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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狂奔跑回了自己居住的那间略显低矮的石室,连进门时重重磕了一下头都没有丝毫知觉。
他来到充当书桌的那张宽大的石桌前,十分野蛮地一把把其他的书都扫到地上,抓过了那几本从清余岭的天藏宗藏书洞窟里抢救出来的未被焚毁的古本,一本一本地翻看着。
他原本在阅读方面颇有书生式的洁癖,对书籍十分爱护,此刻却像一个粗鲁村汉,差点要把书页都撕破了。
《金匮小儿篇针术集义》,这是一本讲如何用针灸的方法治疗儿科疾病的医书,作者是胤末燮初的医师方金石;《马经札记》,这是一本讲述养马知识的小书,作者是燮朝初年的蛮族养马人兼相马师哈图;《轻歌子诗文》,这是胤朝末年一个自号“轻歌子”的无名诗人自编的无名诗选,估计如今这世上只存在这一本了吧;《异叟梦录》,胤末志怪小说集…… 这些书无一例外都成书于从胤朝后期风雨飘摇的年代到燮朝前期羽烈王姬野一统东陆的年代之间,前后跨度大概在一百年左右,正符合须弥子所听到的关于这些藏书洞窟时代的叙述:大约几十年到一百年左右为一个时代。
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要命了,是真真正正的要命:“整理得差不多之后,洞窟就会被封死,假如以后还能找到某些漏网之鱼,则会有一个专门的地点来收藏,封死的洞窟从此不会再打开。
” 这番话充分说明了,这个洞窟里面所收藏的,只应该有那一百年左右的书籍,而不可能有后世的书混进去。
因为在那个时代结束之后,长门僧们就会把洞窟彻底封死,即便再找到一些忘了放进去的书籍,也只会另行收藏,而不会去打开这个洞窟。
可是安星眠却从这个洞窟里拣出了一本《殇阳血》的曲谱。
这本曲谱原本并无问题,然而就在刚才,他才得知,《殇阳血》根本就不是成曲于胤末,而是在此之后至少七八百年。
于是一个悖论产生了:一本七八百年之后的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胤末燮初的藏书洞窟里?那个被完全封死的、就算长了翅膀都飞不进去的洞窟? 也许只可能有一种解释了,唯一的一种解释,让安星眠怒火中烧却又同时欣喜若狂的解释: 这个洞窟是假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天藏宗长门僧所营建的藏书洞窟。
那大概只是一个用作其他用途的洞窟,却被人别有用心地装进去了大量的胤末燮初时期的古书,妄图以此来伪装成天藏宗的洞窟。
然而,因为这一本《殇阳血》的疏忽,终于被安星眠发现了破绽,这一个破绽,足以推翻之前的全部结论! 既然这个洞窟不是天藏宗的藏书洞,那么所谓的“以藏书为名挖通地下火山”的证据也就压根不存在了。
既然有人刻意炮制这个假证据,那似乎可以反推出,天藏宗隐忍千年的阴谋也是假的。
那么,长门的信仰就并不是依附于某个大阴谋而存在的谎言了。
这个宗教是真实的,是纯洁的,是无辜的。
长门是被人陷害的! 安星眠只觉得头脑里一阵阵地发热,忽而想要怒吼着砸碎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因为长门身披阴谋之名惨遭欺侮,却只是遭受到了另一个阴谋的构陷;忽而想要泪流满面,拥抱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因为长门是清白无辜的,长门僧持守终身的信仰并没有被玷污。
更加让他悲愤的是,章浩歌牺牲自己的名誉所作出的牺牲,竟然也只是这个惊天谎言的牺牲品。
老师的死犹在其次,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老师的死没有丝毫价值,反而毁掉了自己一生的清誉。
从此以后,人们提到章浩歌不会再尊称他为“章夫子”,而是都会撇撇嘴:“皇帝的走狗,长门的败类!” 一向都很冷静的安星眠此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百味杂陈的感受就像一锅煮沸了的汤在心里扑腾跳跃。
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就好像脑子里同时在想着一万件事,又好像只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修炼多年的精神力量渐渐地失去了控制,仿佛形成了无数的钢针,在体内来回攒动。
安星眠并不知道,这是精神力即将失控的危险征兆。
长门多年来的冥修以及风秋客独特的训练让他积累了相当可观的精神力量,但他并不是秘术士,而是一个武士,所以很少主动去运用精神力,如今面对着精神力突如其来的暴涨和紊乱,他既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情绪根本无法压制了,如火的怒意和如潮的悲哀交织在一起,混杂着强烈的欢喜,让他似乎只有拼命地疯狂嘶喊,拼命地奔跑和击打,才有可能宣泄得出来。
他甚至于连对眼前的状况感到紧张和害怕都来不及,就已经陷入了极度危险的状态。
如果这样再持续一会儿,他的精神力将会遭到重创,严重的可能会发疯乃至于死去,轻的也会大病一场,至少需要休养几个月才能恢复。
但就在这紧要的关头,他忽然间感受到了头脑里一阵清凉,就好像是往煮沸的汤锅里扔下了冰块,精神力一点一点地变得和缓,饱涨的情绪也慢慢开始得到抑制。
他的意识渐渐澄明,终于想到了:我这是在做什么呢?这可不像是正常的情绪波动啊。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心中一凛,连忙努力引导着精神力捕捉刚才感受到的那一阵清凉。
那好像是某种外来的力量,却并不含侵略性,反而十分柔和,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差点失控的安星眠,慢慢回到正轨。
终于,汹涌的潮水退去了,安静了,安星眠忽然感到全身的肌肉酸疼到难以忍受,浑身已经彻底脱力,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
一双柔软的手架住了他的胳膊,把他轻轻扶了起来:“小心点儿,你干脆到床上躺会儿吧。
” 那是雪怀青。
安星眠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喘息了好一阵子,才觉得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并且逐渐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心有余悸地问:“刚才我……是不是精神力有点儿失控了?” 雪怀青淡淡地一笑:“还好,还记得在万蛇潭的时候,为了不被其他尸舞者认出你不是死人,我曾经侵入过你的精神么?多亏了留在你头脑里的那点精神印记,我刚才才能控制住你,就像使唤我的尸仆一样。
” “恐怕没有那么轻松吧?”安星眠看着雪怀青通红的脸和满额头的汗珠,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歉疚。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站起身来,掏出了自己的汗巾,细细地为雪怀青擦去脸上的汗水。
雪怀青下意识地想要闪躲,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并没有动,只是脸烧得厉害,幸好刚才为了镇住安星眠乱窜的精神力,她已经累得满脸通红,倒是不必担心被看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发问:“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我进来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像发了疯一样。
你平时是一个非常能克制自己的人啊。
” “我……一下子太过激动了,忘记了,真是好险。
”安星眠叹了口气,把地上的那些书小心地重新捡拾起来。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不忘去心疼一下这些珍贵的古籍。
整理好书之后,他才重新坐下来,向雪怀青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雪怀青听完之后,也是满脸惊骇:“这一切果然只是骗局?可是——这样的骗局是为了什么啊?难道有什么人和长门仇深似海,一定要消灭长门不可?” “这就好比一个大圈,绕来绕去又绕回到最初了,”安星眠有些苦恼地两手托腮,“其实,如果天藏宗的藏书洞窟真的是为了引发地底火山而存在的话,反倒是最能说得通的解释了。
从一开始我和老师就在猜测,长门到底哪点得罪了皇帝,以至于他会那样龙颜大怒,现在看来,长门并非得罪了皇帝,而是得罪了另外的人,而这个人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奇招来欺骗皇帝,利用皇帝对长门下手。
唉,转来转去还是转到了起点,又得去找寻这个莫名其妙的‘仇家’了。
” “但是至少,你证明了长门是无辜的,这不是一个很大的收获吗?”雪怀青安慰他说,“前些日子,你看起来真的相当颓废,那是你怎么样挂着笑脸都假装不来的。
” “我也知道,真是很抱歉,”安星眠叹息一声,“但是请相信我,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虽然长门含冤受屈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追查到底,但我不会再让它影响我的内心了。
也许这样我会在‘不纯正的长门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会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老师那样受人尊敬的夫子,但这才是我,真正的我。
” “我喜欢看到这样的你。
”雪怀青冲口而出,随即马上发现不妥,慌忙把脸扭过去。
安星眠也呆住了,没想到这样的话语会从雪怀青的嘴里说出来,固然心里有些心花怒放,却也马上反应过来——不能让姑娘太过尴尬。
他搔了搔头皮,迅速硬生生地转移话题:“既然已经确定了此事是一个阴谋,我想,我们必须离开地下城了,一定要尽早找出这个阴谋的源头。
” 雪怀青定了定神,直到感觉脸上的热度退了下去,这才转过头来:“可我们应该从何查起呢?连皇帝都被骗了,可见这个计划一定谋划已久而且十分缜密。
” “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了第一个破绽吗?”安星眠说,“既然他们在《殇阳血》的曲谱上失算了,就一定还会有其他的疏忽留下。
我们需要认真地想一想,突破口可能在哪里。
” “还是上次我们所说的,我们在这两桩看似不相干的事件之间的奇妙的……联系,”雪怀青硬生生地把安星眠曾用过的“缘分”两个字换掉,“为什么那个太监会同时出现在两件事中?为什么两件事里都有长门僧的身影?只是一种巧合么,还是巧合中有着因果关系?” 安星眠想了一会儿,狠狠一拍大腿:“我们能不能这么想,其实这两件事根本就是一件事?” “根本就是一件事?”雪怀青微微皱起眉头,眼神却亮了起来。
安星眠兴奋地说:“如果我们假定两件事可以合并为一件,那么,一切的起因,可能都来自于几十年前那些金吾卫的那一次追杀行动。
所以我们只要揪住这一条线索,就有可能顺藤摸瓜地找出全部的真相。
能不能麻烦你把须弥子所告诉你的当时的情形再给我讲一遍?尽可能详尽一点,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
” 雪怀青又重新回忆了一遍。
她的记忆力本来就不错,何况事关义父一生的痛苦和遗憾,在须弥子讲述的时候,她也一直用心在记。
此刻重述一遍,自信基本不会有任何遗漏。
安星眠认真听完,开始动脑子思考。
“金吾卫捉拿一个女天罗,是为了什么?”雪怀青猜测着,“天罗以刺杀为本业,会不会是那个女天罗杀害了什么皇朝里的重要人物,比如王公大臣或者皇亲国戚之类的,所以金吾卫才会去追杀?” “我觉得不太像,更像是涉及一些隐秘的事项,”安星眠说,“你想想,如果是捉拿刺客这种事,大可以大张旗鼓地公开进行,甚至于满天下贴逮捕公文都没问题。
那些金吾卫为什么要乔装改扮隐匿行踪?为什么整个事件从头到尾都处理得神神秘秘不能见光?” “说得也是,”雪怀青想了想,“我以前也见识过从宫里出来办事的人,一个个神气活现,恨不能把官职写张纸贴脑门上。
照这么说来,那一群金吾卫捉拿这个女天罗,的确应该是属于某些不能外泄的秘密任务的。
”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就是那个婴儿,”安星眠说,“虽然我对天罗不是很熟悉,但也可以想象,这应该是一群训练有素、冷血嗜杀,几乎没有个人牵绊的人,否则不可能完美地完成刺杀任务。
但她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婴儿逃命?我的想法是……” “金吾卫要抓的不是女天罗,而是那个婴儿!”两人一起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都感到颇为兴奋。
“而且他们要的不是活婴儿,死了的也行!所以后来他们才会在附近山村找到了你义父一家,杀害了你义父的妻儿,用烧焦的尸体带回去复命!”安星眠说,“这说明这个婴儿并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正相反,他倒可能是皇家的耻辱!” 两人再次找到了默契,他们对望一眼,又同时说了出来:“私生子!” 安星眠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兴奋地搓着手:“没错,那多半是一个宫里某个嫔妃生下来的私生子,大概是委托了那个天罗带出去,结果还是被金吾卫追上了,所以才发生了那一起恶战。
皇帝的某一个妃子竟然生下私生子,那真是奇耻大辱,让皇帝的脸面何存,动用金吾卫去杀人灭口,完全说得通。
嗯,那时候是圣德十一年,正是圣德帝在位的时候。
圣德帝好女色,三宫六院里美女如云,自然难免会冷落其中一些人,搞出私生子来倒也不足为奇。
” “但是……这件事又能和长门扯上什么关系呢?”雪怀青说,“尤其是,再怎么丢皇家的脸面,也不过是区区一个私生子,哪至于就要仇恨天底下的长门僧呢?” “说得也是。
”安星眠有些沮丧地重新坐下。
雪怀青的说法是有道理的,皇宫里冒出个私生子固然足够让皇家丢脸,但也就仅此而已,杀上一些人灭口是有可能的,要说为了一个私生子而如此大动刀兵,未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比起其子宏靖帝,圣德帝确实算不上一个太好的皇帝,但他的一生其实也并未做过太大的恶事,至少不是一个祸害百姓的暴君昏君。
更何况,这件事怎么就能和长门僧扯上关系了呢? “不会是……不会是……”雪怀青小心翼翼地说,说了一半就停下来了。
安星眠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你不就是想说那个奸夫会不会是个长门僧么,没什么关系的,我也正在朝这个方向猜测呢。
但是还是说不通,一个私生子而已,犯得着为此陷害天下所有的长门僧么?除非那是个疯子,可是疯子怎么能制定得出如此庞大周密的计划来?那绝对是一个头脑冷静极度精明的人才能串联起来的计划。
” 雪怀青默然,回想整个事件以长门高僧的肉身开场,一直到皇帝大动雷霆之怒,期间所花的心血财力难以计数,最后也确实让皇帝完完全全落入了彀中。
这绝不会是某个疯子出于妒火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而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复仇计划,当中显然还藏着更深更合理的原因。
“无论怎么样,我得离开地下城了,”安星眠说,“既然最终的溯源很可能和当年皇宫里的某些事件有关,继续窝在这里也没用。
” “去天启城?”雪怀青问。
“对,去天启城,”安星眠说,“去打探一下,圣德十一年到底发生了哪些值得一提的怪事。
”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雪怀青说。
“我们?” “当然是我们。
” “没错,当然是我们。
”安星眠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和雪怀青之间,好像再也没有什么需要虚伪客套的了,那或许是因为,雪怀青有一丝精神力永久地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她开始觉得天启真是一座气象宏大的帝王之都,充满了一种别的城市所无法比拟的庄严和大气,走在这样的城市中,似乎人的心胸都会变得更开阔一些。
我这是怎么了?她有些纳闷,觉得自己过去并没有这种可能去在意这些,后来她才想明白,那大概是因为安星眠在身边的缘故。
孤身一人的时候,她只想尽快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和这个热闹喧嚣的世界隔绝开;但有了又说又笑的安星眠在身旁,她也逐渐变得言笑晏晏,开始认真倾听安星眠信手拈来的讲解,而不再是敷衍地点点头左耳进右耳出。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不过相应带来的另外一个变化则是:她不那么在乎自己的变化了。
从安星眠的身上,她仿佛也找到了一些对自己有益的启发:顺其自然,变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要总去纠结于“我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为什么开始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没什么奇怪的,我就是我,她这样对自己说。
所以往昔冷漠的尸舞者如今也慢慢开始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了,她会指着一座被刻意保护起来的残缺雕塑向安星眠追问来历,她会看着路边卖艺的杂耍摊,和安星眠一起低声取笑那个玩刀大汉的刀法之拙劣,她也会偶尔在卖花姑娘面前停下来,看着花篮里或白或粉的百合花,露出喜爱的表情。
“这世上的植物,不光只有制毒炼药一种用途,拿来欣赏欣赏,愉悦一下我们的眼睛和鼻子,其实也是挺好的。
”安星眠说着,掏出几个铜锱,挑了一把看上去最新鲜整齐的白色百合,捧在手里递给雪怀青。
“送给你的。
”他说。
雪怀青很自然地接过来,手里捧着香气清甜的百合花束,和安星眠一起走过这条街,才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这一辈子第一次有人送花给她,更是这一辈子第一次有男人送花给她。
她的心里有一种温情开始涌动,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要是身边能一直有安星眠的陪伴,似乎也不算坏,不,应该说是似乎也很好…… 安星眠好像是在刻意地调整情绪,也好像是要为了过去几个月的辛苦日子对雪怀青做出补偿,带着雪怀青一直在在天启城里游玩,好像没有任何正事可做。
当然,两人都经过了河洛手艺的易容改扮,就连带在身边的尸仆都修整了一下面容,要知道,通缉两人的访牒还没撤销呢。
不过雪怀青心里明白,安星眠表面上很轻松,心里其实一直在想着应该从何查起。
圣德十一年,也许还要包括之前的一两年,那么长的时间跨度,发生的事件太多太多了,总需要先理清头绪。
而且安星眠好像也找到了查找的方向,这几天的每一天傍晚,他都会带着雪怀青去造访天启城的各处小酒馆,专门和那些上了年纪的饕餮酒徒搭讪,动不动就请别人喝酒,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大受欢迎的。
当然,他也为自己找到了适合的身份伪装,假装自己是澜州知名杂学家何一帆的学生,是来考察中州各地的民间故事和坊间杂谈的。
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怀疑,他一上来并没有询问圣德十一年,而是从圣德皇帝之前的宣肃皇帝时代开始问起,边问边煞有介事地记录,不时追问各种细节,极富耐心,力求不露丝毫破绽。
雪怀青懂得他小心谨慎的用意,所以也极力配合着他,装成何一帆的另一名学生。
好在易容改扮之后,她的面孔十分平庸,不会引人注目。
各式各样的酒客喝着酒,倾倒着记忆中的轶闻怪谈,光是听听这些故事倒也很是有趣,雪怀青甚至想,假如她真是那个什么何一帆的学生,这些素材已经足够编出一本书来了。
八九天之后,总算快要问到圣德十一年了,两人走在城里的脚步也格外轻快。
想到晚上就有可能接触到这个秘密,安星眠自然是有些兴奋,雪怀青却有些发愁。
她十分担心,与女天罗有关的事件可能是埋藏极深的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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