!——哎呀!” 脚下,居然不是土地,而是金光闪闪的鳞片!这是哪里?!这……这地好像还在动!这才发现自己是到了蛟龙背上,少女失声惊呼。
然后目光一转,又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傀儡师,不由得再度失声:“苏摩!” 只是一瞬,龙带着他们几个人从空中飞舞落地,降落在一片旷野上,舒展开爪牙,轻轻将背上驮着的傀儡师放到地上,忽地仰天发出了一声长吟。
龙吟九天,响彻整个天地——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他、他怎么了?”那笙看得触目惊心,拉紧了西京的衣袖,指着苏摩,有点结巴起来,“死了么?怎么会这样……谁能杀得了他呀!” “没死。
”西京顾不上和这个女孩说话,忙着帮苏摩止血。
也许是觉得落地后行动不便,蛟龙将庞大的身躯在地上一卷,忽然间就缩成了三尺长。
然后灵活地转过头来,吐出真气,催合着苏摩身上的伤口。
“咦?”看到那样庞然大物瞬间就变得如此玲珑娇小,那笙脱口吃惊,只觉得好玩——龙可大可小,或潜于渊,或战于野,千变万化无所不能。
西京查看着苏摩的伤势,急促开口:“龙,快想办法,苏摩的身体快不行了——这不是肉体的伤,而是灵体断裂产生的!他这个身体已经到崩溃边缘了!” “啊,不用急,”那笙倒是胸有成竹地安慰西京,气定神闲,“我记得苏摩他有一种术法,可以自己愈合伤口的!就算砍下他脑袋来,都会自己长出一个新的呢!” “你知道什么!”急切间,西京毫不客气地呵斥那笙,“苏摩会操纵自身的时间,使其加速或者放缓——但这种术法却是损耗自身的!他采用了‘缩时’的术法,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压缩到一两天,作用在自己的肌体上,才会获得这样迅速的痊愈!但每次使用,他的寿命就会相应折减——这种方法不啻于自杀,怎么能用?” 那笙听得目瞪口呆,想起从慕士塔格雪山上初见苏摩时,就看到他一次次的自残和恢复,不由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头透上来。
这个人……为什么一直以伤害自己和别人为乐,又不停地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呢?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龙神回头看着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傀儡师,眼神凝聚起来,再度仰首九天,发出一声长吟。
龙的清吟回荡在天地之间,隐隐约约,风里竟似传来了回响——那回声来自九天之上,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听到了召唤,急速飞掠而来。
苏摩在不停地流血,然而这个活了几万年的神袛依旧是一副慢吞吞的样子,用大智者一样不紧不慢的语调说:“不用担心……鲛人的身体太脆弱,已经不能支持下去了。
他,也该换一副躯体了。
” “什么?”西京和那笙同时脱口诧异。
“她们已经到了……是时候了!”龙忽然长吟了一声,摆尾直上九天! 仿佛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苏摩的身体直飞起来,卷入了龙神搅起的漫天风云中。
龙盘起身子,围绕着苏摩上下飞翔,发出长吟。
无数金光忽然从九天之上直射而落,织成了密密的网,令地下所有人不敢直视。
“这是、这是什么……”那笙用手挡着眼睛,结结巴巴。
“海皇复生!”另外一个由远及近的狂喜的喊声答复了她,“龙神……龙神腾出苍梧之渊了啊!海皇复生,海皇复生啊!” 西京和那笙诧然回头,看到匆匆赶来的却是宁凉和另外两名鲛人战士。
他们跪倒在地,对着天空伸出双手,带着狂喜的表情,然后开始不停叩首,直到鲜血从他们白皙光洁的额头渗出。
“他们、他们怎么疯了一样……”看到那样狂热的神色,那笙隐约觉得害怕,往西京背后退了一步。
“别怕,没事。
”西京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这个孩子,怎么能了解受尽了苦难的鲛人们此刻的心情,海皇复生,那不啻是鲛人重生的宣告啊。
天上忽然起了轰然的巨响。
金光碎裂了,以一种汹涌澎湃的力量四射开来,宛如红日般耀眼,让地上那些虔诚的鲛人都不敢仰视。
轰然盛放的金光中,浮凸出一个人的影像。
峨冠博带,广袖长襟,一头蓝发在风中飞扬,右手上缠绕着蛟龙,左手平举,托起一颗光芒四射的宝珠——只是一瞬的凝聚,这个幻象又轰然碎裂了,随着四散的金光一起化为千百片,消失无踪。
“海皇。
”空龙的低吟响彻了这一片天空,“复生!” 金光中幻象重新凝聚,然而,那个王者的脸却换成了苏摩。
那笙“咦”了一声,只见幻象里苏摩静默地闭着眼睛,阴枭妖异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安详,仿佛在无始无终的光阴里沉睡。
他的右臂上缠绕着金色的龙,左手握着宝珠,轻轻放在胸口,珠光流动在他身上,他的眉心缓缓透出一线碧蓝的光。
忽然,那一线光急速扩大,无数的幻象从沉睡的眉宇间飞出,遍布天地。
碧海蓝天,幽冥水底,龙和鲛人,巨大的宫殿和无数的宝藏……那些幻象无穷无尽地飞出,短促地在天地间浮凸一刹,又宛然湮灭无踪——仿佛是烟花的盛放和消散。
“天啊……”那笙怔怔仰着头,望着虚空里不可思议的一幕,“那是什么……?” “是往世。
”西京同样在仰头看着,静静回答,“苏摩正在龙神的帮助下,继承着历代海皇的记忆和力量吧?” 在所有记忆碎片如烟火般湮灭的瞬间,龙发出的低吟震动了天地。
风云在瞬间聚拢,九嶷上空风起云涌,雷电呼啸! 无数的闪电穿透了云层下击,发出“喀啦啦”的巨响。
然而那些电光却是金色的,宛如一柄柄巨大的利剑从九天之上刺落,交织成一道光网。
那样刺眼的光,让所有地上的人不敢仰望。
然而在这金色闪电的间隙中,却露出了三双巨大的黑翼——如云的黑翼之上,隐约看得到三个女仙御风而来,那些金色的光芒,就是从她们手心里放出的。
“天啊!”那笙再一次惊叫起来,指着闪电交错的天空,她认得天阙山上见过的魅婀,“三女神!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云荒三女神?她们怎么来了!” “海皇复生,惊动天地。
”西京感慨万千,对着天空低下头去,同时也按下了那笙仰着的脑袋,“不要看。
” “为什么!”那笙恼怒地扭着脖子,惊奇不已,“我要看神仙!” “敬仰天上的神明,和热爱自己的国家一样,都是必要的。
”西京叹了口气,感觉到她不停地扭动挣扎,最后还是放开了她,“不过,你毕竟也不是云荒上的人。
不勉强你。
” 他一松手,那笙立刻抬起头,继续望着天空里神奇的景象: 漫天的金色闪电里,云荒三女神听到了龙的召唤,乘着比翼鸟御风而来。
曦妃,慧珈和魅婀静静地在空中停住,手里放出金色的闪电。
以三位女神为中心,那些闪电纷纷击落在一处,到最后汇集成了巨大的金色光球。
龙神围绕着光球上下飞舞,仿佛用尽全力在催化着什么。
女仙们在比翼鸟上合起双手,静默地对着天地祈祷。
有丝丝缕缕的光从合十的掌心里透出,汇入居中那个金色光球,而苏摩的躯体就沉睡在那里面。
在天宇间的闪电完全消失的瞬间,那个巨大的金色光球轰然盛放! 光在天空中裂开,幻化出各种奇怪的形状:如飞鸟,如奔马,如游鱼……在金光中,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出来,在虚空中不受力似的漂浮,深蓝色的长发如同水藻一样飘拂。
然而这种静止只是一刹,那个光芒中诞生的影子便忽然从九天之上坠落了!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化成了一道电光——然而,那样惊人的速度,在落到水面的刹那却忽然静止。
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托住,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轻轻地躺在青水上,衣襟和长发刚刚接触到水面,青水无声荡漾,就仿佛是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被安然地放上了摇篮。
“苏、苏摩?!”那笙跟着那几个鲛人战士奔到水边,探头一看便惊呼起来。
还是一样的容貌,但是躯体却在刹那间完全变了——片刻前还支离破碎血流不止的苍白身体,此刻奇迹般地全部愈合,变得如同玉石般地光洁,没有一丝伤痕。
“海皇!”宁凉带着鲛人战士跪倒在岸边,看着水面上浮起的苏摩,恭谨地呼唤,“海皇!” 深碧色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先是看着天空,然后再看到了岸上的一行人,眸子里有某种变化——仿佛茫然,又仿佛释然。
“咦!”在他睁开双眼的刹那,那笙却忍不住脱口惊呼了一声。
不对!这、这眼神不对!——这不是苏摩的眼神。
那甚至已经不再是盲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明亮而有光彩的,里面流转着种种困惑、坚定、欢喜和悲伤的光彩,完全不像是以往那个阴枭的傀儡师所具有的——甚至,也不像任何同一个人所具有的! 西京叹息了一声:在方才的刹那,龙神召唤出了历代海皇所具有的那种力量,注入苏摩体内,并赋予了他全新的身体,取代了原本伤痕累累、濒临崩溃的躯体。
同时,也将历代海皇所有的记忆,一并注入。
现在的苏摩,已然不是过去的那个傀儡师。
在族人的召唤声中,新生的海皇睁开眼睛。
他的容颜依然是那样俊美,宛如旭日初升,无可比拟。
青水在他身下荡漾,仿佛受到了某种操纵,用一种温柔的力量托着他,瞬忽升起了一丈,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水的王座。
文鳐鱼飞过来,亲切地吻着他的衣襟,旋绕着在他上下飞翔——天地间骤然响起了波涛汹涌的回响,拍击在天际,仿佛七海五湖都在欢呼王者的归来。
“……”苏摩在水的王座上低下头,用手撑住额际,似乎脑海里有什么在搏斗——之前无数世的记忆汹涌而来,冲乱了他本有的记忆。
那一瞬间,他的意识是空白模糊的,甚至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又在哪一个时空里。
经过方才那一次召唤,龙神仿佛也有点疲倦,再向着九天上三位女神致意感谢之后,缓缓从空中降低了身姿,向着他飞来。
龙的躯体慢慢缩回三尺,盘绕在海皇的右臂上。
过了许久,忽然间,王座上的新海皇抬起了头,仿佛终于在无数记忆的重压下清醒过来了。
碧色的双眸闪闪发亮,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他坐在水的王座上,平平伸出右手,对着底下的子民吐出了复生之后的第一个词—— “自由!” 鲛人战士们被那两个字悚然惊起,抬头望着自己的王,举臂高呼,重复着这个让所有族人心神激荡的词:“自由!自由!” 随着呼声,新的海皇在水的王座上缓缓将手竖起,指向苍天——随着他的举手,整条青水都沸腾起来!就在那一刹,不止青水,整片浩瀚的镜湖,甚至远在大陆外的七海,都一瞬间波涛翻涌!涛声回响在天地。
一切有血有水之处,便是海皇无所不能之处! 汹涌的波涛声里,碧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薄唇顿了顿,仿佛在努力搜索记忆里最闪亮的东西,许久才吐出了第二个词: “白璎……” 所有人都呆住。
连龙神都不自禁地翘首,诧异地观望着这个新生的海皇。
白璎?新的王,在说“白璎”?那么多生生世世的记忆扑面而来,在如此纷繁复杂的洪流里,他在醒来后,竟然迅速就寻找到了那一个影子?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记忆! 王座上的人张开手来,俯视着掌心的纹路。
他的手也已经换了新的肌肤,光洁如玉石,那些凡人所具有的手掌心的纹路,居然在瞬间消失了——宛如一切的昔日都被悄然抹去。
然而手指上十个样式奇特的戒指依然赫然在目,断裂的引线飘然垂落。
海皇看着那些断裂的引线,似乎看到了某个被截断的时空中去——那些引线连着的,是某种“过去”和“往昔”。
“只要循着这条线,无论身处哪个时空,都能返回彼此身侧。
” 即使在无数生无数世的回忆重压下,那一句话依然清晰地浮凸出来,回响在重生后的心灵上空,将一切不愿意忘记的记忆唤醒。
“白璎……”水的王座上,那个新帝王抬起头,看着天际重复了一遍,眼神有某种变化。
他将手放在胸口正中,蹙眉,仿佛那里感觉到细微的疼痛。
是的,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
管它什么重生幻灭,什么前生后世——他只是苏摩,属于他的记忆只有那一份,历代千秋七海六合都不会再忘记。
白璎……白璎。
他一遍遍地回忆起那个名字主人的音容笑貌,回忆起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那个从不说出口的名字复活在他胸臆里,并且将永远地活着,直到和他一起化为灰烬。
在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的刹那,执念一起,脑海中那些呼啸汹涌闯入的激流就安静下来了,在某种强大的力量下平息,沉淀了下来,潜伏在心灵的深处,不再和“本世”的记忆争锋。
那一瞬间,那笙重新看到了往昔熟悉的眼神——冷冷的,空洞的,似笑非笑,带着某种颓然无望的锋锐,仿佛暗夜的黑。
那笙抬头看着他,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觉得莫名的欢喜。
“苏摩!”她在岸边叫起来了,对着那个鲛人的王者招手,“你没摔坏脑子吧?记得我是谁么?” 苏摩蹙了蹙眉:“那笙?” 然后,不去理会苗人少女的欢喜笑声,他望向这片烧杀过后的九嶷土地,眼神一直投到了半山的宫殿里。
沉默了良久,忽然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青王……青王!” 所有人又是悚然一惊。
居然还记得!经过了上百年、两次脱胎换骨,然而那些人加诸于这个少年身上的极端的屈辱和仇恨,居然还这样深刻地烙在这个鲛人的灵魂深处,至死不忘。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可怕力量!如此的坚定深刻,只有死和爱可以与之相比。
九天之上,闪电乌云都已经消散。
神鸟的双翅如云般铺开,三位女仙静默地低头,望着青水之上诞生的新王者。
“海皇苏摩啊……纯煌之后,鲛人一族里终于诞生了新的王。
”曦妃轻轻叹息,“七千年前的宿缘终于在今日结束。
” 那一瞬间,她望着慧珈手心里守护着的那一缕白光,眼神复杂。
“是的,我们对这片大地的守望,也终于结束。
”慧珈微微一笑,也低头望着自己手中那一缕从黄泉陆上迎回的魂魄,“我们不能插手下界的兴亡成败——所以自从七千年前纯煌死后,我们就只能在天上一直等待着新海皇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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