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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恩(3/3)

后一根原木正噼噼啪啪地作垂死挣扎。

凌乱的空床边有张桌子,桌上放了根摇曳的蜡烛。

女孩不见了,席恩心想,也许她终于在绝望中跳窗自尽。

可那扇窗明明被紧紧关闭,以抵御暴风雪,上面结满层层冰霜。

“她人呢?”霍莉问。

她的姐妹们将桶里的水倒进一个巨大的圆木盆,芙雷亚关上卧室门,用自己的身体抵住。

“她人呢?”霍莉又问一遍。

外面传来一声号角。

那是佛雷家的集结号,他们在做最后的准备。

席恩感到自己失去的手指痒得厉害。

他忽然发现了她。

她蜷缩在卧室最黑暗的角落,用小山一样高的狼皮盖住自己。

若非她不住发抖,席恩肯定发现不了。

珍妮把床上的毛皮搬了下来,试图藏住自己。

她是怕我们?还是以为夫君来了?想到拉姆斯随时可能现身,他就忍不住要尖叫。

“夫人,”席恩没法叫她艾莉亚,又不敢叫她珍妮,“您没必要躲藏,来的都是朋友。

” 毛皮动了动,一只泪汪汪的眼睛向外窥探。

深色的,太深了,那是一只棕色的眼睛。

“席恩?” “艾莉亚夫人,”罗宛上前,“您必须跟我们走,而且要快。

我们接您去您兄弟那里。

” “兄弟?”女孩从狼皮底下探出头,“可我……我没有兄弟呀。

” 她又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没有,”席恩道,“但以前是有的。

您有三个兄弟:罗柏、布兰和瑞肯。

” “可他们都死了。

我现在没有兄弟。

” “您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罗宛提醒,“也就是乌鸦大人。

” “琼恩·雪诺吗?” “我们会护送您到他那里,但您必须马上行动。

” 珍妮把狼皮一直拉到下巴。

“不,这是个骗局。

是他,是我的……我的夫君大人,我可爱的夫君大人,他派你们来,好检验我是不是真的爱他。

我爱他,我确实爱他,我爱他胜过世上一切。

”一滴泪珠滚落她脸颊。

“告诉他,请你们告诉他,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想怎么做都行……和他或……和他的狗……求求你们……他不需砍我的脚,我不会逃跑。

永远不会。

我会给他生许多儿子。

我保证。

我指天发誓。

” 罗宛轻吹了声口哨,“诸神咒死那男人。

” “我会做个乖女孩,”珍妮啜泣道,“他们把我训练得很好。

” 垂柳皱起眉头,“得想办法让她别哭了。

门外那守卫是哑巴,可不是聋子。

他们会听见的。

” “拉她起来,变色龙。

”霍莉抽出小刀,“你不行就我来。

我们得赶紧离开。

把这小贱人拉起来,给她壮壮胆。

” “她尖叫报警怎么办?”罗宛问。

那我们死定了,席恩心想,我告诉过你们,这是个蠢透顶的计划,但你们不肯听。

尔贝害死了大家,歌手都是疯子。

在歌谣里,英雄总能从怪兽的城堡中救出少女,但人生不比歌谣,正如珍妮·普尔不是艾莉亚·史塔克。

她的眼睛是错误的颜色,而这里没有英雄,只有一群婊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跪在她身边,替她拉下毛皮,轻抚她脸庞。

“你认识我,我是席恩,我们曾生活在一起;我也认识你,我知道你的名字。

” “我的名字?”她摇着头,“我的名字……是……” 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待会再讨论。

你现在保持安静。

跟我们走,跟我走。

我会带你远走高飞,永远地离开他。

” 她睁大眼睛。

“求求你,”她低声说,“噢,求你了。

” 席恩伸手,抱她起来,这动作让他手指的断桩疼得钻心。

狼皮从她身上滑落,她什么也没穿,苍白的小乳房上布满牙印。

他听见身后有个女人倒抽一口气。

罗宛把一堆衣服塞给他,“让她穿上。

外面很冷。

”松鼠脱得只剩内衣,正在一只雪松木箱里翻找暖和衣物,最后她套上一件拉姆斯老爷的加垫紧身上衣和一条旧马裤——那裤子太大,在她脚上好像船上鼓满的风帆。

在罗宛的协助下,席恩帮珍妮·普尔穿上松鼠的衣服。

若诸神保佑,守卫们瞎了眼,她或许能出去。

“现在我们出去,下楼。

”席恩告诉女孩,“你低着头、拉起兜帽就好。

紧跟霍莉,别跑,别哭,也别说话,别看任何人的眼睛。

” “你别离开我,”珍妮说,“请不要离开我。

”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席恩保证。

这时松鼠钻进艾莉亚夫人的床铺,拉起毯子盖住自己。

芙雷亚打开卧室门。

“你给她好好洗了场澡吧,臭佬?”酸埃林劈头问道。

咕噜则在垂柳经过时挤了她奶子一下——万幸,他非礼的对象是垂柳,若他去摸珍妮,她一定会放声尖叫,那时霍莉就不得不用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割他喉咙了。

垂柳只扭身绕开了他。

半晌间,席恩只觉头重脚轻。

他们真的没看她,真的没发现她。

我们在他们眼皮底下把她偷了出去! 但走到楼梯上,恐惧又回来了。

待会若遇见剥皮人、舞蹈师达蒙或铁腿沃顿怎么办?遇见拉姆斯本人呢?诸神慈悲,不要是拉姆斯,撞见谁都行。

说到底,把女孩偷出卧室管什么用?他们仍在城堡里头,而每道城门都关闭上闩,城墙上又挤满哨兵。

他们甚至可能连主堡都出不去,霍莉的小刀对付不了六个装备长剑长矛的卫兵。

然而卫兵们只蜷在门边,背向寒风和吹雪,连军士也没多瞥他们两眼。

席恩替他和他手下的士兵感到万分遗憾。

等拉姆斯发现自己的新娘不翼而飞,无疑会剥光他们的皮,至于咕噜和酸埃林的下场,他难以想象。

出门不到十码,罗宛和她的姐妹们就扔下了空桶。

主堡已在风雪中不见影踪,广场成了白色雪原,漫天暴雪里传来各种各样奇特的回音。

冰雪堑壕将他们围了起来,起初到膝盖,接着齐腰,再下去超过了头顶高度。

他们身在临冬城腹地,本该位于城堡的中心,却看不到城的痕迹。

这里好像是长城以北一千里格之远的永冬之地。

“好冷,”在席恩身边蹒跚的珍妮·普尔呜咽着。

很快你会更冷。

等出了城,没了城墙掩护,就得迎上寒冬赤裸的利齿。

出得了城的话。

“这边走。

”在三条堑壕的交会处,他说。

“芙雷亚,霍莉,跟他走。

”罗宛吩咐,“我们去找尔贝。

不用等我们。

”她话音未落,就旋身钻进风雪,朝大厅而去。

垂柳和密瑞蕾紧跟在后,她们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越来越疯狂了,席恩·葛雷乔伊心想。

即便有尔贝的六个女人掩护,逃亡也困难重重,现在只剩两个,简直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事已至此,没法把女孩送回卧室,假装一切没发生。

他只能挽住珍妮的胳膊,带她去城垛门。

到那才一半,他提醒自己,就算守卫放行,还得想法出外墙。

从前那些夜里,守卫们准许席恩通过,但他向来是单身一人。

要带三个女仆通过想必不简单,而若守卫们看见珍妮的兜帽,认出她是拉姆斯老爷的新娘…… 扭曲的堑壕通向左边。

就在他们眼前、在大雪的帘幕之外,耸立着城垛门,门边一左一右站了两名守卫。

在羊毛、毛皮和皮革的层层包裹下,他们活像两头大熊,但手中长矛足有八尺。

“谁?”其中一名守卫叫道。

席恩不认得声音,那人的面孔几乎被围巾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眼睛,“臭佬吗?” 是的,他本想回答,说出的却是:“席恩·葛雷乔伊。

我……我给你们带了几个女人。

” “可怜的孩子,一定都冻坏了,”霍莉说,“过来,让咱给暖暖身子。

”她从守卫伸出的长矛边滑过,伸手捧住对方的脸,拉下半冻结的围巾,在他嘴上印下一吻。

两人嘴唇刚分开,她的小刀便神速地戳进对方的脖子,刚好捅在耳朵下面。

席恩看见守卫瞪圆了眼。

霍莉退开时,唇上全是血,而守卫嘴里冒出血来。

第二个守卫吓得张口结舌。

芙雷亚上前抓住他的长矛,两人抢夺了一会儿,拽来拽去,但女人很快把武器夺走,顺势用矛柄猛敲他额头,打得他踉跄后退。

芙雷亚将矛一挽,捅进他肚子,他只来得及嘀咕一声。

一旁的珍妮·普尔却发出高亢、恐怖的尖叫。

“噢,这下可好,”霍莉抱怨,“这下把下跪之人全引来了。

他们来了,快跑!” 席恩一手捂住珍妮的嘴,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推过已死和垂死的守卫,推过大门,推向冰冻的护城河。

也许旧神仍然眷顾他们:吊桥是放下的,以便临冬城的防御者能在内墙外墙之间快速调度。

他们身后传来惊慌的叫喊和急促的脚步,紧接着内墙城垛上有人吹响喇叭。

芙雷亚跑到吊桥中央,忽然站定,转身。

“你们走。

我来挡住下跪之人。

”她那双巨手仍擎着染血的长矛。

跑到外墙阶梯下,席恩已是脚步不稳。

他把女孩扛在肩头向上爬。

珍妮彻底呆了,而她确实很轻……但松软新雪下的阶梯滑溜溜的,爬到一半他摔了一跤,重重地磕到一边膝盖,痛得死去活来,差点把女孩丢下。

半晌间,他认定自己到此为止了,然而霍莉拉他起来,两人协力总算把珍妮抬到城上。

席恩靠着城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他听见城墙下的叫嚣。

芙雷亚正在雪地里和六七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搏斗。

“怎么走?”他朝霍莉吼,“现在怎么走?我们怎么出去?” 霍莉脸上的怒火陡然化为惊恐。

“噢,我真该死。

绳子!”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绳子在芙雷亚身上!”她没笑完,就哼了一声,手抓住小腹——那儿插了一支箭矢。

她用手压住伤口,鲜血从指间渗出。

“内墙上的下跪之人……”她喘气道,随后双乳间中了第二箭。

霍莉抓向最近的城齿,却踉跄着落下城墙。

雪地里轻轻一声响,大雪抖了抖身躯,掩埋了她。

左边城墙传来呐喊,珍妮·普尔呆呆地看着城下霍莉的尸体,看着她身上洁白的雪毯被染红。

席恩知道,内墙上的十字弓手正重新装填,他望向右边,但那边也有人赶来,手握明晃晃的长剑。

从遥远的北疆,传来一声战号。

那一定是史坦尼斯,他狂乱地想,史坦尼斯是唯一的希望。

我们只需逃到他那里。

但呼啸的寒风中,他和女孩无路可逃。

十字弓响起。

箭矢从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擦过,撼动了城齿中冻硬的积雪。

尔贝、罗宛、松鼠等人不知所终,他和女孩只能自救。

如果被俘,拉姆斯会亲手料理我们。

席恩紧紧揽住珍妮的腰,纵身跳下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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