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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只有自己知道。
谢尘气走了洛小姐后,芊芊破天荒地早早关了店铺,提着两坛酒,架了梯子,与谢尘月下对饮。
她很久没那么畅快了,拍着谢尘的肩膀笑得前仰后翻:“你都没看到他们出门时那脸色,和我炒的猪肝差不多了。
” 谢尘难得没有跟着开玩笑,只是望着芊芊笑,像要望到人心底去:“你欢喜就好。
” 芊芊摇着酒坛,眸中已带了几分醉意,嘴角含笑:“欢喜,我当然欢喜……” 那笑看得谢尘摇头暗叹,仰头饮了一口烈酒,不由又想起芊芊上次喝醉时的场景。
(四) 那是崔子钰高中状元了,洛家鞭炮锣鼓巷敲响个不停,向外宣布喜讯,洛小姐与状元郎择日完婚,佳偶天成,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知道。
那一日梁都热闹非凡,崔子钰志得意满地骑着高头白马,打绝色坊前路过,俊秀无双的风姿不知迷倒了城中多少姑娘,他沉浸在喜悦间,压根没有注意道绝色坊二楼,倚楼而立的芊芊。
谢尘站在芊芊身旁,看着她一分一分白下去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开口,欲拉她进去。
“有什么可看的,你若喜欢,赶明儿我也考个状元回来,拱手送你,如何?” 芊芊一动不动,任谢尘怎么拉也没反应,谢尘一声叹息,终是撒了手,白玉似的脸庞沐在阳光下,半明半暗。
“不过是个负心汉,看了只会给自己添堵,世间繁华万千,何必执着一木。
” 深夜,芊芊不顾谢尘的劝说,抱着酒坛喝得东倒西歪。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推开谢尘搀扶,脚步踉踉跄跄。
她说,她要拼命赚钱,把绝色坊开得越来越大,大过洛家的财势,她要做梁都首富,做谁也不能欺侮的梁都首富。
最后她倒在谢尘怀中,酒坛坠地,哭得稀里哗啦,像个被抢夺糖果,委屈不甘的孩子。
她说,她不是铁公鸡,她不是视财如命,她只是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能买回她的相公,买回她死去的爱情。
她说,她喜欢热闹,她想以后儿女绕膝,不让他们挨饿受冻,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她现在除了钱什么也没有了,她不想一个人孤独终老…… 泪水浸湿了谢尘的白袍,他搂着芊芊,心如针扎,带来一片细细麻麻的痛楚,他在她耳边不住道:“你不会是一个人,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那样低喃的声音,也不知她听没听清,又或是醉糊涂了,醒来后只当大梦一场全都忘了。
总之,她不提,他也不提,日子就这样含含糊糊地过下去。
谢尘曾以为,就这般过一辈子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如今月色下,他忽然又有了冲动,忍不住想要开口,却是芊芊先他一步。
她支着下巴,望着他笑,已是半醉半醒的模样:“你就不怕把洛家得罪了?” 他也跟着笑,伸手将她一缕乱发别过耳后,明明极为肉麻的话,说起来却一派云淡风轻:“为了你把全天下人得罪了我也不怕。
” 芊芊咳嗽起来,借着夜色掩去脸上的绯红,谢尘好笑地为她抚背顺气:“至于吓成这样么。
” 好半晌,芊芊总算平复下来,一双朦胧醉眼却清明起来,盯着谢尘认真道: “我不值得你这样。
” 还不待谢尘反驳,她已经歪歪扭扭地站起身,对着月光大笑起来:“你看,我是一个弃妇,还失去过一个孩子,大夫说,我此生难再怀孕,除了这座绝色坊,除了这些臭钱,我一无所有……” 笑声戛然而止,她转过头蓦然地对向谢尘的眼眸,语气含了哀伤,一字一句:“所以,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 说完,两只手捂住眼睛,摇摇欲坠地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裙角。
“值不值得,又是谁说了算?” 清泠的声音在月下回荡,谢尘定定地望着芊芊,漆黑的眼眸不带一丝玩笑。
他说,你曾道世间男儿皆薄幸,天下乌鸦一般黑。
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你瞧,我素来只穿白袍,哪里是什么黑乌鸦?” 他站起来握住她的手牢牢不放,薄唇贴近她耳畔,气息温热萦绕,清柔得像在梦中。
“我不同,我与崔子钰不同,与你口中薄情男儿更不同,你只需相信这点便可了。
” (五) 崔子钰开始常常光临绝色坊,无视芊芊的冷淡与疏离。
她是真的放下了,波澜不惊的眼眸只有望见谢尘时才会泛起柔情,这一切被崔子钰尽收眼底,宽袖下的一双手死死握紧,捏得骨节都要发青。
他如今早不是那个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了,梁都新贵推他首屈一指,芊芊也有所耳闻。
听闻他在朝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极受梁帝喜爱,官位越升越高,如今已做上了小储君的太傅,风光一时无人可匹,在洛家的地位更是今非昔比,连他的岳父洛老爷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更遑论曾经刁蛮任性的洛大小姐了。
可这一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不是那日被崔子钰堵在后院,芊芊可能再也不会主动与他说一句话。
那道身影依旧丰神俊朗,神祗比之从前的文秀,更添了几分意气风发的锐气,与举手投足间的清贵,难怪梁都流传着一句话—— 若得崔郎一回顾,不羡鸳鸯只生妒。
妒忌谁?当然是那好福气的洛大小姐,许是风言风语传进了洛小姐耳中,她成天疑神疑鬼,看谁都想要抢走她的崔郎似的,心思过重下,竟一病不起。
可怜躺在病床上都想着要打扮,唯恐色衰爱弛,于是崔子钰替她来绝色坊买胭脂,体贴不已,惹得外人更加艳羡。
只是谁也不知道,崔子钰的那一份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他在后院拦下芊芊,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开口便问:“你与那姓谢的究竟是何关系?” 说着,还不待芊芊回答,他已自顾地急声道:“我去查过了,他不过是你坊中妆师,根本不是你什么未婚夫,上回你们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我每回来你都没好脸色,故意与他眉来眼去,也是想气我骗我,对不对?” 芊芊原本有些气恼,听到后面却不由笑了,拂开崔子钰,仰头打量着他,可笑可叹:“崔大人未免想太多了,家有娇妻卧病在床,竟不避嫌反倒在此拉扯纠缠,这是个什么道理?退而言之,我眉来眼去也好,谈婚论嫁也好,与崔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崔大人管的未免太宽了?” 一席话说下来,崔子钰早已煞白了一张脸,他上前还想拉住芊芊,芊芊却紧退数步,面色淡淡地下起了逐客令,末了,她含笑目视着他,一字一顿:“崔大人莫忘了,民妇早已不是云城崔氏了。
” 轻缈缈的一句话,却叫崔子钰身子一震,如坠冰窟。
站在回廊上看了许久的谢尘,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腰间的佩玉,终是唇角微扬,笑着走了出来。
他极自然地揽过芊芊的腰,眉宇间光风霁月,拱手对崔子钰笑道:“下月十八便是我二人大喜之日,崔大人若是不嫌弃,可携夫人赏脸来喝杯喜酒,我与拙荆必定欢迎之至。
” (六) 这杯喜酒到底谁也没喝成。
因为洛小姐在月底病逝了,洛老爷悲伤过度也撒手人寰了,洛家一片混乱,崔子钰成了一家之主,接手所有财产。
请来的太医看出洛小姐有中毒的迹象,顺藤一查,就查到了她平时用的胭脂水粉上—— 那来自绝色坊的上等胭脂中,竟掺了奇毒!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绝色坊连夜被封,上下一干人悉数入狱,太傅崔子钰于圣前请旨,愿全权负责此案,彻查到底,以慰亡妻在天之灵。
昏暗的地牢中,崔子钰一袭官服,满身煞气,他负手缓缓踱到谢尘的牢房前,挑眉一笑,笑得阴测测:“敢问谢先生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谢尘弹了弹衣裳,昂首望向崔子钰,依旧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他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 夜色渐凉,洛府,哦不,现在该改称崔府了,富丽堂皇的房间中,芊芊正被囚禁于此。
崔子钰拿来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变着法子讨她开心,她却都不开口,冷若冰霜,最后在崔子钰伸手抚上她脸颊时,才终是有了反应,一把拍掉他的手,恨声道:“别碰我,我嫌脏!” 就是这双手,在那些胭脂中下了慢性奇毒,一点点毒死了洛小姐,而那老丈人所谓的“悲痛过度,撒手人寰”也是出自这双手。
那些肮脏不堪的真相,若不是芊芊亲耳听见,简直难以置信。
她被关进崔府后,想方设法地要逃出去,却无意在窗下听见了崔子钰与管家的对话,震惊莫名下,她不慎发出声响被人抓住,在崔子钰的命令下,彻底囚禁起来。
像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狠毒心计,芊芊瞪着崔子钰那张俊秀的脸,咬牙切齿:“好一招借刀杀人,栽赃陷害,人在做,天在看,你夜晚当真睡得安稳吗?你就不怕遭报应?” 崔子钰哈哈大笑,神似癫狂,狠狠一拂袖,凑近芊芊,眸光蓦厉,仿如玉面修罗。
“报应?这个世道本就如此,弱肉强食,从来都是强者的天下!当年我进京赶考,一心想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接你过上好日子,可你知道我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我试卷被人替换,状元之名转眼就被尚书家不学无术的三公子窃取,还惨遭殴打威胁,上诉无门,我不敢回乡,不敢面对你,我只恨自己没用!” “你起早贪黑卖胭脂供我考取功名,我不敢辜负你,可我寒窗苦读那么多个春秋冬夏,满腹经纶到头来还不是只落得被人踩在脚底的命运?那时怎么没人为我来讨个公道?” “我浑浑噩噩地滞留梁都,每天借酒消愁,要不是在花灯节上遇上了洛小姐,我还不会下定决心,世道浑浊,我不想再做回人人践踏的蝼蚁,我发誓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不惜一切代价……” 一连串的话语久久响荡在房中,芊芊听得颤抖不已,不敢相信地望向崔子钰。
脑子乱作一团间,崔子钰忽然蹲下身,搂住她的腰肢,将脑袋埋在她的腹部,哽咽了喉咙: “芊芊,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恨的,不是被人欺压,而是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连累你跟着我受苦……” 他抬起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眸光闪动,是不容她挣脱的强硬:“但现在,这些都过去了,我能给你过上好日子了,功名利禄,泼天富贵,我什么都有了,只差你了……” 声音在房中一字一句地响起,饱含了无尽灼热的情感:“我没有骗你,我从未变过心,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就放过绝色坊所有人,包括谢尘!” (七) 芊芊站在城楼上,大风烈烈,吹得她长发飞扬,眼睛似进了沙粒,刺激得泪水簌簌而下。
她看着那身白袍驾马扬鞭,一路绝尘而去,头也不回。
耳边是崔子钰冷笑的声音,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男人,生死关头抛下你走了的男人。
” 他说,芊芊,这场赌注,你输了。
是的,这是他们打的一个赌,赌人心的可贵。
当崔子钰以绝色坊上下与谢尘来威胁芊芊时,芊芊狠狠啐了他一口,眸中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其实不过是你自己的欲念作祟,像你这种自私卑鄙的小人,永远无法明白人心的可贵。
” 她说,谢尘不同,和你这种人截然不同,和天底下所有薄情寡义的男人都不同。
她说的那样笃定,气得崔子钰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可当崔子钰再来时,却甩了一堆调查来的证据在她面前,冷笑道:“我卑鄙无耻?那姓谢的又高尚到哪里去,你好好看看,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接近你又是怀了怎样的居心?截然不同?是啊,他当然与我不同,因为他从一开始,便只是为你宋家的秘方而来!” 恶狠狠的话语中,她瞬间惨白了一张脸,颤着手翻向桌上的户籍与信笺,不可置信。
原来谢尘竟是紫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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