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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儿拉开了窗,见外面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本来想开窗透透气的她怕湿气进来,又想把窗户关上。
“银儿,让窗子开着吧。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可是姑娘……” “行了,我现在还怕什么湿气吗?”病榻上的女子自嘲地说着。
银儿见她想撑起身体,忙过去扶着她半坐起来,把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又端过桌上的药碗。
女子摇了摇头,伸手把药推开。
“姑娘,你一直不吃药怎么行?你看你的气色,这么不好,你要吃药才能好起来啊。
”银儿说着眼眶一红。
她自幼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卖进了勾栏院,要不是姑娘硬把自己要来做丫环,自己恐怕也早已过起了那种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涯了。
她在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姑娘而已,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银儿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
女子拍拍银儿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疾病不但没有夺走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令人生怜的哀怨神情,她就是江南名妓,向以“才色双绝”闻名的秦素秋。
银儿为秦素秋拉拉被子,又忙着用温水帮她擦擦脸,然后为她梳理起头发来。
姑娘多美啊,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恃才傲物的才子们见了姑娘也都客客气气,不像院里其他的姑娘经常要受客人打骂。
银儿对秦素秋充满了崇拜,觉得自己长大后能像姑娘这样就好了。
“姑娘,今天于大人又派人送来了燕窝,陈公子亲自上门送来了两支人参,刘员外……”银儿不无得意地向秦素秋细数这些熟客们的关切。
秦素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这些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那个王大人,还一心想着要把姑娘赎到他家去。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听说还找了巡抚大人出面来逼妈妈答应呢!”银儿对这个一心想把秦素秋买回去作侍妾的人十分反感,在她心目中,姑娘就算是皇帝也配得上,怎么可能嫁给那种只会仗势欺人,没有半分真才实学的人。
居然还说什么“一千两黄金,死活我都要秦素秋进我王家的门”,真是可恶之极。
“银儿,外面的瘟疫怎么样了?”秦素秋忽然问。
今年这一带真是多灾多难,先是雨水过多,河流泛滥冲毁了田地,使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接着瘟疫又开始蔓延,而且药石无效,无数的人就那样死去了。
“还是那样,听说一早又抬了一百多个人去化人场。
姑娘心地太好了,总是牵挂着这件事。
”银儿知道秦素秋心肠好,总是把别人的事挂在心上,所以没有说实话,其实外面一天死的人二百个都不止了。
“老天啊……”秦素秋似乎低语着祈祷了句什么,然后说道,“银儿,去请妈妈来。
” “是。
”银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秦素秋取出了一块玉佩,贴在胸口。
“这是我家传的玉,据说是上古时的神器,能辟邪免灾,延年益寿呢,我没有别的好送你,所以……所以……” 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一块石头又怎么样。
“十年寒窗人不知,一朝金榜天下闻……”秦素秋喃喃自语。
她也许早该把这块玉佩摔个粉碎,让它和自己的命运一样归于尘土。
可是,即使那么做又会怎样……她收紧了手,将玉佩贴在面颊上。
秦素秋目光移向窗外,浓雾依旧未散,花圃中的花木枝茎被雾掩住了,只剩那些怒放的花朵像火一样,连浓雾也盖不住它们的颜色,远远看去,那些花就像在空中飞舞一样,在茫茫的雾中飞舞旋转着,迷茫着…… 秦素秋感到一阵头晕,用手帕掩着嘴,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手帕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她慌忙把手帕藏在身下,银儿和一名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妈妈,坐。
银儿,给妈妈倒杯茶来。
”秦素秋淡淡地招呼着。
这个名义上是她“妈妈”的女人虽然没有待她好,却也没有待她不好。
她自幼请人教自己琴棋书画,这虽然是出于她的目的,可是自己至少学到了不少东西。
没有这个“妈妈”,自己在三岁那年就在街头冻饿而死了。
只是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的结局的话算不算一种幸运。
秦素秋收回思绪,缓缓道:“妈妈,听说王大人求了巡抚大人出面,要您点头是不是。
” “哎哟,谁这么多嘴跟你说这些,白惹你生气不是!乖女儿,你只要好好躺着养病,外面的事娘去打理,听话啊。
”她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秦素秋这一病好不好得了还不可知。
她又生性高傲,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是王大人,下次不知又来个什么大人,自己这小小的院子还能承受几次?既然王大人肯出那么多钱,又有巡抚大人为他做媒,说到这个份儿谁也不能不动心了,有了这笔银子,再买十几个女孩子都不成问题。
但秦素秋毕竟是她的摇钱树,真要这么推出去,又不由得有些心疼。
秦素秋嘴角挂着淡笑,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盘算,不过她没有什么,转开话题说:“妈妈,请您来想跟您商议件事。
” “你这孩子,咱娘俩还用这么客气吗。
说吧,你要天上的星星娘也给你去摘。
” “我想给银儿赎身。
” “当!”银儿失手把茶碗掉在了地上,直到秦素秋叫她才回过神来。
“银儿,把我的匣子拿来。
” 银儿捧着秦素秋的梳头匣子递过来,紧紧盯着秦素秋的脸,不明白姑娘要干什么。
秦素秋淡淡地笑着,打开梳妆匣取出了几个金锭,又拿了一对玉镯放在鸨儿面前,说:“妈妈也该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攒钱,有点银子随手也就散了,原本有的一点积蓄也都给了他……我只有这么多,妈妈看够不够。
这镯子算银儿孝顺您的,您先收着,钱不够我再想法子。
” 鸨儿摸摸金子,又看看镯子,老实说她不太甘心就这么给银儿自由,毕竟养了十几年,一文钱也没从她身上赚到就让她走,这样实在太便宜她了。
可是有秦素秋挡着,看来想叫这个丫头接客也难,万一王大人的事再成了,秦素秋一句话要银儿跟去做陪嫁丫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不如现在顺水推舟……“你这孩子和妈也客气,不过这也是咱们行当的规矩,不管多少,总得有这档子事才行。
”她一边把金子和镯子揣起来,一边说,“回头我就叫人把身契给姑娘送来。
” “妈妈,王大人的事您说得怎么样了?”秦素秋一边命银儿拿着鸨儿的字条自己去讨身契,一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鸨儿尴尬地咧咧嘴,但这件事迟早也要秦素秋自己点头,不如现在就开诚布公,所以她凑近秦素秋,小心地说:“素秋啊,娘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能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
王大人富贵双全,对你一片真心,他的正房夫人又远在云南,不失是一个好人选……唉,这样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 “他出到多少了?”秦素秋问。
“一千两黄金——天价呢,他太阔气了。
” “让他出两千两黄金,你拿一半出来救济灾民,我就随他去。
”秦素秋毫无表情说。
没想到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身子在有些人眼中居然值千两黄金,真是可发一笑。
鸨儿忍不住叫起来:“两千两!女儿,这,这……” “他不是说,就是我死了也要进王家的门吗?看他舍不舍得。
妈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您又何乐而不为。
”秦素秋说得很明白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一旦死了鸨儿就是人财两失,但两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王大人能舍得吗?鸨儿离去时忧心忡忡,心中不停地盘算着怎么和王大人讨价还价。
秦素秋冷笑一声,目送着脚步匆匆的鸨儿出门,然后她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雾中,那些隐约的红花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可以等到雾散,而自己生命中的浓雾却不知道有没有散开的那一天…… 罢了…… ※※※ 王大人竟然真的一咬牙应下了两千两的价钱。
银儿为秦素秋这个决定急得直哭,她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这么做。
秦素秋却若无其事,每天除了督促着鸨儿用王大人先付过来的一千两黄金赈灾外,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篇画卷,是熟客向她求的就打发人送去,其他的统统付之一炬。
“姑娘,那副画是您三个月的心血呀,您真的烧它?” “这本诗册……姑娘,银儿虽然不懂诗,也知道是您在这么多年的作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又工工整整抄在上面的,你不能毁了它呀。
” “姑娘,这副棋子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和田为您觅来的,您舍得把它送出去吗?” 不顾银儿的焦急,秦素秋执意地把自己平时视为生命的书籍、笔墨纸砚、琴棋笛箫全部分送给了朋友和相知的姐妹,反而是那些玉器、珠宝、珍品古玩她全留了下来。
“银儿,这套首饰你收下,还有那几件,一起装在匣子里。
” “姑娘,这些是您常戴的,怎么可以给了我。
” “傻丫头,不给你给谁?就为是我日常戴的,才不愿意它们落在别人手中。
这里还有张银票,你拿去,三百两不多,可是安顿个小家庭也该够了。
”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银儿难以置信地叫起来。
“听着,明天王家就要来抬我过门,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今晚你就走。
”秦素秋严正地告诉银儿。
“为什么?姑娘您不要我了吗?我怎么可以离开姑娘。
”银儿一下子哭了起来。
“傻丫头,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
你的身契在这里,拿到火上烧了它,你就自由了。
收拾好东西,叫那个人――那个总是偷偷来看你,说是你表哥的小伙子来接你走。
”说到这里,秦素秋苍白的脸上有了抹红晕,拉起银儿的手,“银儿听我的话,去好好和他过日子,别再想着我的事了。
” “姑娘,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病得这么重,又要进那个王大人的门,我不在您身边侍候怎么行。
”银儿大哭起来。
“只要有机会,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别叫我的心思白费了。
”秦素秋连哄带命令,才让银儿照自己的话去了。
接着她又命鸨儿另派来的两个丫头,把自己留下的珍宝全抬去当铺换成银子赈灾,然后看空荡荡的屋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下就了无牵挂了。
秦素秋这么想着,半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这几天来一直撑着她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终于到了过门的日子。
从清晨开始,鸨儿就进进出出地来看了秦素秋好几次。
这几天来,秦素秋的举动让她很担心,总觉得她不是真想进王家的门,而是别有主张。
秦素秋举止却很坦然,看起来精神也好得多了,甚至下了床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头给自己装扮起来。
“宝贝女儿,你起来干什么,呆会还有闹腾的呢,快躺下养养精神,而且我女儿不打扮也一样美,王大人不会见怪的。
” 秦素秋淡淡一笑:“今天我偏要好好打扮,妈妈甭操心了。
”她把胭脂举在唇边轻轻一印,又接过眉笔,对着铜镜修饰眉毛,接着又吩咐丫头:“把窗子打开。
” “姑娘,外面在下雾呢。
” “打开。
”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天气变得多雾,像这样的大雾隔三差五就有一回。
雾浓得有些可怕,庭院中的花木隐约可见。
隔着雾气,那些红色的花仿佛脱离了枝干,在空中盘旋飞舞。
“今天真是适合下雾啊。
”秦素秋闭上眼,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
那雾中的飞花将作为她最后看见的景物,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 ※※※ “姑娘!姑娘!呜呜呜……姑娘啊……”银儿放声大哭着,她的丈夫怎么也拉不起她来。
自从银儿那天被秦素秋赶走,匆匆离开妓院的她投奔到了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家中,男方怕事情再有变化,马上带她回到乡下老家拜堂成了亲。
这期间银儿虽然挂念姑娘,但以为她过门后安顿下来自然会找自己去见她的。
谁知两个月过去了,竟再也没有了秦素秋的音讯。
银儿挂念得寝食不安,终于忍不住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城里打听消息。
她来到王大人府上,刚说出秦素秋的名字,王府的家丁就喊着:“滚,滚,没这个人!”将她赶了出来。
又来到妓院,鸨儿也是横眉竖眼,派人把她轰了出来。
银儿百思不解,这时妓院中一个原来和秦素秋交好的姐妹悄悄送给她一封信,这才让她知道了真相。
秦素秋早已死了。
那天花轿抬到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在张灯结彩的宅门前哄闹着要新娘子下轿,喜娘上前打开轿帘,见秦素秋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纹丝不动。
喜娘说着吉利话,想把她搀下来,这才发现她早已浑身冰冷,停止了呼吸。
掀开鲜红的盖头,秦素秋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王大人又气又恼,他早就听说秦素秋身染重病,可是他执意买这个名妓,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淡,想的只是把她弄到手后好好教训她,既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哪里还管秦素秋是不是在病中,可是没想到她病得这么重,竟然会死在了花轿上。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首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因此时时派人到妓院生事。
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她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开始像疯了一样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她应该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和姑娘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银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将尸体抬到郊外,用草席草草卷起来埋在了乱坟岗上。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
乱坟岗上荒草遍地,地上坑洼不平。
几条野狗在草丛中走动,因为吃多了死人,它们的眼珠子都是血红的。
因为埋在这里的死人太多,后来的埋尸人挖坑时不小心挖深了,就会刨出旧尸体来。
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结果这些埋得浅的尸体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埋尸的那几个家丁找来,也不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秦素秋的最后归宿之地。
※※※ 南羽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关上了灯,又在黑暗中独坐了一会,这才走出办公室,随口和走廊上来往的同事打着招呼,穿过繁忙的人群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接连下了几天雨,然后空气就一直潮湿闷热。
今天的天空死气沉沉地阴着,但是风中已经有了一抹凉意。
南羽站在医院前的广场上仰头吹了一会风,喃喃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本来即使不使用法术也可以乘车回去,但南羽就是喜欢每天这样步行回离医院三公里的家,一路看着人类社会的百态。
空气变得越来越湿粘,天空终于不再沉默,雨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取出了早就预备好的雨具。
为了不太与众不同,南羽也撑起一把伞。
这是一把红色的纸伞,竹做的伞骨,雨打在上面发出与塑料伞、布伞显然不同的声响。
也许有点不合时宜,但南羽一直改变不了只撑这种伞的习惯。
南羽拐入一条小巷,随着人声远去,雨声好像也大了起来。
她缓缓地走着,低头看着脚下积水的小路上留下的涟漪和流淌的痕迹,如果是青石路的话,就更像故乡了……陈旧开裂的柏油路在脚下伸延着,逐渐出现了随风招摇的青草,开着花的草地,伸展着枝冠的大树…… 南羽收伞回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山野中。
连绵起伏青山延伸到她脚下,变成了一个线条柔和的小山坡,坡下溪水潺潺,周围的草地上点缀着无数野花,不远处生长着几株高大挺拔的树木。
时间是夜里,天上月皓星疏,几抹淡淡的云痕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微风轻轻拂过夜空,带着青草的芬芳。
一棵松树下摆着石几石凳,一个人坐在那里的。
看见南羽后,那人远远地对她举起了杯。
“孟先生,好久不见了。
”南羽还礼,缓缓走了过去。
孟蜀还是老样子,连那把剑都依旧斜靠在石几边。
他伸手请客南羽入座,为她斟了杯茶,说:“今天月色不错,忽然想请你一起赏月。
” 南羽一笑,她举杯喝了一口,抬头眺望长空,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 孟蜀向空中无言地举杯。
南羽取出了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箫声清越飞扬,婉转流畅,在夜空中飘荡,微风吹过,箫声忽然变得呜咽凄切,断续不能成声。
南羽停止了吹奏,叹息一声。
孟蜀喃喃道:“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
”他和南羽之间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彼此最能体会对方的心情。
孟蜀叹了口气,忽然站起身拔出了长剑,在草地上敏捷地舞动起来,同时高声歌道:“青天有月来几时?今要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月色如水,茶香袅袅,英武少年,长歌缭绕……眼前的一切把南羽的思绪慢慢拉回了遥远的时空,遥远的地方…… ※※※ 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当年灾荒时的困苦。
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的范围慢慢向外扩展,一些荒山也渐渐被开垦了出来。
圆月当空,晚风送爽。
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正坐在地头闲聊。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
”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
“嗯。
”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
他的同伴用烟袋敲敲他的手,开玩笑地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嘴里这么说着,年轻的农人还是在不停地四处张望。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也看了看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附近原本是一大片坟场,听说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
当年开荒地时候,从这下面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
”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
”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
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
说真的,今天来守夜,我心里真有点发毛。
” 年轻的农人说得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发起毛来,强笑着说道:“就算他们真有怨气,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咱们两个佃农身上来的。
”口中这么说着,耳边听着黑暗钟的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那些影影绰绰的坟头,两个人不禁胆战心惊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用被子蒙住了头。
窝棚中小小的油灯熄灭后,田野中刮起了风。
风吹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当风停止后,这个声音却还在响着。
“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 “真有,你听!” “……别管它!再不然你出去看看?” “你不敢去却叫我去!” “那就别管了,睡吧,睡吧。
” 因为心里害怕,两个农夫谁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在发出响动。
片刻之后,那个声音也就自己停止了。
风又刮起来,卷着枯草尘土掠过,天地间渐渐升起了雾,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风尘之中,长发披在惨白的脸孔上,伸出蜷曲着长指的双手,向着天上的残月疏星和茫茫大地,发出了一声长嚎。
窝棚中的农夫们吓得缩成一团,这次他们连话也不敢说,颤抖着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那个身影没有注意到眼前小小的窝棚,目光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在声嘶力竭的长吼之后,蹒跚地向远处走去,消失在了正在生成的浓雾中。
直到第二天早上其他的农人来上工之后,两个守夜的农夫仗着人多和太阳撑腰才敢走出窝棚,他们当然没有发现什么鬼怪。
在被一早来下地的人们取笑了一阵子后,忽然有一个农人发出了一声惊叫:“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的泥土是新翻出来的,向四周散开。
农人们面面相觑,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似的。
大家带着惊慌和疑惑把那个坑填平,就到田里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他们讨论了很久那里出来的是什么,可总是不得要领。
当他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 “听说真的是僵尸,有人亲眼看见了。
” “邻村死了五个人了。
” “别是有什么野兽出没吧?我总不太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僵尸这玩意。
” “你别不信,我在邻村亲眼看过那些尸体,全都被啃得七零八落,连血也全被吸光了。
其中一个还是被扭断了脖子死的,什么野兽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们这一带可没有熊。
而且村人们还说在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一个女人在树林中游荡,他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女子出来偷会情郎,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子只穿着一身红色的内衣,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正在冲着天空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而且手指又长又尖,不住地向空中抓着。
那个人心里知道这个女子不是活人,急忙悄悄地退了回去,幸好那个怪物全神贯注地看着天没有发现他。
他回到村中说起这件事,大家全都不相信,都以为他在夜里看了花眼。
过了几天之后,村里接连死人,大家这才想起他说的话来,都觉得一定是那个僵尸在作祟,正商量着请法师降伏呢。
” “听你这么说,真是怪吓人的,只怕这件事不假。
他们村离我们村不到三里,万一这个僵尸跑到我们这里来就糟了。
”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僵尸这种怪物最怕太阳,晚上出来作恶,天一亮就要躲回棺材中去,所以它总不会离棺材太远,也就不可能从邻村跑到我们这边——它总不能扛着棺材到处跑吧。
”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自己嗤嗤笑起来,可是他的同伴们却谁也没附和他,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那只僵尸身上。
另一个人说:“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法师们除僵尸的方法之一就是趁着白天找到它的棺材,然后一把火烧掉它。
” “行了,你们别在那里僵尸僵尸的了,这种时辰走夜路,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的,你们说点别的成不成。
” “好,好,不说僵尸了,上个月前村闹鬼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听说啊……” 深夜的树林中,这一行五人在赶路。
他们都是与邻村一户人家有亲戚关系,今晚被请去喝百日酒的。
两村之间相距不远,但有一座生满乱树的小山冈相隔,白天谁也不觉得这座小山冈有什么可怕,但到了晚上,山林中狐狸出没,夜鸟啼鸣,零星的几座不知何年留下的孤坟隐现在长草之间,这种景象难免会让人心中不安。
这几个农人人多胆壮,故意相互讲些鬼怪、僵尸的传闻取乐。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平时胆子最小,被同伴们讲的事弄得心惊胆寒,又没法阻止他们说这些,只好加快了步子走到众人前面。
他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妻子自己留在家里,不知睡了没有,一会又想到故事中的种种可怖情景,脚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越走越快,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同伴们拉开了距离时,急忙停住了步子等他们跟上来。
“咔嚓!”旁边树丛传来一声轻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去看时,只看到一只不知是狐还是犬的动物跑飞快地了过去。
他轻轻松口气,一抬头间,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正站在一座荒坟后,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听到他的惨叫声,同伴们快步向前跑来,于是他们全都看到了那个穿着肮脏残破的红衫,长发披在苍白的肌肤上的女性僵尸…… ※※※ 法师把眼前的尸体一一察看过,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掩盖了起来,掐着手指,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大师,你看这是……”村长站在身边,脸上都是焦急。
“这个畜生是初九生成的,今天才二十六,短短十几天内它竟然连伤了十一条人命!”法师愤然地说,“你们放心,我会除掉它的!” “全靠大师了。
”村长再三拜托着。
近来僵尸在附近连连出没,村里已经有七个人遇害,再这么下去这个小小的村子就根本没法过日子了。
“它走不远的,应该就在这山上。
麻烦村长找几个人,跟我一起上山去。
放心,中午阳光最盛,它动不了,也作不了恶的!” 村长一连声地答应着,急忙离开找人去了。
法师想到了什么,又揭开草席看看下面的尸体,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尸体和他以前见过的僵尸害死的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为什么只有一道爪痕呢?难道那只僵尸只有一条手臂?” ※※※ 僵尸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缓慢移动的树影,等待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夜晚来临。
刚刚从尸体变化而来的僵尸只有求生的本能,既没有什么智力,也没有多少法力,而且非常害怕阳光。
不知为什么,这只僵尸却并不是很惧怕阳光。
它发现自己只要不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就不会受伤,所以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住所,总是随便找个背阴处度过白天。
它的潜意识中告诉自己阳光是一种很危险的事物,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在眼中又觉得它并不那么可怕。
它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从树叶空隙中透下来的小小光斑照在了它手上,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慌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时近中午,阳光越来越炽烈,僵尸被逼得紧紧贴在了树身上。
除了对于阳光的迷惑,还有一件令它更不明白的事。
它抬起臂,看着自己的手。
它的右手攥成拳头,五指扣得紧紧的。
它可以感觉到手心中握着什么东西,却无法松开手,那只手就好像不属于它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它用左手去掰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只听“咔嚓”一声,一只手指被她自己掰断了,那根手指即使断了,依旧紧握着松不开,还是看不见手里是什么。
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僵尸不再去管它,又向树身上一靠,等待着天黑。
僵尸是一种人或动物的尸体受地气浸染变化而成的怪物,和这个尸体生前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奇怪的是,这只僵尸在吃人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瞬间的犹豫,她似乎觉得自己也曾经是个人。
看着阳光,她心中也会有“太阳照在身上很温暖”之类的奇怪念头,不过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对它没有什么用处。
对僵尸而言,脑子里只有“生存”两个字而已。
吃人,活下去,修炼,变得更聪明、更强大……僵尸要做的事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当法师在那附近四处搜寻僵尸的藏身之处时,这只僵尸已经趁着夜色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它不是很怕阳光,当然也就有了更多行动上的自由。
到哪里去并不重要,重要是的找到食物。
然后吃下去,这样才可以生存。
对于僵尸而言刚刚开始生长的这段时间,总是很艰难的。
它毫无方向感地向前走了一夜,一直没有嗅到食物的气味,心里开始急躁起来。
如果一直修炼下去的话,僵尸可以成为强大的旱魃,但是由于刚刚诞生的这段时间必须天天进食,用人类的血肉修补自己的身体,因此常常会引来人类的追杀,而刚刚生成的僵尸没什么力量可以保护自己,所以真正可以平安修炼下去的僵尸很少。
※※※ 天快亮了,前面隐约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当僵尸笔直地穿过田野向村中走去时,周围开始下起了雾。
白色的雾气像从平地涌上来的一样,快速地弥漫开来,越来越浓,不一会就好像已经充满了整个世界。
僵尸的目力比人类要好得多,透过大雾,它看见不远处有一所小小的人类宅院。
食物。
僵尸咆哮着冲进屋里的时候,毫无防备的人们被从睡梦中惊醒,惊叫着四处奔逃。
僵尸的行动不如人类迅速,但力大无穷,挥手打垮了几道木栏,挡住了人类的去路。
这一家人共有六口,夫妻二人和四个孩子,妻子领着孩子在前面跑,丈夫回过头来抓起了一把斧头,想靠这个抵挡僵尸,给妻儿留下逃生的时间。
僵尸只是把手一挥,就把那个男人连人带斧头打飞了出去。
它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向地上的男人走去,这一个就足够它吃的了,所以它不打算再去追其他几个人类。
地上的男人还没站起来,就被僵尸按住了脖子,他使劲挣扎着,却不是僵尸的对手,只能眼看着僵尸张口向自己咬下来。
“不!”随着一声尖叫,那个女人又冲了回来。
看到丈夫被僵尸抓住后,她吩咐孩子们逃到邻居家去求救,自己向僵尸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冲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僵尸,硬把它拖离了自己的丈夫——在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生死关头,一个人类竟然也可以爆发出可以和僵尸相抗衡的力量来。
僵尸一回头,手指插进了女人的腹部。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但是依旧死死抓住僵尸不放,同时高声叫自己的丈夫逃走。
僵尸低下头,向女人张开了嘴,对于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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